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苦的歷程

我所知道的孔祥熙

譚光

孔祥熙的家世略歷——孔與國民黨政府的淵源——蔣介石的親信——孔和國民黨各派系的矛盾——孔家兒女的所作所為——孔系嘍啰的為非作歹

孔祥熙的家世略歷

孔祥熙，字庸之，山西太谷人，生于1880年。在封建王朝尊崇孔子的制度下，孔祥熙替孔家制定了派名，合全國孔姓為一家，聯(lián)宗續(xù)譜。據(jù)太谷孔氏支譜記載，明弘治中，遠祖到山西做知縣，死后子孫流寓在太谷。由“興毓傳繼廣昭憲慶繁祥”，傳到孔祥熙的祥字輩，為孔子七十五代裔孫。他的曾祖因和孟姓秀才爭奪拔貢失敗，咯血而死；在病中立下遺囑，不許子孫再進場赴考。那時山西票號正烜赫全國，他家就棄儒為商，但是仍延師在家教讀，保持孔子子孫的門風?？紫槲踅?jīng)常談話演說中，總要夾上兩句《論語》《孟子》，表示博雅。

孔三歲喪母，隨父長大，小時因病在美國教會所辦醫(yī)院治好，從此他父子就信奉了基督教。后來他到通州協(xié)和書院（燕京大學的前身）肄業(yè)；嗣由教會介紹赴美留學，畢業(yè)于美國歐柏林大學。清朝宣統(tǒng)年間回國，就任太谷美國教會利用庚子賠款創(chuàng)辦的“銘賢學?！毙ｉL，“銘賢”兩字就是銘感美國教士的意思。辛亥革命時，他號召青年學生組織山西學生軍，自任司令，開赴娘子關(guān)；后被閻錫山吞并，因此對閻仇恨，為以后反閻的起因。癸丑二次革命失敗后，他不能再在太谷活動，跑到日本去，擔任東京中國青年會干事。他留學美國時，就認識中山先生，到日本時與中山先生更加接近。

袁世凱死后，孔祥熙返回太谷，仍擔任銘賢校長，并自兼課?？浊捌揄n氏早死，續(xù)娶宋靄齡為妻，并同他一起在銘賢教英文。他不甘寂寞，常往北京、天津活動。當時他也包銷美孚火油，為華北經(jīng)理，設立了祥記公司。據(jù)他所說，他開始發(fā)財，是在歐戰(zhàn)時期代美國購買山西鐵砂。他因教會關(guān)系，常和美僑接近，因火油生意和美國使館商務參贊處也有來往。有一次談到收購鐵砂，他立刻跑回太原，把山西鐵砂躉購下來，每噸銀幣一元，運到天津交貨，美國給他的收購價是美金一元，轉(zhuǎn)手之間獲利一倍多。他收了美國定金，足夠他償付全部價值，交貨后所收余款，全是盈余。

古語云：“長袖善舞，多財善賈?！辟Y金一多，就添了孔的翅膀。他由北飛南到上海，先后和陸費伯鴻辦中華書局，和陳光甫、莊得之等創(chuàng)辦上海商業(yè)儲蓄銀行。特別在地產(chǎn)方面的投資，顯出他工于心計。他在1934年向我說，他的上海西愛咸斯路（今永嘉路住宅），當時價值五六十萬元，是由1915年一萬六千兩銀翻起來的。1915年在亞爾培路（今陜西南路）買進德僑一所住宅，1917年賣出，得價三萬多兩；再買福開森路（今武康路）黃克強原住宅，賣出時得價六萬五千兩，又買進西愛咸斯路住宅；近二十年增值三十倍。在天津投資地產(chǎn)也有同樣的情形。此外，他還充實了祖遺的廣茂新、晉豐原等商號，做藥材、夏布生意，南至廣東、四川，北至包頭、蒙古、東北，都有他的商業(yè)組織。

歐戰(zhàn)后，北洋政府設立魯案督辦公署，王正廷任督辦；孔祥熙因與王有留美同學關(guān)系，由王薦充坐辦（督辦助理，地位次于會辦）。接收青島時，孔任實業(yè)處長兼青島電訊局長，這是他投身政界的開始。從此亦官亦商，奠定了官僚資本的初基。

孔與國民黨政府的淵源

1925年年初，孫中山先生臥病北京鐵獅子胡同，孔正由國外回來，以親戚關(guān)系在那里照料，因此后來算上了一名顧命大員。從前中山先生曾命他以基督教徒關(guān)系，拿《建國大綱》手跡印本，去訪問過馮玉祥、張學良等。這時馮在北京西郊，不愿來北京，中山先生臥病，就派孔代表訪馮，做聯(lián)絡工作，希望馮支持召開國民會議的主張。不久，中山先山逝世，一切也就談不到了。但是孔、馮之間倒建立了私人情感。為孔以后依附蔣介石立了第一功。北伐時宋子文隨軍北上，所兼廣東財政廳長就讓給了孔。寧漢分裂，孔跑回上海。那時寧漢雙方都極力拉馮，因馮在奉軍由河南撤退后，進軍潼關(guān)，的確有舉足輕重之勢。漢口政府首要與馮約會于鄭州，同時孔亦秘密由滬到鄭訪馮，撮成了蔣、馮合作，進而促成了寧漢合流。與此同時，宋靄齡也極力促成蔣介石和宋美齡的結(jié)合，利用汪蔣同時下野的調(diào)停條件，蔣辭職同宋等赴日本，住在吳啟鼎家中做客，不久就回國結(jié)婚。

關(guān)于蔣宋婚姻尚有一段秘史值得在此一提，就是蔣宋結(jié)婚，如上所說由宋靄齡極力拉成。宋母自無問題，但是宋子文卻堅決反對，幾乎兄妹決裂，宋母勸說無效。宋氏姐妹就商量請求譚延闿出面調(diào)解，因為宋子文對譚信服，譚的威望可以壓得住宋子文。據(jù)譚日記記載：“應宋美齡電邀到西摩路赴宋母之約，抵彼，美齡迎于梯口，稱有事奉托。入室，宋母以美齡將嫁介石事見告，并稱不料子文反對，托為勸解。繼呼子文來，同至另室詳詢經(jīng)過，當婉勸以兒女婚事尚不應多管，何況兄妹，徒傷感情，且貽口實，再四譬解，始得完成使命而歸?！庇写藲v史原因，宋美齡對取得中國“第一夫人”資格，固終身感謝大姐，但對阿哥總不無芥蒂，而蔣對宋子文永留一不愉快印象，造成蔣孔接近、蔣宋齟齬的根苗。

南京國民黨政府成立后，孔出任工商部長，后農(nóng)工兩部合并，又繼任實業(yè)部長；這段時期孔、宋之間暗斗甚烈，相互詆毀。有一年國慶節(jié)，上海英文《大陸報》出慶祝特刊，孔發(fā)表一篇《回顧》中說，“建設方面不能有所成就，是財政當局不給經(jīng)費之故”，宋子文見而大怒，拿了報紙去找大姐說：“自己人如此指責，無怪外間反對，太無道理?！逼鋾r孔在南京，宋靄齡打長途電話來責問，孔只好推在英文秘書許建屏身上。由是暗斗反而轉(zhuǎn)到明爭，雙方各植勢力，互不相讓。但孔、蔣兩家往來密切，卻滋長了孔令侃、孔令俊憑借上海娘娘（孔子女呼孫夫人為廣東娘娘，宋美齡為上海娘娘）的勢力，為非作歹，不用說國法人言，就是孔夫婦自己對這兩個寶貝兒女也無法管束。

蔣介石的親信

孔由裙帶關(guān)系，成為蔣的親信，為蔣特別賣力。在蔣馮、蔣閻戰(zhàn)爭時期，孔利用他的北方關(guān)系，確實做了不少分化工作。馮系的何其鞏（克之，曾任北平市長）、丁春膏就專在馮內(nèi)部通消息、寫報告。宋哲元二十九軍之得以保全，是由丁春膏介紹蕭振瀛去做工作并且走了孔的門路的。蕭奴顏婢膝，第一次見孔就跪地不起，說為了團體為了朋友來跪求，如不允幫忙，就不立起來（孔親口向我說的，并稱蕭夠得起朋友）?？啄菚r還是實業(yè)部長，正在郎舅暗斗爭寵，想挾外力以自重。因宋哲元部駐山西陽泉，晉系商震、徐永昌雖已投降，閻的嫡系趙承綬、楊愛源、王靖國等還擁有實力，如扶植宋部，可以起鉗制晉系軍隊的作用?？滓源讼蚴Y進言，當然是一拍便合，蔣第一次就給宋哲元五十萬元，嗣后接濟源源不絕，終于造成了宋蕭勾結(jié)日寇土肥原竊據(jù)天津、貽害華北的局面。

七七事變以前，政學系張群等和日寇勾結(jié)，是眾所周知的，同時孔也不甘落后，和日本軍人特務來往，北方的土肥原就是通過蕭振瀛與孔取得聯(lián)系的。上海方面由樊光（震初，曾任外交部次長，那時是杭州關(guān)監(jiān)督，后任浙江稅務局長）勾結(jié)日本大使館武官磯谷廉介（戰(zhàn)后任師團長）、山本榮治（后來做漢奸王克敏的顧問，在北平被國民黨特務刺王時將其打死），經(jīng)常跑武定路日本武官處，“八一三”后才斷絕來往。至于和土肥原的聯(lián)系，從武漢撤到重慶，仍由蕭振瀛在香港接頭，日方并派和知在香港、澳門活動。當汪偽組織與日方進行談判時，蔣因?qū)箲?zhàn)本無決心，又迷信德日武力，害怕汪憑借日寇力量，成為中國正統(tǒng)，求和之心甚切。孔當時與和知有接洽，中央銀行秘書處機要主任王梁甫（孔的學生）在渝港之間飛來飛去，后來王在中山號飛機失事中遇難，就改由孔的親信盛蘋臣（盛宣懷的第七子）奔走。一直到香港淪陷，這些鬼鬼祟祟的勾當才斷絕。

孔和宋子文比較，一般人都以為宋精明而孔庸碌，其實并不如此?？子袝r裝糊涂，都為應付一時環(huán)境，他的精明厲害處比宋有過之而無不及。宋一派歐美作風，孔卻是“中西合璧”，待人接物，因人而施。特別是對蔣的逢迎諂媚，既有內(nèi)線，更借外力，所以蔣宋迭起風波，蔣孔則始終如一?？缀透髋上导m紛，蔣不惜紆尊調(diào)護；宋子文如果不是借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的力量是無法取孔而代之的（原因下詳）。

抗戰(zhàn)初期，孔在武漢得任行政院長，是由國民黨元老派居正、于右任、覃振等的支持，CC方面自知身份不夠，輪不到院長地位，也順水推舟表示擁護，有心與孔合作，來對付政學系和復興分子。我當時曉得這些情況，曾建議孔乘機結(jié)合這些力量，培植羽翼，鞏固政治勢力?？讓ξ艺f：“我們今天完全是由蔣先生的支持而上來，蔣哪天不相信我，我哪天就滾蛋，聯(lián)合這班人有啥道理?！边@固然是孔當時躊躇滿志的得意語，也的確是實情，所以孔始終用死心塌地、唯命是從的方法，來博取蔣的信任，因此也就鞏固了他二十年光景的營私誤國的權(quán)位。

美國對孔不滿，并不如外間所傳說，是認為孔貪污無能，而另有內(nèi)幕，值得一說。當美國在成都、昆明等地建筑空軍基地時，商定由美軍直接發(fā)放工資，需用中國法幣為數(shù)甚巨，就把美鈔在黑市出賣，那時官價美金每元合法幣四十元，黑市已近一百元?？渍J為影響了法幣價值，就和美軍協(xié)商，根據(jù)《反租借法案協(xié)定》，由中國政府盡量供給法幣現(xiàn)鈔交美方使用（當時美與盟國間一切軍事經(jīng)濟援助都通過所謂《租借法案協(xié)定》撥付，另定《反租借法案協(xié)定》，由盟國供給美方所需物資，彼此均用記賬方式賒欠，戰(zhàn)后再行結(jié)算）?？箲?zhàn)末期，中國財政瀕于破產(chǎn)，孔赴美出席世界經(jīng)濟會議時，此項欠款已達六億美元上下（照四十元匯率算）。孔抵華盛頓向羅斯福要求經(jīng)濟援助時，提出撥還欠款問題，羅認為可行，囑與財政部長摩根索接洽。摩答應撥還，但不肯照四十元匯率折算?？渍f其時黑市雖高，但美方在華包括外交軍事宗教教育人員均系照四十元法幣換取美鈔一元，收進付出不應有兩種不同價格。摩始終未允?？装堰@情形面向羅斯福提出，并電告蔣介石徑電羅斯福說理。羅只得答應先撥還一部分，其余戰(zhàn)后再結(jié)算清償，孔因而取得了一億多美元現(xiàn)鈔。羅斯福事出無奈，摩根索認為吃了大虧，因此對孔結(jié)下仇恨，在美政府內(nèi)部大肆攻擊。根據(jù)胡適、王世杰等人向美方所提供給的中國政府貪污無能的材料，羅斯福通過宋子文轉(zhuǎn)達提議，要求更換軍財兩長，蔣介石只得發(fā)表了陳誠、俞鴻鈞接替何應欽、孔祥熙的命令。這筆欠款戰(zhàn)后結(jié)算，由宋子文和美國協(xié)商，購進美國在太平洋沿岸的剩余物資——大批破銅爛鐵和過期罐頭食品等物資。孔因為替蔣集團討回了一批美鈔，卻得罪了美國主子，落得凄慘下臺，這十足看出美國對盟國的猙獰面目和惡劣手段。

