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暴發(fā)戶

事實證明，暴發(fā)戶的日子真的是很好過的。

怪不得古人喜歡用一擲千金來形容爽，此刻方媛是真真正正感受到了“爽”這個詞的含義。原來國產(chǎn)的甲殼蟲已經(jīng)降到了二十萬人民幣一輛，她一下子決定買七輛，赤橙紅綠青藍(lán)紫，說是好配衣服……在湯山溫泉區(qū)買了一套別墅，因為房地產(chǎn)不景氣，這樣一套四百平方米外加一個大院子，還送十平方米露天溫泉池的房子，才要了她三百萬……真是太便宜了！

只是到了后來，她摳門省錢的習(xí)性還是起了作用，那七輛甲殼蟲，她還是只要了一輛黃色的，又強迫著送了董潔靜一輛寶石藍(lán)的寶馬Z4，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不會開車怎么了，不會開車，她不會請司機啊……

晚上回到市區(qū)，兩人在富城會大吃了一頓海鮮，又跑去寶慶銀樓買了五只鉆戒。按方媛的話說，給好友們一人一只，萬一以后失散，便憑此相認(rèn)……實際上，她也知道，這樣款式的戒指少說也有一百來只，要真憑這個認(rèn)……啊咧，你們難道都不用記人家長相的嗎？

這樣一圈下來，她的四千萬已經(jīng)花掉了三百八十多萬，余下的她想了一下，決定把三千萬存了個定期。方媛可不相信什么基金股票之類的，她寧愿吃利息，本金這么多，光吃利息她就能活下去了……

忙活了一天，充分體會了有錢人的生活之后，方媛便由董潔靜送回了家。因為是老式的小區(qū)，車子不好開進(jìn)去，董潔靜只好停在小區(qū)門口讓她下車，又再三叮囑著，要她回家后發(fā)個短信，以確定她沒有走錯。

方媛連連點頭，不時地低頭看向自己手腕上那串水晶手鏈。

也是今天晚上到手的，買了五個鉆戒后，小姐送的贈品。本不值什么錢，可看見這手鏈的第一眼，方媛就喜歡得不得了……似乎也不完全是喜歡，好像這手鏈承載了什么記憶，有一種甜蜜的感覺從心底涌上來……雖然甜蜜中還夾雜了一絲淡淡的傷感，但方媛直接無視掉了。所以直接就戴在了手上，沒有拿下來過。

手鏈打磨得極好，每顆珠子都是128面切割，稍有光線照過來，便反射出道道虹光?？瓷先ケ茹@石都要漂亮一百倍。

女孩子都喜歡漂亮的，不管是東西，還是人。

董潔靜看她喜歡，也不好再說什么，依她的意思，是想把這串手鏈要走的。她總覺得，這串手鏈美得太妖異，況且……總歸在方媛手上不是什么好事……心底總有些不好的感覺，可看到方媛癡迷的樣子，她也只好閉了嘴。

算了，方媛難得喜歡上什么，不過是個死物罷了，總不能把方媛的房子掀了。

和董潔靜說了聲再見以后，方媛便提著幾個購物袋，晃晃悠悠地往家走。樓道里的燈光微弱，又不時跳滅一下，再亮起來，頗像鬼片的場景。方媛撇了撇嘴，決定明天一早，再去新開盤的仁恒翠竹園二期買個小公寓，不要大，一百平方米左右，三口之家隨便住住就行。

一面想著，一面吃力地從包里掏鑰匙，還沒有掏出來，就聽后面有人叫她：“歸歸?！?/p>

方媛聽到那聲音，臉色頓時一白，啪的一下，幾個購物袋就落了地。她身體一下子僵在那里，半分也不能動彈。

身后又傳來長長的嘆息聲：“歸歸……你就這么怕我？”

方媛覺得自己的兩條腿都在打戰(zhàn)，她深吸了幾口氣，突然一下轉(zhuǎn)過身。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極為俊美的臉龐，五官線條都極是明顯，一雙眼睛像是秋日雨后的琥珀，明亮異常。見方媛轉(zhuǎn)身，那雙眼睛里出現(xiàn)一絲叫作“歡喜”的神情。那人便向前跨了一步，向著她伸出一只手來：“歸歸，我終于找到你了……”

他語氣里是久別重逢后的感動，可在方媛的話說出口之后，那人頓時變了臉色。

方媛手指顫抖，突然一下子扶住門框：“大仙啊，你饒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十來口人都靠我過活，我死了他們可怎么辦啊……大仙啊，我給你多燒點紙，你不要來糾纏我好吧……”

那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嘴唇顫抖，不敢置信地急促道：“歸歸，是我啊！你不認(rèn)得我了嗎？”

“大仙，你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可千萬不要來找我啊……”方媛還是慘白著臉色，偷偷從衣領(lǐng)里拉出一塊彌勒佛的玉佩，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見她這個樣子，下意識地也進(jìn)前一步，神色哀傷得讓方媛不忍心再說什么。

