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昌起義第九軍黨代表

正當國共合作進行的北伐戰(zhàn)爭節(jié)節(jié)勝利、農民革命運動蓬勃發(fā)展的時候，風云突變，革命形勢發(fā)生了嚴重的逆轉。

1927年4月1日，汪精衛(wèi)從國外回到上海，先和中共中央總書記陳獨秀發(fā)表聯合聲明，強調國共合作，又和蔣介石簽署“停止共黨活動”的決議。

蔣介石惟恐國共合作危及他的專制獨裁計劃，便加快了反革命的步伐。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發(fā)動反革命政變，在上海解除工農武裝，封閉上?？傉尾哭k事處，捕殺政治工作人員，以“清黨”為名大肆屠殺共產黨人和工農革命群眾。

4月15日，國民黨中央執(zhí)委會擴大會議通過決議懲治蔣介石，“蔣中正殘害民眾，背叛黨國，罪惡昭彰，著即開除黨籍并免去本兼各職”，下令通緝蔣介石。此時蔣介石羽翼已豐，根本不把汪精衛(wèi)、陳獨秀這些書生氣的對手放在眼里，在南京另立中央，另組國民政府，制造寧漢分立。朱培德在湖口和李宗仁密談，不贊成對共產黨用激烈手段，主張北伐到北京后再清黨，但明顯右擺。在南昌四二運動中被總工會逮捕關押的右派程天放、羅時實、曾華英、許鴻四人，經民眾法庭審判，判決死刑。蔣介石“屢電朱培德立即釋放”，朱培德在判決書上批“時局嚴重，暫緩執(zhí)行”，并派王均安慰他們，不久均被釋放。

蔣介石最怕共產黨人主持的軍隊政治工作，以國民革命軍總司令名義，布告取締總政治部，電令開除總政治部主任鄧演達、副主任郭沫若及軍政治部主任李富春、朱克靖、林祖涵、彭澤湘、廖乾吾及師團連各黨代表及政治指導員之跨黨分子。各軍、師開始逮捕共產黨人。朱克靖感到形勢嚴峻，第三軍從事政治工作的共產黨員們面臨危險，就設法通知同志們提高警惕。第三軍第九師師長李明揚（號師廣）和周恩來、朱克靖的關系不錯，李明揚的夫人葛佩秋是朱克靖的同學。李明揚接到總司令蔣介石直接發(fā)給他的密電，要他逮捕二十六團政治指導員共產黨員王爾琢和營長宋知荃等十幾個人，押解總司令部處置。李明揚立即請來王爾琢說明此事。王爾琢說：“怪不得朱黨代表提醒我們要保持警惕……師座，你打算怎么辦？”李明揚說：“放心，我不會拿你們去向蔣總司令邀功，良心和人格也不許我這么干。革命尚未成功，竟背棄總理遺訓，搞起革命軍內部自相殘殺，實為不智不義之舉！”李明揚當場給王爾琢兩百大洋，叮囑他速回部隊逐個通知宋知荃等中共黨員，將他們送出防區(qū)，要他們設法去漢口；又派文書官徐彬如騎快馬通知軍黨代表朱克靖和第七師黨代表吳少默，要他們務必提高警惕。

在湖北的夏斗寅、湖南的許克祥叛變革命的影響下，國民黨左派朱培德也向右擺了，聲稱軍事工作人員和政治工作人員彼此不相容，軍隊中起了分化。朱培德礙于私交和情面，沒有對朱克靖采取非常手段，用偷梁換柱的手法，想讓七師政治部主任吳少默出任軍政治部主任，排擠走朱克靖這個“激烈分子”。朱培德裝作可憐的樣子對吳少默說：“軍政治部有錯誤，工農運動過火了。為什么還要宣傳三大政策？我并沒有在九江兵艦上與任何人開會，為什么政治工作人員要造謠？現在我的部隊兵心已經動搖了，朱克靖主任要負責任。最近全軍的團長在九江開了會，全體向我提出辭職。我問他們?yōu)槭裁?，他們都說，朱主任做著軍政治部主任，他們就無法帶兵。他們要請你來做軍政治部主任，這完全是他們的意見。如果朱主任不走，你也不干，我的軍長也當不下去了?！?/p>