孔自美回國，財長雖已交卸，仍保留中央銀行總裁地位。不久，國民參政會開會，政學系又利用傅斯年等對孔展開了攻擊，提出朋分美金債券質(zhì)詢案。所謂“朋分美金債券”，是當初發(fā)行美金債券時系按二十元法幣匯率折算美金一元，并未全部發(fā)出，中央銀行國庫局掌握余券存在庫里，后來通貨膨脹，官價已提到四十元，黑市尚不止此，國庫局長呂咸向孔提出朋分建議，照原匯率二十元收賬，由有關(guān)系銀行個人朋分，經(jīng)孔同意秘密進行。這一質(zhì)詢案提出，確是轟動一時，但是正在參政會秘書處準備排印分發(fā)時，侍從室第二處忽然將原件提去，說是蔣介石要看，至大會閉幕前也沒有送回，所以沒有提出討論，并銷去了案號，案情沒有在社會公開。后由蔣派俞鴻鈞、徐堪查辦，把全案卷宗調(diào)到侍從室研究，結(jié)果呂咸被撤職，孔的中央銀行總裁也就不能再干下去，連所兼的中國農(nóng)民銀行董事長也被陳果夫奪去，只剩下有名無實的中國銀行董事長（自總經(jīng)理以次完全是宋子文任內(nèi)原班未動）、國府委員和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都只是名義而已。

孔在重慶閑住時有一次談到宋子文，曾說：“西安事變時，我們主張他陪蔣夫人去西安，是想借危難中纓冠往救，來恢復他同蔣的感情，總算做到。不料今天會落井下石地聯(lián)合外人倒我。”可見他們親戚間你爭我奪的實況。說到西安事變，我記得當時我們都在上海，12日下午，他接到消息，打電話找我到他家里去，告訴我：西安出了事情，準備晚車回南京，并囑打長途電話約蘇聯(lián)大使館鄂山蔭秘書翌早在南京孔宅見面（那時孔的南京住宅在高樓門，蘇聯(lián)大使館也在那里，相距很近）。13日早到京，鄂即來訪，孔對鄂說：“蔣如被殺，勢必迫使中國投靠日本，以中國人力物力供給日本軍閥，做侵略資本，對亞洲對蘇聯(lián)都是嚴重威脅，希望蘇聯(lián)能設法保全蔣的生命，其他問題事后從長計議。”孔馬上要去中央開會，托他轉(zhuǎn)達大使。當天鄂第二次來訪，說已由大使轉(zhuǎn)電莫斯科。那天南京的中央會議上決定行政院由孔以副院長代理，軍事方面由軍委會常務委員代行委員長職權(quán)。何應欽當時大起野心，聯(lián)合各方面主張討伐，何自任討逆軍總司令，準備用兵，并派空軍往西安轟炸。當時會上火藥味很濃，孔一人主張慎重，但孤掌難鳴，最后只得由宋美齡出面堅持，才壓制下去。宋美齡并用航空委員會秘書長名義，電令洛陽空軍不許妄動，總算免了中原一場浩劫?？子趾娊获Y地向各方聯(lián)絡，并利用同鄉(xiāng)關(guān)系密電馮欽哉、孫蔚如拆楊虎城的臺，許官許錢，以謀中樞權(quán)位的鞏固。

西安事變后，內(nèi)戰(zhàn)表面上停止，但蔣集團一面對日寇仍采屈辱外交，一面尋求外援，擴充軍備。德國福根赫斯軍事顧問團正在華工作；意大利空軍代表團來華訪問后，也極力想爭奪美法軍火飛機商的市場。這兩方面都由孔聯(lián)系，如《中德易貨協(xié)定》就是由孔促成的。中央信托局的成立，就是專辦訂購軍火事宜。中德易貨全系軍用品，十年內(nèi)戰(zhàn)所用槍炮彈藥都是來自德國。除購械以外，中央信托局另一為害人民的專業(yè)，就是承襲了法商萬國儲蓄會的一套騙人伎倆，設立中央儲蓄會，舉辦有獎儲蓄，廣泛地剝削人民財富，更鼓勵社會上的僥幸心理。

1935年實行幣制改革時，英國曾答應巨額借款，條件是要把中國幣制納入英鎊集團；同時，美國也想利用這個機會，表示中國幣制不應光和英鎊聯(lián)系，也應和美元聯(lián)系，并愿意供給借款來鞏固中國幣制。這種接洽不斷由財部美國顧問楊格和中央銀行美顧問林樞等赴美探詢，但無具體決定。1937年5月，英王喬治六世加冕，孔為了親自和英美洽談借款，擔任特使，率領(lǐng)代表團前往歐洲，后又轉(zhuǎn)美。代表團除參贊由外交人員擔任外，全部秘書都從中行、中信局調(diào)用；蔣派翁文灝充秘書長?？谆貒蠛臀艺勂?，在歐備受英、德、意等國禮待，特別在倫敦，艾登外相陪見英王，介紹時稱孔為“中國幣制改革者、孔子后裔、現(xiàn)代杰出財政家”，引為榮幸。但是談到借款問題，卻因英方所提條件太苛刻，沒有成功。英國首相鮑爾溫和財政大臣張伯倫（不久繼鮑爾溫任首相）都不著邊際，當時孔只得匆匆由英赴美，再回歐洲，就是這個緣故。

孔和國民黨各派系的矛盾

蔣集團內(nèi)各派系的互相傾軋，是眾所周知的，蔣也有意利用部屬的不協(xié)調(diào)來從中操縱。如上所說，孔宋之間的矛盾是非常突出的。宋子文從財政部長下臺后，任中國銀行董事長，利用中國銀行歷史關(guān)系，聯(lián)合交通銀行，與中央銀行成對立面，并和商業(yè)銀行通過業(yè)務關(guān)系聯(lián)成一氣，穩(wěn)執(zhí)金融界牛耳，與財政當局若即若離，隨時隨地計劃取孔而代。幣制改革前英國李滋羅斯來華時，宋通過匯豐銀行關(guān)系與李聯(lián)系甚洽，英國甚至有“幣制借款非宋任財長不談”的表示。李滋羅斯到南京見蔣，要求宋美齡不參加會議，就是向蔣表示對孔的不信任，知道宋美齡和孔關(guān)系密切，認為不便的緣故。英國對內(nèi)幕情形如此熟悉，當然是由宋方面得來的，可見孔宋矛盾是如何的尖銳。

“七七”事起，孔赴英未回。上海戰(zhàn)事發(fā)生后，宋就在上海成立中、中、交、農(nóng)四行聯(lián)合辦事處，簡稱四聯(lián)總處，派他的親信霍寶樹任秘書，一切由宋主持，為全國金融最高領(lǐng)導。孔令侃就在上?；謴拓斦狂v滬辦事處來唱對臺戲，由財政部次長徐堪出面，實際由孔令侃主持。徐堪卻兩面討好，造成了戰(zhàn)后孔雖垮臺，徐仍在宋子文行政院長任內(nèi)分得杯羹的機會?？自诘陆拥缴虾?zhàn)爭消息，飛到香港轉(zhuǎn)回上海，這兩個機構(gòu)才同時停頓下來。孔由滬而京，搬到武漢，才把四聯(lián)總處恢復，孔任主席，派我接任秘書。宋子文留在香港始終不來，也不派高級干部來代表，中國銀行由漢口分行經(jīng)理出席，遇事不能做主；交通銀行董事長胡筆江也留在香港，派總經(jīng)理唐壽民代表；農(nóng)民銀行派常董周佩箴參加。因宋子文消極抵制，四聯(lián)只是三聯(lián)，由漢口到重慶，中國銀行始終陽奉陰違，態(tài)度消極?？讓λ螣o可奈何，后來只得向蔣建議，由蔣自兼四聯(lián)主席，徐堪以財次兼任秘書，才糾正了這個現(xiàn)象。

孔到武漢不久，圓了他的行政院長夢想，但是各部部長都原封不動，再加上政學系的張群任副院長，仍舊是政學系、CC明爭暗斗的局面，連院秘書長都不能自己保薦，由魏道明連任。所謂國民參政會，外面說來是民意機關(guān)，內(nèi)部卻是爭權(quán)奪利的場合：CC利用黨團組織、政學系利用所謂名流學者做工具（所謂社會賢達、黨外人士，表面超然兩者之外，張群卻在暗中通過直接間接關(guān)系勾結(jié)拉攏），明爭暗斗地攻擊異己。孔當時對此最感頭痛，老想聯(lián)絡，結(jié)果適得其反，請客送錢費盡心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國民黨中央全會里更是變本加厲，結(jié)果蔣只得仍舊自兼院長名義，孔以副院長代負責任來緩和局面。院秘書長魏道明使美，由陳儀繼任；陳為政學系中堅分子，與孔因某事意見不合，結(jié)果鬧得拍桌怒罵，蔣才將陳調(diào)開。張厲生叛離CC，冷落多年，通過陳誠的關(guān)系回到侍從室，由蔣派繼陳儀，對孔較為恭順。財政部兩次長鄒琳、徐堪，原系宋任舊人，后鄒調(diào)貿(mào)委會主任，徐調(diào)糧食部長，由俞鴻鈞、顧翊群繼任，俞、顧皆政學系人。俞在上海淪陷后由上海撤退到香港，因上海市政府善后清理須留港辦理，故由孔派充中信局常務理事，駐港年余才回到重慶。俞在港和孔令侃交接密切，故孔向蔣保薦充任財次，同時兼任中信局長。顧則由政學系所保，同時更兼中農(nóng)總經(jīng)理。中信、中農(nóng)業(yè)務較忙，財政部事權(quán)由主任秘書魯佩璋負責，魯系孔的老人，因此政學系在財政部內(nèi)不起重大作用，比較徐堪在部時反較平靜。中央銀行陳行，雖是宋子文老部下，為人庸碌，遇事依違，但求保全祿位。

潘益民（原中央渝行經(jīng)理）勾結(jié)了孔的學生呂生才等成立人事處，盡量收容銘賢學生。當孔在魯案公署時，潘任王正廷的秘書，閑來無事，潘同幾個同事研究算命看相，說孔貴不可言，官至特任，并可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谀暇┤喂ど滩块L時，潘到南京找孔說：“相已看靈，何以謝我？”那時孔正吞并了福建華僑宋淵源等創(chuàng)辦的國貨銀行（借口提倡國貨，由工商部加入官股），就派潘到國貨銀行任沈陽分行經(jīng)理，“九一八”后撤回中央銀行，任西安、重慶分行經(jīng)理?？捉?jīng)常說曾國藩用人注重相貌，所以成了大事，并引古書上“眸子不正、則心不正”來做引證，謂對銀行行員必須在這方面注意。又向往蔣派軍校學生在部隊中寫小報告、監(jiān)視長官生活的手法，所以在中行成立人事處，派潘益民任處長，憑他的相術(shù)來用人，派他的學生做考核視察工作，專負各分支行處小報告通信責任。我移交時全行行員一千八百余人，不到三個月，增加到兩千，一年以后加到三千多人，新進來的不是學生就是同鄉(xiāng)。

