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徐耀庭
一八九六年,洋務派改革教育的微風吹到天津。李叔同考入設在天津城西西北角文昌宮的輔仁書院。課外李叔同跟隨趙元禮和唐靜巖學習詩文、書法、刻印。
趙元禮是天津名士,與嚴修、孟廣慧、華世奎合稱津門四大書法家。著有《藏齋隨筆》《藏齋詩話》。古代詩人中,除韓偓之外,李叔同還喜歡王維的淡逸如水,也喜歡蘇東坡、辛棄疾、陸游的沉雄豪放,也不拒李商隱、周邦彥、姜夔的纏綿悱惻。
這讓李叔同后來的詩詞創(chuàng)作兼容并包,既有“魂魄化成精衛(wèi)鳥,血花濺作紅心草??磸慕?,一擔好山河,英雄造“(《滿江紅·民國肇造雜感》)的壯烈激昂,也有“春來春去奈愁何,流光一霎催人老”(《夜泊塘沽》)的婉約深沉。
趙元禮書法精湛,創(chuàng)作的核心理念是,求其平整,字與人同。他對李叔同說:“看字之方式,與看人之方式相同,甲乙兩人來求事,甲則言語清晰,行動整肅,乙則言語雜亂,行動懈弛,予欲用人,必取甲而絀乙也明矣。字之點畫不茍,猶人之言語清晰也;字之結構不散,猶人之行動整肅也。不研究寫字則已,若研究寫字,圣人復起,不易吾言?!?/p>
這樣發(fā)人深省的金玉良言,讓初學書法的李叔同受益匪淺,也逐步形成了他書法創(chuàng)作的理念:寫字最重要的是人格修養(yǎng),如果修養(yǎng)好,即便字寫得不好看,也會被人珍重,即“書以人傳”。
唐靜巖是書印名家,原籍浙江,久居天津。著有《頤壽堂印譜》。李叔同跟隨唐靜巖學習書法篆書及刻石。唐靜巖教李叔同苦練《張猛龍碑》《張黑女》《天發(fā)神讖碑》《龍門十二品》。李叔同天資聰慧,學一樣會一樣,寫一家似一家,書法技藝突飛猛進。
他筆下的字,一個個好比溫良謙恭的君子,不亢不卑,和顏悅色,從容恬淡。就一個字看,疏處不嫌其疏,密處不嫌其密,只覺得每一畫都落在最適當的位置,移動一絲一毫不得。再就一筆一畫看,無不教人起充實之感,立體之感。正所謂,功夫在筆墨之外,所以越看越有味。
這一時期,對李叔同藝術產生影響的還有他家的賬房先生徐耀庭,兩人經常交流金石書畫方面的心得。徐耀庭不僅藝術精湛,而且心地善良,為人正直,有一顆慈悲為懷的心。李叔同與徐耀庭頗為親近,稱他為五哥。
正值青春期的李叔同,遇到不惑之事,煩悶之事,都會對徐耀庭傾訴。徐耀庭幫他進行善惡的分析,正確的引導。遇到困難,李叔同也會向徐耀庭求助,徐耀庭有求必應。
一八九六年舊歷四月以后,徐耀庭到外地公干,這對忘年交暫時分別,李叔同非常想念徐耀庭,給他寫了數十封信。
信中涉及方面很廣,天氣陰晴,冷熱程度,市場行情,日常嬉戲以及家中種種瑣事,李叔同都告訴出門在外的徐耀庭,以解其客居異鄉(xiāng)的寂寞無聊。
六月十五日,李叔同寫道:“本月十二日晚上九點,天津發(fā)生地震,十分可怕。十三日夜間下雨,忽然又刮起了風,非常寒冷。今天午后天氣放晴,又倍感炎熱,這忽冷忽熱的天氣讓很多人患病,不知道五哥那里天氣如何?一定要保重身體……”
七月上旬,天津發(fā)大水,但水患不是很大,李叔同向徐耀庭描述津門的情形:“大水至三圣庵門口,東浮橋大水至乾泰昌門口,兩邊皆有跳板。今日天依然陰著,水勢有增無減。小鹽店,掛甲寺,梁家嘴子,錦衣衛(wèi)橋堤,這四處水最較深。家宅較其他地方高出許多,暫時無礙,可是我家的祖墳卻積水五六尺……”
八月上旬,李叔同給徐耀庭寫信:“前兩天下了一場雷雨,核桃大小的冰雹甚是厲害,直到今日才算云開霧散。李鴻章兄說是九月初來津,王文昭兄降三級留任。其中的緣故,暫時還不太了解。聽說五哥近日返津,回來時別忘了給兄弟捎來鐵筆數支,古帖數部,圖章數塊。要緊要緊,別忘別忘……”
八月中旬,正值海鮮上市,螃蟹肥美,李叔同也不忘提醒徐耀庭回來吃蟹:“月初以來,螃蟹甚肥,茶杯口那么大的螃蟹才賣兩文錢一只,真是價廉物美。喝酒吃蟹,何樂如之,可謂美趣。”
作為李叔同藝術和生活上的摯友,徐耀庭并非名士,也不是李叔同名義上的老師,但他對少年時期李叔同的成長,一方面是書畫金石方面的傳授,另外一方面是人格道德的塑造,產生巨大深遠的影響。先立德,再學藝,從這一點來講,徐耀庭對于李叔同一生的從藝和修行,起到了心靈導師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