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劫船計劃正在秘密進行
劉貴奪和包德與部分船員秘密串聯(lián),準(zhǔn)備武力劫船,回國跟公司打官司。
又到了開工的時候,船員們陸續(xù)站到自己的位子上。劉貴奪將魚線放到海里,可心思卻不在那條魚線上,他不再像往常那樣,眼睛盯著魚線。以前每次有魚咬鉤,魚線被拉動,劉貴奪很興奮。而現(xiàn)在,他也不管魚線有沒有放到合適的深度,更不關(guān)心是否有魚來咬鉤,他的心里總在想著如何一舉制服船長,又不會引起其他人的反抗,從而順利地控制這艘船。
中途上廁所的時候,劉貴奪進了六人間的宿舍,黃金波一個人躺在床上,用手機玩游戲。
“真不想干了嗎?”劉貴奪抽出一支煙自己點上,又給原本不抽煙的黃金波一支。
“劉哥,我真不想干了,身體不行,這樣干兩年非得死在船上?!秉S金波翻身坐起,接過劉貴奪遞來的香煙,動作別扭地抽了起來。
“我上次去問船長,他說給公司打電話了,公司說人不死不能回去?!眲①F奪不動聲色地說道,“想回去也沒辦法呀,總不能長個翅膀飛回去吧。”
“我也沒辦法,只能等,船長跟我說,等有船回去的時候,順便把我和岳朋捎回去。”黃金波沒有聽懂劉貴奪的弦外之音,他說,“要回去,船長說讓我們自己出路費,好幾千塊呢,到哪整?!?/p>
“包德說,想逼著船長把船開回去?!眲①F奪第一次向黃金波挑明劫船的想法。
“船長脾氣很暴,他能聽我們的嗎?”黃金波問道。
“要是我們聯(lián)合十幾個人,拿刀子逼著船長,你愿意參加嗎?”以劉貴奪對人察言觀色的能力,他認(rèn)為黃金波是可以信任的。
“拿刀子?還是不要傷人吧?!秉S金波有些吃驚,他本能地想到了拿刀子的后果。
“拿刀子也不是要殺人,就是威脅船長,也為了鎮(zhèn)住他的人?!眲①F奪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滅,轉(zhuǎn)身走出去。
魚線被拉得不斷擺動,魷魚看來已經(jīng)上鉤很久了?!皠⒏纾闳ツ膬毫?,我剛才給你拉上來一條?!闭f話的是馬玉超,他的釣位在劉貴奪的右側(cè),左側(cè)是黃金波,現(xiàn)在空著,再往左是包德。
劉貴奪看了一眼馬玉超幫他拉上來的那條魷魚,張牙舞爪地在甲板上扭動。“你今天怎么樣?”劉貴奪貌似關(guān)心地問道。
“今天都干兩個多小時了,釣了一條小的,好像魷魚都喜歡去你那里?!瘪R玉超皺著眉頭,一臉無奈地說。
劉貴奪知道馬玉超跟大車溫斗關(guān)系不錯,他有些猶豫,要是把他們的計劃告訴馬玉超,他會不會去通風(fēng)報信。
“好像大家都沒干勁了?!眲①F奪故意放出風(fēng)來試探馬玉超。
“現(xiàn)在也沒有一個人出來解釋一下,到底每年能不能拿到45000元,”馬玉超說,“稀里糊涂的,很影響情緒。要是每個月1000塊加每斤兩毛錢的提成,不要說45000元,我連30000元都拿不到?!?/p>
“我比你們的產(chǎn)量高,可是這樣整兩年,身體肯定要搞垮?!眲①F奪總是叼著煙,說話的時候,煙含在嘴角的一邊,兩眼瞇成一條縫。雖然他也不過比馬玉超大幾歲,但顯得很老到,話中有話,慢慢地誘導(dǎo)馬玉超。
“那也沒辦法,怪就怪我們當(dāng)時沒有把合同整明白,也不懂啊?!瘪R玉超平常話也不多,他靠在船舷上,目光空洞地看著被燈光照得通明的海面。
到了吃夜宵的時間,廚師長夏琦勇直接把飯菜送到一層甲板中間,有面條有饅頭,船員們在釣魚的間隙,自己過去吃飯。說是夜宵,其實是正餐,因為船員們都是通宵勞動。
劉貴奪和姜曉龍蹲在甲板上吃飯,兩人端著稀飯,面前的盤子里是辣椒熗土豆絲,還有兩塊腐乳和咸菜,另一個盤子里放著饅頭。
姜曉龍是劉貴奪信任的人,他們都來自黑龍江,這在船上很重要。33名船員,聚集在一艘船上,這條船就是一個小社會,人情世故,有限的社交活動本能地圍著老鄉(xiāng)展開。
“包德想拿刀逼船長把船開回去,你想不想干?”劉貴奪壓低聲音,直奔主題,把劫船的意圖告訴姜曉龍。
姜曉龍下意識地看了看旁邊?!斑@樣太冒險了,會不會整出麻煩?”姜曉龍笑了笑說。
“又不殺人,能有啥麻煩?”劉貴奪咬了一口饅頭說,“大家出來都是想掙錢,我也不想鬧事,媽的,老子是感覺被坑了,想回去跟公司打官司?!?/p>
“鑫發(fā)是大公司,就咱們這些土鱉,沒錢也沒人,打官司也整不贏。”姜曉龍搖搖頭,對打官司明顯不感興趣。
“我在濟南軍區(qū)認(rèn)識人,官很大,我們把船開到濟南去,在那里跟公司打官司?!眲①F奪想以此方法煽動姜曉龍,可是他們都不知道,濟南并不靠海,船無法開到那里。
“我也說不準(zhǔn),都聽你的,你讓干我就干,反正也掙不到錢,這公司太黑。”姜曉龍沒什么頭腦,缺乏自己的判斷,劉貴奪要干的事,他只能跟著一起干。
