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為與樸容萬

樸容萬致康有為（1905年6月22日）

西歷六月二十二日在羅省技利，韓人樸容萬生謹再拜上書于南海先生函席：

伏惟即辰氣體候享康，為此伏頌，并祈多少事續(xù)尾不備禮。

有書自華京郵來，展視之，則即吾師雩南先生李承晚所寄，而其內容則但敘我平生敬慕、平生欽仰之康南海先生面會事也。嗚呼美哉！雩南之訪先生也，先生之遇雩南也！生則向于大駕之駐此市也，適因事遠游，未克歸謁，而及其還抵之日，即先生動駕之第二日后也。噫！好緣之失，瞻望何及？孔懷之極，食息何康？肆以仍三夜不寐，二日不食，以坐以臥，或思或夢，而不自覺狂憤如醉矣。何幸日前由友人得一卷書，拜真像于《康南海》梁啟超氏所著書名。且今日吾師書繼至，以開我腦。此誠容萬生來第一位之喜事也。

然第問生于今日，坐臥常念，子午不忘，期欲一拜而乃已者，是或在人之一識之但愿歟？抑亦俗士之得御以為幸者歟？曰：“否也，皆非也?！比槐匾搏I名而現(xiàn)身，承詢而裁答，仿捫虱之古事，續(xù)聞雞之余談而已。嗚呼！吾觀吾東近代之史，其存亡得失、利害損益，置諸二而勿論，但最可憎、最可惡、自焚于心而不滅者，惟東人殺東人，東人亡東人，以至于國自伐，家自毀，人自侮，太和之景狀全失，人生之福樂自絕矣。故以吾觀之，東洋人之說“白禍”，徒歸虛聲，而西人所謂“黃禍黃禍”者，不于白而反于黃也。是以吾聞中英、中法之役，皆非英也、法也，即安南兵、緬甸兵也。比島之亡，非西也、美也，即在土人之學武于美人者也。乃至于中國甲午、庚子之亂，我韓甲申、乙未之變，亦莫非東人之殘東人。而更至乎今日，則局面一裂，眼界忽大。千層函谷，如霧中之拳；萬里長城，如云外之絲。而其野心壑欲，將欲吞滿州而兼吾土矣。然吾認中國不出幾年，將雄飛大地，滌盡眾污。二十世紀之歷史光榮，全歸于四百兆人之名下也。然則中國但據(jù)亂而升平，我國則誠不敢自言者也。蓋吾曹于今日，縱有一二志士得其憂而自樂，忍其苦而自甘，期欲以一只孤命與國民同，與國土同，與國家同之；然其奈君山讀兵有“晚矣”之嘆、秦庭告怨無因階之地何？故世人皆云：“人類之最不幸者，即東洋人，而東洋人之最不幸者，惟高麗人也?！眴韬?，吾同胞于今日誠在于最深之苦海中流！大檣已摧，指針已失矣。是可謂過渡時代歟？是可謂淪沉時代歟？其影其響，吾不敢自知而自言也。第從何邀來大慈大悲、千手千眼、博愛之仁佛，以同仁之大度，用兼濟之慈航，普渡我眾生，可平安到彼耶？言長時短，只此姑達，而此外雖有一二條件陳情而上問者，然或恐先生以萬事只筆，無暇作答，故姑留而待命耳。惟先生不我遐棄，則是幸也。

南海先生照鑒

（錄自方志欽主編《康梁與?；蕰?，62~63頁，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