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恩與養(yǎng)仇

文藝、性感的舒淇，雖然貴為你我他的女神，但偏偏一生情路坎坷。熟悉一點娛樂圈的人大概都知道，她先是和黎明有一段地下情，接著又和馮德倫三離三合，再后來是舊情復(fù)燃，兩人一度高調(diào)曬恩愛，每隔幾天都會在網(wǎng)上?；ㄇ皇降卣{(diào)調(diào)情，還同游東京和泰國，滿屏狗糧。她愛得猶如一個十七歲的傾囊而出的小姑娘，什么都給，也什么都愿意給。

很多人都巴巴地瞪著眼睛想，這一次，這一次她總該會修成正果了吧！怎料你想看到的偏偏看不到，沒過多久舒淇就在Facebook上感慨：“承諾就像放屁，當(dāng)時驚天動地，過后蒼白無力。”甚至說出了這樣的話：“男人最痛心的是：為女人掏心掏肺，卻不能掏老二。女人最痛心的是：為男人掏心掏肺，而他只會掏老二?！弊杂X愛得低三下四的她，終于忍無可忍，以一招抽刀斬愛的路數(shù)分手：“現(xiàn)在的我，你愛理不理，記住了，以后的我，你高攀不起！”

舒淇的這種愛法，讓我想起一個朋友。在某種程度上，她雖然在情場跟舒淇犯了一樣的錯，但卻比舒淇錯得更一塌糊涂。前幾年她交了一個男朋友，她對他可真好，見過沒見過的人都說好，車是她買的，房是她買的，去看電影的票是她買的，這些還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她所做的這一切，他都覺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如果事情就此下去，也還沒什么，問題在于他雖覺得坐享其成應(yīng)當(dāng)，但更覺得自己不像個男人了，成了個附屬品。他在既想當(dāng)大男人又沒能力當(dāng)大男人、既想不勞而獲又不能心安理得的矛盾和糾結(jié)中終于提出分手了，雖然這令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也令她身邊以她為榜樣的閨蜜們更沒有想到。

我們愛一個人的時候，總會使出全部的力氣去愛，把最好的熱情、心意和物質(zhì)全用到對方身上，像寵物對主人顯示忠誠一樣，把身上最軟弱和最脆弱的部分暴露給他。用張愛玲的話說，就是把自己變得低低的，低到泥土塵埃里去，在塵埃里開出花來。但這會讓對方有一種滿足，有一種驕奢，以為就此吃定你了，所以你的話他不用那么在意，你的事他也不用那么放在心上，因為他知道無論怎樣你都是他的，所以他可以吃喝嫖賭，可以汪洋恣肆，可勁兒地折騰，胡天胡地地造，吃著碗里的瞧著鍋里的，因為家里頭紅旗不倒。得不到的永遠(yuǎn)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俘虜了所以肆無忌憚。我這么說，并非只指女人一味對男人好，好到樹倒猢猻散自己還不知道，男人對女人這般好，到頭來被卸磨殺驢的，也不是不存在。

在愛情的世界里，并非都是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很多時候是反過來的，你敬我一丈我還你一尺。你若不及時反省，就此對他永遠(yuǎn)敬下去，到頭來甚至是你喂我一口我咬你一口，濃情蜜意里養(yǎng)出來的并非都是羅密歐和朱麗葉、梁山伯和祝英臺，而很可能是農(nóng)夫和蛇、東郭先生和狼。以愛為糧，精肴細(xì)饌，一日三餐做好了喂將下去，只怕等人家羽翼硬了拍拍翅膀飛了，自己還被拉一頭屎尿。就像有人講的，小時候把一次吃上二十個包子當(dāng)作人生理想時我很幸福，當(dāng)月收入超過五千時我仍然感覺不到快樂。當(dāng)事業(yè)、愛情、家庭、金錢什么都不缺時，我們還缺一樣?xùn)|西——饑餓感。委以對方太多的愛，就會讓他一次吃撐，對你不再有愛的饑餓。按弗洛伊德的話說，就是你用“超我”去對待他，而他會用“本我”回報你?！俺摇笔怯械赖铝α亢颓楦辛α康模且环N理想主義和虛擬人格，要父母在他成長過程中不斷影響才能內(nèi)化到心底，而“本我”則是一種本能的力比多沖動，以自我快樂為原則，不講道德和情感。所以，你怎么能指望用幾天幾個月的柔情，去完成他父母十幾二十年都未必能完成得了的內(nèi)化呢？若不懂這個道理，就只能用你的“超我”去釋放他的“本我”，拿肉包子打狗，卻被狗吃飽了咬一口。

鄉(xiāng)下溪邊浣衣的老婦人，常說一句話：斗米養(yǎng)恩，擔(dān)米養(yǎng)仇。你看她們對老頭子的態(tài)度，可以給他做飯，可以給他洗衣，可以給他生兒育女，但是她并不是隸屬于他的——雖然在家庭意義上認(rèn)他是戶主，然而她是有自己的自覺和獨立的，會反抗，會不從，有著自己的婦德、矜持和操守，我就見過很多會跟男人拼命的鄉(xiāng)間婦人。那時候她們還有娘家的概念，生氣了、吵架了可以回娘家，心底有一個大后方作為支撐，所以即使出嫁到了夫家，總還一份骨氣在。不像現(xiàn)在的女孩子似乎都沒有了娘家，兩個人組織了一個小家庭，就覺得像個金窩銀窩，燕子銜枝一樣，什么都要給她的男人拿一份回來。所以，鄉(xiāng)間小婦人在老頭子那里說話還有三分分量，而今天愛到?jīng)]有自己的女子們，最后大多飛蛾撲火——愛得越濃烈，死得越殘忍。

《一代宗師》里，葉問的夫人張永成，雖然是前清洋務(wù)大臣張蔭桓的后人，卻極懂得經(jīng)營夫妻關(guān)系。一般她說話不多，因為她知道一說出口就有可能會傷人，所以夫妻之間需要無聲勝有聲。她喜歡聽曲兒，要有應(yīng)酬，葉問會帶著她去金樓，晚上葉問出去，她會亮著門口那盞燈，一直等到他回來才會關(guān)上。就是這樣的簡明卻有分寸，不會沉溺，也不會委頓。從這個意義來說，李敖是對的，不愛那么多，只愛一點點。女人學(xué)會這一招的寥寥無幾，聰明的女人，不愛男人那么多，也不讓對方愛自己那么多，因為她知道欲不能縱，愛也不能縱，縱欲會透支他的身體，縱愛會透支他的愛意，最后愛也愛不起來了，只會是愛無力。

有個故事是這么說的：夏天，天氣很熱，一隊人馬去漂流。有個女孩在玩水時，拖鞋掉了，沉底了。到岸邊的時候，全是曬得很燙的鵝卵石，他們要走很長的一段路。于是，女孩兒就向別人尋求幫忙，可是誰都只有一雙拖鞋。女孩心里很不爽，因為她習(xí)慣了向別人求助，認(rèn)為只要撒嬌就會得到滿意的答復(fù)?？墒沁@次，卻沒有。她忽然覺得這些人都不好，都見死不救。后來有個男孩將自己的拖鞋給了她，然后自己赤腳在那曬得滾燙的鵝卵石上走了很久的路，還自嘲說是鐵板燒。女孩表示感謝，男孩說：“你要記住，沒有誰必須幫你，幫你是出于交情，不幫你才是應(yīng)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