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梅竹馬

往事如煙滅。

意思是說，很多往事，當時覺得十分美好，可過后就忘了。也是說，很多往事，當時覺得痛苦難當，過后，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痛”。有時候不光是痛，甚至連給你造成這痛苦的人，你都會不記得了。也許腦子里對那人還有個模糊的印象，可具體的……就如煙滅了。

所以那些為了失戀去死的人，都是一時沖動啊。被救下來的，十個有九個認為自己很傻很天真，余下的那一個認為自己很天真很傻……

等到后來，那些悲傷痛苦的、甜蜜美好的記憶，都已經(jīng)隨著時間的推移淡去了。留下來的，只是真真切切握在手里的幸福。

所以……方媛現(xiàn)在看著眼前激動得熱淚盈眶的貴婦，一頭的霧水。

在她的記憶里，并沒有和這人有過交集，她憑啥看到自己就激動得像是鄉(xiāng)親們見紅軍的樣子？就差說一句：“紅軍啊，鄉(xiāng)親們盼你們盼好幾年了啊……”

方媛訕笑兩聲，眼睛盯著自己被她緊緊抓住的手。腦子里一時胡思亂想，竟然想到那個飲用少女血和用血洗澡的女伯爵，話說她不會是想……咳……

“伯母……您這是……”方媛收回思緒，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歸歸啊，總算找到你了。這孩子，這些年吃苦了吧。看看，這么瘦，趕明兒叫小霄帶你去多吃點東西，好好補補！”貴婦突然一把將她攬入懷中，語氣極為慈祥。

方媛卻有些發(fā)愣，她知道自己的小名？

怎么聽上去那話的意思是，和自己很熟悉，而且找了自己很多年？該不會是電視里演的那種狗血劇情，其實自己是她多年前失散的女兒，然后終于被找到了吧？

方媛想到這里，艱難開口道：“伯母……”她聲音極低，低得別人差點聽不見。還好那貴婦耳朵比較好，聽到她的話。

“嗯？”

“伯母，我快要被勒死了……”那貴婦的擁抱實在是太過有力，兩條胳膊像是鐵條一樣緊緊攬住她，勒得她根本喘不過氣來，險些白眼一翻駕鶴西歸。

她這樣一說，貴婦才反應過來，連忙松開：“對不起，對不起。歸歸，伯母不是有意的。只是這些年一直在找你，突然見到，太激動了。”說著竟然又掉下淚來，她便趕忙抬手去擦，又慈愛地看向方媛，“好孩子，你受苦了?！?/p>

方媛眨巴了一雙眼睛，扭頭看了看陳霄。

他坐在一邊，自顧自倒了茶喝，仿佛事不關己，完全沒有要解釋的樣子。她只好又扭回頭，迎上貴婦那一雙晶亮的眸子。

“伯母，我……我們以前認識？”雖然知道說這個話，很可能讓對方不高興，但方媛還是硬著頭皮說了，寧愿惡人做在前頭，也不要互訴衷腸之后再和人說，啊我不認識你……那樣估計對方殺了你的心都有……

不過那個貴婦似乎完全沒有不高興，只笑著看她，眼神有些迷離，像是在回憶過去：“歸歸你不記得我也是正常，那時候你才三歲，現(xiàn)在二十多年都過去了……”她輕咳一聲，突然正色道，“歸歸，伯母在這里，為當年的錯向你道歉。也向你媽媽道歉，如果有機會，請讓我當面說聲對不起?！?/p>

方媛還是一臉茫然：“伯母……能說得明白一點嗎？”

“還是我來說吧。”陳霄站了起來，走到兩人中間，突然伸手去摸方媛的額頭。方媛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額頭上這塊傷疤，是我弄的。”陳霄的眼神中有一絲歉意，“我那年也才五歲，你三歲……我們爬到樹上，我讓你不要跟著我，你非要跟，我就把你從樹上推下去了……結果你臉先著地，額頭蹭在地上，被石子劃破……”

?。?/p>

方媛聽到這里，昔日的記憶如潮水般一下子涌來，她慘白了一張臉，看向陳霄：“你是……你是魔王哥哥……”

魔王哥哥……這四個字是小時候的夢魘，那時候只要她不肯聽話，媽媽就會說“再不聽話，魔王哥哥就來了！”

