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明清之交名妓與女性文學(xué)
活躍在明末清初的才女無論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與品德節(jié)操上,都值得關(guān)注。當時的名妓群體最值得大書特書。面對明朝的滅亡,很多名妓表現(xiàn)的不是“隔江猶唱后庭花”的頹廢,而是用自己的行動起來抗爭。如王月,字月生,歸兵道蔡香君先生,賊破城,墜井而死注。如葛嫩,嫁于孫克咸,甲申之變,克咸“兵敗被執(zhí),并縛嫩。主將欲犯之。嫩大罵,嚼舌碎,含血噴其面。將手刃之”注。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上,名妓種類豐富的著述不僅展示了名妓文學(xué)發(fā)展到頂峰的繁榮與昌盛景象,而且名妓在鼎革之際表現(xiàn)出來的獨立精神、對人生價值的理性思考,對后來的閨秀具有重要的啟示作用。本章以王微為例,來闡釋名妓文學(xué)的藝術(shù)價值及名妓個人的理想與追求。
第一節(jié) 王微“纖郎”字號及晚年入道考
王微在明末是與柳如是并稱的才女注。王士祿《宮閨氏籍藝文考略》這樣介紹:“王微,字修微,小字王冠,自號草衣道人,廣陵妓,先歸茅元儀,后歸許都諫譽卿。所著有《遠游篇》、《宛在篇》、《閑草》、《期山草》、《未焚稿》等集;又撰《名山記》數(shù)百卷,自序以行世?!?span >注施蟄存更是認為王微的詩詞成就超過柳如是,曾搜輯王微詩詞注,但目前學(xué)者對王微的關(guān)注較少注,對其家世也不甚清楚。首先對王國維、陳寅恪關(guān)注的“纖郎”字號的由來以及晚年入道等做一些考述。
一、 王微、王觀微關(guān)系及“纖郎”字號小考
幾乎所有的傳記都載: 王微,字修微,自號草衣道人。明姚旅《露書》注、清王士祿《宮閨氏籍藝文考略》還載“王微,字修微,小字王冠”。此外,王微還被陳繼儒、汪然明、周永年等人稱為纖道人、微道人注;柳如是、林天素則稱其為纖郎。林天素《柳如是尺牘小引》稱:“余昔寄跡西湖,每見然明拾翠芳堤,偎紅畫舫,徉徜山水間,儼黃衫豪客。時唱和有女史纖郎,人多艷之?!?span >注柳如是給汪然明的尺牘中也提到“纖郎”,“承諭出處,備見剴切。特道廣性峻,所志各偏,久以此事推纖郎,行自愧也”注。王國維《高欣木舍人得明季汪然明所刊柳如是尺牘三十一篇并己未湖上草為題三絕句》詩云:“羊公謝傅衣冠有,道廣性峻風塵稀。纖郎名字吾能憶,合是揚州王草衣。”又自注:“纖郎,疑即王修微,修微一字草衣道人,廣陵人,后歸許霞城給事?!?span >注陳寅恪曾詳細解釋稱王微為纖郎的緣由:“修微名微,復(fù)字修微。‘纖’、‘微’二字同義,可以通用?!w郎’當是修微曾以此為稱也?!?span >注其實,王微被稱為“纖郎”的原因并非如此。王微早年為西湖女校書時,還有另外一個名字: 王觀微,字曰“纖若”,這才是她被稱為“纖郎”的真正原因。只是后來因王微身份改變,成為東林名士許譽卿夫人,諱言曾為女校書的往事,以致后來的傳記多不載王觀微、纖郎等名字。王觀微的名字見于記載的并不多,明潘之恒《亙史鈔》中《王觀微傳》、其母《陶觀濤傳》提及此名;明張夢徵編輯的《青樓韻語》中收錄名妓王觀微詩詞16首注;陸紹曾《古今扇名錄》中載《王觀微題畫扇贈人》詩1首。那么何以斷定王觀微就是王微呢?
(一) 《青樓韻語》所載署名為王觀微的詩詞與王微現(xiàn)存詩詞相同,由此可推王觀微與王微應(yīng)是同人異名。
《青樓韻語》是一部專門收錄青樓妓女詩詞曲的總集,由武林環(huán)應(yīng)居士朱元亮輯注并校證,六觀居士張夢徵匯選并摹像,最初刊印于明萬歷四十四(1616)年?!肚鄻琼嵳Z》收王觀微17首詩: 卷二有《送生甫》、《敘別》、《送別》七言三首、《送別》五言一首,共6首;卷三有《贈香》、《秋夜逢故人》、《贈汗巾》、《題畫扇贈人》4首;卷四有《遲泠然不至》、《自嘆》、《懷人》、《寄張夢徵六兄》、《秋夜有感》二首、《有懷》,共7首。其中幾首在姚旅《露書》、明徐《徐氏筆精》、季嫻《閨秀集》、鐘惺《名媛詩歸》、錢謙益《列朝詩集》等書中都明確標明是王微的作品。
《青樓韻語》卷二載王觀微《送生甫》詩:“爾別何所游,月明江上舟。異日思君處,憑欄看水流?!泵饕β谩堵稌肪硭妮d:“(王微)有《期山草》二卷,采其可意者如左。”注共選王微詩詞十四首,第一首就是這首《送生甫》。清季嫻《閨秀集》卷下亦載此詩為王微所作,并且有評語說:“只當?shù)靡皇坠牌G詩,即在古人中,亦且矯矯。”此外,明徐《筆精》卷五“薛素素王修微條”載此詩注,明黃傳祖《扶輪集》卷十三亦載,還評價曰“絕平絕澹”注。錢謙益《列朝詩集》所選王微詩詞中包括此詩,只是詩名為《送遠》。《青樓韻語》卷四載《有懷》詩:“目斷空閨花影移,含情偶草十離詩。一生會晤因緣薄,夢里逢君夢已疑?!贝嗽娨啻嬗诿麋娦省睹略姎w》卷三十六收錄的王微詩中。
張夢徵與王觀微關(guān)系匪淺?!肚鄻琼嵳Z》卷四有王觀微《寄張夢徵六兄》詩:“一鏡初開水上妝,漣漪風細過來香。閑憑畫檻沉吟久,摘得蓮花憶六郎?!币β谩堵稌份d,1616年他曾在趙凡夫寓所偶見王微詩文,非常仰慕:“比游五湖,過趙凡夫,見王修微女史詩而好之,時修微游苕溪,留寄以詩曰:‘睡醒醒還睡,苕溪定霅溪。自懷千古意,不作兩行啼。萍葉隨風合,花枝映水低。隔江何處客,凡鳥到門啼。’有史鳳迷香之想焉?!?span >注據(jù)常理推之,姚旅不大可能選錯王微的詩文,而以王微與鐘惺、譚元春、錢謙益的關(guān)系,更不會出現(xiàn)選錯詩的可能。