“歸歸，我是人，不是鬼！”他急切地遞出手，“你摸摸，我有體溫的，你看我還有影子，歸歸，我是張翔啊！”

方媛這時已經(jīng)摸到鑰匙，將手伸到背后，開了門。趁他還沒有靠近自己的時候，猛地一拉門沖了進(jìn)去，反手又大力關(guān)了門，反鎖好幾道?？上胂脒€是不放心，她又拿了兩把椅子把門堵上，神情警惕地站在一邊盯著大門看。

門外果然響起敲門聲，不過這個人似乎真的不是鬼，是鬼哪里還用得著敲門。

不過……既然不是鬼，方媛便不再擔(dān)心什么，一屁股癱坐在沙發(fā)上。喘了好半天氣，才想起來給董潔靜發(fā)消息。

她掏了手機，原本打算給董潔靜打個電話，說說這件詭異的事?？上胂脒€是算了，手指飛快地按了鍵盤，發(fā)出一條“已經(jīng)到家”的消息。又將手機扔到一邊，皺起眉頭看向門口。

這時候門外的敲門聲已經(jīng)消失，那人看來死了心，走了。

方媛低了頭，心底升起一絲疑惑來。這人，為什么會管自己叫歸歸？會不會是巧合？可聽他的口氣，他似乎和他口中的“歸歸”關(guān)系很親近……那就一定是搞錯了，她的記憶里，完全沒有這樣一個男人的存在。

她方媛生平最愛三樣?xùn)|西：錢、美食、美男。

剛才那個男人，她只是一眼瞥過，就已經(jīng)印象深刻?？梢院敛豢鋸埖卣f，這樣一張臉放到聚光燈下，立刻就能讓女人為他瘋狂。

用同事康慷的話講，那叫“俊美無鑄的面龐，邪魅一笑之后，我的心都愿意奉獻(xiàn)給他”。這樣一個男人，如果真和她這個“歸歸”有過什么曖昧的關(guān)系，她怎么可能不記得……往嘴里塞了一顆話梅之后，方媛突然跳了起來，難道是哪里來的小白臉，打聽到了自己中五千萬的消息，假裝熟人來接近自己？

她被自己這個想法震驚當(dāng)場，立刻沖到門前，從貓眼里往外看。

屋外靜默一片，他果然已經(jīng)走了。

方媛長吁一口氣，表示心已經(jīng)落回原位，可不知道為什么，一股隱約的失望在心底蔓延開來……

第二天一清早，方媛便換了剛買的一套衣服。

淺淺的藍(lán)色T恤，配上一條深紫色的收腰微喇牛仔褲，一雙白色的李寧運動鞋，看上去青春活力散發(fā)，一下子又像回到大一、大二時。

她滿意地點點頭，快步往餐廳去。

媽媽已經(jīng)把早飯端上了桌，一人一杯豆?jié){、一根油條，還有一鍋白粥、四碟小菜。粥估計是熬了好久，米香讓人聞著特別有食欲。

方媛拉開椅子坐下來，剛喝了一口豆?jié){，就聽媽媽開口：“歸歸，你今天不去上班啊？”

方媛拿起油條，頭也不抬，只回答道：“當(dāng)然去啊，我什么時候翹過班？”

媽媽擰起眉頭：“那你怎么穿成這樣？你們公司不是要求穿職業(yè)裝上班的嘛？”說著就抬手過來摸方媛的頭，“沒發(fā)燒吧？”

方媛一口豆?jié){險些噴出來，連忙扭頭避開：“什么啦，媽你不要亂說?！彼q豫了一下，睜大一雙眼睛看向媽媽，“媽，我中獎了?！?/p>

媽媽連頭也沒有抬：“又刮獎刮出一打牙刷來？”

方媛一翻眼睛，一本正經(jīng)道：“我中了五千萬大獎?！?/p>

媽媽先拿了她身邊的碗，給她添粥，把碗放在她面前，沒好氣地說：“我看你就整天想發(fā)財！好吃懶做想發(fā)財，吃完飯，趕緊上班去！”

方媛吐吐舌頭，埋頭吃飯。老媽啊老媽，我不是沒有告訴你哦，我告訴你……你不相信。方媛也沒再說，等房子買好，交到她手上的時候，她就相信了。

吃完飯丟了碗，方媛便拿起包包下樓。

包也是新買的，GUCCI的，一個三千，一口氣買了三個……充分體現(xiàn)出她窮人乍富時的心情。平日舍不得打車上班，今天她眼睛眨也沒眨，抬手就攔了輛車。

不就二十塊錢嘛，俺現(xiàn)在，窮得就剩下錢了！

車停在公司門口，方媛抽出一張二十的鈔票遞給司機，瞄了一眼計程表，便學(xué)著電視里敗家子的語氣道：“不用找了?！崩w手微揚，倒也是有幾分派頭。

只是她剛要開門，卻被司機叫?。骸靶〗?，你還差六毛錢?！?/p>

方媛嘴角微微一僵，皺眉開口：“怎么會，明明是十九塊六，我給的是二十！”

