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浙江潮》撰文
一九〇二年春,章太炎先生避地東京,和中山先生會見,英杰定交,同謀革命,同時發(fā)起“中夏亡國二百四十二年紀念會”以勵光復,并且撰書告留學生,極為沉痛。有云:“……愿吾滇人無忘李定國,愿吾閩人無忘鄭成功,愿吾越人無忘張煌言,愿吾桂人無忘瞿式耜,愿吾楚人無忘何騰蛟,愿吾遼人無忘李成梁!……”魯迅那時已在東京,當然受到這位革命前輩的莫大的影響。
翌年,章先生在滬,又和同志公開講演革命,講稿輒在《蘇報》上發(fā)表,后來竟成了轟動全國的《蘇報》案。章先生和鄒容雖因此而入獄,然而革命黨的聲氣從此大盛,和清政府對質(zhì)于公堂,儼然成了敵國之勢。這時候,東京方面,雜志云起,《浙江潮》也出世了。命名之始,就起了兩派的爭執(zhí);溫和的一派主張用浙江同鄉(xiāng)會月刊之類,激烈的一派大加反對,主張用這個名稱,來作革命潮洶涌的象征。起初由孫江東、蔣百里二人主編。百里撰《發(fā)刊詞》,有云:“忍將冷眼,睹亡國于生前,剩有雄魂,發(fā)大聲于海上?!逼渥钜俗⒁獾模堑禽d章先生獄中的詩四首,最為魯迅所愛誦,現(xiàn)錄兩首于下:
獄中聞湘人楊度被捕有感二首
(六月十八日)
神狐善埋搰,高鳥喜回翔。保種平生愿,征科絕命方。
馬肝原識味,牛鼎未忘香。千載《湘軍志》,浮名是鎖韁。
衡岳無人地,吾師洪大全。中興沴諸將,永夜遂沉眠。
長策惟干祿,微言是借權(quán)。藉君好頸子,來者一停鞭。
還有章先生的《張蒼水集后序》,也是魯迅所愛誦的,其末段有云:
……乃夫提師數(shù)千,出入江海,一呼南畿,數(shù)郡皆蒲伏,至江淮魯衛(wèi)諸豪,悉詣軍門受約束,群虜詟栗,喪氣而不敢動。若公者,非獨超躍史何諸將相,雖宋之文李,猶愧之矣。余生后于公二百四十歲,公所撻伐者益衰。然戎夏之辨,九世之仇,愛類之念,猶湮郁于中國。雅人有言:“我不見兮,言從之邁”,欲自殺以從古人也。余不得遭公為執(zhí)牧圉,猶得是編叢雜書數(shù)札,庶幾明所向往。有讀公書而猶忍與彼虜終古者,非人也!
這時我和魯迅已經(jīng)頗熟,我覺得他感到孤寂,其實我自己也是孤寂的。剛剛為了接編《浙江潮》,我便向他拉稿。他一口答應(yīng),隔了一天便繳來一篇——《斯巴達之魂》。他的這種不謙讓、不躲懶的態(tài)度,與眾不同,諾言之迅和撰文之迅,真使我佩服!這篇文章是少年作,借斯巴達的故事,來鼓勵我們民族的尚武精神。后來他雖自慚幼稚,其實天才沒有不從幼稚生長來的。文中敘將士死戰(zhàn)的勇敢,少婦斥責生還者的嚴厲,使千載以下的讀者如見其人!
魯迅又撰一篇《說鈤》,這是新元素“鐳”的最初的介紹。那時候“鐳”剛剛被居里夫婦發(fā)見,魯迅便作文以餉國人,并且喚起純粹科學研究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