以后，孔的政治地位搖搖欲墜，財政方面早已山窮水盡，宋子文、陳光甫常川在美接洽美援借款，宋美齡也去效秦庭之哭，但都是杯水車薪，到手就盡?？鬃愿鎶^勇，擬親自前往，蔣又不允；后來借出席世界經(jīng)濟會議前往，也無大成就，反被政學系、CC勾結(jié)美國通過宋子文擠下了財長位置，逐漸結(jié)束了孔飛黃騰達的歷史?？箲?zhàn)勝利后回到上海，孔雄心未死，向各方面廣事拉攏。偽國大開會時，利用北方籍貫，勾結(jié)北方代表，想在立法院選舉中插進勢力，以謀東山再起，但終敵不過政學系、CC的聯(lián)合抵制，枉費心機。同時孔與民主人士李濟深、黃琪翔等也經(jīng)常來往，并聘胡鄂公做《時事新報》經(jīng)理。因與外界聯(lián)系，卻遭到蔣的指責，所以宋靄齡從美國來電推說進醫(yī)院開刀，要他前往，孔就在1947年離上海到紐約去了?？自趪鴥?nèi)各處碰壁，到美以后在杜魯門和杜威競選時卻活動起來。杜魯門的民主黨那時以中間偏左為號召，對獨裁的蔣介石是不滿的；杜威的共和黨卻是死硬派（右派），所以當時蔣集團對杜威競選，寄予甚大的幻想?？自诿缹Υ祟H出了一些力，但是結(jié)果杜威失敗，孔想借外力東山再起仍然落了空。美國艾奇遜、魏德邁、司徒雷登后來支持李宗仁，對蔣施壓力，不能說與此毫無關(guān)系，這也是美蔣間當年秘密勾結(jié)的一幕。

孔家兒女的所作所為

孔共有四個兒女：大女兒令儀，大兒子令侃，二女令俊，二兒令杰。四人中令儀安分，只是生活豪華；令杰年輕出洋留學，所以一切顯著劣跡都是令侃、令?。ㄋ^孔二小姐）兩人干的。關(guān)于令儀的婚姻，外面也有些傳說，實在說來她的婚姻確曾在她家庭里掀起了些風波。過去宋美齡希望她嫁胡宗南，還有人代衛(wèi)立煌做過續(xù)弦的媒。李毓萬代孔勾結(jié)韓復榘部師長孫桐萱過程中，還替孫的兄弟桐崗作伐，結(jié)果惹起孔令俊的反感，要林春良代李毓萬印發(fā)喜帖，在南京、上海分發(fā)，說某月某日其女（其時尚未成年）與孫桐崗君結(jié)婚，下具李夫婦雙名，不知內(nèi)幕的紛紛往李家道賀送禮，弄得李啼笑皆非，向各處收回喜帖，并向?qū)O家道歉?？琢顑x對家庭介紹的對象都一一拒絕，自己選上了孔令侃同班同學陳繼恩。陳雖是圣約翰大學畢業(yè)，但是他的父親是上海某舞場的音樂指揮，因此孔夫婦感覺陳出身低微，夠不上門當戶對，始終不予同意。雙方僵持無法解決，她就約陳同往美留學，在紐約結(jié)婚，兩老只得默認，由空運補送了一份嫁妝，運嫁妝的飛機失事，引起了社會指責。他們婚后就自營商業(yè)，始終沒有投入統(tǒng)治集團。

孔令侃在圣約翰大學畢業(yè)后，孔就給了他一個財政部特務秘書名義，這是官制上從來沒有的特殊頭銜，由孔特創(chuàng)的。他利用這名義，就成為職權(quán)無定，愛管就管，事無大小，無不過問。后來又發(fā)表他為交通銀行常務董事?！鞍艘蝗睉?zhàn)起，孔在英未回，孔令侃在滬成立了財部辦事處，與娘舅爭斗。上海淪陷，政府機關(guān)撤退，中信局因?qū)ν饨舆\物資，撤至香港?？紫槲踉谖錆h，就派大兒子充中信局常務理事，代行理事長職權(quán)，在港主持。當時任務除搶運已訂軍火外，還續(xù)訂飛機械彈，這就給了孔令侃發(fā)財機會；同時利用香港自由商港，大量做私人進口買賣，揚子公司就是在那時奠定了基礎。中央銀行原在上海設有專用無線電臺，抗戰(zhàn)后借租界掩護秘密工作，始終未撤，直到太平洋戰(zhàn)爭?？琢钯╇S后在九龍秘密成立分臺，與上海聯(lián)系通信，后被英國當局查悉取締，但仍秘密使用；終因工作人員不慎，遭英方警告，人臺并獲，由法庭判決，驅(qū)逐離港。孔令侃只得跑到菲律賓去，而最荒唐的是攜了盛蘋臣的妻子一同前往。其始是盛縱容其妻勾結(jié)孔令侃營私分肥，每天邀孔令侃到他家午餐，就在他家午睡（因孔令侃住在九龍，在港辦公），不可告人的丑事由此發(fā)生，結(jié)果弄得人財兩空。盛妻比孔令侃大十多歲，這件事和孔令儀的婚事都使孔夫婦有說不出的難過，既無從反對，又無法承認。

孔令俊從小男裝，長大后不愿嫁人，卻先后結(jié)交四川軍閥范紹增的鄧太太和顧祝同重慶辦事處處長龐××的葛太太，鄧不久病死，葛和孔令俊同居，儼同夫婦。她的公司里叫她為總經(jīng)理，叫葛為太太。這真是荒唐之至。后來孔祥熙叫孔令俊替他專管私營商業(yè)，脫離官邸秘書處?？装严橛浌?、廣茂新、晉豐泰三個舊商號的經(jīng)營管理權(quán)交給她，組織了祥廣晉聯(lián)合管理處。她原來要求包括山西裕華銀行在內(nèi)，孔未答應。這一來如虎添翼，大大擴充了她的非法走私和投機買賣，勝利后她自己搞起嘉陵公司來。

孔家兄妹二人的揚子、嘉陵兩公司都脫離了老孔的經(jīng)濟關(guān)系。令侃利用他過去在香港的社交關(guān)系搞揚子公司，營私中飽，所得甚豐，實力雄厚。揚子公司在上海投機市場上無惡不作，代理美國壟斷資本，為虎作倀。嘉陵公司是由令俊勾結(jié)上海灘的流氓大亨杜月笙召集外面股本組織的，盛宣懷的第五子泮臣（名亨頤，抗戰(zhàn)前長住大連）的股份較大，所以由杜任董事長，盛任副董事長，令俊任總經(jīng)理，杜的學生邊定遠任副總經(jīng)理；經(jīng)營業(yè)務和揚子公司相同，但羽毛未豐，不及揚子公司兇惡。他們解放前都逃到香港。

孔系嘍啰的為非作歹

除上面說過的銘賢學生等外，孔的嘍啰概括可分為三類：（一）公館系（宋靄齡系統(tǒng)）如徐堪、吳啟鼎、盛蘋臣、席德懋、郭景琨、陳炳章、李駿耀、凌憲揚、林世良等；（二）所謂山東派如高秉坊、李毓萬等；（三）兒女系統(tǒng)如李耀煌、王巽之、邊定遠、顧心逸、許性初、陳延祚以及令侃的一批同學朋友。另外如楊虎、樊光、潘益民雖與孔祥熙認識，卻投靠了令侃、令俊合伙營私，為非作歹。這一大群人中違法亂紀，為害人民較大的，要數(shù)徐堪、吳啟鼎、盛蘋臣等。盛家和孔宋的關(guān)系是由宋靄齡而來，盛宣懷的五女嫁給臺灣林家，和宋是早年同學。宋子文初回國時任盛恩頤（盛宣懷第四子，號澤臣）等的漢冶萍公司英文秘書，就由此而來。因為內(nèi)眷往來，宋子文曾追求盛七小姐，盛家看不起他，沒有成功。這是宋平生恨事。國民政府在南京成立，宋任財長，極力主張沒收盛家財產(chǎn)。因盛家走了葉琢堂的門路，得到蔣介石的諒解，宋的主張沒有實現(xiàn)?？捉迂敳亢?，盛蘋臣夫婦到孔家來拉舊交，都成了基督教徒，每禮拜天同徐堪、陳行、吳啟鼎等都參加孔宋在西摩路宋家老宅的私家禮拜，請牧師宣講福音。這是一條洋式的“終南捷徑”，徐堪的財政部次長、吳啟鼎的稅務署長、盛蘋臣的蘇浙統(tǒng)稅局長，都由此而來。盛因有內(nèi)線更加活躍，由拜老孔的門和與令侃結(jié)拜弟兄，十分親熱，結(jié)果賠了夫人，但是他也若無其事，只求塞飽貪囊。

此外，傅汝霖通過徐堪的關(guān)系投進了公館系，后來居然成了巴西富翁。傅在北大讀書時加入國民黨，和居正、覃振、謝持、鄒魯?shù)冉咏?；國民黨全國第一次代表大會時他曾充東北的代表。中山先生臥病北京時，他常到鐵獅子胡同探視，后來又參加了治喪處工作，和孔就是當時認識的。寧漢合作他當上了中央候補委員；汪、馮、閻在北平開擴大會議，他又接近了汪的改組派。孔當了行政院長，傅在元老方面都走得通，大顯身手，確起了作用。在法幣政策施行后，財部吞并了中國通商、中國實業(yè)、四明三家銀行。中國通商銀行因傅筱庵的流氓勢力，所以給了杜月笙；四明銀行因?qū)幉◣完P(guān)系給了吳啟鼎；中國實業(yè)銀行劉海之與徐堪勾結(jié)密切，由徐介紹讓傅汝霖任董事長。這三家銀行都因過去經(jīng)營地產(chǎn)股票，投機倒把，弄得周轉(zhuǎn)不靈。中國實業(yè)呆賬擁有大批地產(chǎn)押品，原主到期未贖，喪失了主權(quán)，應當是銀行所有，傅汝霖卻挑精揀肥，送歸孔夫婦化名贖取，侵蝕國家資財（當時中實已由部辦）；傅和徐渾水摸魚，也裝滿了各自私囊。

抗戰(zhàn)后政府西遷，四川成為中國經(jīng)濟中心。過去地方金融由劉航琛、楊燦三、潘昌猷、康心如等把持，工礦企業(yè)則由三胡（胡子昂、胡仲實、胡叔潛）壟斷，均倚四川軍閥為護符。國民黨政府入川后，金融方面被中央控制，工礦企業(yè)雖情況不同，但是內(nèi)遷的廠家技術(shù)資力都較川幫雄厚，地方企業(yè)有被吞食的危險。當時最大的威脅就是國民黨的資源委員會。后由徐堪、傅汝霖向孔聯(lián)系，成立中國興業(yè)公司，孔任董事長（代表財部），張群代表四川省政府任副董事長，傅任總經(jīng)理，徐、胡等人分任常務董事。但部、省之間明爭暗斗，矛盾重重，并沒有興什么業(yè)，只助長他們私人的壟斷勢力，增加了個人的財富。

其次提到山東派的高秉坊。高是山東博山人，金陵大學農(nóng)科林業(yè)系畢業(yè)，在魯案督辦署實業(yè)處任科長（由高的老師凌道揚介紹給王正廷的）。孔那時是實業(yè)處長，因而與孔發(fā)生關(guān)系；高介紹同鄉(xiāng)李毓萬任書記，高、李二人就一直跟孔，成了孔的老部下?？兹喂ど滩块L沒有班底，就由高拉了一批魯案同事，金大同學汪漢滔、呂咸、劉奎度、左權(quán)、郭公授、魯佩璋、王鐘、黃祖培、牟幼南、王斌興等進工商部；高任總務處長兼秘書主任，李任秘書，汪、呂等任參事、科長，以高為首，把持部務，結(jié)黨營私。農(nóng)礦部并入工商部改稱實業(yè)部，這一團體愈形鞏固，對于登記商標、登記會計師、發(fā)工礦執(zhí)照等事務，貪污納賄，形成孔門的山東派。歐戰(zhàn)后高和孔在接收青島時，花天酒地，被宋靄齡發(fā)覺，因而一直對高不滿，以致不許高到上海他們的家里去。再如辦理實業(yè)部交代，發(fā)現(xiàn)了高等侵蝕貪污的罪惡，所以孔任中央銀行總裁時，宋靄齡堅持不派高秉坊等人的工作。孔繼任財長，派接收人員，宋也不許用高。直到后來才發(fā)表了一個參事，調(diào)任管理地方財政有名無實的賦稅司長（當時地方形同割據(jù)，中央無權(quán)過問），因舉辦直接稅、訓練干部，孔兼所長，派高兼秘書，才給高造成機會，任了直接稅署署長?？箲?zhàn)后期CC系為了倒孔，檢舉了高的貪污事實，由法院判處徒刑。李毓萬因隨孔多年，能模仿孔的筆跡，所以派充財部參事，充任私人秘書，代筆繕寫重要函牘。李憑借近水樓臺，勾結(jié)孔的隨從王永權(quán)，把他們的黨羽布置到各省稅局，貪污分肥，結(jié)果旁人被控撤職，甚至坐牢，他卻坐享成果，逍遙法外。