正說著,包德端著碗過來,他把裝著兩個饅頭和土豆絲的盤子放到地上,蹲下來。
“怎么樣?”劉貴奪問道。
聽到劉貴奪這樣問,包德知道他在跟姜曉龍說劫船的事情。“說好了,雙喜、包寶成、戴福順,都聽我的。”包德說。
“要非常保密才行,跟他們說,絕對不能隨便跟人說,這船上到處都是船長的人?!眲①F奪提醒說。
“那B脾氣挺糙的,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找我們麻煩?!苯獣札堈f。
“找麻煩?老子不找他麻煩就好了。”包德擺出一副不屑的樣子。
“這不是打架,誰拳頭硬誰就能贏?!眲①F奪用筷子指著包德說,“我們沒有他們?nèi)硕?,要動腦子,有勇無謀不行?!?/p>
“那咋整?”包德一下子愣住了。
“你聽我的,別太魯莽?!眲①F奪感覺,要想實施他們的計劃,必須約束包德,這幾個內(nèi)蒙古人考慮問題太簡單。他說,“我們先聯(lián)系到足夠的人,到時候,我?guī)б徊糠秩诉M舵樓,控制船長,把船上的對講機、衛(wèi)星電話都關(guān)了,防止有人跟外邊聯(lián)系。還有一部分人拿刀把住樓梯,看住船長的人,不要讓他們上去。”
“你當(dāng)總指揮,我的人保證都聽你的?!卑略幃惖匦χf。
這時,船長李承權(quán)從舵樓上下來吃夜宵,看到他們幾個蹲在那兒說話,頗有些不耐煩地說:“吃完飯抓緊干活,別沒事就聚在一起嘮嗑,只顧上嘮嗑,還想掙45000元,哪有這么好的事?!?/p>
“一個饅頭還沒吃完呢?!眲①F奪笑著回應(yīng)船長。
這是劉貴奪的行事風(fēng)格,他內(nèi)心很不喜歡李承權(quán),尤其討厭他的簡單粗暴,動不動就罵船員。不過,在表面上他不得罪船長,何況他們正在謀劃接管“魯榮漁2682”號的控制權(quán),然后回國跟公司打官司的行動,這時候他更不愿意得罪船長,暴露行動計劃。
船長坐在一張小桌子旁邊,夏琦勇給他端上來一碗稀飯,盤子里有一個饅頭,兩塊腐乳和一個咸鴨蛋。
“黃金波的身體咋樣了?”李承權(quán)問道。
“誰知道呢?!眲①F奪說,“他還是個小屁孩,哪里吃得了這個苦?!?/p>
“上船之前我就跟他說過,出海打魚,兩年不回家,在海上很苦。”李承權(quán)突然變得溫和起來,“他說不怕吃苦,家里窮,要掙錢拿回家。好像出來就是撿錢,想得太簡單了。”
劉貴奪跟李承權(quán)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幾個人起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干活。
海風(fēng)輕拂,滿天繁星,南太平洋的夜空,像一面巨大的鏡子,懸在頭頂上。
“魯榮漁2682”號在涌浪中輕輕搖晃,偶爾可以聽到絞車的聲音和船員的說話聲。沒有任何跡象,預(yù)示這艘遠(yuǎn)洋漁船將發(fā)生驚天動地的大事。
8 “船長要是不同意,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經(jīng)過半個月的準(zhǔn)備,暴力劫船行動即將開始,船長李承權(quán)卻渾然不覺。
劫船計劃仍在悄悄進行,不管是船長李承權(quán),還是船上的管理人員,沒有人察覺到任何異常,船員們每天仍在忙著釣魚。
馬玉超釣魚的位子緊鄰劉貴奪的右側(cè),自從那天試探了馬玉超之后,劉貴奪就一直想跟他透露劫船回國的計劃。就因為馬玉超跟溫斗來往較多,劉貴奪擔(dān)心從他那里走漏風(fēng)聲,猶豫再三,不敢跟馬玉超挑明。
這一次,劉貴奪打算進一步試探馬玉超?!拔也幌敫闪?,想回國?!眲①F奪趴在船舷上,嘴里叼著煙,手里拿著一個鉤子,把聲音壓得很低。
“劉哥,你的產(chǎn)量很高啊,為啥想回去?”馬玉超很隨意地說道,他萬萬沒料到劉貴奪有回國的想法。
“產(chǎn)量高有個啥用,照這樣干下去,我敢說,這船上一大半人都熬不到兩年,會死在船上?!眲①F奪彈了一下煙灰,低著頭說。
“你的身體肯定比我好多了,要是你都覺得扛不住,那我估計更不行。”馬玉超說,“黃金波和岳朋才來三個月就病倒了,還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不是我不想干,除了船長、大副、大車他們拿固定工資的,很多人都想回去?!眲①F奪感覺馬玉超被說動了,而且他知道,馬玉超每個月釣魚的產(chǎn)量也很低,掙的錢更少。
“你跟船長說了嗎?”馬玉超問道。
“說也沒用,他每年15萬元,還有提成,哪里會管我們掙多少錢?!眲①F奪狠狠地吸了兩口煙,將煙頭扔進海里。
“我想找個時間再去問一下船長,45000元到底能不能拿到,要是真拿不到,那我也同意回去?!瘪R玉超總算給出了一個態(tài)度。