總政治部被迫同意朱克靖離職。朱培德又設宴邀請朱克靖。酒過三巡，朱培德說明形勢的嚴重和自己的苦衷，以私交勸朱克靖說：“克靖老弟，蔣介石重兵在握，在南京成立國民政府，已是大勢所趨。你也脫離武漢政府，投靠蔣總司令吧，我們還可以一起干。”

朱克靖勃然立起，正色說道：“我不投降，你反水要考慮后果！”

朱培德無奈，只得拱手說：“這樣我們后會有期吧?！?/p>

朱培德送朱克靖一千元路費，請朱克靖離開江西。這時，中共中央也通知各軍黨代表先行撤離。朱克靖秘密撤離南昌后，經銅鼓進入湖南。路上，朱克靖買了一擔皮籮，裝成做生意的，回到醴陵東鄉(xiāng)溫泉的姐姐家。途中，朱克靖遇到中共醴陵縣委負責人李味農。兩人簡單交談了幾句。朱克靖說：“事已至此，只能有我無他?！闭Z雖悲壯，但也看出對當時局勢確實感到一籌莫展。朱克靖急于回武漢向中央匯報情況，又化裝成炭客子，從東鄉(xiāng)乘炭船出湘江走水路去武漢。經過長沙時，湘江兩岸有許多荷槍實彈的軍警檢查。朱克靖乘坐的船沒敢?？?，鼓起風帆，順流而下，闖過了檢查關，引起后面陣陣槍聲。

朱克靖離開南昌后，朱培德命令王均在南昌施行緊急戒嚴，對各部隊下級軍官和士兵進行嚴密防范，同時召集第三軍全體政工人員開會。軍部警衛(wèi)團在團長指揮下包圍會場。王均說：“總指揮事忙不能出席，我代表他向大家說一下情況。近來，三軍的政治工作，由于少數人做得過火，在軍隊中造成了不良的影響。因此，總指揮的意思，希望這少數人離開軍隊。愿意離開的舉手?！?/p>

政工人員幾乎全都舉手。第三軍142名政治工作人員，在一個團的武裝如臨大敵的包圍下，前往牛行車站。從軍部大門起沿途都貼滿了“歡送共產黨離贛”的標語。政工人員也用自己的手冊紙寫了不少“擁護三大政策”、“擁護武漢政府”、“反對投降蔣介石”之類的小傳單，邊走邊散發(fā)，士兵們沒有一個人加以干涉。政工人員坐火車到九江，那里已準備好一艘專輪把所有政治工作人員送到漢口。

朱培德還將方志敏等省市黨部及農工團體的22個共產黨人遣送出境，派兵查封江西省總工會、農民協會、國民黨南昌市黨部、學生會和《貫徹日報》，收繳農民自衛(wèi)軍槍支八百余支。

朱培德“分共”，遣送政工人員和重要民眾領袖離贛，真正意圖是以此來緩和與蔣介石的關系，取得南京方面的諒解。武漢政府部隊配合馮玉祥的國民軍攻占開封，南北國民革命軍有會合之勢。朱培德“分共”態(tài)度上出現軟化，撤去圍駐省農民協會的軍隊，明令保護農工團體，逮捕了“江西清黨運動委員會”的骨干分子，壓制了反共氣焰。工農運動已蒙江西特別委員會明令允予恢復，江西省總工會、南昌市總工會重新恢復辦公。朱培德還派參謀長黃實與蘇俄顧問李曼諾夫匆匆忙忙地趕到漢口，向被遣送的政工人員解釋誤會，并希望仍返贛工作。黃實會見了三個師的政治部主任，一見面裝出一副沉痛的樣子說道：“很對不住幾位，總指揮特意派我來向幾位道歉?？傊笓]親自說啦，他這一生就是這一次做出了這樣對不住人的事。他說他是吃了屎啦，他說他真是吃了屎啦。請幾位多多原諒。好在大家為的都是革命，又是同鄉(xiāng)人，幾位總可以包涵的。你們走后，全軍的人都想念你們。休息幾天后，還是請回去幫忙。”

時局變化得很快，當蔣介石拉攏馮玉祥在徐州開會，馮玉祥也傾向蔣介石。寧漢之爭中蔣介石占了上風，朱培德的態(tài)度變得也快，江西方面第三軍對政工人員的邀請又銷聲匿跡了。