兒女系統(tǒng)的一班嘍啰大搞投機倒把，仗勢胡為，興風作浪，替孔令侃等增加私財，彰彰在人耳目，本身卻所得有限。如抗戰(zhàn)時王巽之（長江公司）因糧食貪污案被累坐牢，替代孔令侃吃苦。抗戰(zhàn)時轟動后方的林世良貪污案，可說是完全由于孔家兄妹等的矛盾所造成。林世良原任中央銀行事務科主任，因辦運輸兼任運輸科主任，孔令侃借調(diào)至港辦理搶運，充中央信托局運輸處經(jīng)理，往來于香港、海防、昆明、仰光之間，運輸公物，也代孔令侃做走私買賣。他的副手汪建才和他發(fā)生意見辭職，跑到重慶向孔令俊舉發(fā)林的舞弊。那時太平洋戰(zhàn)事已起，林正在昆明、仰光間辦理搶運，孔令俊就派汪到昆明搜集林的材料。日寇攻占仰光，積存我國公私物資數(shù)量甚大，林去搶運公物，同時包攬私商貨運以自肥。有一大成公司章某與汪素識，托汪將其存仰光價值法幣一千六百萬元的車胎五金等貨運回，汪為討好孔令俊，勸其原價讓售與孔，章認為市價已漲，運回更高，不允照辦，汪就以如不讓售決不讓他運回相恫嚇。章因孔令儀之夫陳繼恩與大成公司有關(guān)系，就托陳由美來電介紹林世良包運。林挾孔令侃勢力，不把汪放在眼下，汪卻跑回重慶告密，被軍統(tǒng)特務得悉內(nèi)容，就在畹町截留貨車，報告蔣介石，將林逮捕交軍法處法辦。軍法總監(jiān)何成浚及承辦法官訊悉原因，以濫用職權(quán)營私，判處林世良徒刑十年結(jié)案。不料經(jīng)過審訊遷延半年，那批貨價已漲到六千萬元，按照當時緝私條例規(guī)定獎金為十分之一，貨充公。軍統(tǒng)可得六百萬元；林如不判死刑，貨不充公，就將落空。軍統(tǒng)為此發(fā)動外勤，大寫小報告，指責林的花天酒地私生活、種種荒淫豪奢事跡，以觸蔣怒，在軍法總監(jiān)簽呈送到侍從室后，蔣閱后大怒，就在原判決書上批“立予槍決”，馬上送土橋監(jiān)獄執(zhí)行。這一事件說明，林多年來做孔門鷹犬，結(jié)果反被孔家兄妹害了他的性命。

在孔祥熙官邸的見聞

夏晉熊

蔣家王朝的聚斂之臣——貪污盜竊的一例——濫用權(quán)勢，喜怒無?！獧?quán)干政的宋靄齡——橫行不法的“孔二小姐”——被美國主子踢下臺

我和孔祥熙第一次見面是在1937年夏天。他當時率領(lǐng)國民黨政府的英皇加冕典禮特使團，于參加典禮后，從倫敦到巴黎，對外說是到歐洲游歷，實際是向德、意、法等國購買軍火，并進行政治活動。我那時正在巴黎讀書，從中國大使館得悉我的舊識陳立廷是特使團的機要秘書，特地走訪敘舊。經(jīng)過陳的介紹，我見到了孔?？桩敃r住在“喬治第五”旅館，是巴黎一家很講究的旅館。在接見的時候，孔對我表示很關(guān)切的樣子，問我在法國學什么。我說，學的是財政金融。他馬上接口說：“那很好，將來你回國時，來找我好啦?！蔽艺J為孔對我說的是句應酬話，因此沒有記在心上。1940年我從歐洲轉(zhuǎn)道越南回到重慶，因為我兄與孫科的關(guān)系，一回國我就做了立法院秘書，擔任編譯各國法律工作。隨后，我去訪問陳立廷，談起我的工作，他認為立法院是冷衙門，前途難有發(fā)展，不如轉(zhuǎn)到財政金融部門，可以發(fā)揮作用，并提起孔在巴黎的宿諾。他自告奮勇地愿意在孔面前為我先容，并叮囑我，見了孔不要提起立法院的事情，否則，先找孫科而不找他，他要不高興的。沒過幾天，陳立廷就引我第二次跟孔見面。這次我特地把博士論文隨身帶去，想見面時自我標榜一番。誰知沒有談上幾句話，孔就拿起筆來在便條上寫了“派夏某某為中央銀行秘書”幾個大字，事情就算定局了。出來時，陳對我說：“你不必到中央銀行，我已替你安排好，明天就到此地官邸秘書處來報到辦公好了?！蔽揖瓦@樣成了孔的官邸秘書。

當時，孔很得蔣介石的寵信，身兼行政院副院長、代理院長（院長由蔣兼）、財政部長和中央銀行總裁三要職，每天奔走三處辦公，很不方便，乃由行政院秘書長魏道明和孔的兒子孔令侃等人籌擬成立一個所謂“孔院長官邸秘書處”，集中批閱三部門的重要公文，孔則僅到院部去主持例會，如行政院院會等。

官邸秘書處原來擬定的編制很龐大，名義上是魏道明兼任處長，但實際上是孔令侃在那里搞。我到官邸秘書處時，孔令侃已去重慶浮圖關(guān)中央訓練團受訓，受訓后就沒有回來。這個秘書處成了一個無頭無腦、不倫不類的組織。

孔祥熙在重慶住在范莊，這里原來是川軍師長范紹增的莊園，范為拉攏國民黨權(quán)貴，把這所范莊讓給孔做住宅。孔把樓下一部分和范莊對面的舫廬（原系孫科的別墅），作為官邸秘書處辦公的地點。官邸秘書處秘書很多，雖然名稱相同，可是事實上很有區(qū)別。如當時財政部秘書長后升次長的魯佩璋、中央信托局常務理事盛蘋臣、中央銀行秘書處副處長譚光以及陳炳章、陳立廷等都是官邸秘書，不過他們都另有要職，臨時來去，而我和高曉樓、陳延祚等則以官邸秘書為專職。我在這里工作和生活將近兩年半，后雖調(diào)職到行政院和國家總動員會議，但經(jīng)常仍有公事到范莊向孔請示批辦?，F(xiàn)在把我當時對孔本人和孔的家庭所看到或聽到的一鱗半爪，寫在下面，以供參考。

蔣家王朝的聚斂之臣

提起孔祥熙，人們印象中，總是個大腹便便、昏聵無能的糊涂蟲?？诪槿?，在許多方面，也確實如此。但是他為家族搞起錢來，卻是個貪婪無厭、心計險巧，什么名堂都想得出來的人。至今使我經(jīng)常回憶到的是，他要我承辦一件國際販毒的勾當。我初到官邸秘書處時，他只叫我做些外文翻譯工作，整天很閑，以后陸續(xù)要我辦一些具體案件?？讓Σ肯碌氖褂茫裉煲戕k這事，明天要他辦另一事，很少人能系統(tǒng)了解他某一方面的整體活動，更沒有人知道他全盤的活動。一天，他單獨在辦公室找我去，說政府有批鴉片煙土委托法國商人奧迪南（Audinet）向法國維希政府兜售，要我和奧具體聯(lián)系這筆交易細節(jié)，并關(guān)照我，對任何人都不要泄露這件事情。奧是孔在巴黎時結(jié)識的一個軍火掮客，后來一直與孔保持聯(lián)系?？谷諔?zhàn)爭期間，他從法國來重慶，專與中國政府做生意，我在范莊經(jīng)?？吹剿?/p>

這次，孔手里不知從哪里搞來了一百多噸的煙土，分存于貴陽和四川涪陵等地。我承辦此事之后，才知道法國政府買進這批煙土是轉(zhuǎn)售給越南的，法國政府準備轉(zhuǎn)手之間，大撈一筆。在談判價格、驗貨、運輸?shù)葐栴}上都是由孔親自決定，最后其他條件都接近了，關(guān)于交貨地點問題，對方要求中國政府負責運到中越邊境的老街交割?？讓@一點頗費躊躇，生怕運進云南，被龍云截留。正在這一階段，孔忽然命我將全部電報、信件及談判記錄移交俞鴻鈞，由他接辦。我以后聽到這筆交易最后是成交的；關(guān)于運輸、交貨問題，據(jù)說是由戴笠負責解決的。

在孔祥熙搞錢的許多“門道”中，他常自鳴得意的一件事，是利用墊付美國人在華的支出，刮到了幾億美元。自從太平洋戰(zhàn)爭發(fā)生以后，美國軍事人員源源來華，開始時，他們常把帶來的美元現(xiàn)鈔從黑市中出售，換取法幣開支。其時重慶法幣與美元的牌價匯率是二十兌一，后提高為四十兌一，而黑市則已超過一百兌一。其他城市如昆明、成都等地，又有當?shù)氐暮谑袃r格。投機風熾，金融市場更加混亂?？卓吹竭@一情況，以美國人在華不能從事黑市買賣為理由，建議美國軍政人員在華一切支出，由中國政府墊付法幣記賬，再由雙方政府照牌價匯率結(jié)算。話說得好像很冠冕，可是事實上給已經(jīng)透不過氣的人民又加重了一層負擔。因為當這個協(xié)定成立以后，孔祥熙就可以用濫發(fā)鈔票的手法來征用人民的物資和勞務，盡情供應美國駐華軍政人員的揮霍浪費。隨著戰(zhàn)局的發(fā)展，后來美國要到我國內(nèi)地修筑戰(zhàn)略公路和大規(guī)模的飛機場，需要的錢愈來愈多；單就成都附近新津飛機場而言，就動用了民工二十五萬人。當時羅斯?？偨y(tǒng)私人代表居里來重慶密商許多問題；催促趕快修建新津飛機場，以作B-25轟炸機轟炸日本之用，亦是其中問題之一。平素足不出重慶的孔祥熙，此時居然和居里、周至柔、黃秉衡等專程乘飛機到新津視察工程，我也隨同前往。勞動人民牛馬般地工作，變成他向美國主子套取外匯的來源。后來，由于美元的黑市價格與國民黨的官價差距愈來愈遠，中美之間因此也發(fā)生了矛盾。華盛頓認為如照牌價計算，吃虧太大，提出異議。居里來重慶交換戰(zhàn)后如何恢復中國的經(jīng)濟和美軍反攻階段在華軍事供應等問題時，曾向孔提出了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到了在美國召開貨幣會議的時候才得以解決。

孔獨攬財政大權(quán)，尤其對外匯緊抓不放。在重慶時，國民黨政府對外匯的申請與審批，表面上公布過一套辦法，但據(jù)我所知，事實上除了蔣介石的支付命令以外，每筆外匯的支付，幾乎都要經(jīng)過孔的批準。他批外匯不講原則，準駁之間全憑他個人的關(guān)系和好惡。有一次，一個留法學生劉義光，為了印畢業(yè)論文，需要幾百美元，因為他是燕京大學畢業(yè)生，孔是該校的董事長，劉鉆這個空子寫信向孔直接申請，具名門生劉義光?？赡芸讓Α伴T生”兩字發(fā)生了好感，把我叫去詢問留法同學中有無此人，碰巧劉是我的熟朋友，我從旁說了幾句幫忙的話，孔就批了個“照準”，簽了個孔庸之的“之”字?？自谕胖型ǔ２婚_罪于人，他名字的英語縮寫是H.H.，所以有人稱他“哈哈先生”。可是碰到外匯問題，他會一變常態(tài)，判若兩人。資源委員會在抗戰(zhàn)時期，以戰(zhàn)略物資鎢砂等出口，博取外匯，該會向行政院要求將所得外匯留下自行支配。我那時已到行政院擔任參事，我和秘書長張厲生都認為資源委員會為了及時取得國外器材、原料的補給，酌留一部分外匯，有其必要，由我簽呈送給孔批。誰知孔一見這件公事，聲色俱厲，把公事扔在地上，把手中筆往桌上一摔，故意放大了嗓門使四座聽到，說：“外匯必須集中在中央銀行，資委會如有需要，可以再向我要好了，沒有留用的必要?！?/p>

孔祥熙的一條主要的搜括人民財富的手段，是濫發(fā)通貨。有一次，為了整理公債，行政院審查各種條例中，有幾個問題要請示孔，他對我說：“發(fā)行公債真麻煩，付息，抽簽還本，又弄不到幾個錢，不如印發(fā)鈔票，簡單得多?！边@雖寥寥數(shù)語，可以概括他的“理財”思想?？箲?zhàn)八年，人民弄得民窮財盡，而四大家族卻發(fā)了巨大的國難財。在孔下臺前幾個月，有一次我聽到他的女兒說：“打了八年仗，爸爸為他（指蔣介石）積了十來億美元，不能說沒有功勞?！边@句話是孔氏家人對蔣的牢騷不滿，也反映了孔是蔣介石的一個忠實的聚斂之臣。

