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戴森世界
呂青猛地睜開眼,醒了過來,看到了天花板。
天花板是墨綠色的,好像是玻璃,隱隱約約看得到自己的樣子,正躺在一張白凈的床上,穿著一身白凈的衣服。
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周圍的墻壁也是相同的墨綠色玻璃。玻璃的顏色很深,燈光很暗淡,不知是從哪里散發(fā)出來的。
呂青沒有動,思索著發(fā)生了什么。雖然心臟在怦怦亂跳,但她知道,自己首先應(yīng)該保持鎮(zhèn)靜。
剛剛還在火星奧林帕斯火山口的上空,自己坐在飛行器上,發(fā)現(xiàn)了地面上一個瘦小的人類身影,似乎在盤腿坐著。自己馬上意識到,那一定是女兒。
但飛行器沒有辦法降落在那個身影附近,因為那里是一大片“到此一游棒”的海洋,找一片平坦而又沒有插滿“到此一游棒”的空地并不容易。飛行器已經(jīng)盡量降落在了最近的地方,卻還是有些距離,自己不得不盡量快地跑過去。
那一定是女兒,雖然宇航服使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像,但自己有強烈的直覺,那就是女兒。女兒盤腿坐在那里,看起來很安靜,應(yīng)該是沒什么事吧?
可是,自己的預(yù)感卻相當(dāng)不好。
“到此一游棒”太密集了。火星引力小,自己又沒有攜帶任何物品,本來可以連蹦帶跳,前進(jìn)速度能夠很快,可是,為了躲避這些“到此一游棒”,速度卻又慢了很多。
女兒一動不動,距離越來越近,透過面罩,自己仿佛看到,女兒的眼睛正在閉上,還沒有沖到女兒面前的時候,女兒原本坐著的身體,已經(jīng)緩緩地倒了下去。
自己的心臟完全被揪了起來。
應(yīng)該馬上把女兒抱回飛行器,那里有搶救裝置。
不,女兒應(yīng)該是沒氧氣了,她的補給雪橇就在不遠(yuǎn)處,一眼就能看出,裝備太少了,而且損壞得相當(dāng)嚴(yán)重,她一定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問題,沒有補給了。
對,氧氣,一定是氧氣。
自己一邊跑著,一邊已經(jīng)把宇航服上的急救氧氣管拔了出來,必須第一時間插到女兒宇航服的氧氣急救孔中。
自己已經(jīng)用盡全身的力氣,盡量跑得快一點,可那些“到此一游棒”太討厭了,嚴(yán)重影響了速度。自己很想把這些棒子踢開。但自己知道,這些棒子很結(jié)實,插在地上也很牢固,踢是踢不動的。
終于跑到女兒身前的時候,隔著面罩,已經(jīng)能夠清楚看到女兒的臉。顯然,女兒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自己的手在抖,全身都在抖。自己努力鎮(zhèn)靜,迅速找到了女兒宇航服肋部的氧氣急救孔,把手中的急救氧氣管插了進(jìn)去。
但是,自己面罩上的顯示表明,沒有氧氣輸送過去。
要么是女兒的宇航服壞了,要么是——宇航服的智能系統(tǒng)認(rèn)為,已經(jīng)沒有必要這么做了,如果需要救助的人已經(jīng)死亡,再去輸氧無疑就是毫無意義地浪費救助人的氧氣了。
呂青騰地坐了起來,難道女兒真的已經(jīng)死了嗎?
氧氣沒有輸送到女兒的宇航服中,那就是自己最后的記憶。看來,在那一瞬間,不知為什么,自己也緊跟著失去了意識。
她向周圍看了一眼,這是一間不太大的玻璃屋子,地板也是玻璃的,和自己家中的臥室差不多大。除了自己躺著的床,沒有發(fā)現(xiàn)第二張床,更加沒有第二個人——事實上,沒有任何其他東西了。
女兒呢?呂青的心中,一陣陣劇痛不斷地涌了上來。
一定是有人救了自己。但是,女兒呢?難道沒有救女兒嗎?
