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墻之斑駁

在他鄉(xiāng)—滄桑的橋 作者:經(jīng)典文庫編委會 編


墻之斑駁

邸玉超

墻好像是北方的專利,南方較北方開放,院子多是開放式的。讀《中國現(xiàn)代散文選1918—1949》第六卷,其中有宋之的的《墻》,寫三四十年代晉南的貧窮、落后和愚昧:“多少年來,他們自己為自己筑了一道墻,把自己圈在里面,牢不可破。這道墻是傳統(tǒng)的封建勢力之總機?!彼沃挠终f:“舊的墻毀了,新的墻卻正建筑著?!?/p>

由此想到鄉(xiāng)間老家的墻。老家西沙滸各家各戶的院墻都是石頭砌的,有的用條石砌,有的用毛石插,有的用雜石壘,總之都是石頭。走在二十年依舊的鄉(xiāng)街,墻突然變矮了。墻們也會老嗎?

原來稱得上老墻的,也就那么幾堵:老四太家大門墻,邸永堂家西院墻,王洪柱家后院墻……孩童時代,我們最喜歡的游戲就是爬墻頭,玩“打仗”。一人一桿槍,或是用秫秸編的,或是用木頭削的,模仿電影《地道戰(zhàn)》《小兵張嘎》里的情節(jié),從這堵墻爬到那堵墻,抓“特務(wù)”擒“漢奸”。這時候一般是秋天的黃昏,大人們都在地里忙著秋收,大大小小的孩子就和雞鴨豬狗一樣無人著眼,家里的灶是涼的,門是掩的,就都出去瘋,一直到天黑燈亮,大人們站在當院扯嗓喊,才不情愿地回家。

有那么一天,盛小六突然從墻縫里掏出了一枚子彈,子彈生了綠銹,有大拇指長。盛小六如獲至寶,用細砂紙把子彈擦得金黃锃亮,在大家面前顯擺。大家就猜,有說是手槍的,有說是長槍的,有說是機關(guān)槍的,爭得面紅耳赤。最后決定找大伯邸永志鑒定。據(jù)說邸永志新中國成立前當過幾個月的士兵,對槍很有研究,人送外號“大蓋”,就是三八大蓋槍的意思。邸永志給大家上了一堂軍訓課,并把子彈藥掏出來,讓大家玩子彈殼,以免傷了誰。自從盛小六從墻縫得了子彈,孩子們便都希望自己也能從墻縫找出點什么,有幾個人還真有些收獲。小五子找到了一枚銅錢,二小兒摳出一只煙嘴,小盛子掏著一只哨。哨子是一只玉雕的猴,晶瑩剔透,活靈活現(xiàn),一吹吱吱響。掏墻縫活動后來被大人發(fā)現(xiàn)了,回家都挨了揍。

老家石墻的材料取之寶鏡山,山在村南五里,有土路。此山石石質(zhì)細膩堅硬,紋理秀美,顏色呈淺青。富裕家圍院子,花錢買采石場的條石,沙子灰粘著,外勾水泥縫,顯得莊重富貴,沉穩(wěn)大方。一般人家托人弄炸藥自己采石,取大小勻稱、棱角分明的撿回家,插石筑墻。這兩種人家砌墻都找瓦匠和小工,大張旗鼓,七碟八碗地大吃大喝,辦喜事一般熱鬧。自己打的石不加雕琢修飾,稱毛石。利用天然形狀互相安插對接,形成灑脫自然、靈活多變的圖案。日子過得緊巴的人家,就取采石場的下腳料,不用花一分錢,就當給采石場清場,拉回來堆在一處,趕早趟黑,和一坑泥,把一堆方方圓圓不成器的東西壘起來,不求美觀,只要實用。這種墻一般壘到齊肩高,墻頂戴黃泥帽,半干時插棗刺,防雞防狗也防人。

墻是一種故步自封的手段,也是一種外在的隔閡。深宅大院往往給人以緊迫感和不安全感,禿墻土屋平添一種放松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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