鐘惺《隱秀軒集》有《同韓求仲、林茂之、夏長卿諸子夜泛夾山漾》詩,王微亦有《同鐘伯敬先生及諸子夜泛夾山、草蕩二漾》詩記此次夜泛:“輕舟泛何處,草蕩夾山間。葉落涼波動,煙生夜色閑。茗爐深客話,水石澹人顏。倘竊即官字,風流千載還?!?619年秋季,王微與譚元春相識。譚元春《題湖上草》載:“予以己未九月五日至西湖,三旬有五日而后返。又過吳興,窮苕霅?!?span >注這段時間,二人隨興而游。譚元春與王宇、聞啟祥、嚴武順、鄒之峰曾同游法相寺注,王微因有事未能同行,深感遺憾,因賦《永啟、友夏入法相,予以他事未往賦寄》一詩:“聞到宗雷伴,幽尋古寺中。衣香連霧出,杖影落山空。題就一林葉,潭生眾壑風。差池無翼去,共聽晚煙鐘。”季嫻《閨秀集》卷下評價王微此詩說:“修微大抵以淡遠取勝,喜其淡而多姿,遠而有韻?!?span >注所以能寫出這種“多姿”、“有韻”的詩句,是因為王微心中對譚元春有知己之感。譚元春贈王微的詩中有“不用青衫濕,天涯淪落同”之句,深得王微之心;王微為之作《送友夏,友夏贈予詩,有天涯淪落同之句》詩:“去去應(yīng)難問,寒空葉自紅。此生已淪落,猶幸得君同?!币粋€“幸”字道出了王微的心意與感激。
王微與錢謙益的關(guān)系,從汪然明的不系舟集會可見一斑,柳如是的“桃花得氣美人中”就是錢謙益在王微的西湖草堂中讀到的。由于許譽卿的關(guān)系,錢謙益與王微多有往來。錢謙益在《士女黃皆令集序》中有“草衣之詩近于俠”的評價,非常確切,不僅是王微詩文的特色,更是王微人格的概括。王微的確當?shù)闷疬@個“俠”字,“嘗行靈隱寺門,見白猱坐樹端,迫之,展翅疾飛去。包園夜半,有兩炬炷射窗縫上,諦視之,虎也,修微挑燈吟自若”注。又曾“月下從開先寺看青玉峽,道遇虎不怖”。這是膽氣之俠。人稱王微“膽可包身,獨往獨來,布帆無恙”注。這是膽識之俠?!皾}川(許譽卿)在諫垣,當政亂國危之日,多所建白,抗節(jié)罷免,修微有助焉。亂后相依兵刃間,間關(guān)播遷,誓死相殉”注。這是氣節(jié)之俠。以錢謙益對王微的熟悉和了解,不存選錯詩的可能,特別是把另外一個名妓的詩文與王微詩文相混淆。
另查余懷《板橋雜記》、嚴明《名妓藝術(shù)史》等與名妓相關(guān)的資料,未曾發(fā)現(xiàn)有名妓名為王觀微,只有王修微。如果王觀微不是王修微,那么在杭州刊刻的《青樓韻語》中為何沒有王微的名字呢?王微此時以詩詞聞名湖上,豈有漏失不收的道理?《青樓韻語》之所以沒有收錄王微的原因,其實就是因為王觀微就是王微。《青樓韻語》刊于1616年,因而書中收錄王微的詩文都作于此年前,其內(nèi)容大多是酬答如《贈汗巾》、《贈香》等香艷旖旎之作,懷人如《有懷》、《敘別》、《送別》、《懷人》等充滿了離愁別緒之作。《敘別》詩中有“祖帳迷離候館鴉,送君南浦碧輪斜”之句,《自嘆》詩云“自恨不如遼海燕,無由得傍故人飛”。這與王微此時的西湖美人身份相符。據(jù)潘之恒《王觀微傳》載,王微在西湖時曾經(jīng)有一個戀人叫吳子茂,后來吳子茂應(yīng)南都試,“星河之夕,始分途而歸,洗妝斂容,閉門謝客甚固”。已與吳子茂訂終身的王微“閉門謝客”等待吳子茂應(yīng)試歸來,故此時的詩文風格與后來“蕭然有抖擻俗塵、咀嚼冰霜之氣”的風格迥然不同。
王微1616年扁舟出游后,不僅結(jié)識茅元儀、鐘惺、譚元春等人,又先后嫁給茅止生、許譽卿,與之前的王觀微身份已大不相同。錢謙益《列朝詩集》將《送生甫》詩改名為《送遠》,就是因為王微既嫁許譽卿,詩題保留舊人名字,終有不便。這與陳寅恪分析王微《汪然明以不系園詩見示賦此寄之》在《列朝詩集》中題目改為《汪夫人以不系園詩見示賦此寄之》的原因一致:“牧齋所選之詩,其題當仍因舊文,惟‘夫人’二字,其原文疑作‘然明’二字耳。此二字之改易,殆由修微適許霞城后,有所不便之故耶?其實汪然明夫人,雖不如劉伯玉妻段氏興起風波,危害不系園之津渡,但恐亦不至好事者不憚煩,而寄詩與修微也。故作狡獪,欲蓋彌彰,真可笑矣。”注
(二) 從潘之恒《王觀微傳》、《陶觀濤傳》可以推知王觀微就是王微。
潘之恒,字景升,歙人?!绊汍兹珀蹩?,好結(jié)客,能急難,以倜儻奇?zhèn)プ载?。晚而倦游,家益落,僑寓金陵,留連曲中”注。《王觀微傳》云:“余七年未至西湖,徒謂風景不殊,典刑凋謝,有不忍過雪堂、經(jīng)桂舟之況。汪然明大詫,謂西湖邇來始盛青翰舫,曲折藏云,表里耀玉。晝開綺窗,則江云湖藻,施繪若虛;夜列綃屏,則兔窟蛟宮,淵澄皆洞。傾城之色,并艷三倪;繞梁之技,堪驕二采。晚得邵姬結(jié)局,今唯王生擅場。余以壬子夏來決別自乙巳冬,衰敝襲承,死亡踵接。想湖上三日,得見王生為首稱焉。王生者,小名觀微,字纖若。其母故廣陵陶氏,字曰觀濤,素負麗情,十產(chǎn)而舉一女,是為觀微。質(zhì)瑩白,志高潔,體單弱若不勝衣。性具夙慧,有口,善以氣乘人,諸姬咸為之避席,故與交名士,無不傾心?!?span >注《陶觀濤傳》云:“壬子之夏,余得見纖若于湖中,增一字曰觀微,而定其字?!睆纳厦娴膫饔浛梢酝浦缦率虑椋?/p>
第一,王觀微與王微的籍貫以及母親姓氏均相同?!短沼^濤傳》說:“觀濤之居維揚,以行名曰陶二。后從父姓,復(fù)稱王氏?!毙焓啦锻砬绾m詩匯》載“草衣道人,字修微,揚州人,王氏女”注??赏浦跷⒅笧橥跏希跤^微之母復(fù)稱王氏。
第二,《王觀微傳》載:“王生者,小名觀微,字纖若。其母故廣陵陶氏,字曰觀濤,素負麗情,十產(chǎn)而舉一女,是為觀微?!薄短沼^濤傳》載潘之恒“壬子之夏,余得見纖若于湖中,增一字曰觀微,而定其字”。潘之恒說王微字“纖若”,又說其小名“觀微”,此小名由潘之恒“增一字曰觀微”而得之。小名是針對大名而言的,此“增一字”是在原名的基礎(chǔ)上增一字而成的,原名是王微無疑。
第三,王觀微與王微都喜好詩文,王微更是以其才學(xué)而名揚西湖?!肚鄻琼嵳Z》選王觀微詩文17首?!短沼^濤傳》亦提及王觀微喜好詩文,張卿子自武林游歙,對潘之恒述言“纖若之傾慕髯(潘之恒)也”。吳子美、汪履康亦對潘之恒言“纖若把詩苦吟,憾不得當髯”。山陰李鼎《西湖小史》載:“湖中不可無美人,猶鬢無關(guān)于神明,而失之不佳?!跷⒃婓@四座,讀書談道而多勝情?!?span >注日后王微更是因“與李清照、朱淑真相上下”,“管教鐘譚作后人”的才學(xué)而為人所知。
