張三先生的喜劇

一 在聚會中

時間的腳底板扎了根刺

奔跑中需忍著痛加速

這頭溫順的獸也懂得發(fā)飆

在餐桌上，或只要有個聽眾

他們就扮演學(xué)院的祥林嫂

有話說和高嗓門逼著他們像吵架

但他們不是，不自知地表演

隱形舞臺上，有魔鬼吹著笛子

仿佛隨時可以拉開的活布景

要在各種聚會上掏出

他們吵嚷著爭先恐后，循著笛音

你相信你的詩歌，它命令

你旁觀。為什么到了

這可哀的地步

（深淵有一個火鍋的底部）

要與這些可悲的靈魂，打交道？

你退回到內(nèi)心安靜的角落

你粉刷虛無的雕像，擁抱沮喪

決裂的決心堪比霧霾的險惡

人生過半，他們徒留這脆弱的空殼

聲音尖利襯托著內(nèi)心毫無謙卑

他們真的認(rèn)為自己高高在上

已然行業(yè)精英，專家學(xué)者？

你決定褪去這紙疊華服

跳上桌子起舞，或深呼吸

讓內(nèi)心存儲沉重的詩，緩慢的愛

二 疑心

神經(jīng)繃得過緊一定使身體加倍疲累

那些神經(jīng)（肉眼不可見）正被一只無形的手

操控著，花樣繁多，指東打西，忙不迭地

應(yīng)付各種指令：霧霾，思想自由

劇場里必然的出格行動，大街上可能的聚眾鬧事

密謀在灶頭上嗞嗞作響，腿根內(nèi)側(cè)隱隱作痛

一定是走路太多，或者它已被疾病占據(jù)

花花腸子們糾纏的學(xué)術(shù)討論會

古怪小丑插科打諢，各個聚會上踩點

秘密警察凌晨的行動非常成功

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瘦身中的法官們

必須熬夜工作，以顯示你們的忠誠

必須模仿那部肥皂劇，閃回，切換著各種表情

必須寫長長的檢舉信，言詞要直接有力

一針見血，或者刀刀見血

即使大放血，也不失效果，畢竟那是傳統(tǒng)

告密者捻著看不見的八字胡

在虛幻的鏡中閃過滿臉蒼白的

抑郁癥患者，一位詩人正在不停地給自己加衣服

——直到他對外界沒有了感覺

而那只隱形的手，正從他的腦袋里伸出

一把手術(shù)鉗，果斷地夾斷最粗的那根繩線

三 消費日

是他們把生活活生生變成了戲劇，道路化為泥淖

一夜間，脆弱如蛋殼的星球上，太陽升起如常

但他們害怕被曬化，被烤裂，被燙死

他們的庇護所建在冰面，他們的夢封存在水下

是他們發(fā)號施令，像信天翁依賴大風(fēng)天

滑翔在短暫的航程里，這航程是他們的限度

他們規(guī)劃沒有夢境的花園，沒有音樂的天堂

童話里死氣沉沉的廣場奔跑著盲目的兒童

潰散的集體主義沙堡，異化的社會沙坑

他們一面規(guī)定，一面取消，將日子推倒又豎起

他們都是平行宇宙迷，渴望時光機逆轉(zhuǎn)未來

但他們封不住我們的記憶

即便以消費日取代，我們?nèi)阅軌蚱穱L苦澀

品嘗苦澀，正是我們新的自我賦權(quán)

2011年—20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