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為與岡田正樹

康有為復岡田正樹（1898年底）

貴國改朔之十四日，乃得省讀賜書，何其愛之至而勤之至耶！持誦感嘆，不忍釋手。

亡人喪敗之余，一切無有，豈復知毀譽？若夫吾兩國之交，同文同種同洲，在大地中為二千年兄弟之國，只有交好而無嫌疑。徒以朝鮮之事，小有齟齬，所謂懿親小忿，不足道也。

仆編輯貴國之書，故大聲疾呼，以告邦人，當親貴國。進呈貴國《變政考》，上于我皇上，荷蒙加納，乃曉然于貴國之故。故于黃公度之使貴國也，親改定國書六字，曰同洲至親至愛之國?？芍^能捐小故而用至親矣。故足下言，不見其為二國，而見為一洲。至哉言也！

皇上曾欲聘貴國之通才為顧問，教習尊官，是不啻同國，豈止同洲哉？不幸蹉跌，良用慨嘆。

若夫蹉跌之故，其因甚多。足下能濯沐于眾謗之中，固所感也。而本原之故，實因于我皇上之無權，既忍三十年，不忍坐視割地亡國。故憤發(fā)于一旦，以為變則幸不敗，不變則必亡；以救敝國之故，故舍身而為此。即如大論，謂敝國患在民智不開，可謂一言中的，然敝國通人皆知之，而無術特移之者，則以科舉為富貴之圖，千年之俗，士人一身之利，必不肯舍所習至便之學，而開其極遠無近益之民智也。仆發(fā)憤為此，故一廢八股，則數(shù)千萬之人士，皆講萬國之故，知新法之事。故仆雖蹉跌，若夫敝國民智之已開，渾沌鑿破，雖今復八股，而人士數(shù)千萬之心靈，滔滔沖天，不可遏塞。其源既沸潏，后來□□渫浪，可成江河。此則百事皆敗，而為敝國計，則開民智一事，實已有成功，不復蹉跎。蓋事可敗，而知識不能敗；國可敗，而事不可敗。此則仆捐身命而為之者，只可為足下道，不敢以告人也。

若使無西后之故，皇上有全權，若吾先帝時，則照今辦法加倍，亦必無事。此貴國人士所不知也。若夫敗績之因，《清議報》詳之，足下取而覽之，當知急□輕妄之尚非，而仍是□重周到之失而已。

去國亡人，只有引咎，不復自白，豈敢與人饒舌哉？誠感盛意，故復云云。大作只有感激，幸更有以賜教，俾獲增益，以為兩國之計，幸甚幸甚。謹復岡田正樹君足下。

（錄自《萬木草堂遺稿外編》上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