朱克靖到武漢后，經常離家外出，與周恩來、郭沫若等聯系，一起分析形勢，研究對策。有時執(zhí)行任務，出門就是十天半個月。在江西，雖然有些縣區(qū)土豪劣紳反動派紛起為“清黨”之運動，搗毀黨部，殘殺工農之事時有所聞，但在南昌和多數縣區(qū)，共產黨的影響依舊存在，工農運動并未停息。朱克靖有時也奉中央派遣回南昌執(zhí)行任務。那些在縣里積極“清黨”的反共分子，以為南昌時局變了，跑來聯系，“至南昌后，始知省局情形仍是換湯不換藥，所謂省黨部、市黨部，仍為共產黨所盤踞”，“共產黨重要分子如朱克靖等，均已先后返南昌”，江西仍是中共活動和基本力量保存較好的一個省區(qū)。

“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發(fā)生后，周恩來針對陳獨秀等人妥協投降態(tài)度，指出：中央政策動搖，指導無方，對于前次廣東與上海都如此，中央對于爭領導權沒有決心。因此他向中共中央建議：趁蔣介石東南政權還沒穩(wěn)固，下決心討伐，迅速出師，直指南京。南京一失，蘇、滬可不戰(zhàn)自定；為全局計，政治不宜再緩和妥協，再不前進，則彼進我退，我方亦將為所動搖，政權領導盡將歸之右派，不僅使左派灰心，整個革命必根本失敗無疑。

迅速出師討伐蔣介石，是在當時政治軍事條件下，挽救中國革命的唯一正確的選擇。從1927年5月下旬起，周恩來負責主持中共中央軍事工作，又在中央政治局常委會會議上建議討論軍事問題，提出“三省救各省，東南討蔣”的斗爭方針，主張在湖南暴動。后來因為共產國際代表羅易反對，這個計劃沒能實行。

1927年7月15日，汪精衛(wèi)控制下的武漢國民黨中央，也實行分共，寧漢合流，對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大肆屠殺。形勢急劇惡化，中國共產黨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再無妥協余地，已無路可退。

中共中央負責人瞿秋白等人和共產國際代表、蘇聯顧問鮑羅廷，在廬山仙巖賓館秘密召開中共臨時中央常委會會議，作出退出國民黨和國民政府，撤出武漢的決定，確立了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方針。共產國際代表鮑羅廷提出：準備一些軍隊去南昌回廣州。

周恩來任中共臨時中央常委會委員，主持黨的機關和黨員緊急疏散撤離、隱蔽工作。中共中央、周恩來考慮到朱德和朱克靖都在南昌第三軍，有一定的影響力，就把一些從事軍事工作的共產黨員集中于南昌、九江一帶。以賀龍領導的第二十軍、葉挺率領的第十一軍第二十四師和朱德領導的第三軍軍官教育團為基礎，在南昌舉行武裝起義。為了準備南昌起義，中共中央派遣熟悉南昌情況的朱克靖和朱德先后秘密潛回南昌，策動第三軍舊部配合起義。

周恩來作為中共前敵委員會書記到達南昌后，先住在朱德家里。在江西大旅社成立由周恩來、李立三、惲代英、彭湃組成的中共前敵委員會，進行了周密部署，決定7月30日晚舉行武裝起義，聯合第二方面軍總指揮張發(fā)奎部，一道起義打回廣州。孰料原本是左派的張發(fā)奎和朱培德、黃琪翔已上廬山參加汪精衛(wèi)召集的軍事“分共”會議，準備解除賀龍、葉挺的兵權。時任第四軍參謀長的葉劍英得悉這一陰謀，趁夜下山約葉挺、賀龍、廖乾吾（第四軍政治部主任）到第四軍駐地甘棠湖煙水亭會商，決定葉、賀部隊開拔徑直往南昌。南昌前敵委員會決定，8月1日凌晨舉行武裝起義。

1940年，新四軍曾參加南昌起義的部分同志（右一陳毅、右二周子昆、右四粟裕、右五李一氓、右六葉挺、右七袁國平、右九朱克靖）

起義軍仍沿用國民革命軍第二方面軍番號，賀龍兼代第二方面軍總指揮，葉挺兼代方面軍前敵總指揮。所屬第十一軍葉挺任軍長、聶榮臻任黨代表；第二十軍賀龍任軍長、廖乾吾任黨代表；第九軍韋杵任軍長（未到任），朱德任副軍長、朱克靖任黨代表。全軍共兩萬余人。