“現(xiàn)在要加一塊錢的燃油附加稅，您不知道嗎？”司機看她一眼，目光中盡是鄙視。

方媛抬眼一看，果然副駕前方的工具箱上，貼了這樣一張通知。她只好從零錢包里再掏出一個一角、一個五角的硬幣，交到司機手上，灰溜溜地下了車。

剛拐進(jìn)公司大門，方媛就看到前臺瞪大的雙眼，她好心地在前臺眼前晃了晃自己的玉手，提醒她回魂，一面在指紋機上打過今天的考勤，轉(zhuǎn)身往辦公室去。

和前臺的反應(yīng)一樣，辦公室里四個人，一下子都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她。坐在門口的唐言連手中的煎餅都掉了下來，微張了嘴巴看著方媛，半天才回過神來：“方媛……你是不是瘋了？”

大家一起點頭。

副科咳了一聲，道：“方媛，你趕緊去把這身衣服換掉，今天總部要來人檢查。你在蘇達(dá)這么多年了，從沒犯過服裝上的錯，今天這是怎么了……”

大家又一起點頭，聯(lián)想到她請了一天的假……唐言突然再度開口：“方媛啊，我說，你要知道，對女人來說，戀愛不是全部……你就算失戀了，也千萬不要拿自己的工作開玩笑。畢竟工作能養(yǎng)活你，男人可養(yǎng)不活??！”

一聽這話，方媛就知道唐言肯定是誤會了，不過她也不想解釋，有啥好解釋的？總不能說，我今天就是為了嘗試一下被人事叫過去扣錢的感覺，才這么穿的……不被人當(dāng)成火星來客研究才怪。

她笑了笑，把包包里的零食一樣樣往柜子里挪。

雖然公司有不準(zhǔn)吃零食的規(guī)定，但因為她這樣十年如一日地任勞任怨，又沒有往上爬的心思，所以同事們對她這小小的愛好，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

但是……

但是……

但是今天的氣場似乎有些不對。正彎腰挪到一半，就感覺后面有一股冰冷的殺氣襲來。她眼角一跳，身體微僵，可抬也不抬頭，繼續(xù)收拾。嘴里卻嘟囔開來：“今天晚上要加班吧，那個案子不做好，心里不安啊……多備點東西，晚上加班弄完……我這個人啊，就是這樣子，不把事情做好，可不得安……”

說著關(guān)了柜子，直起身子，回了頭。

果然！

女人的直覺真是準(zhǔn)啊，總經(jīng)理秘書站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看她。

方媛趕緊作驚惶狀，站起來道：“吳秘書，您這么忙，還親自來上班啊？”

周圍的人一起翻白眼，上班這件事情，似乎沒有辦法不親自來的……吳秘書嘴角微微抽了抽，可還是保持著那一副優(yōu)雅的樣子，緩緩開口：“方媛，九點三十五的時候，到總經(jīng)理室來?！闭f完不等方媛反應(yīng)，轉(zhuǎn)身便離開。

方媛呆愣當(dāng)場，全科室的人都直接石化。

方媛呆愣不是沒有道理的，她在公司里，從來都是無名小卒，扔到人堆里都不會有人知道的……別說總經(jīng)理，就是這總經(jīng)理秘書吳小霧……也是她認(rèn)得吳小霧，吳小霧不認(rèn)得她。

可今天，吳小霧竟然親自來找她……還說讓她去總經(jīng)理室……

方媛僵硬著脖子，往窗外看了看……太陽也沒有從西邊出啊……

“方媛，你還愣著干什么！還有十分鐘，你還不趕緊去換衣服！”副科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急忙把她給推了出去。

方媛是欲哭無淚，她哪里知道今天會有上面的人召見自己？

她本來只是打算，享受一回扣錢的感覺，以饋她這么多年來從未知道扣錢是如何的滋味。人總要嘗試下不同的東西，否則人生就是不完整的。

可是……

現(xiàn)在看來，她很可能不是被扣錢，而是被開除。

據(jù)說總經(jīng)理是個變態(tài)，對服裝要求特別嚴(yán)。上次有個姑娘沒有扣好衣扣，就被開除了……她今天穿成這樣……離死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

腦子里突然冒出昨天康慷在QQ上給她發(fā)的消息：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看了看手表，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九點三十，還有五分鐘，正好夠她乘電梯去頂樓晉見總經(jīng)理大人……方媛咬了牙，猛地一抬頭，大義凜然地向電梯前走去，按下了上升的按鈕。

頂多就是被開除，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身家千萬，靠利息就能活下去了，還怕被開除？只是那個天天遲到早退的愿望，不大好實現(xiàn)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