她從床上下來,感覺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似乎沒有任何不適。光著的腳踩在玻璃地板上,一點也不感到?jīng)觯匕宓臏囟惹〉胶锰帯?/p>
這是哪里?
房間沒有窗戶,也沒有門,空氣卻相當(dāng)清新。
呂青轉(zhuǎn)了一圈身子,仔細(xì)地觀察了一下,沒有什么結(jié)果,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出風(fēng)口,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光源,空氣和光線就那樣靜靜地存在著,溫和而安靜地存在著。
呂青走到一面墻邊,慢慢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墻,和地板一樣,墻很溫潤,但沒有透露任何信息。
看起來,這很像是一個巨大的玻璃棺材。
不,不可能。
呂青想了想,手放在墻上,慢慢地走著,她相信,當(dāng)她走到某處,也許會出現(xiàn)什么。
可惜,這面墻上沒有出現(xiàn)任何東西。于是,呂青轉(zhuǎn)過拐角,手放在另一面墻上,繼續(xù)檢查。
果然,當(dāng)她快要接近又一個拐角時,忽然之間,墻上出現(xiàn)了一個門把手。
一個球形的玻璃把手,顏色和墻完全一樣,形狀和家里房間門的球形把手并沒有什么區(qū)別。它仿佛原來融入在墻中,而當(dāng)呂青靠近時,它就被呼喚了出來。
呂青伸出手握住了把手。
如果這是一個門,卻無法看到門四周的縫隙,不像是能夠拉開的樣子。那么,如果拉一下,等待她的會是什么?
呂青就這樣握著把手,想了幾秒鐘,終于還是輕輕地拉了一下。
縫隙就像是從虛無中涌現(xiàn)出來的一樣,忽然出現(xiàn)在墻壁上。
這只是一扇很普通的門,連門的大小都和家中的門沒有任何區(qū)別,只是百分之百的玻璃材質(zhì)讓它顯得有些與眾不同。
當(dāng)然,門的出現(xiàn)以及門和墻壁的接合方式都相當(dāng)?shù)脑幟?。沒有人過來的時候,這個把手不會出現(xiàn),而沒有人拉動這個把手的時候,墻壁上居然一絲縫隙都看不出來,更沒有合頁之類的東西。
呂青在想,自己在哪里看到過這種技術(shù)?或者,自己在哪里聽說過這種技術(shù)?
想不出來,她也不愿意再想,她要去找女兒,她要去搞清楚自己究竟在哪里。
輕輕使力之下,門被打開了。
呂青來到了走廊上。和房間的顏色一樣,這是一條墨綠色的長長的走廊。從走廊一眼望過去,兩邊都是墨綠色的玻璃墻,以及墨綠色的天花板和地面。無論前后,兩邊的走廊都相當(dāng)長,盡頭處隱隱約約似乎有拐角拐向了不同的方向。
呂青松開了還扶著門的手,門慢慢地合上了,沒有一點聲音,靜悄悄地和墻壁融為了一體。從外面看過去,就像剛才在里面一樣,一絲縫隙都看不到。
呂青伸出手放在墻壁上。果然,如她所料,一個球形把手出現(xiàn)了,就在剛才里面那個把手相同的位置,隔著門對應(yīng)的位置。
她的手抬離墻壁,把手不見了,她的手放上去,把手又出現(xiàn)了。
女兒在哪里?呂青對門把手沒興趣。
該喊一嗓子嗎?
呂青沒有喊。
走廊并不太寬,她盡量伸開雙手,卻不足以同時觸碰到兩邊的墻壁。她猶豫了一下,選了右側(cè),把手放在墻壁上,摸著墻壁,慢慢地向前走。她期望著,墻壁上會涌現(xiàn)出更多的門把手。也許,在某個門把手所屬于的那扇門之后,就是一個有女兒的房間。
但是沒有,一直都沒有出現(xiàn)新的門把手。
呂青就快要走到走廊盡頭了?,F(xiàn)在看得很清楚,這邊的走廊盡頭是個丁字形路口。
呂青理解,門把手沒有出現(xiàn),一定是因為自己沒有訪問權(quán)限。玻璃墻壁背后,應(yīng)該是一個又一個的房間,但是,自己卻只擁有剛才那個自己所在房間的訪問權(quán)限。
應(yīng)該驚慌嗎?應(yīng)該難過嗎?應(yīng)該為女兒擔(dān)心嗎?