劉貴奪向兩邊瞄了一眼,發(fā)現(xiàn)沒有人注意到他們說話,便直接跟馬玉超說:“我們想逼船長把船開回去。我在濟南軍區(qū)有當(dāng)大官的朋友,請他幫助我們打官司,把公司告了,給我們賠償?!?/p>
“怎么逼?反正打仗的事我一概不參與,回國我支持,船上的好多東西我也懂一點,油耗、雷達(dá)啥的,需要的話我也能幫忙?!瘪R玉超身體瘦,看上去跟黃金波差不多,像未發(fā)育成熟似的。
馬玉超這么一說,劉貴奪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下了。他早就發(fā)現(xiàn),馬玉超經(jīng)常去機艙,看著溫斗在那里搗鼓機器,一來二去,對船上的設(shè)備多少懂得一點,這也是劉貴奪冒險動員馬玉超加入劫船行動的一個原因。
劉貴奪心里很清楚,馬玉超跟溫斗來往密切,把他爭取過來很重要,一方面,可以通過馬玉超了解一些信息,劫船之后,也許能派上用場。另一方面,馬玉超是黑龍江人,從老鄉(xiāng)的角度,也是應(yīng)當(dāng)團結(jié)的力量。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馬玉超站到船長一邊。
一陣緊鑼密鼓地串聯(lián)后,劉貴奪突然停了下來。
這是劉貴奪使用的戰(zhàn)術(shù)。連續(xù)幾天,他都在觀察船上的動靜,現(xiàn)在,至少有黃金波、姜曉龍、馬玉超和包德的內(nèi)蒙古船員知道了劫船計劃,這些人能不能保守秘密,是行動成功與否的關(guān)鍵。如果船長聽到了風(fēng)聲,一定會有反應(yīng)。
包德見劉貴奪忽然沒有了動靜,一時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收工后,包德故意留在后邊,劉貴奪看出他有話要說,兩人點上煙,站在甲板邊上。
“咋整?。磕悴幌敫懔税??”包德急不可耐地問道。
“就你這頭腦……”劉貴奪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是不是船長發(fā)現(xiàn)了?”包德瞪著疑惑的眼睛問道。
“操,你嚇著了吧?”劉貴奪故意嘲弄包德說,“我找了好幾個人,姜曉龍、黃金波、馬玉超,加上你們四個,我們至少有八個人?!?/p>
“哪止八個,還有小丁和梅林盛也跟著我們,這倆人釣魚少,聽說要造反,馬上就想拿刀去砍船長?!卑麓笮χf。
包德說的小丁就是船員丁玉民,吉林省梅河口人。
吉林的幾個船員勢單力薄,缺乏核心人物,未能像另外三個省區(qū),形成自己的勢力,而只能依附于其他派系。包德平時跟丁玉民關(guān)系不錯,當(dāng)他把劫船的想法告訴他時,丁玉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當(dāng)即答應(yīng)跟著他們一起干。
梅林盛是遼寧瓦房店人,不管跟包德還是劉貴奪,都談不上多好的關(guān)系。但由于對公司不滿的情緒已經(jīng)在船上形成氣氛,船員們很容易就被煽動起來,即使遼寧籍船員,也不是鐵板一塊。
“一共10個人,馬玉超說他支持我們,但是不出頭,就等于九個人,把握還不是特別大?!眲①F奪說,“我還去找人,你也想辦法,看還能把誰拉過來。我再跟你說一遍,一定要多長個心眼,先試探,不能上去就說劫船?!?/p>
“那當(dāng)然,我又不是傻瓜。”包德一臉得意地說,“要是人夠了,啥時候動手?”
“要回國,就必須等到船加滿油,不然的話,中途沒有油就完蛋了。”劉貴奪小聲地說,“哪天加油的時候,我們叫兩個人去幫忙,搞清楚加了多少油,讓馬玉超算一下,看夠不夠跑回國?!?/p>
“你是說,等加油之后就動手?”包德問道。
劉貴奪點點頭,沒有說話,又抽出一支煙遞給包德。
下午起床后,電閃雷鳴,海上下起了大雨,漁船在風(fēng)浪中顛簸得厲害。從冷庫干完活出來,船員們各自回到宿舍內(nèi)休息。
每天十五六個小時的作業(yè)時間,船員們雖然很累,睡眠不足,但是,如果不上工,船長就會讓大副到宿舍來喊人,搞不好還要劈頭蓋臉地臭罵一頓。因此,船員最希望的就是下大雨,這個時候,大家可以痛快地睡個好覺,順便看碟,或炸金花、推牌九,小賭一把,讓疲憊的身體放松一下。
劉貴奪本來也喜歡坐上去,玩幾把炸金花。但他的心里揣著事情,忽然賭興全無。劉貴奪把劉成建叫到廚房里,想探一下他的虛實。
“最近大家都在議論保底收入的事,每年45000元肯定是扯淡的,我們都被騙了?!眲①F奪繞了一個圈子說。
“他媽的這個公司太壞了,欺負(fù)我們這些不懂法律的人?!眲⒊山切愿?,就像姜曉龍一樣,一點就起來,“那現(xiàn)在能怎么辦呢?人都出來了,想不干也不行啊?!?/p>
“為什么不行?”劉貴奪順著劉成建的話說,“老子他媽的不干了,誰還能強迫我干?”
