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荷葉

和趙德莊韻

人已歸來，杜鵑欲勸誰歸？綠樹如云，等閑付與鶯飛。兔葵燕麥，問劉郎、幾度沾衣。翠屏幽夢，覺來水繞山圍。

有酒重攜，小園隨意芳菲。往日繁華，而今物是人非。春風半面，記當年、初識崔徽。南云雁少，錦書無個因依。

此稼軒早期婉約詞。趙德莊原唱旨在傷春懷人，辛的和詞即據(jù)此生發(fā)。上片怨其歸來太遲，春色已盡，人事有變。其間用劉禹錫重返京師觀桃花事，恐不無政局動蕩之慨?！坝膲簟眱删涑猩蠁⑾隆Ｏ缕蕡@攜酒重游，意在排遣春愁。然對景生情，頓起“物是人非”之感?！按猴L半面”，伊人嬌羞之態(tài)記憶猶新，不想而今天涯遙望，錦書難托。通篇清切婉麗，正是五代以來小令本色。但細細把玩，又覺此詞非純乎“艷情”。趙氏兩首原唱云：“曾幾何時，故山疑夢還非。鳴琴再撫，將清恨、都入金徽?！薄斑b想當時，故交往往人非。天涯再見，說情話、景仰清徽?！奔谲幜硪皇缀晚嵲~云：“知音弦斷，笑淵明、空撫馀徽?！甭?lián)系本詞的“兔葵燕麥”之悲，“物是人非”之嘆，細加品味，當知有人事寄托。含而不露，寄意言外，而唱和雙方，自有靈犀暗通之趣。

1. 時稼軒在臨安司農(nóng)寺任上。趙德莊：見前《水調(diào)歌頭》(千里渥洼種)注〔1〕。和韻：和他人詩詞，仍用原韻，叫和韻。按，趙德莊先有兩首《新荷葉》(見《介庵詞》)，稼軒依韻和作兩首。此其一。
2. “人已”兩句：言友人已自歸來，杜鵑為誰聲聲勸歸。杜鵑：鳥名。因其啼聲凄切，易動人歸思，所以亦稱“思歸”鳥、“催歸”鳥。
3. “綠樹”兩句：言友人歸時，已是暮春季節(jié)，大好春光等閑消逝。陳亮《水龍吟》詞：“恨芳菲世界，游人未賞，都付與，鶯和燕?！钡乳e：輕易地、白白地。
4. “兔葵”兩句：用唐詩人劉禹錫事。據(jù)《本事詩》載，劉禹錫因參與永貞革新被貶朗州。十年后還京，重游玄都觀欣賞桃花，作《贈看花諸君子》詩，云：“玄都觀里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后栽?！眻?zhí)政者以為譏刺朝政，又放外任。十四年后再返京城，玄都觀已一片荒蕪，感而賦詩云：“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痹娗坝虚L序，序云：“重游玄都，蕩然無復(fù)一樹，唯兔葵燕麥動搖于春風耳?！蓖每帑湥阂安莺鸵胞湣⒗桑簞⒂礤a，此借指趙德莊。兩句意謂，友人雖返臨安，但人事已有很大變化。
5. “翠屏”兩句：愿友人擺脫人間煩惱，優(yōu)游于山水之間。翠屏：臥室內(nèi)綠色的屏風。
6. “有酒”兩句：謂攜酒重游故園。隨意芳菲：言芳草遍地。芳菲：指花草。隨意：任意。庾信《蕩子賦》：“游塵滿床不用拂，細草橫階隨意生。”
7. “往日”兩句：謂故園風光依舊，但人事已非。
8. “春風”兩句：回憶當年初識伊人情景。春風半面：春風中袖遮半面，寫少女羞澀之態(tài)。崔徽：唐歌伎，曾與裴敬中相戀。分別后，崔托人畫像寄敬中，以示忠誠之意。未幾抱恨而卒(見元稹《崔徽歌》并序)。此當借指趙當年所戀之人。
9. “南云”兩句：嘆雁少不能傳書。古有鴻雁傳書的說法。因依：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