1927年8月1日凌晨2時，在周恩來指揮下，舉行了震撼全國的南昌起義。第三軍軍官教導團的1000名官兵，也在朱德和朱克靖的率領下投入了起義的洪流，里應外合，攻下了南昌市公安局。經過4個多小時的激戰(zhàn)，黎明時分戰(zhàn)斗結束，起義軍勝利占領了南昌城。南昌起義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打響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第一槍。

起義軍占領南昌后，根據中共中央關于起義軍南下廣東的決定，8月3日起陸續(xù)撤離南昌，踏上南下征途，向潮州、梅州前進。由于第九軍只有原第三軍少量部隊，朱克靖與周恩來、郭沫若等隨起義軍指揮部行動。原任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武漢分校黨委書記的陳毅，追上起義軍，被分派到第七十三團任政治指導員。

起義軍進占瑞金、會昌、長汀后，周恩來給中共中央寫信指出：經此兩戰(zhàn)，起義軍雖擊敗敵人，但兵員與子彈之缺乏，實成為入潮、梅后最大之困難；起義軍目的在先得潮、汕、海陸豐，建立工農政權。如情勢許可，自以早取廣州為佳。希望告知廣東省委號召東江、潮、汕工農響應一切，以鞏固工農政權及其武裝。

起義軍前委決定以主力取潮汕，留一部分兵力于三河壩監(jiān)視梅縣之敵，再經揭陽出興寧、五華取惠州。起義軍進駐上杭、三河壩并分兵，由朱德率第十一軍第二十五師等部留守三河壩，由周恩來、賀龍、葉挺、劉伯承等率主力部隊，攻占潮州、汕頭。1927年9月26日，起義軍在汕頭召開有數萬人參加的群眾大會，周恩來在會上講演，號召人民起來斗爭，但這時敵軍正分三路在潮汕周圍集結。經過幾天激戰(zhàn)，起義軍撤離潮州、汕頭。在普寧縣的流沙，周恩來和其他起義軍領導人召開了決策性會議。周恩來這時重病纏身，檢討了打敗仗的原因，決定武裝人員盡可能集中整頓，向海陸豐撤退，今后要作長期的革命斗爭；非武裝人員愿留的留，不愿留的就地分散向海口撤退，再分頭赴香港或上海。

起義軍由流沙向海陸豐前進，進入烏石地區(qū)時遭敵軍重兵截擊，大部隊被敵人沖散。朱克靖等人隨葉挺的部隊一直打到廣西，也被打散了。朱德、陳毅率領一部分隊伍上了井岡山。周恩來、葉挺、聶榮臻等隱蔽起來，一行人乘船在茫茫大海中顛簸搏斗了兩天一夜，好不容易才到了香港，經香港潛回上海。葉挺、郭沫若流亡海外。朱克靖與部隊失散后，只身潛入廣州。

朱克靖潛入廣州，希望找到黨的組織。然而，廣州經過李濟深發(fā)動“四一五反革命政變”，大肆屠殺共產黨人，往日轟轟烈烈的大革命氣象已蕩然無存。國民黨反動派到處搜捕共產黨人，廣州陷入一片白色恐怖之中。朱克靖大革命時在廣州是風云人物，認識的人較多，他知道不能在廣州久留，便混在人群中，買了一張火車票，沿粵漢線北上。朱克靖先到南昌秘密會見朱培德，他知道以朱培德的為人和他們兩人的關系，朱培德不會加害于他。

朱培德勸朱克靖說：“現在老蔣得勢，識時務者為俊杰，你也歸順老蔣吧，還在我這里任秘書長?！?/p>

朱克靖說：“我不投降，我會走。”

朱培德說：“我不會為難你，你要小心?！?/p>

朱克靖趕到武漢，武漢三鎮(zhèn)同樣籠罩著恐怖氣氛，反動派四處搜捕共產黨人。朱克靖化裝成賣菜的農夫，他臉色本來就黑，買一頂草帽扣在頭上，遮掩面目，挑一擔辣椒走街串巷叫賣。朱克靖覺得在這里認識他的人也很多，很不安全。于是，他找到家人后，便匆匆忙忙地攜帶家眷去了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