“關(guān)鍵是離家這么遠(yuǎn),不干了也沒法回家?!眲⒊山▽①F奪正在謀劃的事情一無所知。
“那你直接跟我說,想不想回去?”劉貴奪反過來問道。
“我當(dāng)然想回去?!?/p>
“跟你說吧,我也不怕你出賣我,我們想逼著船長回國,你想不想?yún)⒓樱俊?/p>
“我想?yún)⒓?。可是,我們逼他有用嗎??/p>
“船長要是不同意,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實在不行,媽B的,拿繩子給他綁起來,我們自己想辦法把船開回去。”
“聽說王鵬開過船,衛(wèi)星導(dǎo)航都懂?!眲⒊山ǖ奶嶙h讓劉貴奪想到了王鵬。
劉貴奪這幾天一直都在想,在控制船長后,萬一他不肯配合,無法將船開走,這樣很容易被鑫發(fā)公司的其他漁船發(fā)現(xiàn)。如果王鵬加入,至少能把船開走。
然而,劉貴奪心里明白,動員王鵬加入劫船計劃又是一個冒險之舉。如果說馬玉超只是上船后跟溫斗來往密切,并沒有太多個人交情,那么,王鵬可是溫斗直接帶上船的,雖然談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起碼比一般船員的關(guān)系要親近很多。
早在2009年9月,王鵬在大連金州的一個駕校學(xué)車,恰巧與溫斗同一輛車,兩人就此成了朋友。次年8月底,溫斗打電話給王鵬,問他是否有朋友或者親戚想出海打魚,年薪保底45000元。
那時候,王鵬正在找工作,一時沒有著落,聽到這個消息,他當(dāng)時就跟溫斗說想去。溫斗滿口答應(yīng)下來,讓王鵬準(zhǔn)備身份證、無犯罪記錄證明和辦理海員證需要的3000元費用,一并送到溫斗的家里。當(dāng)年9月底,王鵬參加了培訓(xùn)和海員證考試,后續(xù)的手續(xù)都是溫斗一手幫助辦理的。
2010年10月5日,王鵬接到溫斗的電話,他隨后趕到溫斗位于金州的家中,與溫斗的哥哥溫密一起,到大連灣碼頭乘船到達(dá)威海,與后來成為船長的李承權(quán)以及大副付義忠、二副王永波等15名船員會合,乘車前往榮成。
在計劃實施之前,劉貴奪幾次想找王鵬,他是劫船計劃中很重要的一個人,就因為他會開船。但是,由于王鵬與溫斗的關(guān)系,讓劉貴奪猶豫不決。
2011年6月14日晚上(智利當(dāng)?shù)貢r間,比北京時間晚11小時),上次加油時一只胳膊被碰傷的王鵬沒有上工,躺在六人間的鋪上玩電腦游戲。
王鵬在船上時常曠工,為了對付這些消極怠工的船員,無正當(dāng)理由不出工的,將被扣罰一定的產(chǎn)量,船上稱為“扣魚”,說白了就是扣分,變相罰款。但即便付出被“扣魚”的代價,還是有部分船員會因為太勞累而躺在鋪上休息。
房間里還有生病等待被送回國的黃金波。“船上可能要出事。”黃金波突然說。
“能出啥事?”王鵬繼續(xù)玩著他的游戲,完全沒有在意黃金波說的話。
“劉貴奪他們想劫船?!秉S金波據(jù)實相告。
“開玩笑吧。”王鵬還是沒當(dāng)回事,頭也沒抬地盯著電腦屏幕。
次日晚上,其他船員都在釣魚,王鵬和黃金波又在六人間聊天玩游戲。
“他們可能真的要動手了?!秉S金波說,“在等著加油,船上加滿油,才能跑回國。”
“船長知道嗎?”王鵬開始在意起來。
“船長知道個鳥,知道早就打人了。”黃金波說。
“真要劫船嗎?”王鵬放下電腦,認(rèn)真地問道,“都有誰?”
黃金波列出了劉貴奪、包德、姜曉龍、劉成建、雙喜、戴福順、丁玉民一長串名單。
“你想不想?yún)⒓樱俊秉S金波想拉王鵬入伙。
“能行嗎?”王鵬心里沒底,敷衍著說,“這樣不太好吧,整出事了怎么辦?”
“劉貴奪都安排好了,能整出啥事?”黃金波說,“是公司騙我們,又不是我們故意鬧事?!?/p>
“別瞎扯淡了,我覺得還是我上次跟你說的,回去開火鍋店比較靠譜。”王鵬一直在跟黃金波說,等將來回去了,在大連開一個火鍋店,生意應(yīng)該不錯。
開火鍋店最初是黃金波提出來的。上船之前,黃金波跟著他大姨的孩子,在大連學(xué)日本料理,學(xué)了沒幾天,他不干了,找了一間網(wǎng)吧做管理員,整天泡在網(wǎng)上,不然,他也許看不到中介公司招聘船員的廣告。王鵬對開火鍋店很感興趣,兩人打算回去找人借幾萬塊錢做本錢,無論如何也比出來做船員好得多,起碼沒有這么辛苦。
這時,劉貴奪進來,黃金波當(dāng)著他的面,讓王鵬加入他們。
既然計劃已經(jīng)被黃金波挑明,劉貴奪也不回避,他說:“我們準(zhǔn)備逼船長回國,你想不想跟我們干?”
“最好別搞這么大的事,我們能不能先罷工,要是公司沒有表示的話再動手也不遲?!蓖貔i提出了折中的辦法。
“罷工?你太天真了!”劉貴奪長長地吐了一口煙,把煙頭扔在地上,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公司不會在乎我們這些小船員,也不會聽我們的。”
王鵬沒再說什么,劉貴奪又抽出一支煙點上,然后把煙盒扔給黃金波。
“你懂不懂衛(wèi)星導(dǎo)航?”劉貴奪問道,“會開船嗎?”
“只要定好了航線,我就會開船?!蓖貔i說。
“咱們把船開到離濟南最近的地方,濟南軍區(qū)我認(rèn)識人,起訴公司侵犯我們?nèi)藱?quán)?!眲①F奪又拿他的濟南軍區(qū)“大官”的說辭煽動王鵬,“我們工作量太大,出來沒有船員證,屬于偷渡,公司肯定輸?!?/p>
“劫船是犯法的?!蓖貔i讀過夜大的中專,比起那些大字不識的土老帽,多少還是有點法律意識。要說這艘船上,除了馬玉超,就數(shù)他文化高,他的中專文憑盡管是含金量不高的夜大,可畢竟是多受了一些教育,喜歡思考問題。他平時戴個眼鏡,船員們順勢給他起了個“眼鏡”的外號。
“沒事,這是公海,咱們回去先起訴公司?!眲①F奪說。
王鵬后來說,當(dāng)時他就意識到,他跟劉貴奪、包德他們已經(jīng)成了一個團伙。
直到此時,以劉貴奪和包德為主的十來個船員,在船上已經(jīng)秘密串聯(lián)、謀劃了20來天,船長李承權(quán)仍對此一無所知。
9 “不能等了,今天晚上必須動手”
劉貴奪和包德率領(lǐng)船員兵分兩路,一路沖進船長室控制船長,一路把守樓梯。
6月16日下午(智利當(dāng)?shù)貢r間,比北京時間晚11個小時),根據(jù)調(diào)度的安排,“魯榮漁2682”號和公司的其他幾艘漁船將向北移動,鑫發(fā)公司聯(lián)系的油輪為它們加油。
船員們剛起床,正在冷庫里干活。
大副付義忠和大車溫斗負(fù)責(zé)協(xié)助油輪加油,付義忠到六人間找人幫忙,看到王鵬正在睡覺,把他推醒:“船加油,出去幫忙提纜繩。”
“我和黃金波到船頭幫付義忠提纜繩,當(dāng)時好像還有劉剛?!蓖貔i說,“我們的船加完油后,在右走廊里,包德讓我問溫斗加了多少油,我就去后甲板找溫斗,他說加了35噸油,船上原來還剩下40噸油,我去告訴了包德?!?/p>
劉貴奪得到加油量的準(zhǔn)確消息后,悄悄地問馬玉超:“總共75噸油,能跑回國嗎?”
