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 女 篇

卓文君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一

“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泵恳粚ο萑霟釕俚哪信倳貜?fù)這樣一句話。

這句話出自西漢才女卓文君之口，兩千多年后的今天依舊讓人心潮澎湃，一同流傳千古的還有卓文君“（古代）四大才女”之名。

這位聲名遠播的才女出生于富貴人家，父親是卓王孫，家中金銀財寶數(shù)不勝數(shù)。卓文君自小便在錦衣玉食的環(huán)境中長大，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

她長發(fā)如瀑，膚白貌美，從小就喜好詩書、音律，卓王孫很看重這個女兒。待她長大后，卓王孫精心為她挑選了個夫婿，可惜那人福薄，早早就去世了，喪夫的卓文君拖著行李回了娘家。

彼時，司馬相如尚未成為著名的文學家，還只是個一窮二白的小子，不過他才華橫溢，在當?shù)匾菜闶怯悬c兒名氣。

某日，臨邛縣令要去卓家赴宴，硬是把司馬相如也拉上了。司馬相如早就聽說卓家有個美貌與才華并存的女子，可惜命不好，年紀輕輕就守了寡，他想見見這個女子，于是便半推半就地跟著臨邛縣令去了。

卓文君聽說司馬相如要來卓府后，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她仰慕司馬相如的才情已久，如今終于有機會見見“廬山真面目”了。

二

席間，賓客滿座，大家喝得酣暢淋漓。臨邛縣令面對著良辰美景總覺得不夠盡興，就邀請司馬相如彈琴一首，司馬相如彈了一首《鳳求凰》。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

……

卓文君站在門后，透過門縫兒看著玉面青衫的司馬相如唱得那樣深情，不由自主地對他動了心，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吧。司馬相如感受到灼熱的目光，彈得更起勁兒了，雖然他看不到門后佳人的模樣，但他肯定，那佳人定是卓文君。

他的每一句都像是故意唱給她聽的，躲在門后的她沒辦法不對號入座。一曲過后，賓客們照舊談天說地，卓文君的心卻淪陷了。

正當卓文君憂心司馬相如會不會喜歡上她時，她的婢女過來悄悄告訴她，司馬相如也對她一見鐘情。寡居很久的卓文君重新燃起愛情的希望，她大膽地做出一個舉動——私奔。她與司馬相如門不當戶不對，云泥之別，除了私奔，別無他法，她收拾了包袱，就火速去找司馬相如了。

卓文君所在的那個時代，私奔是沖破封建禮教的大事，但她才不管人言可畏。為了愛情，她選擇奮不顧身。

他們二人一起離開了臨邛，卓王孫自是氣得不行，發(fā)出話來，說再也不認這個不孝女。從此卓文君沒了錦衣玉食，她也不再是千金小姐，而是成了司馬相如的夫人。

三

再多的風花雪月都會熬成柴米油鹽醬醋茶，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卓文君也不得不在現(xiàn)實面前低下頭，司馬相如讓她很歡喜，可家徒四壁也讓她很絕望。左思右想下，她決定回臨邛，臨邛有朋友、親人，再苦也苦不到哪里去，司馬相如點點頭答應(yīng)了。

風風火火私奔的二人又回到了臨邛，還開了家酒館，卓文君脫下華服，換上粗布麻衣，開始了拋頭露面、當壚賣酒的生活。

才子、才女賣的酒自然不一樣，很快，他們的酒館便有了名氣，一下子就傳到了卓王孫耳中，卓王孫尷尬極了，女兒拋頭露面賣酒，這外頭會怎么編派他這個做父親的？最后，他勉強給了卓文君一些金銀珠寶，讓他們重新過上了好日子。

二人有了銀錢后，收拾包袱去了成都，并在成都置辦了田地，過得很舒心。

司馬相如注定是個不平凡的人，他寫了篇《子虛賦》，得到了漢武帝的贊賞。春風得意馬蹄疾，司馬相如不久就入長安做了官，這下卓王孫開心極了，女婿給他掙了面子，他也就不計前嫌地原諒了女兒的私奔之過。

官場得意，司馬相如看到同僚們都有幾房小妾，心里不禁羨慕得緊。他到底是個風流倜儻的男子，發(fā)達了，便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他想納一個茂陵女子為妾。不過卓文君到底是和他共苦過的，他不想讓她太難堪，于是就寫了封信給她。

卓文君收到家書后，以為會有想象中的相思之苦，結(jié)果卻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辈抛印⒉排男南嗤?，卓文君自然猜得出這背后的含義：獨獨少了個億，少的是個“意”，原來情深不壽是真的。白紙黑字、熟悉的字跡，她看得淚流滿面。

她回了封信給司馬相如：“一別之后，二地相懸。只道是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連環(huán)從中折斷，十里長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萬般無奈把郎怨?！?/p>

她怨，她恨，夫妻本該同甘共苦，她陪他當壚賣酒，他飛黃騰達后卻忘記了枕邊人，她不甘??！

四

憶往昔，歷歷在目，而今卻是滿目瘡痍。淚流盡，卓文君倒也想通了！

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

凄凄復(fù)凄凄，嫁娶不須啼。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裊裊，魚尾何簁簁。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君若無情，我便休！再多的纏纏綿綿也不過是徒增煩惱，從前的海誓山盟到底抵不過時間，她自始至終只求一心人，如果他心里有了別人，那她便不要他了！

身在長安的司馬相如接到這兩封信后，內(nèi)心涌起一個字：悔！他想起與卓文君初識之際，自己彈了一曲《鳳求凰》，她便不管不顧跟了他，從不嫌棄他一窮二白。千金小姐成了當壚賣酒女，纖纖玉指因為他生出了厚繭，她陪他共苦，他怎能沉迷于聲色犬馬，忘記了與她的花前月下呢？

她要的是完完整整的愛，少一丁點兒都不行。兩封信，留住了司馬相如的心。此后，司馬相如再未生出這等心思，二人攜手與共，恩愛到老。

卓文君的故事代代流傳了下來，人們羨慕她的才情，喜歡她的愛情故事，更愛她不被時光磨平棱角的性子。

五

古往今來，有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被人們津津樂道。可卓文君不一樣，她的才華、智慧、勇氣、決絕，都是獨一無二的。她的每一個選擇都是冒著巨大的風險，明知失敗的可能性比成功大得多，但她仍是愿意賭上一賭，贏了，皆大歡喜；輸了，她愿賭服輸。

每一次，她都賭贏了，贏得漂亮，可也贏得心酸。

沖動勇敢的私奔帶來的不只是郎情妾意，還有親人的譏笑和諷刺；看似“白頭不相離”的婚姻背后出現(xiàn)過怎么填也填不上的裂縫，那是一輩子的心痛。

她的一生很長，長到無法丈量；她的一生也很短暫，短得就如朝顏，朝開暮凋。

她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做了很多個飽含智慧的決定，她身上果斷、勇敢的品質(zhì)炫目得讓人移不開眼。

人的一生，風風雨雨無數(shù)，卓文君用她的親身經(jīng)歷告訴我們，遇到任何事情都別害怕，順著心走，跟著感覺走，哪怕錯了也沒有關(guān)系，人這一生一定要為了自己勇敢一回。

有些事，或許不撞南墻，你永遠也忘不掉，但即便撞了南墻受了傷，也沒關(guān)系，果斷回頭便是，因為決定權(quán)從來都在自己手中，只要自己想，隨時都可以改變行程。

前路未知，莫要害怕，進一寸便有一寸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