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jié)　鴻門宴項羽放走劉邦：有仁心還是求霸業(yè)？

古來成敗有根由，何必遙尋廣武溝？

項伯帳中姻漢祖，蕭何月下勸韓侯。

吳鉤碎斗鴻門宴，楚曲哀蕭垓下秋。

只看帝師同亞父，烏江難怪恨悠悠！

在《史記·項羽本紀》里，記載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宴會，那就是上文提到的“鴻門宴”：

項王即日因留沛公與飲。項王、項伯東向坐；亞父南向坐，亞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張良西向侍。范增數(shù)目項王，舉所佩玉？以示之者三，項王默然不應。范增起，出召項莊，謂曰：‘君王為人不忍。若入前為壽，壽畢，請以劍舞，因擊沛公于坐，殺之。不者，若屬皆且為所虜！’莊則入為壽。壽畢，曰：‘君王與沛公飲，軍中無以為樂，請以劍舞。’項王曰：‘諾?！椙f拔劍起舞。項伯亦拔劍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莊不得擊……

公元前206年，劉邦攻破咸陽，根據(jù)楚懷王“先入定關(guān)中者王之”的約定，暗中謀劃稱王。不久，北上援趙的項羽也率軍攻入鴻門，并準備消滅先行入關(guān)的劉邦，形勢危急。在張良、項伯等人的斡旋之下，劉邦親自到鴻門項羽軍中賠罪，項羽擺宴招待。酒宴當中，謀士范增多次暗示項羽殺掉劉邦，項羽卻遲疑不決。范增不得不找來項莊，想借舞劍之機刺殺劉邦，項伯則挺身保護劉邦，一時刀光劍影、殺機四伏。見勢不妙的劉邦托辭醉酒如廁，悄悄逃回霸上。

“鴻門宴”后來演變?yōu)橐粋€典故，常常被用來指不懷好意、暗藏殺機的宴請。千百年來，《鴻門宴》以它生動跌宕的情節(jié)，深深吸引著無數(shù)讀者。2011年的時候，導演李仁港攜手主演馮紹峰、黎明、張涵予、黃秋生、劉亦菲等人，還專門拍攝過一部電影，名字就叫《鴻門宴》。

這場宴會被看做是秦末歷史關(guān)鍵性轉(zhuǎn)折的一幕，也被認為是項羽悲劇人生的開始。

那么，有意思的是，鴻門宴上，項羽為什么不殺劉邦呢？對于這個問題，由于司馬遷沒有直接回答，因此引起了后人的不斷思索，以至于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前人多認為是項羽自大虛榮，剛愎自用，優(yōu)柔寡斷，眼光短淺，缺乏遠見和原則性，被劉邦等人的花言巧語所蒙蔽，不聽范增的計策，最終在鴻門宴上放走了敵手。

直到現(xiàn)在還有人認為項羽之所以不在鴻門宴上殺劉邦，是他的“為人不忍”和“婦人之仁”等性格因素造成的，可以歸結(jié)為“性格成敗”。河南大學王立群教授指出：“鴻門宴是項羽一生事業(yè)成敗的轉(zhuǎn)折點”，“整個鴻門宴只說明了一點，就是項羽的政治幼稚。”認為項羽政治不成熟，沒有認識到劉邦的真實面貌。這些觀點都不無道理，但似乎又都流于膚淺，沒有透過表面現(xiàn)象看本質(zhì)。

鴻門宴上，項羽不殺劉邦的根本原因是他的政治理念與追求。項羽有明確的政治理念，他追求的是“霸業(yè)”，即春秋時期的五霸之業(yè)，試圖以強大的武力為后盾，九合諸侯號令天下。在他的“霸業(yè)”體制之下，是臣服于自己的大大小小的武裝集團。因此，當劉邦表示愿意聽從號令后，項羽也就將他納入了自己的政治體制之中，把劉邦與臣服自己的其他諸侯一樣看待，從而在鴻門宴上放過了劉邦。

在史籍里，沒有過多的關(guān)于項羽政治理念的記述，但他的實際做法表現(xiàn)了其所追求的政治理念就是“霸業(yè)”。在鴻門宴之前，他就已經(jīng)初露端倪。公元前207年，項羽率軍“破釜沉舟”，大破秦軍，取得巨鹿之役的勝利，成為上將軍，齊、燕、趙等諸侯“無不人人惴恐”，見他時“入轅門，無不膝行向前，莫敢仰視。項羽由是始為諸侯上將軍，諸侯皆屬焉”。其后他又封秦軍降將章邯為“雍王”，這些行為初步顯露出他欲建立“霸業(yè)”的野心，成為實際上的諸侯總盟主。鴻門宴之時，項羽率齊、燕、趙等諸侯之師四十萬，“怒，曰：‘旦日饗士卒，為擊破沛公軍！’”氣勢洶洶，前來找劉邦問罪，諸侯都成為他的臣屬，儼然就是一副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霸主派頭。

與項羽不同的是，劉邦選擇了“帝業(yè)”作為自己的政治理念與追求，并積極地踐行努力。首先要做的是消滅競爭對手。在“帝業(yè)”體制內(nèi)，是不允許威脅皇權(quán)的勢力存在的，因此，擁有強大武裝的項羽集團就成了首要消滅對象。公元前206年8月，也就是項羽霸業(yè)建立8個月之后，劉邦就乘項羽與田榮交戰(zhàn)之機，“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很快占據(jù)關(guān)中地區(qū)，拉開了楚漢戰(zhàn)爭的序幕。戰(zhàn)爭初期劉邦多次失利，但在成皋之戰(zhàn)后形勢發(fā)生了逆轉(zhuǎn)。公元前202年12月，項羽遭受垓下之圍，在四面楚歌的困境之下兵敗烏江，自刎而死，他的“霸業(yè)”至此徹底垮臺。

人生重要的不是所站的位置，而是所朝的方向，所謂“思路決定出路”，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如果相遇當初選擇“帝業(yè)”而非“霸業(yè)”作為自己畢生的追求，或許就沒有了后來的漢高祖。

幾千年后，毛澤東在《七律·人民解放軍占領(lǐng)南京》一詩中，曾寫道：

鐘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

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好一句“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項羽如果在天有靈的話，看到這句話時，不知是否會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