“足夠了,來的時候在釜山加油,我問一共有多少油,溫斗說70多噸?!瘪R玉超說。
劉貴奪仍然不放心,讓馬玉超到機艙找溫斗再打聽一下。
很快,馬玉超回來了。“沒錯,現(xiàn)在船上有75噸油?!?/p>
之前提出加油后劫船的條件已經(jīng)具備,劉貴奪突然有些遲疑,一旦無法控制漁船,后果就很難收拾。那些答應(yīng)參加劫船的船員,到時候會不會臨陣脫逃也很難說。
“不能等了,今天晚上必須動手,”包德催促道,“多等一天就多耗一天油?!?/p>
就因為包德的話,劉貴奪最終下定了當(dāng)晚動手的決心。
不過,劉貴奪還是對他們所掌握的船員人數(shù)有些不放心,直到最后一刻,他還想動員其他船員加入。
當(dāng)天晚上,其他人都在釣魚,劉貴奪卻在暗中調(diào)兵遣將,船上的六人間成了臨時指揮部,劉貴奪、包德、劉成建、姜曉龍等人反復(fù)進出,商量劫船的細(xì)節(jié)問題。
“是不是要動手?”王鵬問道。
劉成建點點頭,王鵬神情緊張地收起電腦,取下眼鏡,揉了揉眼,扭頭看了看旁邊若無其事的黃金波。
大約晚上10點,船員段志芳站在病休的岳朋的位子上釣魚,他把魚線放好后,走到船尾去拿殺魷魚用的刀子,在廚房門口碰到劉貴奪。
“刀子借給我用一下,我那個刀不好用?!眲①F奪從段志芳手中拿過刀子說,“我們今天晚上要劫船回國,你想不想跟我們一起干?”
實際上,劉貴奪20多天前就跟段志芳說,鑫發(fā)公司太黑了,船上的工作時間太長,超過了法定時間,平時也不讓休息,太累,還掙不到錢。那一次,劉貴奪謹(jǐn)慎地對段志芳說:“我們打算不干了,逼著船長把船開回去,你也參加我們吧?!?/p>
段志芳沒有仔細(xì)琢磨劉貴奪的話,以為這不過是牢騷話。自從保底收入的問題浮出水面后,船員們時不時說一些怪話,甚至說得很極端。牢騷話、怪話說多了,聽起來習(xí)以為常。這些船員本來就是粗人,平時說話就很粗俗,有時候船長會罵幾句,大家一陣哄笑,沒有人當(dāng)真。
當(dāng)劉貴奪從段志芳的手中拿走刀子后,段忽然明白,那天劉貴奪說要劫船不是牢騷話。盡管如此,段志芳仍然感到很突然,毫無思想準(zhǔn)備,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
“我沒想好,你讓我想想吧?!被艁y中,段志芳應(yīng)付說。
面對劉貴奪他們將要實施的劫船行為,段志芳說他當(dāng)時感覺心里特別亂,甚至想過把這個消息告訴船長,但生性膽小的他未敢造次。再說,他根本不知道哪些人參加行動。
接近晚上11點,劉貴奪又進入六人間,他對王鵬說:“等一會兒我?guī)讉€人去舵樓,控制船長,別把船長弄死了,扎一刀就行了,找兩個下手狠的去控制機艙?!?/p>
剛要出去,劉貴奪再次轉(zhuǎn)身回來,給王鵬下達(dá)了一項任務(wù):“我們把船長控制住以后,你就上去開船?!?/p>
劉貴奪出去后,丁玉民走進六人間,看了一下又走了。王鵬跟著他出去,在廚房門口,王鵬問道:“都有誰參加?”
