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南山（組詩）

一 松針無數(shù)

松鼠和鳥

可能會數(shù)得清楚

用十指肯定是計算不了

松針無數(shù)

飛針走線

縫補(bǔ)山色溟蒙

繡出一屏錦繡

天地間細(xì)針密縷

拾一枚松針在手

或用竹耙摟集入筐

回家盛火

庸常的生活需要松針

深扎麻木的穴位

松針何時在悄悄地生長我不知道

松針無聲地落我會聽見

月夜夢里

牛毛細(xì)雨般地下窸窣窗外

所謂金針渡人

我不會等到

望滿山蒼松如蓋似傘

南山懇請讓松針渡我

走出焦慮的中年困境

二 天橋在澗

西山左襟南山右襟

天橋這只琵琶扣系緊左右

唐裝穿起

澗水飛濺

浮云生猛

天橋父親端坐不動

沉思就該在這里

立于天界和凡塵之間

一個長長的引號

引你沉浸一派混沌

一次清靜

橋桿拍遍

天上人間多少覺悟者能聽懂

橋語 大音希聲

三 洞中修行

退也只能退到這里了

隱與山遁與洞

一聲輕嘆跌跌撞撞

在壁上撞響喧嘩

恰如蝙蝠們的驚飛

面壁在此

修行開始

鐘乳倒懸滴乳似淚

潮濕陰風(fēng)在陰風(fēng)里潮濕

怪石生在怪石群里不再為怪

一派忠厚的樣子

我出洞的表情

洞深處水中游弋的冷水瘦魚

不理會洞外是幾日

洞內(nèi)是幾時

只是沉默地?fù)u頭擺尾

正暗合我此時漫無目的的走

四 崖刻驚叫

鑿崖者的鑿和鐵錘已銹成塵土

壁立千仞之上的崖刻丹紅

如青山吐出的一口鮮血

驚叫紛墜

無人聽見失聰?shù)娜藗?/p>

又目語滯凝

飛沙走石的驚叫呀

閃著星火

哪怕只讀懂只言片語

也會推測到刻崖時的全部心思和背景

殘缺的佚文碑刻

才是歲月的真實歷史

一臉的刀斧之傷

低眉在巖蘚、衰草之下

唯有驚叫隨石剝落

鳥在四散地向上振羽

那么多的蝌蚪

在雨中的蒼巖上扭動攀爬

文字復(fù)活

閃電過后驚叫停息

崖刻崔嵬

腹響陣陣

空山饑餓

我拾崖下碎了的文字為茶點

佐以山水

度過荒年

五 瀑布袈裟

南山菩薩

通肩披掛

山水的平常佛事

甘露降臨

妙音一路逶迤

遇樹木點化樹木

遇山石讓山石有些心得

亂風(fēng)舞動的草莖也有了頓悟

對于我只有一記棒喝

才會澄明和放下

袈裟拋起

佛祖一躍

入地獄之身姿

只要能解除蒼生罪業(yè)

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懼不辭

山腳潭水處

千朵蓮花時時綻放

佛光霎時升騰

得一滴水珠

就得一片袈裟寶物

開示剎那間

只是眾人走過時不明其理

只當(dāng)是一般風(fēng)景看看

轉(zhuǎn)眼間忘了攝人心魄的轟鳴

六 古寺在心

聽說南山有古寺

通紅寺廟是一枚南山福痣

誰見過

晨鐘暮鼓生在深山深處

經(jīng)誦之聲

比檀香傳得更遠(yuǎn)

杏黃的僧衣

是翩躚的蝴蝶振翅之聲

誰聽到

觀音目光低垂

沒有人能模擬其慈悲

滴水凈瓶里滴下的甘露

滋潤福地或心田

誰知道

古寺在心

我清楚

七 家山在此

我只能認(rèn)這山為家山了，如認(rèn)命

遷徙的鳥可以回去，我已模糊了

來路，既然選擇這里棲身

這傍海而生的山就是一枚上上簽，舍去

我和我的子孫還能去向哪里

畢竟，我們的羽翅早已退化在往昔的光塵里

畢竟，我和她日久生情

安放靈魂的哭泣和悲欣交集的失眠

存儲一抔溫?zé)釢u涼的骨灰和祀典

清明、中元、冬至、春節(jié)

這些揳在我脊椎里的節(jié)點

隱痛周而復(fù)始

除了這是我上山療傷的理由，其實還有

我的健身跑，我的讀書、靜思，山上

有多少棵樹和巖石

有多少朵花和鳥語

我就有多少上山的借口

擁有家山，給漂泊的心

找到巢穴，找到加持的梵音

觀音山一丸安神的丹藥

家山在此，我無懼韻華老去

肉身何寄

晨鐘暮鼓中

家山從容，我獨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