第四,王觀微與王微交往的士人尤其是關(guān)系密切之人相同。對潘之恒言西湖之上“惟王生擅場”的汪然明和王微是至交。汪汝謙,字然明,號松溪道人,有湖山主人之目。除了與董其昌、陳繼儒、潘之恒諸名流相交之外,還與當時名媛才女有密切來往,《聽雪軒集》就是專寫西湖名妓楊云友的詩集,他還為柳如是刊刻《湖上草》、《尺牘》。汪然明對王觀微亦是關(guān)心備至,在其有困難時鼎力相助,“丙辰春,有青鳥銜汪然明書至,言觀濤挾女雛禮白岳,將過視髯”注。這是汪然明請求潘之恒幫助王觀微母女的書信,因時“有黠奴挾夙債,欲易雛于趙氏”,王觀微母女不得不“禮白岳”;汪然明還曾為王微結(jié)廬湖上,《西湖遺事詩》關(guān)于王微的詩文是這樣寫的:“西泠筑室愜幽情,揮麈高談心跡清。不獨吟流時檥櫂,夢中詩草亦同評?!焙蟾健锻跣尬饔洝吩疲骸巴跷⒆中尬?,工詞翰,前明廣陵校書也,晚獨放情山水,自號草衣道人,曾來湖上,汪然明為筑館于西陵橋畔以居之,名曰凈居?!?span >注王微《汪夫人以不系園詩見示賦此寄之》末句“何時同嘯詠,暫系凈居前”提到凈居。凈居之名在汪然明詩中也有提到。汪然明《綺詠集》有《余為修微結(jié)廬湖上,冬日謝于宣伯仲過臨,出歌兒佐酒詩》。王微有《為汪然明題夢草》詩:“情為夢因緣,情真夢多妄。非夢能渺茫,渺茫反多狀。先生忘情人,獨醒眾所諒。夢中與意中,是一或成兩。湖舫讀夢草,使我識情量。斯時殘月在,千頃碧漾漾。夢起與夢消,只看梨花上?!辩娦试u道:“借《夢草》二字參入因想之微,衛(wèi)洗馬之言不過大略耳,兼此通透?!庇衷疲骸扒槎魇?,固不足以言情,然漠漠兼情,則又與草木何異,惟深情人方得無情之妙,何物閨英,能參其微如此?!?span >注周之標《女中七才子蘭咳集》卷二在王微詩文后評價說:“惟此道人,可與說夢?!?span >注可見王微真是汪然明知己,能解《夢草》真意。汪然明還夢己與張卿子在王微的凈居談?wù)摯嗽姡溆小抖箟粲谛尬艟优c張卿子評夢草》詩。
張卿子字相期,號卿子,又號西農(nóng),仁和人,好談《易》。其《野花詩》十首非常有名。張卿子有《題不系舟詩》云:“兩堤多少畫樓船,誰似新裁最可憐?十幅碧紗煙霧里,一痕新月水風前。留人信宿春能借,籠妓清彈夜不眠。總羨心同湖上水,為園肯系北山偏?!笨芍麄兘?jīng)常參與汪然明不系舟集會。厲鶚輯《湖船錄》載:“不系園,汪然明制。是時,湖上諸姬,如王修微、楊云友能詩,林天素能畫山水,兼能琵琶,王玉煙能走馬,吳楚芬能歌。然明招諸名士集湖舫,諸姬必與坐。紅袖烏絲,傳為勝事?!?span >注
綜上所述,可以斷定王微與王觀微就是同一個人,王微被稱為纖郎的原因不僅是“纖”、“微”同義,更重要的是王微最初名“纖若”,所以柳如是、林天素二人稱其為“纖郎”。后因她成為才子婦,這些前塵往事不宜提起,加之又改觀微為修微,故觀微之名遂不為人所知,只閨中好友林天素、柳如是仍稱王微為“纖郎”,既有避諱原因,不欲別人知曉,同時也表明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親密。
王觀微改名王修微,不知何時,但與憨山大師有關(guān)則有可能注。王微早年就“已奉竺乾古先生之教,刺血寫小品經(jīng)”,1620年又專程去廬山拜見憨山大師,并作《參憨大師》詩:“遠公曾振錫,喜復(fù)現(xiàn)優(yōu)曇。石火千年夢,寒爐半偈參。彌天悲念切,離日道心酣。愿作投懷鳥,香云繞佛龕?!庇终f:“自今伊始,請懺從前綺語障,買山湖上,穿容棺之墟,茆屋藤床,長伴老母,豈復(fù)問王孫草、劉郎桃、蘇小小同心松柏哉?!?span >注憨山大師曾給人取字曰“士修”,并解釋“修”的含義:“蓋志于道。非修不足以盡道。然道在吾人,本來具足。無欠無余,良由物欲葑蔽,而失其固有,以致六鑿相攘,六官失職,此愚不肖者所不及。即有志者,又或賢者行之過,智者知之過,圣人所以折衷之,抑其太過,引其不及,歸于大中至正之體,以完其本有,不失其天真,故謂之修耳。非舍此之外別有修也。”注我不禁推測,王微從觀微改名為修微,或許與憨山大師有一定的關(guān)系。此外,王微還有小字王冠的記載,這應(yīng)該與“纖道人”、“微道人”得名相同,是集王微之姓與入道二事而命名的小字。此為當時通行的稱呼之法,如潘之恒《陶觀濤傳》中提及一位“玉女冠”,因是入道之人,所以稱“玉女冠”。
二、 王微晚年入道考
關(guān)于王微的生年,孫康宜根據(jù)錢謙益《草衣道人王微》說:“因為有柳如是的發(fā)現(xiàn),使我更相信王微的生卒年約為1600—1647。”注馬祖熙則說:“其出生之年當在萬歷二十四年(1596)?!?span >注說法雖略有不同,但差別不大。
王微的卒年,孫康宜、馬祖熙都根據(jù)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所載“亂后,相依兵刃間,間關(guān)播遷,誓死相殉。居三載而卒,潁川君哭之慟”注,定于1647年。清姜兆翀《松江詩鈔》卷五十五也說:“及相依于兵燹間,誓死相從,居三載,臨歿以薙刀裓衣屬光祿,俾其于急難之中得為自全之計云?!钡魡⑹纭端芮逑句洝肪硭膮s說“王微參禪有道,壽最高,國初尚存”。這里說“壽最高”值得注意。王微如果卒于1647年,即使按馬祖熙推論生于1600年算,也僅53歲,說不上“壽最高”。若把汪啟淑此語與其他記載聯(lián)系在一起,或許可以作別的猜想。清朱彝尊《明詩綜》卷九十八載:“王微初歸歸安茅元儀,晚歸華亭許譽卿,皆不終。”朱彝尊說的“不終”,似乎是指不能白頭偕老。王微確實與茅止生“不終”,王微選擇離開之時,茅止生尚在人世。許譽卿去世則在王微后,這么說來,“不終”似是暗指王微離開許譽卿。那么王微為什么要離開許譽卿,離許之后到什么地方去了呢?這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
龐石帚這樣解釋朱彝尊的“不終”含義:“余謂修微早年造生壙于西湖,矢志學(xué)道,而霞城于國變后亦剃發(fā)為僧,夫婦時或別居,斯亦情理之常?!?span >注如果僅僅是因為“學(xué)道”,而“住無長地”的話,似乎不能解釋通“不終”。阮元《淮海英靈集》壬集載王微“適太仆寺許譽卿,后為女冠”,“后為女冠”是在王微嫁給許譽卿之后,應(yīng)無疑義。黃秩?!读跫肪矶?、民國徐世昌《晚晴簃詩匯》卷一百九十九都持此說。清李仲元《三異筆談》曾載王微為女冠的情形:“明亡,筑小庵下發(fā),歲時至家,一省太夫人而已。”注王微為什么要離開許譽卿為女冠呢?王微以名妓的身份嫁給許譽卿這位東林名士,即使在動亂鼎革之際,許譽卿也沒有像錢謙益做貳臣,王微又為何要“筑小庵下發(fā)”為女冠,其原因是婚姻不幸呢?還是緬懷明朝,誓做明遺民呢?