“安排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其他的你別管!”丁玉民不耐煩地說。
王鵬未敢多問,便回到六人間。不大一會兒,劉貴奪又進來,他表情緊張地說:“你們兩個到機艙去,把電線給掐斷,防止有人跟外邊聯(lián)系?!?/p>
黃金波和王鵬即刻下到最底層的機艙,里邊沒有人。王鵬抓住對講機的電線,使勁扯了幾下,沒有扯斷,黃金波不知道從哪里拿了一把魷魚刀,將電線割斷,同時,將廚房里的三把菜刀放到櫥柜頂上。
經(jīng)過多次私下討論,劉貴奪最終定下方案:由他和包德、雙喜、黃金波、劉成建、戴福順六人進入舵樓,控制船長;姜曉龍、包寶成、丁玉民、薄福軍、梅林盛守在舵口樓梯,防止其他人上樓。
“馬玉超怎么辦?”包德問道。
“不管他,只要他不反抗就行了?!眲①F奪說。這個時候,他也顧不上馬玉超了,憑他的觀察,馬玉超至少沒有泄露他們劫船的計劃,這讓劉貴奪感到放心。
船上燈火通明,強烈的燈光照射,使得船上的人看不到天空,也看不到遠(yuǎn)處的海面,他們仿佛置身于一個無邊的黑洞中。
船員們大都光著膀子,無精打采地靠在船幫上。
行動即將開始,劉貴奪讓包德分頭將最后確定的實施方案和分工具體通知到每一個參與行動的人。
船上共有30多把用來處理魷魚的刀子,也是船上唯一的兇器,最初由大副付義忠統(tǒng)一保管,需要處理魷魚時,到付義忠那里領(lǐng)取,用完后再交給付義忠。后來,為了省去每天的麻煩,刀子直接發(fā)給個人使用和保管,因此,劉貴奪他們的劫船行動可以很方便地獲得兇器。
一艘小小的漁船上,這么大的行動,居然未引起任何人的察覺。僅此一點,你就不得不佩服劉貴奪的組織和策劃能力。
晚上11點半,劉貴奪帶著他的人上了舵樓。
所謂的舵樓,是船員們平時對駕駛室的習(xí)慣性稱呼,位于船的頂層前部,前面是駕駛室,里邊有個門,連著船長的宿舍。宿舍里有一張上下鋪和單人鋪位,船長住在單人鋪位上,另一個鋪位是大副付義忠的。
此時,正是生產(chǎn)作業(yè)時間,舵樓里只有船長一個人躺在床上休息,船員們都在釣魚,沒有人注意到劉貴奪他們的行動。
進入駕駛室后,黃金波按照劉貴奪事前下達(dá)的命令,將駕駛室的窗子全部關(guān)上,目的是不讓在樓下釣魚的船員聽到上面的聲音。
劉貴奪、包德和劉成建三個人沖進船長的宿舍,李承權(quán)正躺在床上睡覺,被劉貴奪一把拉起來。
“劉貴奪,你想干什么?”李承權(quán)憤怒地說。
“給老子閉嘴!”劉貴奪厲聲喝道,“起錨,把船開回去!”
“回去也要公司同意,我不能聽你們的?!崩畛袡?quán)一口回絕了劉貴奪的要求。
劉貴奪掄起一根鐵管打在李承權(quán)身上,包德沖上去,照著李承權(quán)的大腿捅了一刀。這一刀用力太大,將李承權(quán)的大腿捅穿,形成貫通傷,頓時血流如注。
李承權(quán)用手捂著傷口,大聲喊叫,劉貴奪扔掉鐵管,又向他的腿部刺了一刀。雙喜等人闖進來,劉貴奪大喊:“給他綁起來!”雙喜和戴福順從黃金波手中接過繩子,綁住李承權(quán)的雙腳,又用紅布條將他的雙手綁住。
或許由于現(xiàn)場的混亂,有關(guān)劉貴奪等人進入舵樓刺傷李承權(quán)的細(xì)節(jié),李承權(quán)本人的說法與劉貴奪的陳述存在差異——
李承權(quán):當(dāng)天晚上23時30分許,我在自己的房間里面睡覺,劉貴奪和包德格吉日胡、劉成建三個人每人手里拿了一把刀,包德格吉日胡還拿了根鐵棍來到我的房間,劉貴奪把我從床上拽起來,不讓我說話,讓我起錨回國,我不同意。劉貴奪就拿刀朝我的左大腿捅了一刀,接著包德格吉日胡用鐵棍打了我的左太陽穴附近一下,我就昏倒在床上。
過了一會,我自己醒過來,劉貴奪、包德格吉日胡、劉成建三個人還在我的房間里,包德格吉日胡用紅布綁住我的手腕,用綠繩綁住我的腳脖。我問劉貴奪準(zhǔn)備干什么,劉貴奪說他們被騙了,和當(dāng)初簽合同時講的不一樣,他們在海里干活太累,要回國,找公司討個說法。當(dāng)時我看到船上的對講機被他們關(guān)掉,單頻帶的話筒被卸掉,衛(wèi)星電話也被關(guān)上,劉貴奪說不讓我聯(lián)系“鑫發(fā)9”號,要馬上起錨回國,不然的話他就炸船,把船上的人殺了……
劉貴奪:晚上11點左右,我們上去的人每人都拿刀、鐵管等工具,我左手拿刀,右手拿鐵管,一二十公分長。我們上去先用鐵管打了船長李承權(quán)一棍,雙喜、包德也進舵樓了,包德上去捅船長腿一刀,船長喊了一嗓子,問我們干什么,我說別喊,我就又捅了他腿一刀。雙喜打了船長一棍子,打頭上了,我喊雙喜和戴福順?biāo)麄z把船長綁上,船長就躺下,迷糊了。我讓包德、劉成建、雙喜、戴福順看著船長,我就下去看怎么個情況……
那么,與劉貴奪和包德同時進入船長宿舍的劉成建又是怎么說的呢?
劉成建:當(dāng)時船長自己在舵樓上,我和劉貴奪、包德、雙喜、戴福順五個人一塊上到舵樓,我和雙喜拿著鐵棍,劉貴奪拿的是段志芳從陸地上帶的單刃刀,長30厘米左右,包德、戴福順拿的是船上割魷魚的刀。我們五個人上到舵樓之后,劉貴奪用刀捅傷了船長的大腿,雙喜用棍子把他的頭打傷了,包德和雙喜用事先準(zhǔn)備好的繩子把船長綁了起來。
三個人對進入舵樓過程的描述,最大的不同是船長挨了幾刀?按他自己的說法是,劉貴奪在他的大腿上刺了一刀,包德往他的頭上打了一棍子;劉貴奪對現(xiàn)場的復(fù)述,則是他和包德每人捅了船長一刀,他同時打了船長;劉成建的說法跟船長大致相同。
好在上述事實并不影響對整個事件的定性和評價,從很多參與劫船行動的船員的敘述來看,當(dāng)時的現(xiàn)場確實非常混亂,即使當(dāng)事者自己也未必記得那么清楚。
突如其來的暴力,不僅僅傷害了船長李承權(quán),而且讓這條漁船上33個人的命運瞬間被改變。
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猜測,面對劉貴奪、包德等船員的持刀威脅,李承權(quán)為什么會拒絕回國。難道他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答應(yīng)他們的要求,起錨回國,這起血案是不是能夠避免呢?