貪污盜竊的一例——美金公債案

孔祥熙一面為四大家族搜括人民膏血，一面又想盡辦法，貪污自肥。這里所舉的一個事例是他侵吞美金公債的貪污案，其數(shù)額之大，手法的猖狂惡劣，實為歷史上所罕見。

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之后，蔣介石通過宋子文乘機向美國借到一筆五億美元的巨款，要孔計劃如何運用?？渍伊素斦?、中央銀行和四聯(lián)總處的一些負責人共同來擬訂運用的方案。決定以三億美元向美國購買黃金存在美國，一億美元作為發(fā)行美金儲蓄券的準備，一億美元作為發(fā)行美金公債的準備。美金公債在1942年春季由財政部準備就緒，交給中央銀行國庫局轉(zhuǎn)業(yè)務局組織推銷，規(guī)定照官價匯率交付法幣，到期由中央銀行兌付美金，這時官價匯率是法幣二十元合美金一元。開始發(fā)行時，社會上不知這筆公債確有準備，買者寥寥；以后宋子文借到美金的消息陸續(xù)傳開，而且黑市匯率已達到法幣一百元合美金一元，公債的銷路一天天增加，到1943年春天，銷售數(shù)量將達到五千萬美元之巨。某一天，孔祥熙忽把中央銀行業(yè)務局長郭景琨找去，關(guān)照他從明天起，美金公債停止出售，并通知各地中央銀行照辦。并且具體指示郭，如果有人詢問，可以“業(yè)已售完”為理由應付。郭當然遵照辦理。其時財政部次長俞鴻鈞、頤翊群及國庫局長呂咸等都沒有接頭，事前毫無所知，紛紛向郭質(zhì)問，后知是孔的面諭，也無話可說。

過了一個時期，社會上流傳中央銀行職員利用美金公債停售的機會，朋分剩余美金公債的消息，輿論嘩然。這時又碰上重慶國民參政會開會，由參政員黃炎培、傅斯年等聯(lián)名提出質(zhì)問案。當時孔祥熙本人正代表中國到美國布雷頓森林開國際貨幣金融會議，不在重慶。

參政會的質(zhì)問反映到蔣介石那里，蔣馬上找傅斯年等前去談話，并向傅表示，他本人一定尊重參政會的意見，將案子弄個水落石出，不過需要一定時間，要參政會方面多加調(diào)查研究，不要操之過急。經(jīng)過這次談話之后，傅的語調(diào)變了，雖然仍舊說此案非求得徹底解決不可，但在參政員間一再強調(diào)要仔細調(diào)查，不能草率從事。

蔣介石在找傅斯年談話的同時，即密令財政部代理部長俞鴻鈞，密查本案內(nèi)情，俞奉命后找公債司司長陳炳章研究，決定派一得力可靠的稽核往中央銀行查賬?；嘶貋硎紫认蜿惐聟R報檢查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美金公債自停止出售以后，所剩五千萬左右美元也幾乎售完；買主用的都是一些堂名、別名，地址含糊不清，有的甚至是南京、上海等淪陷區(qū)的地址；孔祥熙的山西銘賢中學也是一個買主，但為數(shù)不大，只兩三萬元美金；所傳中央銀行職員朋分一點，確有其事，但到手的都是副局長、副處長級以上的人員；另有專分給國庫局職員一筆，據(jù)業(yè)務局長郭景琨和國庫局長呂咸說，是為了犒賞行里推銷有功人員，一切都是經(jīng)過孔本人同意辦理的。但這些停售、朋分、犒賞等都是孔的面諭，檔案中遍查并無孔的片紙只字。陳將這情況一一報告俞鴻鈞，俞即關(guān)照那個稽核寫份書面報告，直接送俞，并說以后此事由他直接處理，之后，陳即未再過問（這段過程是陳親口告訴我的）。

在俞鴻鈞向蔣介石復命的同時，忽然，監(jiān)察院根據(jù)參政會的質(zhì)問案，派人到中央銀行檢查。監(jiān)察院公布的檢查結(jié)果是在中央銀行職員朋分公債問題上大做文章，而且冠冕堂皇地對郭景琨提出彈劾，將郭景琨移送法院扣押法辦。至于對利用堂名套購數(shù)千萬巨額美金的問題，則根本沒有觸及，而這時孔本人已經(jīng)大搖大擺地從美國回到重慶了。

在當時的情勢下，有人很為孔擔心，可是他本人若無其事，郭景琨被法院逮捕時，請了端木愷律師辯護。孔竟以愛護部下的姿態(tài)，經(jīng)常與端木愷過從，研究怎樣為郭開脫。同時國庫局長呂咸看到郭被捕，坐立不安，因為發(fā)給國庫局職員這筆美金公債，孔只是口頭同意，沒有證據(jù)，等孔一回國，呂咸寫了個倒填年月的簽呈，懇求孔補批，孔居然也照補。至于在押的郭景琨，經(jīng)過端木愷的奔走，名義上是郭的辯護律師，實際上是孔委托的代理人，過了幾個月也被宣判無罪釋放?？走€在范莊設宴，為郭壓驚，拉郭坐在上席，頻頻說：“K.K.（郭景琨英文名字的縮寫）辛苦了?！边@天我也被邀參加。一場天大的風波就此平息，主角和爪牙就這樣全都逍遙法外。端木愷和我在行政院和國家總動員會議兩度同事，我們相處關(guān)系很好，后來他告訴我說，孔這人很夠交情，在他承辦這件案子的過程中，曾陸續(xù)送他不少錢，抗戰(zhàn)勝利后，由重慶來上海，還送他一筆為數(shù)不小的安家費。端木愷過去一無所有，到上海后，執(zhí)行律師業(yè)務，排場闊綽，儼然一富家翁。

孔貪污盜竊巨款，何以敢從容不迫到如此程度？他背后勢必有一個更有力的靠山在支持他。在重慶時我就有個疑問：為什么以郭景琨的地位，不僅能做宋靄齡的座上客，而且有時也受到宋美齡的單獨邀請？當蔣介石要把呂咸撤職，孔祥熙還通過宋美齡向蔣求情，讓他自動辭職，以保留面子。把這些事實聯(lián)系起來看誰是此案的共同策劃人，也就不無脈絡可尋了。

濫用權(quán)勢，喜怒無常

孔祥熙表面上像個寬宏大度的好好先生，可是骨子里卻拼命抓權(quán)，而且時常隨心所欲，濫用權(quán)勢，把國家大事搞成一團糟。他往往在我們面前埋怨中央銀行兩個副總裁不管事（一個指掛名不到行的張嘉璈，一個指吃糧不管事的陳行），把工作壓在他頭上。可是事實上中央銀行和財政部任免一個小職員都要經(jīng)過他過目、親批。他把人事大權(quán)抓在手里，不是為了別的，而是更便于植黨營私。財政部人事司長是他的銘賢中學門生、山西太谷小同鄉(xiāng)高曉樓；中央銀行人事處處長潘益民是他的多年部下，以精于“相術(shù)”博得孔的寵信。潘在早年時期即說孔是大富大貴相。在中央銀行里塞滿了孔的山西同鄉(xiāng)，其中以太谷銘賢中學的學生最吃得開。例如，官邸秘書處原有高曉樓，后來孔的另一秘書陳延祚，倚仗孔二小姐之勢爬上來，收集了高的貪污材料，向孔告發(fā)。因為證據(jù)確實，孔把高撤職，但撤職后，高成天仍在范莊閑蕩，我們認為這個家伙這下可打垮了。哪知過了不久，一躍而做了財政部的人事司司長，大出眾人所料。為什么犯了錯誤，反而升官？道理很簡單，高是銘賢學生又是孔的太谷小同鄉(xiāng)?？走€利用公家的錢，來拉攏部屬。每到年底暗中分別送錢，用的是山西裕華銀行的本票，以裝成是他自己掏的腰包。行政院參事、秘書，如端木愷、陳之邁、張平群等都由我代他轉(zhuǎn)送。據(jù)陳之邁告訴我，行政院政務處長蔣廷黻照樣有一份，由孔直接致送，可能為了照顧到蔣的自尊心。

當時國民黨政府對各機關(guān)、企業(yè)的經(jīng)費，表面上也有個預算制度。每次核定各省市預算時，行政院會計處和財政部要舉行一系列的預算會議；制定后，各省市預算的追加和移用，必須呈請行政院核準。但是只要走通孔的門路，各省主席和各省財政廳長直接上個折呈（當時在范莊盛行這種封建時代用的折呈風氣），經(jīng)孔一批，預算可以任意追加，經(jīng)費也可任意移用。有次甘肅省要追加一筆巨額預算，屢次向行政院請求，未得結(jié)果。那時該省的財政廳長是由官邸秘書處外放的陳立廷，省主席朱紹良又跟蔣介石有多年關(guān)系，陳抄近路直接簽呈給孔，立獲批準。事后，連行政院政務處長蔣廷黻都發(fā)牢騷說：“還要我們這些人何用？”

孔把中央銀行完全看成是他私人的賬房，孔公館（包括香港淺水灣的公館）的開支，連草紙肥皂都是銀行付賬?？准业钠嚬坑摄y行擔任。除孔本人以外，宋靄齡、孔令儀、孔令?。ㄓ忻摹翱锥〗恪保└魅硕加袑Ｓ密?。這些當然還是微不足道的小項目。中央銀行從來沒有預決算制度，這樣，孔才能用之不盡，取之無度。同時中央銀行也沒有人員編制和定額制度；副局長、副處長可以任意增添。經(jīng)濟研究處的委員特別多，如蔣夢麟的老婆、于右任的兒媳等都是委員。所以中央銀行不但是孔的賬房，也是孔應酬各方面人事關(guān)系安插人員的場所。有次我在行政院辦理侍從室轉(zhuǎn)來的一件公函，內(nèi)容是有人聯(lián)名提議要求蔣介石派人檢查中央銀行賬目。我看是侍從室來的文，不敢怠慢，擬了一個簽呈，建議由行政院組織人力到中央銀行查賬。秘書長張厲生或因事忙，或是故意裝作不知，沒有在這件公文上簽字，徑送到官邸秘書處批閱?？滓灰姶鬄檎鹋?，給張碰了一個大釘子，問張這是誰的主意。張看是我的筆跡，就說，大概是晉熊的意見，孔對張大聲說：“他大概是發(fā)瘋了，要來查我的賬！”結(jié)果，這件公文就擱置一邊。張回來對我說：“你真太幼稚了，侍從室也不過把這件公文往我們這兒一送，就算了事?！?/p>

孔濫用權(quán)勢，目無法紀，有時竟搞出兒戲般的事情。有次在重慶南岸他的別墅附近山頭，當日本飛機來空襲時，有人用鏡子向天空閃亮打信號，被人捉住，向孔的副官報告?？茁犚娏舜耸?，一時興起，把當事人都傳來，親自審問，別墅臨時充作法庭，孔居中端坐，兩旁副官侍立。審問結(jié)果，孔判定檢舉人與被檢舉人之間有私恨，是挾嫌誣告，就擅自把被控漢奸的嫌疑犯釋放。這種違法亂紀的事，他還揚揚得意，逢人大談。

孔對待部屬是個非常任性、喜怒無常、捉摸不定的人。發(fā)起脾氣來，向地下扔公文，摔筆，用英語罵人，是常見的事。有次在官邸秘書處，孔對陳立廷、陳炳章兩個得力秘書大發(fā)脾氣，最后用嚴肅的語氣對他們說：“從今天起，你們兩人免職了?！眱扇艘詾閺拇伺c孔脫離關(guān)系了。事情大約出在農(nóng)歷十二月間，不久春節(jié)到來，他們循例到范莊向孔拜年，孔若無其事地跟他們敘家常、談工作，他們很尷尬地回答說：“院長不是把我們已經(jīng)免職了嗎？”誰知孔反問他們說：“這話你們聽誰說的？”一場風波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平息了。因為孔這樣喜怒無常，捉摸不定，對他有所要求的人，到范莊求見時，往往先向我探聽一下“氣候”，如果聽說院長情緒欠佳，臉色沉板，就掉頭離去，改日再來。開始我們認為喜怒無常是孔先天的性格，日子久了，逐漸發(fā)現(xiàn)這里面有個規(guī)律：他的喜怒變化往往是蔣對他親疏褒貶的反映。有次范莊一部分房屋和對面的舫廬（官邸秘書處一部分）被日寇飛機炸毀，次日他在范莊召開會議，情緒很不好，對與會的各部門首腦，吹毛求疵，特別對賑濟委員會許世英，盡情指責。正在此時，蔣介石前來慰問，孔馬上笑逐顏開，喜形于色，前往迎接。等蔣離去后，繼續(xù)開會，他一變此前怒氣沖沖的態(tài)度，和許世英又說又笑，東拉西扯，直至午時散會。當時重慶報刊，不時有對孔冷嘲熱諷的文字，官邸秘書也時常接到匿名信，把孔罵得體無完膚，甚至有殺之而后快的激烈言辭，但是對這些，孔卻一笑置之，根本不動感情。