不,呂青沒有驚慌,沒有難過,甚至不再那么擔(dān)心。
女兒一定就在某一個房間里,她一定被救出來了,呂青想,心中越來越感到安心。
呂青這么想不是沒有道理的,她的頭腦很清楚。
事實上,在火星上,發(fā)現(xiàn)自己宇航服的氧氣并沒有流向女兒宇航服的時候,呂青明白,宇航服的智能系統(tǒng)認(rèn)為女兒已經(jīng)死了。這個判斷應(yīng)該是靠得住的,不應(yīng)該毫無緣由地懷疑宇航服的智能系統(tǒng)。
但是,呂青不認(rèn)為當(dāng)時的自己有任何身體方面的問題。換句話說,自己不應(yīng)該失去意識,可是,自己的確暈過去了,還來到了這里。
毫無疑問,有人在插手。
自己的飛行器在奧林帕斯火山口上空徘徊的時候,沒有發(fā)現(xiàn)附近有任何人類,即使遠(yuǎn)方有什么人,也不可能瞬間移動到自己和女兒所在的位置。那么,插手的人顯然擁有很高的科技能力——這里的房間和走廊也說明了這一點。
如果真是這樣,僅僅發(fā)生在自己暈過去幾分鐘之前的女兒的死亡,這些神秘的插手者沒有道理袖手旁觀。
如果是幫自己,沒有道理不幫自己的女兒;如果是要傷害自己或者有求于自己,為什么不留著自己的女兒作為籌碼呢?毫無疑問,那是最好的籌碼。
呂青從不相信會有真正莫名其妙的事情發(fā)生,事情的背后一定有合理的邏輯。
把自己弄到這個地方來,無論是因為做好事還是因為有什么目的,無論是要幫助自己還是要利用自己,卻對自己女兒的死亡袖手旁觀,這從邏輯上都很難講得通。
除非是一群糊涂蟲,但是,糊涂蟲會有這樣的科技嗎?
不過,盡管對過去也許可以合理地放下一些擔(dān)憂,卻不意味著對未來可以大意,不意味著未來沒有風(fēng)險。
呂青知道,自己應(yīng)該小心行事。
呂青一邊思考著,一邊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的丁字路口。左手,仍然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而右手的走廊卻不太長,不遠(yuǎn)處就有一個樓梯。既有上樓的樓梯,也有下樓的樓梯。
到處都是不知哪里散發(fā)出來的暗淡柔和的光亮,而空氣也都清新怡人,卻不知來自何處。
呂青思索了一下,走向了樓梯的方向。
她想,如果這是一個居住區(qū)域或者醫(yī)療區(qū)域,那么另外一層更有可能是辦公區(qū)域。她需要找到人,真正的人,不想僅僅看到負(fù)責(zé)照顧起居的機器人。
呂青已經(jīng)走了很久,上了一層樓又一層樓,但是,到處都是走廊,除了走廊還是走廊,而她的手,再也沒有呼喚出任何一個新的門把手,或者什么類似的東西。
唯一不同的是走廊墻壁的顏色,不都是墨綠色,有湖綠色,有海藍(lán)色,有天青色,有粉紅色,有淡紫色,有亮黃色,有土褐色,也有白色,甚至還有兩層根本就是五顏六色的,各種顏色以各種形狀拼接在一起,三角形、正方形、五邊形、六邊形、八邊形、圓形,以及各種不規(guī)則的形狀,充滿了整個走廊,墻壁、天花板和地板,像一個萬花筒,像一個幼稚園。
但是,她沒有見過任何人或者任何機器人。
現(xiàn)在,她又餓又渴,同時還想上廁所,卻不知道怎么解決。
呂青在想,也許這一切是徒勞的,她應(yīng)該做的,是回到自己的房間,靜靜地等待,那些人既然插手了這件事情,自然會來處理,難道會讓自己在房間里餓死嗎?