聽到這話，她如果在哭，就會立刻收聲；如果不肯吃飯，立刻就能把碗都要吃下去；如果不肯睡覺，眼睛就會閉得緊緊的睜也不睜……

魔王哥哥就是媽媽的法寶，像是別家大人用來嚇唬孩子的虎姑婆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這個魔王哥哥是真實存在的……

方媛想起來，自己兩歲那年，老爸生了很重的病。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媽媽又下了崗，家里窮得都沒有米了……媽媽便拋下所謂的“面子”，去一戶人家當了保姆。

那家人也只是普通人家，因為有個老太太臥病在床，兒子才五歲，調(diào)皮得不行，加上夫妻兩個都要上班，所以才請了保姆。

她記得清楚，那天自己和媽媽一起過去，見到的小哥哥真是漂亮極了。方媛從小就喜歡漂亮的東西，這小哥哥唇紅齒白，眼睛黑亮黑亮的，像是兩顆黑寶石。她好像當時就沖了上去，抱住小哥哥的手大喊了一句：“哥哥，歸歸要嫁給你?！?/p>

可后來，她后悔了。

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美麗的哥哥，竟然比鬼還可怕……他經(jīng)常趁自己睡午覺的時候，用紙巾把自己的鼻孔堵上；趁自己站起來的時候，把自己的板凳抽走；趁自己去院子里的時候，把家里的狗牽過來……諸如此類，罄竹難書。

但是，讓她記憶最深的是有一次，她被陳霄拉去爬樹……雖然那樹在今天想起來，也許不是那樣的高，但在三歲小孩兒的眼里，那樹簡直和十層樓一樣高了。她一個女孩子，天真可愛的小美女，竟然被強迫著去爬樹……

爬到一半的時候，陳霄在前面停下來，問她：“歸歸，你抬頭，能看到什么？”

小方媛便抬了頭，奶聲奶氣道：“看到魔王哥哥的屁股……”

這話說了不到二分鐘，陳霄便抬腳把她給踹了下去……那次跌下來，跌得叫一個慘。因為她不會調(diào)整自己的身體，所以導致臉先著地……好在地上堆了厚厚的干草，她并沒有怎么摔傷，只摔得右邊胳膊骨裂。額頭也因為被一顆尖銳的石子劃破，然后破了相。至今她臉上還有一道淺淺的發(fā)白的傷痕，她只好留了劉海把它遮住。

后來，因為這件事情，媽媽就辭去了那家的活兒，正好老爸病好，又調(diào)了工作，她便從城南搬到了城東，從此再沒見過那位魔王哥哥。

可是……方媛往后退了一步，看著眼前滿臉溫和笑容的陳霄?？墒恰谷怀闪俗约旱睦习?，天崩了地裂了……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媽，外面還有事，我先帶方媛走了，過兩天再帶她到家里吃飯?！标愊鏊坪踔浪幌伦咏邮懿涣诉@個現(xiàn)實，和母親打過招呼之后，帶了她出門。

一出門，方媛立刻甩開了他的手。

之前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時，她是一直把陳霄當老板看的，這會知道了，陳霄在她心目中的威嚴一下子直降三千米。此刻他的形象已經(jīng)成功轉化為惡魔，方媛想也不想，脫口道：“你有什么企圖？”

陳霄一下子停住腳步，偏頭看她：“嗯？”他似乎是沒有聽明白方媛的意思，眼底閃爍著疑惑不解的光芒。

方媛不知道為什么，原本有一肚子抱怨，但是在看到陳霄的眼神之后，不由得習慣性地扯出一抹笑：“沒事沒事……”

說著便覺得不對頭，她怕什么？好端端的，為啥要怕？

于是方媛又抬頭：“魔……陳霄，我問你，你是怎么認出我來的？”

陳霄聽她問這話，看了她一眼，開口道：“你想知道？”他站定腳步，因為在過道里，所以兩人身體挨得算是比較近。燈光在他身上照過，投射出一片陰影。

那陰影將方媛整個人都包了進去，方媛抬頭，見他臉背著光，卻有一股妖異般的吸引力，一雙黑眸緊緊盯著自己，像是有魔力，一下子就讓人想沉醉其中。

她突然間有些臉紅心跳，但這種怪異的感覺也只維持了一分鐘，下一分鐘方媛便立刻恢復。兒時慘痛的經(jīng)歷實在讓她印象太過深刻，所以即使再喜歡美男，她也對眼前的魔王哥哥產(chǎn)生了抗體。