陳寅恪曾考證許譽卿與卞賽之妹卞敏也曾有過一段情緣。余懷《板橋雜記》記載卞敏“頎而白,如玉肪,風情綽約,人見之,如立水晶屏也。亦善畫蘭鼓琴,對客為鼓一再行,即推琴斂手,面發(fā)赪色。畫蘭,亦止寫筱竹枝、蘭草二三朵”。后歸申進士維久。“維久宰相孫,性豪舉,好賓客,詩文名海內(nèi),海內(nèi)賢豪多與之游。得敏,益自喜為閨中良友”?!巴龊危S久病且歿,家中替。后嫁一貴官潁川氏”注。陳寅恪根據(jù)《紀錢牧齋遺事》載:“先年郡紳某黃門,嘗納其同年亡友妾。雖本校書,終傷友誼。紳稱清流,竟無議之者,亦士大夫之恥也?!闭J為“然則霞城與維烈同為萬歷丙辰進士,公實歷任諸科給事中,號為清流,且與紹芳交好。上引牧齋《王微小傳》中,牧齋稱霞城為‘潁川君’,故綜《痛史》、《板橋雜記》、《列朝詩集》、《小腆紀傳》推之,《痛史》所指‘某黃門’,殊有許譽卿之可能”注。此外,《南吳舊話錄》卷十八記載的另一件事可為許譽卿娶卞敏之事做佐證?!霸S太仆往虞山候錢牧齋,歸與王修微盛談柳蘼蕪近事。蘼蕪故姓楊,字蘼蕪,云間妓也,能詩,嫁虞山錢牧齋。忽拍案曰:‘楊柳小蠻腰,一旦落沙叱利手中。’修微哂之曰:‘此易解,渠恐蠻府參軍追及耳。’”王微似是戲語,但許譽卿有過此種行徑也未可知。王微和許譽卿的婚姻與柳如是和錢謙益不同,柳如是因仰慕錢謙益的才華,主動拜訪錢謙益于半野堂,而王微則是因“偶過吳門,為俗子所嬲,乃歸光祿”注,所以清李延昰《南吳舊話錄》卷十八載“修微嘗呼之為許蠻”,從這個蠻字的戲謔看出王微對許譽卿的情感非仰慕之情。王微在《與汪夫人書》中曾說:“微雖得自由,亦有上下,即如夫人,不使外知,能私厚尊慈否。事同一理,而況無出者乎?!?span >注這里提到“無出”一事,后又再次重申,“微多病無出”,可知王微與許譽卿婚后無子,無論王微如何灑脫,但在奉行“夫死從子”的時代,以女校書的身份嫁入仕宦之家而無子可依,其內(nèi)心的孤苦傷感不言而喻。故王微雖艷羨趙凡夫與陸卿子共同隱居支硎山,感慨“最難同學(xué)又同修,夫婦雙棲百尺樓”(王微《挽趙凡夫詩》),但許譽卿不是黃茂仲,“嗟乎,茂仲何人,洗卻康樂繁華,喚醒鹿門枯寂哉”注。所以不能仿效黃茂仲與項蘭貞夫妻如“劉綱夫婦霞為骨”那樣雙棲禮佛。
但王微晚年入道不是被迫無奈的;相反,是主動積極的,這與有過作“才子婦”經(jīng)歷的李香之卻幣潔身,卞玉京之潛身入道是不同的,這是王微為自己的心靈選擇的最終歸宿,“同心松柏非吾愿,茆屋藤床藐姑仙”是她一生的夙愿?;蛟S在王、許二人的婚姻中有矛盾,但王微是以“禮同正嫡”的方式娶入許家的,且被太夫人認可,而許譽卿對其尊之敬之,“許霞城家居時,相欲以餌致之。道人聞之,蹙然者經(jīng)日。許問故,道人答曰:‘唾溺不同器,惡非其類也,況可與若輕同槽櫪?!S揖之曰:‘人爭笑我為帳中人彈壓,茍念斯語,胡得不事如畏友?!?span >注因而王微明亡為女冠,究其根本與其青年時期醉心佛道的志向有關(guān)。王微早年就“奉竺乾古先生之教,刺血寫小品經(jīng)”,生活上“修微飯蔬衣布,綽約類藐姑仙。筆床茶灶,短棹逍遙,類天隨子”注。又曾“買山湖上,穿容棺之墟,茆屋藤床”,說自己已是“木石人”。她最后離家“筑庵下發(fā)”,雖然因明清鼎革的動蕩而具有時代的特征,但更多的是出于對理想信念的追求,是個體生命對人生價值加以深思后作出的主動選擇,若僅以“忠孝”來解釋其下發(fā)為女冠的原因,就太簡單、太平面了。
關(guān)于王微的父母兄弟,據(jù)陳繼儒說“(王微)自傷七歲父見背,致飄落無所依,眉嫵間常有恨色”,后來“尋獲兄,指其父埋骨處,仆地哭失聲,延僧作水陸道場,凡十五日,以薦父靈”注。可知王微有一兄,但是事跡不可考。清王企埥《明詩百卅名家集鈔》、民國徐世昌《晚晴簃詩匯》都記載王微得知其父埋骨處是因其“泣涕皈命,刺血書經(jīng),飯千僧于廣陵,作水陸大會,卒感異夢,得父骨”。這為王微的尋父增加了一層神秘色彩。既然得父骨,則應(yīng)該知道其父是何人,可是目前所知的資料中都無記載。惲珠《國朝閨秀正始集》卷十二及《國朝閨秀柳絮集》卷二十四中都有另外一個王微的記載: 王微,廣東孝感王仲賢女。還附錄其一首《探梅》詩:“故人辭我去,期我梅花時。昨夜偶相念,起看庭樹枝?!倍苤畼恕杜衅卟抛犹m咳集》卷三《閑草》中也載有此詩,并且還評價說:“從人說到梅,才有深情,空詠清香,有何趣味?!鼻寮緥埂堕|秀集》卷下亦載此詩,贊王微“不愧青蓮”。錢謙益《列朝詩集》亦以此詩屬王微,似乎可以證明這個廣東王微就是廣陵王微吧,否則廣東王微的詩文為何與廣陵王微的詩文相同,且只有一首呢? 這種記載的失誤或許與王微曾經(jīng)游歷過廣東有關(guān)系。
另外,王微因“幼失父,不知葬處”,與母親相依,曾經(jīng)為避難而“雨雪載涂”,但“性至孝,不沐浴不奉母飧”。王微《未焚稿》中有《冬日同外入山為母擇地,遇雪偶占,此地予舊擬卜筑》詩:“西溪一片雪,此夜不曾寒。忽憶十年事,低頭溪月殘?!蓖跷⒃?623年卜筑葛洪嶺下,其《湖上曲序》說:“癸亥(1623)秋杪,病歸湖上,卜筑葛洪嶺下?!?span >注據(jù)入山為母擇墓地距離卜筑葛洪嶺“十年”推算,可知王微母親在1633年前去世。
第二節(jié) 王微別集考
陳寅恪稱王微《樾館詩集》是“有明一代詩什佼佼者”注,甚至蔣敦復(fù)等人還將庵堂以王微的字“修微”來命名注,可見王微在明末清初女性詩人中的突出地位。現(xiàn)據(jù)周之標《女中七才子蘭咳集》中保存的王微詩文以及相關(guān)的傳記資料,具體分析王微現(xiàn)存的詩詞別集情況。
一、 王微作品概述