她決定,再爬一層樓,如果還是該死的走廊,她就要回去了。她記得回去的路,她一路上都很小心地仔細(xì)記著。
她相信,在自己醒來的那個房間中,就算沒有吃喝,至少一定會有衛(wèi)生間。她要做的,只是找到喚醒衛(wèi)生間門把手的方法——多半只需要找到那個能夠喚醒衛(wèi)生間門把手的位置。
但是,新的一層樓卻讓呂青看到了不同的東西。
走廊是大紅色的,有點刺眼,遠(yuǎn)處還搖曳著明滅不定的光芒,在走廊里形成了變幻的圖像,圖像并沒有什么內(nèi)容,卻似乎傳遞了無限的活力和希望。
不過,仍舊沒有聲音,沒有人,也沒有機器人。
呂青向那閃爍的光芒走了過去。她發(fā)現(xiàn),前方似乎有一個大廳,一個開闊的空間。
果然有個大廳。大廳在右手,而閃爍的光芒從左手照射進(jìn)來。
越走越近,那光芒幾乎無法直視。這可能和之前環(huán)境中過于暗淡的光線有關(guān),但也可能僅僅因為那光芒實在太過盛大了。
呂青瞇著眼睛,慢慢地適應(yīng)著,走了過去。
她的眼睛再也沒有離開過左側(cè)那面墻。
她顧不上抬頭或轉(zhuǎn)頭,她已經(jīng)完全被那面墻上的光芒所吸引了。她的心中充滿了震撼,心臟跳動得很快,呼吸變得急促,整個身體似乎都在抖動。
墻壁是透明的,卻又不是完全透明。呂青確定這一點,因為不可能完全透明,否則,就真的令人無法直視了。
墻壁外面,是一個充滿了整個視野的火的世界。
不知是什么東西在熊熊燃燒,或明或暗的紅色中夾雜著一些黑色的斑點或條紋。
不時有一些類似火舌的東西躥出,在空中升騰出奇妙而狂野的形狀。有些火舌似乎直沖墻壁而來,一瞬間讓人覺得地獄般的毀滅就在眼前,但是,絕大多數(shù)火舌在中途就消逝了,像是未能掙脫地獄的惡鬼,被生生的拉了回去,只是偶爾有一兩個極其倔強的火舌,不屈不撓地掙脫了拉住它們的力量,沖了過來,堪堪舔到了透明的墻壁上,不過,也就在墻壁上消失不見了。
大廳的空間挑空很高,至少有幾十層樓高,從上到下的墻壁都是透明的。即使如此,也遠(yuǎn)遠(yuǎn)看不到火的邊緣。那火似乎已經(jīng)完全占據(jù)了墻壁外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而墻壁內(nèi)的世界,不過是這個大熔爐中行將消失的最后一點空間。
呂青站在那里,愣愣地看著這個火的世界。
她無法想象,她所站立的地方,是如何在這樣一個位置成為一個這樣一個存在的。
那火,一定能夠在瞬間毀滅世界,呂青好不容易讓自己的身體停止抖動,但后背卻開始一陣陣發(fā)涼。
透明墻壁的隔熱能力不可思議地好,墻壁內(nèi)溫度相當(dāng)適宜。顯然,呂青背后發(fā)涼并非因為環(huán)境,而是因為內(nèi)心。
站在這樣一面墻之下,面對這樣的火,沒有人能夠認(rèn)為,自己不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存在。
慢慢地,呂青還是從震驚中恢復(fù)了過來。
她能感覺到,盡管看不見火的邊緣,但火離這里其實還是有相當(dāng)距離的。只不過火的范圍實在太大了,這樣的距離和這樣的視野,不足以讓它露出邊緣。
就這樣看著火的世界,呂青站了很久。
“媽!”呂青忽然聽到了人類的聲音。
是女兒,沒錯,是女兒。
呂青迅速轉(zhuǎn)過身,看到女兒就站在身后不遠(yuǎn)處,穿著和自己一樣白凈的衣服。
她沖了過去。女兒也跑了過來,她們緊緊地?fù)肀г谝黄稹?/p>
一瞬間,呂青的臉上就流滿了淚水。
過了好久,呂青松開了女兒,看了看女兒的臉,又上上下下看了看女兒的整個身體,看起來一切都很好,女兒似乎很健康。
“我一直在找你。”呂青說。
“我也在找您?!比蚊髅髡f。
“你——”呂青遲疑了一下,“你在火星看到我了?”