弄權(quán)干政的宋靄齡

宋靄齡是個很有心計的女人。待人接物故作矜持，和孔的部下總是有意識地保持一定的距離。對人稱呼都有一定分寸：以官銜稱呼的如徐次長（徐堪），陳副總裁（陳行）；以英文名字稱呼的如K.K.（郭景琨）、Henry（凌憲揚）、P.T.（陳炳章）；連名帶姓的如陳延祚、高曉樓等。

我剛?cè)シ肚f時，宋在我的印象中是一個喜歡歐化生活享受的“闊太太”。她一年中有很多時間住在香港，每天要睡到午飯時才起床，晚上愛打橋牌，經(jīng)常的搭子是徐堪、陳行、郭景琨等，一打就到深宵一兩點，后來有次我在香港跟她直接接觸一件事情，使我感到這個女子除了生活享受之外，很會玩弄政治。1943年春，《戰(zhàn)地鐘聲》的作者海明威（Ernest Heming Way）夫婦與宋靄齡聯(lián)系，要到中國來考察我國戰(zhàn)時生活。收集寫作材料。宋從香港打電報給孔祥熙派人去港接引，陪往前線蘆包等地視察?？装堰@任務交給了我。我到香港之后，在等候海明威的過程中，常到淺水灣孔家看宋。一天，她對我說，她很想見到英國《泰晤士報》駐遠東的記者麥克唐納（Mac Donald），要我代她聯(lián)系。麥在當時香港新聞界中頗有聲望，可是我跟他素昧平生。宋好像猜透我的心事似的對我說：“你可以利用海明威夫婦到中國的消息做引子，去把這事告訴麥，說海明威是作為我的客人到中國的，接著就可問他愿否跟我見面談談?！蔽艺罩闹甘菊业搅他?，麥對我送去這一消息，果然非常歡迎。我跟著就說，孔夫人現(xiàn)在香港，如果你愿意見見，我可代為安排。麥表示非常高興。第二天，宋就在家里接見了麥。我沒有參加他們的會見，不知道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但是就在我逗留香港期間，我看到了香港的英文報紙上登載著麥宋會晤的消息，宋大事吹噓她的丈夫孔祥熙主持中國戰(zhàn)時財政工作的功績。這時我才恍然大悟，宋為什么要見麥克唐納的道理。

跟宋接觸中，有一件事情使我難以忘懷。1942年，我親戚過養(yǎng)墨的兒子，在圣約翰大學畢業(yè)，從上海來重慶，他已故的母親是宋靄齡的姨表姐妹，所以來找我引見宋。之后，他又要我找宋謀一工作，目的是想當個美國空軍的翻譯員。我把他的要求向宋提出時，她帶笑說：“怎么，這樣起碼，只想當個翻譯？”接著說：“好吧，你跟周至柔（國民黨空軍司令）去講一聲，就說這是我們的事情好了。”我跟周一談之后，事情就成功了，這個青年人被派到昆明空軍部隊里做翻譯工作。過了幾個月，忽然接到他來電，說因犯了軍法，有被處死刑的危險，要我設法向宋懇求搭救。我一看這樣無頭無尾的電報，既不敘明犯罪真相，又是觸犯了軍法，感到事情棘手。我就把電報給孔的大女兒孔令儀看，請她轉(zhuǎn)給宋，看該怎么辦。按孔家的規(guī)矩，一般親戚來往的事情多歸大女兒聯(lián)系。她報告宋靄齡之后，對我說：“夫人講，孩子的性命是一定要救，否則對不起過去的姨媽，但這是宋家的事情，所以要告訴蔣夫人以后再決定怎么辦?！边^了兩天，孔令儀對我說：“已同蔣夫人接頭過了，你速去告訴周至柔，說是蔣夫人的意思，要他設法把這個孩子釋放?！蔽肄D(zhuǎn)告周至柔以后沒有多少日子，接到青年人來電感謝搭救之恩，并說他徑自回上海去了。他究竟犯的什么軍法，周至柔怎樣把他放出來的，我至今也不清楚。

宋靄齡對孔祥熙的生活習慣，管理很嚴，不讓他喝酒，中午一定要他睡午覺，晚上不許他辦公等。孔在人面前裝得伉儷情深，常常談起這些事，以示宋對他的體貼關(guān)心?？走€時常炫耀自己是孔子七十五世孫，經(jīng)常引一些《論語》上的“子曰”，表示尊重孔道，不愧孔子后裔。他對陳立夫主張大學里應重視孔孟學說的意見，深為贊賞。

橫行不法的“孔二小姐”

孔有二子二女。在重慶時，橫行不法、聲名狼藉的要數(shù)次女令俊即孔二小姐?？琢羁∷龅氖虑?，如非親眼目睹，真令人難以置信。她經(jīng)常穿男裝，效法舊社會的男人“討小納妾”。提起這位小姐，還是上海圣約翰大學在重慶唯一的特殊畢業(yè)生。1942年，該校一個美國教授武道（Votau）到了重慶，宋靄齡見到他，要他為孔令俊弄一張圣約翰的畢業(yè)文憑。這個美國人異想天開，要她就近在重慶找一些老師，算作圣約翰大學的教授，專教她的女兒，讀滿一定學分以后，就算畢業(yè)。宋靄齡照著這個建議，就讓孔的部下，挑選有博士銜的幾個留學生為她女兒教課，被聘的有哈佛大學畢業(yè)的王元照，康奈爾大學畢業(yè)的鄧輝，我也被聘教法文和經(jīng)濟學，還有武道自己。每次上課，說是一小時，實際上教了十幾分鐘，就陪學生聊天游玩。這樣混了一年，孔令俊的圣約翰大學文憑就到手了。

孔令俊仗著她父親的地位，真是無惡不作，為所欲為。有次空襲警報，她親自駕車向新開市（孔的鄉(xiāng)間官?。?cè)?。時值夜間，燈火管制，車輛不能開燈，必須緩慢行駛，而她仍開足速度，向前疾駛。我們坐在另外一部車上隨行。路上交通警察舉手攔路，要她放慢速度，她破口大罵：“去你媽的蛋！”踏足油門向警察身上沖去，這個警察被撞出路外，滿地是血。后來車上的副官跳下去，招呼照料，才把警察送到醫(yī)院。又有一次，范莊一個年輕衛(wèi)士把手槍遺失了，副官報告這位“二小姐”，她不相信，認定他是把手槍賣給人家了。當夜親自審問，這衛(wèi)士不承認，孔令俊就命人把他吊起來抽打，整整搞了一宵。第二天中午我們看見她眼睛有些腫，她說昨晚審了一宵，還沒下落，下午預備睡午覺，晚上再把這個小家伙吊一宵，看他招不招。以后怎樣，就沒有人去過問了。

孔家的奴仆也仗勢欺人。有個副官的徒弟，在孔家當小司機，有次在重慶南岸，因做衣服跟裁縫爭吵，出手打人，被對方揍了幾下，回來向副官師傅哭訴。副官帶幾個人去把鋪子全部搗毀，引起四鄰公憤，把去的人圍打了一頓，一個茶房頭的眼睛被打瞎。孔令俊為此事大發(fā)雷霆，打電話給警察局把鋪子封閉，逮捕肇事人。

孔令俊在官邸秘書處，經(jīng)常干預公事。秘書陳延祚，對她趨奉最甚，許多送來的公文，先請她過目；特別有關(guān)人事的任用、調(diào)遷的案件，中央銀行人事處長潘益民、財政部人事司長高曉樓跟孔令俊經(jīng)常有秘密的談話。公文先呈閱，后呈閱，或暫時壓一壓，她可以左右一切。甚至在孔祥熙批公文時，她在旁邊，指手畫腳參加意見，孔也聽之任之，有時竟會受她的影響。外邊知道向孔有所要求，先通過這一關(guān)，事情就好辦得多。抗戰(zhàn)前夕，中央銀行南京分行經(jīng)理李潤生，把自己的南京住宅作價賣給銀行。勝利復員時，李為了把這所房屋占為己有，活動恢復南京分行經(jīng)理原職，他所活動的對象，就是孔令俊。監(jiān)察院委員李世軍對此案還提出過彈劾?？琢羁ψ錾獍l(fā)財之道很精明，她經(jīng)常從香港空運重慶缺乏的商品，出售牟利。她的貨物一概由財政部總務司司長邊定遠出面作為受貨人，后來航空檢查站也打通了，知道這個底細，就照例放行。

被美國主子踢下臺

孔祥熙主政期間，弄得天怒人怨。針對國內(nèi)外輿論壓力，常注意做自我宣傳。其時立法院的財經(jīng)委員會副主任委員衛(wèi)挺生想弄筆錢到美國走一趟，向孔獻策，由衛(wèi)撰寫一篇宣傳孔的政績的文章。衛(wèi)是當時知名的“學者”，孔正求之不得。文章的細節(jié)和措辭，兩人都單獨研究?？撞⒚蚁蜇斦?、中央銀行收集資料。文成后，還由衛(wèi)設法在反孔激烈的《大公報》上發(fā)表?？诪榱顺陝谛l(wèi)做了這件工作，特送給他一萬美元，給了他一個赴美考察的名義，使衛(wèi)如愿以償。當1944年美國總統(tǒng)私人代表居里來重慶時，孔又要我用英文寫一篇論述中國沒有通貨膨脹的文章，并且對我說：“你是學財政經(jīng)濟的，你會懂得怎樣找理由?！蔽曳蠲?，東抄西襲，編造一連串所謂“就業(yè)增加”、“國家經(jīng)濟建設擴大”、“有生產(chǎn)意義的支付增加”、“淪陷區(qū)的法幣回籠”等理由，還湊了一些數(shù)字交了卷?？卓戳祟H為欣賞，除送一份給居里外，還寄一份給英國工黨副領(lǐng)袖克利浦斯。

但是抗戰(zhàn)八年，孔的“院長寶座”能保持六年之久，絕不是僅僅憑自我吹噓等這些細節(jié)。在我看來，主要原因是孔摸透了蔣介石的性格，對蔣極端恭順，勇于替蔣介石背黑鍋，因而長期取得蔣的信任。以孔的政治交往為例，孔很少與軍人接觸，到范莊來的軍人，除何應欽外，再有一個是重慶衛(wèi)戍司令劉峙。劉見了孔總是立正稱院長，孔非常高興，?？鋭⒑谩．敃r程潛失意住在上清寺國家總動員會議室隔壁，與范莊近在咫尺，但孔與他連拜年都不相往來。我和孔令俊有次曾談到這個問題，她講過一句很有意思的話：“院長不結(jié)交軍人，怕的是委員長吃醋?！笨桩敃r對幾個四川軍閥如鄧錫侯、潘文華、范紹增之流敷衍拉攏，鄧的兒子開設的通惠實業(yè)銀行，潘的兄弟開的重慶電力公司和自來水公司，孔都特別加以照顧。對發(fā)表而到不了職的東北一批省主席如馬占山等人，以及馮玉祥系統(tǒng)的鹿鐘麟、張之江等人，孔命陳立廷與之聯(lián)絡，陪玩消遣。另外還有宋哲元的代表蕭振瀛，也是范莊的經(jīng)常來客，是唯一敢跟孔二小姐開玩笑的一個人。顯然孔聯(lián)系這些人不是要在政治上植勢自固，而是為蔣介石做聯(lián)絡工作。對國際人物的交往亦然?？缀苌倥c外國人結(jié)交，比較有往來的是陳納德，這也是受了宋美齡的委托。蔣介石與美國遠東軍司令史迪威不睦，孔在陳面前下了些功夫，企圖通過陳向美國國內(nèi)宣傳史迪威的專橫。有次孔令俊在我們許多人面前公然說：“陳、史兩人是死對頭，誰也瞧不起誰?！?/p>

在處理工作上，孔對蔣更是百依百順，從未看到或聽說他對蔣的決定有所違拗；侍從室送來許多密封的額外支付命令，孔無不照辦。宋子文跟蔣之間不能處好，就是缺少這一套。1944年宋做外交部長，因為對美國發(fā)表一次談話，事前未經(jīng)蔣同意，兩人在蔣的辦公室爭吵起來，宋把茶杯摔碎，大怒離開。待宋離室時，副官攔阻說：“委員長有命令請你留在這里?！毙蝿菔且阉浗饋?。后經(jīng)宋美齡說情，才把宋于夜深時釋放。這是侍從室一個親信副官蔣孝先親口在行政院對我們說的。后即由外交部次長吳國楨代理部長。

