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自己的情緒在一起

心情應(yīng)該是屬于意識范疇的，它沒有顏色、味道、輕重、長短，它看不見、摸不著，它隱藏在外表之下，心靈之內(nèi)。如果選擇沉默，它將永遠被藏在時間的深處。但是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所有的心情都可以用物質(zhì)的形式來表述。

比如喜悅和微笑。

樹葉很綠，馬路很凈，陽光下嬰兒閃著黑亮的眼睛。世界如此美好，內(nèi)心的花瓣一片片舒展，開滿了整個心房。這時候，唇邊的微笑就是喜悅的物質(zhì)表現(xiàn)形式。

比如悲傷和眼淚。

窗外是雪，屋內(nèi)是冷。電腦已經(jīng)黑屏很久，一首老歌還在音箱里反反復復地唱，心情就莫名地惆悵起來。不是因為歌詞的憂傷，不是因為掛鐘已經(jīng)過了凌晨還在麻木地轉(zhuǎn)圈，不是艷紅的咖啡杯子冰冷得不可碰觸，也不是臺燈橘黃的光沒有一絲溫暖。是那個叫“悲傷”的東西已經(jīng)在眼眶蓄積了很久，到了淚腺不能承受之重。于是心情就開始潮濕起來，如黎明的青草地。

“記得那是夏季∕天氣多風又多雨∕也許純粹是偶然∕在這小站遇見你……”空氣中彌漫的這首歌叫《站臺》，是很久以前的老歌了，流行于那個高跟鞋、喇叭褲和迪斯科的年代。年少不識愁滋味，任大把的激情在瘋狂的鼓點里飛舞。因為有夢想，所以憂傷也可以演繹得如此張揚。

“面對面兩列火車∕擦肩各奔東西∕也許是命中注定∕有相聚就有分離∕憂傷的一出戲……”不是風吹亂了長發(fā)、雨淋濕了心，也不是站臺太靜而火車太急，聚散離合都是憂傷的戲，不變的是站臺，變換的是站臺上的人。叔本華說，生活允諾我們的是如此之多，真正兌現(xiàn)的又是如此吝嗇。歸根到底，人生只是一種失望。萬水千山一路走來，才知道生命里不可預(yù)知的變數(shù)太多。驀然回首，依然逃不出一首歌的惆悵。

原以為喜怒哀樂都是自己的，就像頭發(fā)和牙齒是屬于自己的一樣。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忽然明白原來自己是屬于喜怒哀樂的，而且一直被它所操縱和控制。

想起一則禪宗公案。神秀和尚在墻上寫了一首偈子：“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被勰芸春笠猹q未盡，即作偈一首：“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五祖大為感佩，偷偷地將衣缽傳給了當時只是個砍柴舂米的小沙彌的慧能。慧能的偈子明心見性，悟出自性本來清靜，既沒有塵埃，也沒有鏡，如皓月當空。

心的本性是清靜的，歡樂和悲傷不過是紛紛飄落的塵埃罷了，便暗笑自己的愚癡，竟然被虛幻的塵埃所左右?！都t樓夢》中賈寶玉病重，請和尚來醫(yī)治，襲人把他佩戴的通靈寶玉解下來給和尚看。但見寶石黯淡渾濁，和尚長嘆道，青埂峰下，別來十五年矣，竟如此為貪嗔愛癡所困，你那本性的光明何在！本性的光明，被貪嗔愛癡一層層覆蓋著了。但蕓蕓眾生，如六祖慧能那般大境界的人實在太少了。所以只能學神秀的“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能做到此已經(jīng)很好了。

有些事情，往往既無法推究它的起因，也無法預(yù)知它的結(jié)果，能夠把握的只有此時此刻正在經(jīng)歷的過程。雖然這個過程里有驚喜也有心痛，但畢竟正在經(jīng)歷著。佛說世間一切皆是虛幻，如朝露和閃電不可長久，但我依然喜歡這有情的世界，喜歡在滾滾紅塵里悲欣交集，過一個平凡女人的平凡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