“我認(rèn)為我看到了?!比蚊髅髡f,低下了頭,眼淚也流了下來,“可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p>
呂青擦了一把眼淚,“是真的,是真的,媽媽來找你了?!?/p>
“對不起?!比蚊髅髡f。
“不,不?!眳吻嗾f,“不怪你,這個世界太混亂了?!?/p>
任明明笑了笑,“他們克隆了我的身體。”她說。
“我知道,我知道?!眳吻嗾f,“我也被克隆了?!?/p>
“您也有哪里感覺不對嗎?”任明明問。
“你哪里感覺不對?”呂青沒有回答任明明。
“我在火星受了傷,在沙塵暴中受了傷?!比蚊髅髡f,“可是,我現(xiàn)在這具身體,沒有任何最近的新傷?!?/p>
“他們獲取你的身體數(shù)據(jù),總有一個時間周期的?!眳吻嗾f,“不會有實時數(shù)據(jù),沒有必要,所以新傷就不會有了?!?/p>
呂青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地到處拍了拍任明明的身體,確認(rèn)女兒的確沒有什么傷。
“沒有傷?!比蚊髅髡f。
“我倒沒有感覺到我的身體有哪里不對,”呂青說,“但我知道我的身體肯定是被克隆了,你的身體也是一樣。不然,我們又怎么能夠來這里呢?”
她想了想,又說:“不過,如果在更嚴(yán)格的意義上,與其說是我們的身體被克隆了,還不如說是我們的身體被生產(chǎn)出來了——終于被生產(chǎn)出來了?!?/p>
任明明看著媽媽,“我猜到了,”她說,“所以,我猜的是對的?!彼难劬锒际且蓱],似乎不希望自己猜的是對的。
“你猜的是對的。”呂青看著她,“但用不著沮喪,有什么關(guān)系呢?只要我們還在一起,什么形式都好?!?/p>
任明明沒說話,似乎真的有點沮喪。
呂青伸出雙臂,又抱住了任明明,抱得很緊,雙眼緊閉,似乎在享受和許久未見的女兒的擁抱,又似乎想要通過有力的擁抱,給予女兒更多的力量。
過了一會兒,任明明似乎感覺好一點了。她輕輕地想要掙脫媽媽的懷抱。呂青感覺到了,松開了手,但雙手還扶著女兒的雙臂,眼睛盯著女兒的臉,帶著滿足的微笑。
“這個地方叫戴森世界?!比蚊髅髡f。
她轉(zhuǎn)過身,伸手指向自己的右后側(cè),“那邊有個銘牌,上面寫著‘戴森世界觀光大廳’?!?/p>
呂青的眼睛從任明明臉上移開來,抬起眼望了過去。
剛到這里的時候,呂青第一時間被墻外那無邊的火焰所吸引,沒有向其他方向看過一眼。而當(dāng)女兒的聲音在背后響起,她轉(zhuǎn)過身來,眼睛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女兒。直到現(xiàn)在,她抬起眼來,才看到了女兒的背后,和火焰相對的方向。
那里和墻外截然不同,那里是深不可測的空間。
大廳的后面,是一條通道,和剛剛經(jīng)過的走廊不同,那是一個巨大的正方形通道,很高很寬,盡管不像大廳那么高、那么寬,但也可以通過一架飛機了,呂青想。
同時,通道也很長,似乎根本望不到盡頭,像是一根沒有盡頭的管子,直直地通向遠(yuǎn)方,而那遠(yuǎn)方,似乎比最遠(yuǎn)的遠(yuǎn)還要遠(yuǎn)。