由于孔對蔣采取這樣恭順的態(tài)度，因此，盡管各方輿論指責，政學系的《大公報》甚至發(fā)表《殺晁錯以謝國人》的社論，蔣對孔還是大力支持。政學系大將陳儀擔任行政院秘書長時，一天在行政院例會上，跟孔當眾拍桌對罵，最后孔站起身來說：“你來當院長好啦！”盛怒離席。政務處長蔣廷黻看事情鬧僵，連忙向蔣介石報告，一面由何應欽、翁文灝、徐堪等陪陳儀到范莊向孔道歉，據(jù)說也是蔣介石授意這樣做的，不久還是把陳調(diào)任浙江省主席，維持孔的面子。

當然，孔本人對同僚之間也善于利用拉攏，曲意周旋。于右任的兒子于望德從英國留學回來，監(jiān)察院秘書長程滄波奉命陪于見孔，執(zhí)弟子禮，望予“栽培”，孔即派為中央信托局專員。于右任對這個職位表示不滿，后由程直言要行政院參事職（參事是簡任級官），孔一面說參事這個官大了，一面就下條子發(fā)表。司法院副院長王法勤在醫(yī)院臥病，孔特地要我送去現(xiàn)款數(shù)千元，并關(guān)照我不讓他人知道。諸如此類的事情，經(jīng)?？吹健Ｖ劣趯κY周圍的重要幕僚，更加敷衍。陳布雷體弱多病，終年藥物不斷，常由孔從香港帶來接濟，而且背后總稱陳為“布雷先生”?？桌眠@些手法，在政治上也緩和了一部分人對他的攻擊，國民黨中有些人還稱他“厚道”，講交情。

到了抗戰(zhàn)后期，孔祥熙政聲狼藉，由內(nèi)到外，愈來愈臭。美國政府的要人們也對孔連續(xù)指責。我親自遇到過兩件事情。1944年羅斯福私人代表居里來重慶，和中國政府商談問題。關(guān)于經(jīng)濟問題的小組，蔣介石指定顧孟余擔任，我負責與居里日常接觸和生活照料。因為相處比較熟了，居里在我面前大肆攻擊中國政府的貪污腐敗，特別提出中國要人的子女有一百七十多人，在戰(zhàn)爭期間，逃避兵役，在美國過著寓公生活，其中并點出孔的子女和孔手下紅人徐堪的兒子。另一次是涉及司徒雷登的事。司徒雷登從北平到重慶，我得到孔的同意，把他接到范莊居住。某晚，司徒跟我談起燕京大學校長問題，他認為抗戰(zhàn)勝利后，燕京最好由一個中國人來擔任校長，他并且屬意于孔，要我先去試探一下孔是否愿意擔任。我當時心想，以孔的地位決不屑就這樣的職位。哪知一談之下，他居然感興趣，對我說：“做大學校長將來可以桃李滿天下，何況燕京與美國人關(guān)系密切，戰(zhàn)后中國的建設必然要仰仗美國人?！蔽蚁蛩就酱饛秃?，他立即打電報向美國燕京大學托事部建議。過了好些天，司徒從不提起這件事，有次我問到這事，他含糊其詞地說，美國回電表示此事尚須研究，另做考慮。后來，他的秘書傅涇波告訴我：美國來電明確對孔拒絕，認為他政治色彩太濃，而且政聲不好。說明華盛頓對孔的印象，確實太壞了。

美國朝野這種態(tài)度，使蔣介石不能不對孔重做考慮，加上參政會揭露美金公債案，弄得滿城風雨，民怨愈積愈深。在這種形勢下，蔣要再庇護孔，對自己將造成大不利。于是，1945年年初，走馬換將，把當時被華盛頓支持的宋子文放上了行政院院長的寶座。沒有多久又發(fā)表俞鴻鈞為財政部部長，兼中央銀行總裁。據(jù)俞告訴我，蔣曾親自找他去，要他擔任這兩個位置，并要他轉(zhuǎn)告孔祥熙，解除一切職務。俞執(zhí)行這個使命時，著實感到為難。以蔣和孔的關(guān)系之深，而要俞鴻鈞來傳遞這一不愉快的消息，顯系蔣在部屬面前故作姿態(tài)，也可能是因為俞深知美金公債案內(nèi)幕的緣故。

孔祥熙的發(fā)跡及其他

潘益民

我是孔氏未遇時的“貧賤之交”，雖未進入孔氏的工商部、實業(yè)部和財政部，而在中國國貨銀行和中央銀行工作的時期都與孔氏有密切的關(guān)系，下面談談我的看法。

孔祥熙與王正廷的關(guān)系

孔祥熙本系山西的進出口貿(mào)易商人，年逾四十，尚未改業(yè)，自從追隨了王正廷之后，才步入仕途。王正廷曾先后任魯案善后督辦公署的督辦和中俄會議督辦公署的督辦。孔祥熙也先后追隨他，在這兩個機構(gòu)中工作。

魯案善后督辦公署，是第一次歐戰(zhàn)結(jié)束后，北洋軍閥政府根據(jù)和約，要求日本將正在歐戰(zhàn)時期攻占我們的青島，交還中國，接收后，要辦善后的事宜，所以設立一個魯案善后督辦公署處理這件事?？紫槲蹙驮谀菚r候隨同王正廷去接收青島，并任公署的實業(yè)處長，兼電話局長。

中俄會議督辦公署，是1925年春天在北京設立的。那時，段祺瑞任執(zhí)政，在外交方面打算與蘇聯(lián)恢復邦交。蘇聯(lián)派加拉罕為代表，我國派王正廷為代表，雙方商談兩國間有關(guān)的一切事宜，因此設立這個公署，王正廷被派為督辦。公署分設會務處（處長為裘汾齡），總務處（處長為呂咸），秘書室（由秘書樊光領(lǐng)導，秘書無定額，我即秘書之一，代王正廷擬私人函電稿，并代他接見普通來客）。

公署有兩個要員，一個是會辦，一個是坐辦。會辦是由東三省保安司令張作霖保薦的鄭謙擔任，坐辦就是孔祥熙了。我與孔氏相識，也就從這時開始。王雖畀孔氏以坐辦的名義，實際并不重視，只有“案牘勞形看報紙，職權(quán)行使喚茶房”罷了。

孔氏與我同在一處辦公，暇時無話不談，并同汪紀南和李青選比較接近，我們四人高興時就去東安市場吃小館，飯后就去命館相室小坐聊天。這些星相家看見孔氏方面大耳，背厚腰圓，衣服華麗，當然稱許備至，什么官至特任，資累巨萬，都是出諸他們之口；我們也從旁加以附和。后孔任工商部長和實業(yè)部長時，汪紀南任秘書長，李青選任參事；我直到1931年才赴沈陽國貨銀行任職。

孔祥熙在政治舞臺上的班底

凡在舊社會政治舞臺上活動的人，都有所謂班底。孔氏是山西人，但是，孔氏安插在財政部的高級人員，只有一個會計處長張國正是山西人，在中央銀行只有一個呂生才任國庫局副局長，后來升人事處處長?？梢娍资系陌嗟撞煌耆巧轿魅??？椎幕景嗟祝梢哉f就是以上兩個公署的舊人。這兩個公署的舊人，雖然都與王正廷有淵源，但后來王正廷失勢下臺，而孔氏正轟轟烈烈在臺上，于是這些人很自然地都趨附在孔氏的門下。

此外，還有兩個人不在這個班底之中，那就是譚光和陳立廷。陳是孔的英文秘書，經(jīng)常辦理孔的英文機要文件，遇有關(guān)外交的開會場合，孔氏用國語演說，陳即翻譯為英文。陳在中央銀行先任秘書，后升人事處副處長，不久又調(diào)任甘肅財政廳長。抗戰(zhàn)前孔氏赴英參加英皇加冕典禮，陳隨同前往，并赴德國洽購軍火，獲得巨額回扣傭金。

自從1931年孔氏任實業(yè)部長開始，至解放前孔氏出國流亡止，共計十八年之久，譚光始終在孔氏部下服務，長時期不離左右。孔氏對宋靄齡最為遷就，遇事言聽計從，譚光最了解這一點。宋氏平時講話，是蘇州國語，有時夾雜幾句英語，譚光也會講蘇白，懂幾句英語，并且能柔聲怡色，善于逢迎，因此深得宋的歡喜。所以遇有牽涉譚光的事，或有人在孔面前攻訐他的，宋氏無不巧為解釋，盡力維護。

孔祥熙待人接物的態(tài)度

孔氏的性情基本是“庸”?？资铣Ｕf他這個“庸”是中庸之庸?？资洗颂幨?，一本所謂中庸之道，做到適可而止，留余地而不為已甚，留退步而不走極端。有人說：“孔氏用人是善善而不能用，或雖用而仍故掣其肘，不盡其才；惡惡而不能去，或雖去而仍藕斷絲連，不種仇恨。”可見孔氏幼而經(jīng)商，長而從政，更事多，閱人也多，世故深而人情透。

孔氏的處事，不敢自信其才，自負其智。遇有重要復雜的事，或盤根錯節(jié)不容易解決的事，他既無當機立斷，用快刀斬亂麻的決心，更無毒螫在手，壯士斷腕的勇氣，而是猶豫不決，彷徨無計，必須再三商討研究，而后能決。與誰商討呢？在屬員中最主要的人就是譚光。

孔氏貌寬厚而性褊急，好發(fā)脾氣。屬員因公向他匯報或請示，或請他批公事，往往因一字之誤，或一言之失，就頓時斥責，不稍寬假；甚至盛怒，聲色俱厲，不容解釋分辯。因此自命清高者，輒不敢太與接近。例如，孔的中文秘書曾克耑（福建人，擅長詩詞，工書法）追隨孔多年，孔曾一度命他在官邸秘書處辦公，他就表示不愿意去。又如，孔的英文秘書黃中勛（國貨銀行協(xié)理李道南的內(nèi)弟，擅長英文）為期不久，即因孔氏遇事有時責備太過，憤而辭職，足證孔氏之難以伺候了。

1943年，為孔氏就任中央銀行總裁和財政部長十周年。為了紀念起見，大行慶賀。譚光撰了一本書，名為《圜府十年記》，洋洋數(shù)萬言，內(nèi)容既歌頌孔氏辦理財政金融的豐功偉績，又吹噓自己是如何翊贊鴻猷，博得寵信。此書曾印制多冊，廣為分送，孔氏是喜歡這一套的。

孔祥熙與銘賢學校

吳克明

一、成立經(jīng)過

早在19世紀后期，美國即派遣公理會的傳教士德富士、衛(wèi)祿義等數(shù)十人深入山西太谷、汾陽一帶，后又擴展到陜北綏德等地，宣傳宗教，麻醉人民。在太谷一帶的傳教士多系美國歐柏林大學的畢業(yè)生，在汾陽一帶的傳教士則多系美國迦樂頓大學的畢業(yè)生。至1900年（庚子年），這些傳教士被反帝愛國的義和團處以死刑。其后清政府為八國聯(lián)軍所敗，被迫屈辱求和，于1901年由李鴻章與各國使臣簽訂了喪權(quán)辱國的《辛丑條約》，各國傳教士乃又卷土重來。據(jù)云，孔祥熙（太谷人）因與教會關(guān)系密切，被資送到美國歐柏林大學留學。當美國歐柏林大學的傳教士重來太谷后，想為在庚子年被害的傳教士留些紀念，即征求當時正在美國留學的孔祥熙的意見?？紫槲踅ㄗh說，最好的紀念是活的紀念，就是辦一所紀念學校?？撞⒔忉屨f，當初山西人之所以殺傳教士，就是因為他們“愚昧無知”，若受了教育，有了文化后，就不會再殺傳教士了。這建議當然最符合美國的意圖，故立即被采納，并要孔祥熙回去擔任校長?？子?907年由美國回到太谷，即在南關(guān)辦起了學校，開始是小學性質(zhì)。以后又遷至太谷東關(guān)外的孟氏花園內(nèi)，增設中學。因為學校是為了紀念庚子年“為道殉難”的“先賢”，故命名為“銘賢”。