王微的作品,明趙世杰《古今女史》注載:“著《期山草》,譚元春為序?!泵麋娦省睹略姎w》卷三十六載:“著《遠游篇》、《閑草》、《期山草》行世。”明卓人月《古今詞統(tǒng)》載“有《期山集》、《遠游篇》”注。清周銘《林下詞選》卷九載:“所著有《期山草》、《遠游篇》、《閑草》諸集?!?span >注清劉云份《翠樓集》載:“著《遠游篇》、《閑草》、《期山草》行世。”注清錢岳等《眾香詞·書集》載“王微,字修微,江都人,《浮山亭集》”?!侗娤阍~·書集·族里》載“著《遠游篇》、《浮山亭草》行世”。清朱彝尊《明詩綜》卷九十八載“有《期山草》、《樾館詩集》”注。清圣祖《御選明詩》卷一百十六載“有《期山草》、《樾館詩集》”。清王士祿《宮閨氏籍藝文考略》載:“王微,字修微,小字王冠,自號草衣道人。廣陵妓,先歸茅元儀,后歸許都諫譽卿。所著有《遠游篇》、《宛在篇》、《閑草》、《期山草》、《未焚稿》等集。又撰《名山記》數(shù)百卷,自為序以行世?!鼻褰琢垺端山娾n》卷五十五載“著《遠游草》”。清阮元《淮海英靈集·壬集》載“著有《遠游篇》、《閑草》、《期山草》”。清黃秩?!读跫肪矶d:“著有《遠游篇》、《閑草》、《期山草》、《樾館詩集》?!泵駠焓啦锻砬绾m詩匯》卷一百九十九載:“有《遠游篇》、《閑草》、《期山草》?!绷硗?,曹寅《楝亭書目》載:“《王修微集》,明湖上女冠王微著,三卷一冊。”注杜文瀾《憩園詞話》卷四“朱紫鶴布衣詞”條下載朱紫鶴“詞中多佳句,有二事可想見其為人。一則明季廣陵妓王修微,色藝雙絕,初錄樂籍,繼悅禪宗,工詩詞,兼善丹青。暇日在各選本搜輯,得倚聲二十四闋,錄成一冊,名曰《草衣道人詞》。其中憶秦娥調(diào)《多情月》一首,最為風流蘊藉。依其原韻成兩闋,書于冊尾”注。
綜上記載,可以知道王微的作品主要有《遠游篇》、《宛在篇》、《閑草》、《期山草》、《未焚稿》、《浮山亭草》、《名山記》等,除了《名山記》外,都是詩詞集。清初周之標選編的《女中七才子蘭咳集》輯有王微的《未焚草選》、《遠游草選》、《閑草選》、《期山草選》。其中卷二《未焚草選》錄詩38首,《遠游草選》錄詩18首,無詞;卷三《閑草選》錄詩14首、詞12首,《期山草選》錄詩9首、詞6首。《樾館詩》不見流傳,但從錢謙益的記載說“修微《樾館詩》數(shù)卷”注,董其昌《容臺文集》卷二有《樾館詩選序》注,可知《樾館詩集》曾經(jīng)刊行。汪啟淑《水曹清暇錄》卷四《草衣道人王微》載:“王微,字修微,江蘇揚州人。參禪有得,壽最高,國初尚存,予故選入《擷芳集》。頃又見其所著《樾館詩選》,佳句頗多,附錄于此?!?span >注可知在清初《樾館詩選》尚存。關(guān)于《宛在篇》,未見其他記載,《續(xù)玉臺文苑》卷三有王微《宛在篇自敘》云:“予近憩,必在山水之間,詩名宛在,率取此意,非敢以伊人自目也。嗟乎,我所感存亡生死之變多矣。造化七尺相拘,而不能捐筆焚研,懺除綺語之業(yè),猶沾沾向蟬鳴蚓竅中作生活耶。秋水浩淼,風露已盈,茍復(fù)有情,誰能遣此?予多言,予誠不自知其多言。”又據(jù)李世熊《寒支初集》中《徐叔穎以林校書詩筆見詒次韻》詩:“昔年疏放滯秦淮,狂客飄零酒百杯。薇露名章過輕眼(自注: 向客秦淮以詩文相質(zhì)者眾),草衣新韻愧縈懷(自注: 時得王修微《宛在篇》,讀之自愧屈不如)。三山再見《金荃集》,一代仍推錦字才。天上只憐香艷種,梓楠摧后蕙蘭配?!?span >注可知《宛在篇》應(yīng)該是王微當年為湖上女校書時期的作品?!陡∩酵げ荨分灰娸d于《眾香詞》,未見其他著錄。浮山亭具體在哪里,不可考,但傳說揚州園林起于大禹所造浮山亭,而看《名媛詩歸》、《林下詞選》、《翠樓集》記載的次序是“《遠游草》、《閑草》”,《眾香詞》的次序則是“《遠游篇》、《浮山亭草》”,周之標《蘭咳集》亦把《閑草選》位于《遠游草選》之后,且《閑草》選錄詞有12首之多,因《眾香詞》是詞選,或可猜測《浮山亭草》是《閑草詞集》的別名。這樣關(guān)于王微的詩集流傳情況有了一個較為清晰的線索。
施蟄存曾編輯《王修微集》,他說:“《王修微集》二卷抄訖,凡詩九十首,詞五十闋;編《王修微集》附卷,分小傳、投贈、佚事、遺韻四錄?!薄爸爻锻跣尬⒓犯澹迷娨话偃?。”注鄭逸梅《藝林散葉續(xù)編》亦提及此事,“施蟄存網(wǎng)羅前人遺著,為鉤沉工作,厥功甚偉。曾費二十年之精力,裒成《王修微集》四卷。王微,字修微,為明末松江名校書,擅詩詞,與柳如是齊名。詩四散,蟄存之乃輾轉(zhuǎn)收錄其殘楮零編,得詩詞各一百數(shù)十首,又遺聞?wù)檬聰?shù)十則,‘文革’運動起,被抄未還”注。王微詩確實逾百首,但詞的數(shù)量,馬祖熙說“現(xiàn)時施蟄存教授所輯之本,得詞五十一首”注。因施蟄存曾致信馬祖熙說:“《王修微集》尚未發(fā),字數(shù)少,出書太單薄。尚在考慮,又想與楊宛詩詞合為一集?!?span >注胡文楷有《王修微詩輯本》,以所見《女中七才子蘭咳集》、《燃脂集》殘本匯集,得《未焚稿詩》,詩38首、詩余4首;《遠游篇》,詩28首;《閑草》,詩18首、詩余12首;《期山草》,詩10首、詩余6首;《樾館》,詩6首。又從《名媛詩歸》中“取對《蘭咳集》、《然脂集》所無者,從《詩歸》中錄出,又《香奩詩泐》中有王修微詩八首,為《詩歸》所未選者,合計六十首,寫成一冊”注。胡文楷所輯王微詩160首,詞22首,實際上若把錢謙益、鐘惺的輯錄加上其他散落的王微的作品,應(yīng)遠多于此數(shù),估計目前存留詩約194首,詞約53首,文5則。
二、 《期山草》與湖上女校書