作為船長,一個腦筋急轉(zhuǎn)彎,李承權(quán)就應(yīng)當(dāng)明白,既然沖突已經(jīng)發(fā)生,而且每個人都拿著明晃晃的刀子,沖突如此激烈,漁船繼續(xù)維持在南太平洋的生產(chǎn)作業(yè)幾無可能,馬上坐下來跟船員談判,談不成就回國,才是理性的選擇。
10 “沒想弄死他,怪他自己找死”
伙食長夏琦勇持刀闖進駕駛室,試圖解救船長,被亂刀殺死后拋入海中。他成了船上第一個被殺者。
舵樓上的聲音引起了正在釣魚的船員的注意,盡管他們不知道那里發(fā)生了什么,但是,憑直覺,所有的人都能判斷舵樓上發(fā)生了沖突。
就在船員們尚未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雙喜從駕駛室窗口探出頭來,對樓下大喊:“收線,趕緊收線,不釣了!”
緊接著,劉貴奪也高聲喊道:“都把線收起來,我?guī)銈兓貒?!”說著,劉貴奪拿著帶血的刀子,跟雙喜從舵樓上跑下來,“快一點,馬上起錨!”
雙喜跟在劉貴奪身后,揮舞著手里的刀子大喊:“叫你們收線呢,快一點!”
正在釣魚的只有10來個船員,大副付義忠也在釣魚,他罵了雙喜一句:“瞧你那傻樣,嚷嚷啥!”
“讓你收線,就趕快收,少廢話!”雙喜用刀指著付義忠罵道。一看這殺氣騰騰的架勢,付義忠未敢還口。
段志芳把自己的魚線收起來之后,又去收旁邊的魚線,姜曉龍從樓梯那里跑過來,用刀子把魚線割斷。“別收了,收起來也沒用!”
劉貴奪和黃金波、劉成建進入六人間??吹剿麄兠總€人都拿著刀子,房間里的人都很緊張,沒有人敢問他樓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現(xiàn)在就起錨,你跟我上去開船。”劉貴奪也不理會其他人,一把拉上王鵬,上了舵樓。
“開船有沒有問題?”劉貴奪問,“你不說能開嗎?”
“我可以開,但是我不會設(shè)航線,這個要讓船長給定好?!蓖貔i說。
“走,上去再說?!眲①F奪不由分說,王鵬只好點點頭,跟著劉貴奪等人上了舵樓。其他船員都聚集在船頭附近,不知道樓上發(fā)生了什么。
大副付義忠想去看個究竟。從履行職務(wù)的角度,大副協(xié)助船長的工作,此刻,他既關(guān)心船長的安危,也要考慮整個漁船的安全。
付義忠剛進入駕駛室,劉貴奪來不及多想,立即下令:“給大副綁起來!”
包德和劉成建七手八腳地將付義忠雙手反綁,推倒在床鋪上。見船長腿上流血,手腳被綁住,躺在鋪上不停地呻吟,付義忠知道發(fā)生了大事,未進行任何反抗。
付義忠上去后沒有下來,更加讓下面的船員不放心。在甲板上站了一會兒,溫斗、夏琦勇、劉剛幾個人上去,剛走到駕駛室門口,被劉貴奪、包德?lián)踝??!皼]你們的事,都給我下去!”劉貴奪瞪著眼睛說。
“想回去也不用這樣啊?!睖囟房吹胶脦讉€人都拿著刀子,堵在船長室門口,擠不進去,只好無可奈何地嘆息著說。
他們被趕下來,站在一層的甲板上,一時不知所措。
溫斗沒有再說話,反倒是伙食長夏琦勇表現(xiàn)得很激奮,他轉(zhuǎn)身又要上樓,守在樓梯口的姜曉龍等人上來擋住他?!袄舷?,你別上去,真不關(guān)你的事。”姜曉龍手里拿著刀,用力將夏琦勇往下推。但夏琦勇像發(fā)了瘋似的,一把甩開姜曉龍,沖上舵樓。
“你們這幾個小B崽子,想造反!”夏琦勇嘴里罵著,想進入駕駛室。
劉成建在駕駛室門口擋著,不讓他進去。
“走開,我要看看船長!”夏琦勇手里握著一把短刀,不顧一切地往里沖。
姜曉龍從后面沖上來,一把奪下夏琦勇的刀子。夏琦勇本來正在釣魚,身上穿著未及換下的皮褲,轉(zhuǎn)身與姜曉龍扭打在一起。劉貴奪從駕駛室出來,先是一刀刺向夏琦勇的大腿部,接著又是一刀,刺在他的臀部。
“打他,把他的腿打折了!”劉貴奪高喊著。
劉成建掄起一根鐵管,狠狠地打在夏琦勇的小腿上。夏琦勇慘叫一聲,順著駕駛室外的走廊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姜曉龍追上去,向他的背部連刺兩刀,身受重傷的夏琦勇摔倒在走廊里。
對于接下來的場景,劉貴奪、姜曉龍、劉成建、黃金波各有各的說法。劉成建描述了更血腥的場景:“姜曉龍手里拿著割魷魚的刀蹲在夏琦勇的右邊,用左手捂住夏琦勇的嘴,右手拿刀在他脖子上劃了兩三刀。夏琦勇躺在那里已經(jīng)不能反抗了,脖子上被劃了一道長約10公分的口子,直往外流血?!?/p>
事后,有人問姜曉龍:“在這個過程中,你有沒有拿刀割老夏的脖子?”