方媛點點頭，開口道：“我看過我小時候的相片，和現(xiàn)在不太像，魔……陳霄你是怎么認出我來的？”

陳霄定定看她，突然挑了唇，神秘一笑，附在她耳邊刻意壓低了聲音：“這是秘密。”

他說話間那熱氣就噴在方媛的耳根，讓方媛一下子紅了臉，如玉般潔白的脖子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色，不過方媛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她只覺得此刻自己的心情簡直可以用網(wǎng)上的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囧”。眼神也可以用“囧囧有神”來形容了。她訕笑兩聲，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只喚了他一聲：“陳霄……”

“這么多年過去了，歸歸你一點也沒有變啊?！标愊鲂Φ脴O為溫和，言語卻讓方媛險些吐血，“雖然長得比以前好看不少，可惜性格還是和以前一樣地傻……”他故意嘆息著搖頭，卻不說她傻在哪里，只是突然又伸手拉了她，“走吧，我?guī)闳フJ識些人?！?/p>

方媛一時不察，便被他牽著手，帶了出去。

其實這個姿態(tài)是極曖昧的，但方媛因為處在“啊，竟然是魔王哥哥”的狀態(tài)下，所以并沒有發(fā)覺。也或者是今天她被陳霄牽手的次數(shù)實在太多，已經(jīng)有些習慣了，所以兩人就這么手牽著手、肩并著肩地走了出去。

幾個眼尖的一下子就看到陳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他的右手上：那只手緊緊握著方媛的手，一刻也不肯放開。

“陳總，好久不見啊?！眱扇藙倓傉径ǎ陀腥藲⒘诉^來。

方媛看那人也是眉清目秀，長相俊美，不由多看幾眼，心底卻有些感慨。聽他這口氣，一聽就是那種敗家子的口氣，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可惜這張臉了。

陳霄同那人點了點頭，又看向方媛，低聲道：“怎么了？你認得他？怎么這樣一副表情？”

方媛?lián)u搖頭，也壓低聲音，將自己剛才的想法告訴陳霄。陳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古怪，像是強忍了笑意。

“陳總？”那人拿酒回來，看陳霄神色怪異，不由挑眉相詢。

陳霄再掩飾不住，上去給了那人肩頭一拳：“一帆，我家小秘書說你是敗家子?！闭f著便又將方媛的話轉述，聽得那被稱為“一帆”的人眼睛都要從眼眶中掉出來。

半天，才聽他道：“你打哪找來這樣的一個秘書……”那人咳了一聲之后，往前跨了一步，站定在方媛面前，正色道，“方小姐您好，我叫周一帆，寧華遠洋公司的總經(jīng)理，很高興認識你?！?/p>

說著便伸了手出來，不復剛才那樣的浪蕩神色。

周一帆……方媛頓時非常羞愧，自己竟然把年度十佳杰出青年之首的周一帆認成敗家子，怪不得陳霄神色怪異……怪不得周一帆要慎重地做自我介紹……

方媛嘆了口氣，也掛起一抹甜美笑容：“周先生，我仰慕你已經(jīng)很久了?！彼@些年別的不會，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倒是學了個十成，前一秒還說人家敗家子，后一秒就能改成仰慕很久……這份功力讓站在一邊的陳霄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方媛笑得越發(fā)好看，收回手之后，又有些慌亂地從包里掏出精致的小筆記本和鋼筆，一臉羞澀地遞過去：“周先生，能不能給我簽個名，我是你的FANS……”

陳霄就站在一邊，含笑看她成功地要回簽名。

和周一帆又說了幾句話之后，他便帶了方媛離開，說是要去見什么人……方媛也沒有在意，等周一帆的身影完全消失后，陳霄突然微彎了腰，附在方媛的耳邊道：“圣斗士說，同樣的招數(shù)使用多了，會被人看穿的哦……”

方媛也不正面回答他，只道：“陳霄你要帶我去見誰？怎么搞得這么神秘的樣子？”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漸漸克服魔王哥哥等同于老板的心理障礙，說話想事自然了許多。

陳霄腳步不停，笑道：“去了就知道了，保持點神秘感?！?/p>

方媛無奈，只好跟了他往邊上的小院走，微風緩緩吹來，拂過她的臉龐，讓她覺得格外的舒適。有錢就是好啊……可以把整個休養(yǎng)所都包下來……

方媛瞇了眼睛，再次感嘆金錢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