姚旅《露書》載:“王微有《期山草》二卷?!?span >注此書刊刻是在1622年,但其成書則在1619年,所以《露書》載的16首詩詞應(yīng)是王微1619年前所作。又據(jù)譚元春為《期山草》作的序言:“己未(1619)秋闌,逢王微于西湖,……嘗出一詩草,屬予刪定,以為詩人也。詩有巷中語、閣中語、道中語,縹緲遠近,絕似其人?!币嗫勺C《期山草》是1619年以前的作品?!堵稌愤x錄作品如下: 《湖上早起》、《懷宛叔》、《同太史過湖上,未幾先歸,予獨留湖上,苦雨感賦》、《初冬拜孫太初墓,同友夏諸子》、《送生甫》、《偶賦》、《秋暮送蜚卿》、《過宛叔夢閣》、《秋夜送別》、《秋夜》、《昌化道中作》、《新秋賦送止生東歸》、《宮怨》、《戲代》、《夢宛叔》、《代宛叔寄止生》、《中秋賦戲宛叔》等詩。周之標《期山草選》錄詩9首,除《湖上早起》、《懷宛叔》、《同太史過湖上,未幾先歸,予獨留湖上,苦雨感賦》、《初冬拜孫太初墓,同友夏諸子》4首外,還有《湖上苦雨懷長卿、令則》、《永啟、友夏入法相,予以他事未往賦寄》、《重晤友夏同泛夾山漾,懷永啟》、《次友夏韻》、《送友夏,友夏贈予詩,有天涯淪落同之句》5首不見載于《露書》。加之《燃脂集》中選錄的2首,共23首?!镀谏讲葸x》錄詞6首,《露書》載詞1首,《燃脂集》載詞1首,共有8首。
觀《露書》與《蘭咳集》所錄詩文,發(fā)現(xiàn)二書所選內(nèi)容差異很大: 《露書》中所載多是與楊宛往來茅止生贈答的詩,而與茅止生往來贈答的詩文在《蘭咳集》中無一首錄入。原因何在?是因為這些詩才情不高嗎?但《蘭咳集》未選錄的《送生甫》一詩卻被人盛贊?!端蜕Α吩疲骸盃杽e何所游,月明江上舟。異日思君處,憑欄看水流?!贝嗽姵堵稌吠?,錢謙益《列朝詩集》、徐《筆精》、黃傳祖《扶輪集》、季嫻《閨秀集》都有記載。季嫻說:“只當?shù)靡皇坠牌G詩,即在古人中,亦且矯矯?!?span >注若不是才情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送生甫》這首詩還曾收錄在張夢徵編的《青樓韻語》中,此書1622年于杭州刊刻,收錄署名為王觀微的名妓詩詞共17首注: 卷二,《敘別》1首、《送別》七言3首、《送別》五言1首,共6首;卷三,《贈香》、《秋夜逢故人》、《贈汗巾》、《題畫扇贈人》4首;卷四,《遲泠然不至》、《自嘆》、《懷人》、《寄張夢徵六兄》、《秋夜有感》2首,《有懷》共7首。這些詩作主題多是與人別離或應(yīng)酬的香艷“綺語”之作。這些詩文大多是王微在西湖做女校書時期所作。山陰李鼎《西湖小史》載:“湖中不可無美人,猶鬢無關(guān)于神明,而失之不佳?!跷⒃婓@四座,讀書談道而多勝情?!?span >注王微“七歲失父,流落北里”注,在1613年西湖之上已是只有“王生擅場”了。潘之恒1613年來西湖,汪然明為之介紹“西湖邇來始盛青翰舫,曲折藏云,表里耀玉。晝開綺窗,則江云湖藻,施繪若虛;夜列綃屏,則兔窟蛟宮,淵澄皆洞。傾城之色,并艷三倪;繞梁之技,堪驕二采。晚得邵姬結(jié)局,今唯王生擅場”注。張夢徵《青樓韻語》中所錄王微的詩作,當是此時所作。這些詩文大部分詩選中均未載錄,《送生甫》詩錢謙益《列朝詩集》選錄時,故意改詩名為《送遠》,大概是因為后來王微成為東林名士許譽卿的夫人,湖上美人的前塵往事不宜提起之故吧,那么就能夠明白為什么王微為茅止生所作的詩詞不見選錄在《蘭咳集》以及其他詩選中,亦是為了避諱王微與茅元儀曾經(jīng)為夫妻的親密關(guān)系吧。所以只有明姚旅《露書》卷四載:“王微字修微,小字王冠,維揚妓。歸茅止生,后以止生視姬人楊宛厚于己,遂逸去?!鼻逋醵耸纭睹略娋暢蹙帯贰⑶寮緥埂堕|秀集》、清曾燦《過日集》、清姜兆翀《松江詩鈔》、清阮元《淮海英靈集》、清黃秩?!读跫贰⒚駠焓啦锻砬绾m詩匯》都只記載其“適太仆寺許譽卿”,未及其他。只有清王士祿《宮閨氏籍藝文考略》、清朱彝尊《明詩綜》都載王微“初歸歸安茅元儀,晚歸華亭許譽卿”。甚至現(xiàn)代學(xué)者龐石帚考證說王微嫁給茅止生的說法是傳聞有誤:“錢《傳》列修微于《香奩上》,以別于樂籍諸人?!痘春S㈧`集》列之于《閨秀》,直不言其失身北里,而竹垞謂修微初歸茅元儀,當亦傳聞之誤。修微歸之霞城,時人以為談柄,如談遷《棗林雜俎·叢贅門》云:‘云間許都諫娶王修微,常熟錢侍郎謙益娶柳如是,并落籍章臺,禮同正嫡?!S梨州《南雷文定前集》(卷一)《李因傳》云:‘當是時,虞山有柳如是,云間有王修微,皆以唱隨風雅聞于天下?!粜尬L歸茅氏,亦必喧于一時,何以諸書皆不言之?蓋歸茅止生者,楊宛(宛叔)也。宛叔與修微為女兄弟,齊名當時。牧齋詩云:‘王微楊宛坐詞客,肯與鐘譚作后塵’是也。王、楊皆以樂籍而擅才名。故有傳偽。然宛叔卒以放誕墜溷,不得其死。非修微之倫也?!?span >注其實龐石帚的論斷恰與事實相背,正因王微曾“落籍章臺”,嫁給東林名士許譽卿時又“禮同正嫡”,所以在為名者諱的心理作用下,前塵事才變得模糊。正如李宜之把與“修微離合因緣、多褻猥事、有題署”的“古律詞曲”在其“既嫁之后,遂雜入無題下,欲斥言其人以避嫌也”注。王端淑、季嫻、曾燦、姜兆翀、阮元、黃秩模、徐世昌等人只載王微“適太仆寺許譽卿”,原因亦與此同。
三、 《閑草》、《遠游篇》與西湖草衣道人
《閑草》則是王微1619—1620年間的作品。周之標《閑草選》錄詩14首,詞12首?!堕e草》集中收錄的詞在當時流傳很廣,陳繼儒《題王修微草》評論讀修微此稿注,當“盥手薔薇露,方許開褶”。特別其《天仙子》一詞,周銘《林下詞選》卷九說:“眉公稱此詞為千古絕調(diào)。”周之標亦認可此評語,“此等妙詞,宋人正未夢見。眉公謂此首為千秋絕調(diào),良然良然”。當時《閑草》詞集流傳很廣,張大復(fù)說:“顧子貽還自虎林,緘一箑一集相貽,則修微所著《閑草》與手書《抱疴詩》也?!?span >注《閑草》所錄詩除了一首是《題王郎畫》外,大都記錄與陳繼儒、鐘惺、譚元春交游的情況以及記錄自己心境的詩文。如《同鐘伯敬先生及諸子夜泛夾山、草蕩二漾》、《送眉公先生過夾山漾》、《九日同董太史、李宗文泛石湖戲賦》、《西陵懷譚友夏》四首詩;《中秋前懷宛叔》、《秋夜舟中懷宛叔》、《冬夜懷宛叔》三首寫給楊宛的詩;還有《探梅》、《怨梅》、《代送》、《憶昔》詩,特別是《庚申秋夜,予臥病孤山,閑讀虎關(guān)女郎秋夢詩,悵然神往,不能假寐,漫賦一絕,并紀幽懷,予已作木石人,尚不能無情,后之覽者,當如何耳》詩是王微當時心情實錄。