由于銘賢是由美國歐柏林大學捐款辦理，并在該大學內(nèi)設有管理機構(gòu)，故他們說銘賢是美國歐柏林大學在中國的分校。

孔祥熙除以買辦身份通過銘賢為美國服務外，他始終把銘賢看作他的私產(chǎn)來培植他的羽翼，并擴大他的影響。因此，不管什么人在銘賢負責，實際上只是代理校長，孔祥熙總是校長兼董事長。學校成立之初是小學，以后擴充為中學，并辦過大學預科和大學一年級。1940年正式成立銘賢農(nóng)工?？茖W校，1943年正式成立銘賢學院，還計劃以后成立大學，因為學校小了，與校長兼董事長孔祥熙的大名是不相稱的。

二、組織和制度

銘賢學校的最高管理機構(gòu)是在美國歐柏林大學內(nèi)的銘賢托事部，這個托事部是在美國政府備案的，直接聽命于美國政府。托事部的主席由歐柏林大學的校長或副校長充任，其成員大多數(shù)亦系該大學的教職員或校友。凡銘賢學校的重大方針、經(jīng)濟、人事等問題，均由銘賢托事部來處理、決定或批準。銘賢學校在國內(nèi)的管理機構(gòu)為校董會（在中國政府立案前為理事部），這是一個有名無實的機構(gòu)，是為了應付當時的中國政府才成立的；因為中國于北伐后曾通令全國各教會學校均須先以校董會的名義在中國政府立案，按中國教育法令辦學。校董會因董事長孔祥熙住在上海或南京，所以每次開會時，校董們只好跑到上?；蚰暇┤ラ_會。向例是由孔祥熙大做報告，信口開河，吹噓一番，把開會時間全部用完。最后孔才用一二十分鐘的時間，把學校負責人（代理校長）提出的一二十條議案，隨便吩咐一番了事，沒有討論的余地。所以校董們說，我們不是來開會，而是來聽訓。按銘賢學校校董會組織法，內(nèi)有銘賢學校畢業(yè)生三人，美國歐柏林大學畢業(yè)生代表三人，特約社會名流四人，連同董事長孔祥熙共十一人組成。但不管什么人做校董，均須唯孔祥熙的馬首是瞻，所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是對孔祥熙歌功頌德而已。

銘賢學校中有中美互派代表的制度。學校成立后，除有美國人攜眷長期住校辦理校務外，最初由歐柏林大學每三年選送一位畢業(yè)或未畢業(yè)的單身男性代表來山西銘賢擔任教師職務，每人任職三年。以后改為每年選派一人，每人任期兩年，同時有兩人在銘賢。最后又改為每年選派一男一女（均單身的），每人任期兩年，同時有四人在銘賢（兩男兩女）。歐柏林大學有山西學生委員會，負責選派代表并籌措經(jīng)費。歷任的男性代表共二十余人，女性代表亦有十余人。因他們初到中國，都不能講中國話，故只能教英語，兼教音樂、體育等。他們初任教師，尤其是出國任教，經(jīng)驗不足，很難教好。等到積累了一些教學經(jīng)驗后，也就該回國了。但銘賢卻還借此宣傳，說該校英語是由美國人直接講授等，因此就吸引了一些崇美親美的青年到銘賢就學。而這些美國的代表也頗有一些方法，如宣傳宗教，教導歌舞，進行交際，對貧苦學生施行小恩小惠等手段以拉攏學生，這樣又助長了學生們的崇美親美情緒。至于銘賢選派代表去美國，也就是選派教職員去美國留學，則進行較晚，但自1927年起到1949年止，前后也有十余人次。先是到銘賢的母校歐柏林大學留學，后因該大學只有文、理、神、音樂幾個學院，故以后學工學農(nóng)的亦可到其他大學留學，但在美國期間總須到歐柏林大學聯(lián)系幾次。

三、經(jīng)濟來源

銘賢學校雖為孔祥熙所創(chuàng)立，并由孔祥熙負責，但他為銘賢并未直接花過多少錢。銘賢學校的固定經(jīng)費，主要是從美國來的。美國發(fā)明電解法制鋁的查理·霍爾是歐柏林大學的畢業(yè)生，后來成了制鋁工業(yè)的資本家之一。他去世后，從他的遺產(chǎn)中捐贈給銘賢學校七十五萬美元，作為基金。這筆款一部分系制鋁公司的股票，一部分則存銀行生息，每年共得利息三萬多美元。歐柏林大學學生會每年以其所收會費的一半捐助銘賢，連同其他各項捐款，將近一萬美元。銘賢每年的固定經(jīng)費在很長的一段時期內(nèi)為四萬美元左右。這些錢主要是從美國資本家來的。再就是孔祥熙從外國為國民黨政府購買物資時，有時順便敲外國商人們的竹杠，讓他們對銘賢有所捐助，如英國和德國廠商就曾對銘賢工科捐助過機器等。但羊毛出在羊身上，這還是剝削中國人民的錢。孔祥熙有時也運用他的關(guān)系從國外機構(gòu)方面弄到一些款，如美國的中英文化委員會，美國的羅氏基金委員會等，均曾對銘賢有所捐助。因此銘賢的經(jīng)費很充裕。

銘賢學校也曾在國內(nèi)進行過大規(guī)模的募捐。1944年孔祥熙對銘賢在重慶的畢業(yè)生們（包括校董們在內(nèi)）發(fā)脾氣說：“不趁我在臺上的時候趕快給學校弄幾個錢，還要等到什么時候！”這些畢業(yè)生下去研究了一番說：“老先生（銘賢畢業(yè)生對孔祥熙的尊稱）的意思，是叫我們用他的名義去募捐啊！”于是就成立了龐大的募捐委員會，印了捐啟，通過當時孔任部長的財政部系統(tǒng)（如各地稅局、關(guān)卡等）、孔任總裁的中央銀行系統(tǒng)（如各地分支行、信托局）和其他有關(guān)方面及有關(guān)人士，在全國范圍內(nèi)進行募捐。王正廷當時就曾在重慶中國銀行出名請客，為銘賢募捐，杜月笙、劉鴻生、蕭振瀛等都是當時的座上客。募捐結(jié)果，得到若干億的捐款，除由學校用掉一部分外，其余部分因管理不善，隨著法幣不斷貶值而逐漸化為烏有。孔祥熙還利用職權(quán)把國民黨政府的物資撥給銘賢，如曾令農(nóng)本局經(jīng)理穆藕初把七七式印度紡紗機兩套撥給銘賢，既非送，亦非借，只是一筆糊涂賬。抗戰(zhàn)期間銘賢由四川金堂遷成都后，曾把這部紡紗機的一整套借與四川大學，抗戰(zhàn)勝利后，銘賢復員回山西時，連要都不敢要，因這東西來路不明。

附：關(guān)于孔祥熙的出身

趙榮達

1947年，許滌新同志著《官僚資本論》一書，認定：“孔家原來是‘土財主’”，“孔祥熙的老家是山西的志誠信票號……”但對孔的家世和他出生前后的家庭景況未做詳細說明。新中國成立后，全國政協(xié)和山西省政協(xié)文史委員會收集并發(fā)表過一些關(guān)于孔祥熙的歷史資料，其中，有人說孔家原是讀書人家，后來才“棄儒經(jīng)商……參加了志誠信票號”；也有人說“孔祥熙是出生于一個城市破落商業(yè)資本家”，還有人談到孔父嗜好鴉片敗了家，“故家境十分貧寒”?？墒牵@些說法大都未引起史學界的重視，所以到1976年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舊中國的資本主義生產(chǎn)關(guān)系》一書中，仍認為：“孔祥熙出身于山西志誠信票號……”1977年修訂出版的《辭?！穭t含糊其詞地寫道：孔祥熙“早年曾經(jīng)營錢莊”。而同年出版的榮孟源先生編著的《蔣家王朝》一書中又一次肯定“孔祥熙是山西太谷縣一個土財主的兒子”。這樣一來，孔祥熙出身于財主，并是志誠信票號的后代幾乎已成一種定論了。

1980年《山西大學?？返谌诎l(fā)表的山大政治系教師閻肅同志寫的《孔祥熙的家世、出身及其前期活動》一文中，較詳細地敘述了孔祥熙的祖父孔慶麟經(jīng)營“志誠信”票號的情況，斷言孔祥熙的祖父輩“在太谷已成為首富，孔慶麟成為全國有名的大財主”，到了孔父之手，孔家才因票號的潦倒而“家道中落”。作者認為孔祥熙是出身于一個破落的封建富商家庭，曾“趕上富裕生活的尾巴”，“轉(zhuǎn)瞬之間……由一個大富商的闊少淪落為拾煤渣的窮孩子”。因此，孔從小在心靈上就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復興祖業(yè)，恢復他那已經(jīng)失去的天堂。

閻肅的文章對孔祥熙的出身提供了不少重要的資料，是一篇有史料、有分析的論文。但仍有一些問題值得商榷。

首先，關(guān)于孔祥熙的家世?？紫槲跽f他是山東曲阜后裔，并曾自己追溯過一段家史，在1930年世襲衍圣公孔德成修全國孔氏族譜時補續(xù)了上去?？紫槲踝苑Q是曲阜紙坊村人，還出資兩千元在紙坊村建了家廟。這個情況表明，孔祥熙的家世源于孔祥熙自己之手，這就不能不使人想到，這個家世是否真實？其中是否有附會和編造的地方？

其次，關(guān)于太谷的志誠信票號。它確實是太谷票號業(yè)中最大的一家。但它的東家并不是孔家，而是縣城南二里許的勾子村員家。筆者曾訪問過原在志誠信票號任過賬房的八十九歲老人孟鋼先生（現(xiàn)已故，他比孔祥熙小十歲），他介紹了志誠信票號的來歷；志誠信的創(chuàng)始人是清代太谷勾子村的參茸業(yè)商人員志誠（字信齋）辦起來的，可是到了同治、光緒年間，員家基本上已不事票號的實際經(jīng)營，而只在家中坐享其成；票號一應事務委托雇來的老板經(jīng)營。在孔祥熙出世（1880，光緒六年）前后，志誠信票號著名的老板有王正國和孔慶豐。他們都是號里的帶東老板，后來又是“協(xié)成乾”票莊的股東，比較富有。這孔慶豐，論輩數(shù)應是孔祥熙的本家爺爺。但他家居太谷城內(nèi)，而孔祥熙卻是城西程家莊人。所以，兩人絕非一家，僅一姓而已。至于孔祥熙的祖父孔慶麟的情況，筆者在太谷曾向許多老人調(diào)查，皆言不曾聽說有這樣一位炙手可熱的票號老板。可見，說孔家曾是太谷的首富，是很難成立的。

最后，孔祥熙的家境，當孔誕生時已經(jīng)敗落了，孔幼年家貧是肯定無疑的。筆者曾兩次去孔的老家——程家莊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他家的祖?zhèn)鞣可嶂两裆写?。?jù)孔家近鄰、七十六歲老人李玉清先生回憶：此房乃是孔祖父輩就傳下來的祖業(yè)。這所房舍土改時分給了貧農(nóng)社員程鐵茍。程雖對部分房屋做了修繕，但原貌尚存，充其量也不過二十五間房子，院形也并不寬敞。比起至今尚存的太谷首富曹家的“三多堂”高樓大院來實在太寒酸了。論地產(chǎn)，孔家祖業(yè)地名叫北寺十，面積不到三十畝，又是歸孔祥熙的父輩兄弟五人共有?？上攵准业慕?jīng)濟不會是很闊綽的。加上孔父繁慈曾吸鴉片，所以，孔祥熙自出世起就不可能趕上什么“富裕生活的尾巴”。他六七歲就和其他一些窮孩子去太谷城里撿煤渣，蓬頭垢面，豈是富家子？

綜上所述，我認為應當確認孔祥熙的出身是貧寒而微賤的，他之所以后來能躍登政壇和財界，是依靠了美國在中國的宗教勢力扶持，又靠了特殊的姻親關(guān)系才實現(xiàn)的。就孔祥熙個人來說，他和志誠信票號基本上沒有什么瓜葛。他1880年出世，十歲進了公理會辦的洋學堂，此后一直上學，到1907年幼年時期（1880-1890年）正值其父嗜毒較深的階段，當時孔父在太谷城鄉(xiāng)曾任過私塾教師，并不在票號里做事，孔自然也不會和票號沾什么邊，當然也就更談不上什么他留美前曾經(jīng)營過“錢莊”之類了。（下略）

（原文載《晉陽月刊》1981年第六期）

1. 譚光歷任孔祥熙官邸秘書處秘書、中央銀行秘書處處長、四行聯(lián)合辦事處總處秘書、行政院參事。
2. 夏晉熊歷任孔祥熙官邸秘書處秘書、行政院參事、國家總動員會議副秘書長、中央銀行國庫局局長。
3. 潘益民系中央銀行人事處處長、四行聯(lián)合辦事處總處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