通道周圍的墻壁上,有一圈圈的五顏六色的光帶,這是呂青一路上走過來,第一次在墻壁上看到有明確的發(fā)光的東西。
但是,離這里最近的第一條光帶,似乎也有一兩公里遠(yuǎn),而那條光帶后面,還有無數(shù)條光帶,就這樣向遠(yuǎn)處延伸著。逐漸地,一圈一圈的光帶重重疊疊,融合到一起,成了一團(tuán)積聚的亮光。
呂青知道,積聚的亮光只是光帶在視覺上的重合,而非像這里一樣的火焰。按理說,通道的盡頭應(yīng)該是黑暗才對。對,一定是黑暗,通道的盡頭一定是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還有死寂,也許點綴了星星點點的微光,卻絕沒有看得到的火焰。
任明明和呂青走的完全是兩條路。任明明從另一個方向過來,更靠近通道的方向,從某一個走廊出來。也許那條走廊邊上的某個位置,有任明明所說的銘牌。
如果是這樣,任明明走的才是正路,是游客們會走的路,才會有用來指示游客的銘牌。不過,這會兒并沒有游客。
任明明指著的位置,其實離這里相當(dāng)遠(yuǎn),銘牌什么的,或者其他任何東西,從這里是根本看不清楚的。
呂青一直眺望著,沒有說話。
任明明也轉(zhuǎn)過頭在看,過了一會兒,她問:“一直往前走,會通向哪里?”
“太遠(yuǎn)了,走不過去?!眳吻嗾f。
“是太遠(yuǎn)了?!比蚊髅髡f,“我想知道,那邊的盡頭,是無邊的黑暗嗎?”
“對,是無邊的黑暗?!眳吻嗷卮?。
“我明白了?!比蚊髅鬏p輕地點了點頭,“這個盡頭是無邊的火焰,那個盡頭是無邊的黑暗,只有一種地方是這樣的景色。”
“那個銘牌上,沒有寫戴森世界第幾號嗎?”呂青問,“應(yīng)該會有個編號吧!”
“六號。”任明明說。
“六號——”呂青喃喃地重復(fù)了一遍,“不知道這個戴森世界的建造,對這些人來說,是容易還是難呢?”
“我爸呢?”任明明忽然問,“我爸怎么辦?”
“我想,”呂青稍微遲疑了一下,“他們會處理好的,他們一定會處理好的?!?/p>
不知道呂青是否真的有十足的信心,但語氣聽起來是斬釘截鐵的,也許是為了給女兒信心。
“他們這么做,把你救到這里來,還把我也弄來了,肯定是有原因的,不是嗎?”她說。
“什么原因呢?”任明明問,“我想不通是什么原因?!?/p>
“不知道,我也想不通?!眳吻嗷卮穑暗嘈盼?,肯定有合理的原因。所以你放心,爸爸也會很安全?!?/p>
“也許,爸爸也在這里?”任明明問。
“嗯——”呂青在想。
“這倒不一定,”她說,“我想,他們也許會欺騙爸爸一段時間,這取決于他們到底想要干什么。”
任明明沉默不語。
呂青笑了笑,“明明,媽媽想要去衛(wèi)生間了,我們回去吧?!?/p>
“衛(wèi)生間?”任明明愣了一下,“我知道哪里有衛(wèi)生間,我?guī)グ伞!?/p>
“好,那走吧!”呂青說。
“哦——”她又長長地出了口氣。
“您怎么了?”任明明問。
“不怎么。”呂青說,莫名地笑了笑,“挺好的,我再也不用擔(dān)心我們的醫(yī)療保險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