1620年的王微名聲如日中天,當時“慕翰墨者,輻輳案前,如農(nóng)訴水旱”,而能毅然“擲筆出避西子湖”去遠游拜訪憨山大師,原因何在?看王微當時的《閑草》詩集,有懷念楊宛的作品,其對楊宛的懷念,也包含了對茅元儀的懷念,所以這時期寫的詞惆悵纏綿,如《卜算子》詞:“燈盡正無聊,忽夢郎遺玦。永夜深江月似煙,清恨寒如雪?! ⌒臄嗦烦脸粒嫡砜漳?。莫怨郎心似玦離,曾有圓時節(jié)?!庇秩纭都恼{(diào)·千秋歲》云:“傷心處,波中仍有雙?!钡@首《庚申秋夜,予臥病孤山,閑讀虎關(guān)女郎秋夢詩,悵然神往,不能假寐,漫賦一絕,并紀幽懷,予已作木石人,尚不能無情,后之覽者,當如何耳》詩卻表明了王微在心情上的改變,言自己“已作木石人”,開始忘卻了過去種種,決定去廬山拜訪憨山大師。在遠游前,董其昌《容臺文集》卷三贈王微文:“修微才并左芬,禪參月上。枇杷花下鄙之而不居,蕊珠宮中招之而不往。沾泥柳絮,無復(fù)隨風,凈土蓮臺,時常入定。今將遠尋廬阜,問法憨師,孤云何依,明月獨舉。雖多求友之情,寧無懷璧之慮哉?惟此行卷,作護身符。星河在望,猶垂機杼之文;弱水難航,遙出步虛之響。但使異雞反走,即知黃鵠雄飛。上官之秤,豈有神錘;夫人之城,屹焉天險。暫游萬里,其在斯乎?”王微“遠尋廬阜,問法憨師”的萬里途中“孤云何依,明月獨舉”,似乎也可以理解為此時王微的內(nèi)心寫照吧,盡管“才子慕之,輻輳兩涯之間”,王微還是決定遠游拜訪憨大師。
王微此次遠游所作詩文輯為《遠游篇》,又稱《楚游稿》,周之標《遠游篇選》錄詩18首,無詞。詩文大多是記載其游覽途中的景物,如《冬夜渡江》、《江上望九華晴雪》、《陽臺山晚步》、《鸚鵡洲候月》、《寒夜泊湖上》、《吳江舟次》、《舟次江滸》、《青羊澗》、《起步》等詩文;以及其在游歷中交往的文人往來唱和詩,如《湖上留別王永啟、譚友夏》、《西湖寒夜與令則諸子話舊分賦》、《登大別山眺黃鶴樓鸚鵡洲同王幼度、朱其勤、李宗文、張仲虎、王子云、龍夢先、熊元敬分韻》、《雨夜柬令則》、《重晤遠達,并次朱先生韻》、《為汪然明題夢草》、《答寄》、《雨夜泊湖上》、《月下》、《問愁篇》等詩?!秴⒑┐髱煛吩娪小霸缸魍稇养B,香云繞佛龕”句,表達了王微對佛教的向往?;貋碇笸跷⒂谖骱稀爸鷫俊?,有“終老之意”。
據(jù)王士祿《宮閨氏籍藝文考略》載,王微還著有《宛在篇》。李世熊 《寒支集》中有《徐叔穎以林校書詩筆見詒次韻》詩云:“昔年疏放滯秦淮,狂客飄零酒百杯。薇露名章過輕眼,向客秦淮以詩文相質(zhì)者眾。草衣新韻愧縈懷。時得王修微《宛在篇》讀之,自愧屈不如?!蓖跷ⅰ锻鹪谄孕颉吩疲骸坝杞卦谏剿g,詩名宛在,率取此意,非敢以伊人自目也。嗟乎,我所感存亡生死之變多矣。造化七尺相拘,而不能捐筆焚研,懺除綺語之業(yè),猶沾沾向蟬鳴蚓竅中作生活耶。秋水浩淼,風露已盈,茍復(fù)有情,誰能遣此!予多言,予誠不自知其多言?!蓖跷ⅰ捌邭q失父,流落北里”,因而有“我所感存亡生死之變多矣”之感;1613年以后王微在西湖之上,“扁舟載書,往來吳會間”,目的是為了生存,浪跡青樓,本非所愿,因而才會有“不能捐筆焚研,懺除綺語之業(yè),猶沾沾向蟬鳴蚓竅中作生活耶”的感慨。《宛在篇》中的詩文不知具體詩篇,但據(jù)李世雄詩及王微自序推測,《宛在篇》或許是王微此時的一個詩文選集。
四、 《樾館詩集》、《焚余草》與樾館主人
清朱彝尊《明詩綜》卷九十八載王微“字修微,揚州妓。皈心禪寂,自號草衣道人。初歸歸安茅元儀,晚歸華亭許譽卿,皆不終。有《期山草》、《樾館詩集》”。《期山草》是王微與茅元儀相戀時期作品的結(jié)集,而《樾館詩集》則是與許譽卿婚后的作品選集。
錢謙益《草衣道人王微》云:“修微《樾館詩》數(shù)卷,自為敘曰:‘生非丈夫,不能掃除天下,猶事一室。參誦之余,一言一詠,或散懷花雨,或箋志水山,喟然而興,寄意而止。妄謂世間春之在草,秋之在葉,點綴生成,無非詩也。詩如是,可言乎?不可言乎?’性好名山水,撰集《名山記》數(shù)百卷,自為敘以行世?!倍洳度菖_文集》卷二有《樾館詩選序》云:“當今閨秀作者,不得不推草衣道人,觀其新集,如貽桐汭五言古四篇,綽有韋司直之古淡,而《代陶琴》、《代莊蝶》等,命篇亦復(fù)獨創(chuàng)。大都閨秀之詩,雖饒于才致,而儉于取境,未有若道人之鑿空者,豈直緣情綺靡,為《宛轉(zhuǎn)之歌》、《十離之什》已耶。吾又聞道人豎精進幢,被忍辱鎧,師月上而友南岳,不欲僅以詩人傳,何論唐山、文君,吾過矣,吾過矣?!鼻迨プ妗队x明詩》卷一百十六載“王微字修微,揚州妓,晚號草衣道人。有《期山草》、《樾館詩集》”?!堕叙^詩集》在清初還有存本,汪啟淑曾經(jīng)見過?!端芮逑句洝肪硭摹恫菀碌廊送跷ⅰ吩疲骸白中尬?,江蘇揚州人。參禪有得,壽最高,國初尚存,予故選入《擷芳集》。頃又見其所著《樾館詩選》,佳句頗多,附錄于此?!?/p>
《樾館詩集》應(yīng)刊于1630年之前,因為董其昌《容臺集》載有《樾館詩集》序言,《容臺集》刊于1630年。不知《樾館詩集》中具體的詩文,但汪啟淑《水曹清暇錄》中附錄王微的《樾館詩選》四首詩:“《偶作詩》:‘月涼山氣凈,風斷雁聲孤?!秴墙鄞巍罚骸氪皻堅聣?,幾樹斷煙愁。’《雪夜小泛》:‘灘聲疏落雁,鬼火怯啼烏?!堕e居》:‘幽冥從云宿,庭虛待月行?!锻舴蛉艘圆幌祱@詩見示賦寄》:‘春隨千嶂曉,夢借一溪煙?!堕e步》:‘菊荒籬影澹,葉積澗聲微?!逼渲星八氖住杜甲鳌?、《吳江舟次》、《閑居》、《汪夫人以不系園詩見示賦此寄之》載于錢謙益的《列朝詩集》中,所以《樾館詩選》雖然看不到,但是仍然可以根據(jù)一些詩文選集一窺其風采。