“說實話,我當(dāng)時真是蒙了,具體情節(jié)記不住了?!苯獣札堈f,“黃金波在場,還用手拽我,他應(yīng)該看得清楚?!?/p>
姜曉龍用刀割夏琦勇脖子的時候,黃金波拽住姜曉龍的右手:“算了,姜哥,別整死了?!秉S金波被眼前的場景嚇壞了,瘦弱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他也不知道夏琦勇有沒有死,伸手想把姜曉龍拉開。
劉成建將黃金波拉到一邊,用手擋著他說:“看著就行了,別管那么多?!?/p>
夏琦勇渾身是血,不斷地呻吟著。“小姜,我平時對你不錯……”
眼看夏琦勇已經(jīng)不行了,劉成建、雙喜、姜曉龍三個人抬起夏琦勇,試圖把他扔到海里。
夏琦勇掉在二樓的船舷邊上,幾個人下去,再次將夏琦勇抬起來,拋入海中。
正在駕駛室里的王鵬聽到外邊的打斗聲,探出頭去,正好看見姜曉龍一刀刺向夏琦勇,嚇得他趕緊把腦袋縮回來。
一部分站在一層甲板上的船員也目擊到眼前的一幕。
夏琦勇成為“魯榮漁2682”號漁船上第一個被殺的船員,時年41歲。
他死的時候,妻子正在新加坡打工,7歲的兒子留在吉林的家中,跟著奶奶生活。
在夏琦勇被扔下海的那一刻,包德正持刀看著受傷的船長李承權(quán)以及臨時闖進來被捆綁的大副付義忠。
劉貴奪從駕駛室的窗口看到了夏琦勇被他們?nèi)拥胶@锏膱鼍啊?/p>
“你們把人給整死了?”劉貴奪把刀放在旁邊的臺子上,點了一支煙給自己壓驚。
“沒想弄死他,怪他自己找死,非要往上沖。”姜曉龍說。第一次殺人,這個賭博輸光了土地而出海打魚的東北男人,只覺得心跳得厲害,喘著粗氣。但是,他相信劉貴奪會有辦法,何況他也捅了夏琦勇兩刀。
“扔下去的時候還在海里游呢。”黃金波露出驚恐的表情,“沒穿救生衣,也活不了?!?/p>
“哪能在這里扔呢。”劉貴奪一口接一口地抽煙,過了很久,才有黑煙從他的鼻孔中噴出來。他吧嗒一下嘴說,“這一帶到處都是公司和煙臺那邊的船,要是被發(fā)現(xiàn)就麻煩了?!?/p>
雖然劉貴奪極力在眾人面前保持極鎮(zhèn)定,但每個人都能看出來他心里很驚慌。他低著頭抽煙,腦子里卻在飛快地思考應(yīng)對手段。一根煙抽了一半,扔到窗外,他招呼其他人過來。
“你們都注意點,誰要敢鬧事,老子弄死他!”突然出了一條人命,劉貴奪這時候能做的,就是控制船上的局面,至于如何處理夏琦勇的死亡,那不是當(dāng)務(wù)之急。
劉貴奪往船長的休息室看了看,李承權(quán)半靠在床上,痛苦地呻吟著,鮮血浸透了藍(lán)色的床單。
包德和雙喜持刀守在門口,其他人擠在駕駛室外面,場面亂哄哄的。
“我跟你說,老李,平時你在船上是老大,誰都聽你的,今天你要老實點?!眲①F奪站在船長室門口,威脅說,“你把航線給定好,馬上起錨回國?!?/p>
李承權(quán)還是不松口?!拔也荒苈犇銈兊?,就這樣回國,我怎么跟公司交代?”李承權(quán)近乎哭著說,“你們誰要想回去,我可以跟公司說,不能把船開回去?!?/p>
這時,被控制在船長休息室的李承權(quán)并不知道夏琦勇被殺,盡管劉貴奪他們殺氣騰騰,也將他刺傷了,但直到此時,李承權(quán)對問題的嚴(yán)重性仍然估計不足。他根本沒想到劉貴奪和包德這幾個船員敢殺人。
“你要是不同意回國,老子今天就把船給炸了,把船上的人殺完!”劉貴奪真的急了,他揮舞著手里的刀子,放出狠話。
漁船此時處在停機下錨的狀態(tài),要起錨首先要啟動引擎。劉貴奪和包德商量了一陣子,決定把海錨的繩子割斷。
“我求你們,海錨值十幾萬塊,割斷了回去沒法交代?!崩畛袡?quán)手捂著流血的傷口,聲音顫抖地說。
無奈,劉貴奪和黃金波、包德、姜曉龍再次下樓,威逼大車溫斗發(fā)動漁船的引擎,收起海錨。
“都聽著,我?guī)銈兓貒牖蠲亩祭蠈嵈?!”劉貴奪對甲板上的船員說。他之所以這樣做,也是為了盡快穩(wěn)定船上的局面,讓大家知道,他們劫船的目的是回國,可以得到大部分船員的支持。
船員們面面相覷,沒有人知道接下來這艘船上將會發(fā)生什么。
那一刻,劉貴奪的語氣很豪邁,仿佛在拯救船員們于水火,做一個“替天行道”的義舉。也就從那時候開始,劉貴奪這個其貌不揚的農(nóng)民,突然間成了“魯榮漁2682”號漁船上的最高指揮官。
很難解釋這其中的合理性?;蛟S,影響力造就了劉貴奪在這群船員中的地位,大家雖然都是干自己的活,相互沒有依賴性,甚至不需要合作,只要把魚線拋下去,就等著魷魚愿者上鉤。但是,在這艘漁船上,33個人的小社會,總有一些涉及全體利益的事情,劉貴奪心細(xì),擅長與人交往,而且有主見,處事果斷,當(dāng)大家七嘴八舌地爭論一件事而無法達(dá)成一致時,他上來三言兩語,很快就能理出個頭緒。
包德與劉貴奪是劫船事件的主要人物,而且內(nèi)蒙古籍的四個船員是絕對的主力,可以說,沒有包德和他的內(nèi)蒙古籍船員,劉貴奪根本不敢發(fā)起劫船行動。最后,劉貴奪卻成為船上的一號人物,包德心甘情愿地聽從他的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