錢謙益《列朝詩集》選錄了王微《期山草》7首: 《舟次水滸》、《偶作》、《吳江舟次》、《寒夜泊湖上》、《冬夜渡江》、《懷宛叔》、《初冬拜孫太初墓》;《閑草》4首: 《怨梅》、《探梅》、《庚申秋夜,予臥病孤山,閑讀虎關(guān)女郎秋夢詩,悵然神往,能假寐,漫賦一絕,并紀幽懷,予已作木石人,尚不能無情,后之覽者,當如何也》、《冬夜懷宛叔》;還選錄了《露書》中7首: 《秋夜送別》、《過宛叔夢閣》、《夢宛叔》、《昌化道中》、《偶賦》、《秋夜》2首。錢謙益《列朝詩集》與《名媛詩歸》所載相同又不見于其他選集有9首: 《天柱峰》、《代梅答》、《病中聽雨》、《山齋坐月》、《有人以斷腸草寄怨,予偶見戲反之》、《題小姬畫蘭》2首、《送友夏,友夏贈詩,有天涯流落同之句》、《丹陽道中作》。此外,還有27首詩: 《近秋懷宛叔》(清季嫻《閨秀集》卷下載此)、《仙家竹枝詞》、《雪夜小泛》、《別窗下蕉》、《新秋逢人初度感懷諸女伴》、《湖上次韻答黃孟畹夫人》、《寒夜送夏夫人從楚入洛》、《今夜寒》、《舟居拈得風字》、《哭黃夫人孟畹》、《夜歸憶鄰舟女郎》、《讀張秀先傳偶題》、《吳老夫人出訪山莊,以詩見示,次韻賦答》、《擬燕子樓四時閨意》、《哭韓夫人》、《春夜留別》、《挽趙凡夫》、《題小姬畫蘭》2首、《月夜留宿馮夫人池上》、《秋夜集石湖分得妝字》、《問侍兒月上花梢?guī)自S》、《病中偶拈》、《游牛首閱春江即目》(清季嫻《閨秀集》卷下載此)、《憶江南》、《長至入云棲》、《園居》詩。這樣在《列朝詩集》中可以輯出王微詩45首,列入《樾館詩選》中。
鐘惺《名媛詩歸》中共有詩文98首詩,其中選錄《遠游篇》16首: 《起步》2首,《鸚鵡洲候月》、《為汪然明題夢草》、《晤元達,并次朱先生韻》、《陽臺山晚步》、《寒夜泊湖上》、《西湖寒夜與令則諸子話舊分賦》、《吳江舟次》、《參憨大師》、《雨夜柬令則》、《月下》、《冬夜渡江》、《舟次江滸》、《答寄》、《青羊澗》;《閑草》10首: 《憶昔》其一、《秋夜舟中懷宛叔》、《代送》、《同鐘伯敬先生及諸子夜泛夾山、草蕩二漾》2首、《探梅》、《怨梅》、《庚申秋夜,予臥病孤山,閑讀虎關(guān)女郎秋夢詩,悵然神往,不能假寐,漫賦一絕》、《冬夜懷宛叔》、《同太史過湖上,未幾先歸,予獨留湖上,苦雨感賦》;《期山草》8首: 《湖上苦雨懷長卿、令則》、《送眉公先生過夾山漾》、《永啟、友夏入法相,余以他事未得隨從,賦此志愧》、《初冬拜孫太初墓,同友夏諸子》、《獨泛》、《重晤友夏同泛夾山漾懷永啟》、《次友夏韻》、《懷宛叔》。此外與《露書》重復(fù)的還有10首: 《秋夜送別》、《中秋賦戲宛叔》、《偶賦》、《送生甫》、《秋夜》2首、《宮怨》、《昌化道中作》、《戲代》、《夢宛叔》。再除去與《列朝詩集》相同的9首詩文,還有44首詩是其他詩文集所未載的: 《秋夜舟中留別》、《憶昔》其二、《中秋后二日,同瞿彌仲、來君余、雪柯、麻衣和尚集虎山橋,月下送眉公先生還云間》、《感懷》、《秋日送夏長卿北去》、《武林紀火》、《暮春歌》、《日沉歌》、《湖上留別王永啟、譚友夏》、《登大別山眺黃鶴樓、鸚鵡洲諸勝,同王幼度、朱其勤、李宗文、張仲虎、王子云、龍夢先、熊元敬分韻》、《次朱詠白先生韻》、《湖上再晤永啟》、《寒夜訊眉公先生》、《新秋閉關(guān)靈鷲山中》、《宛叔招飲花下得狂字》、《秋夜送別》(錢謙益《列朝詩集》中有同名異詞《秋夜送別》)、《重過嘉禾感懷》(明黃承昊《崇禎嘉興縣志》卷二十亦載)、《大堤曲》4首、《懷蘇郎》、《秋夜梁溪道中別御君》、《題姬人畫蘭》2首、《送友人東歸》、《寄別》、《和宛叔》、《新月》、《冬夜》、《孤山坐月》、《夜月》、《秋日閑賦》、《近秋懷宛叔》、《廬山草堂》2首、《代送項先生北去》、《西陵懷譚友夏》、《曉泊釣臺》、《春日有懷》、《泊金閶戲贈鄰舟女郎》(《明詩歸》、明徐《筆精》亦載此詩)、《送董太史還云間》、《賦戲閨人》(明徐《筆精》亦載此詩)、《留別林天素》。
因而從《列朝詩集》和《名媛詩歸》中可以輯得王微詩86首,可能就是《樾館詩選》所選錄的。
《焚余草》與《樾館詩選》有一定的關(guān)系。《焚余草》自序結(jié)尾說“草衣道人書于樾館”。王微《焚余草自序》說:“余詩十余年,實未知詩,亦何敢言詩。詩者,志之所之也。志之所之,而嗟嘆之,詠歌之。即不知詩,何詎不可言詩?余生不辰,早歲失怙。生非丈夫,不能掃除天下,猶事一室。惟參誦之余,一言一詠,或散懷花雨,或箋志水山,不違天籟之叢,獨應(yīng)無人之野,每懷少文之言,輒有天際之想。喟然而興,寄意而止,妄謂世間,春之在草,秋之在葉,點綴生成,無非詩也。詩如是可言乎?不可言乎?雖然,昔人有懷古人不見我者矣,我遂不得見古人,亦何以詩哉?吾焚吾硯已爾。”所以名曰《焚余》。周之標《女中七才子蘭咳集》卷二末云:“此修微序其《閨中草》而未嘗行之世也。原刻74首,似是焚余所留,而余選僅38首,竟刪其半,較之《遠游篇》、《閑草》、《期山草》,反似嚴汰,正以其詩境愈老,詩情逾深,詩律愈熟,不得不更苛于昔也。嗟乎!如修微者,豈特女中崢崢哉?始可云盛明詩人矣?!庇纱丝芍斗儆嗖荨分械淖髌窇?yīng)是王微晚期的作品,其中有一些詩文肯定是歸許譽卿之后所作的。因《焚余草》不僅有關(guān)于寓客長安時候的詩文,還有居于西湖時的詩文。有《辛未(崇禎四年1631)春夜,偶閱少陵同學(xué)少年詩,有感寄宛叔,忽想古人豈是女子胸眼》詩云:“無情翻笑嵇中散,一封書絕長安盟?!笨赏葡朐⒖烷L安當在1631年之前,此后又回到西湖。《焚余草》結(jié)集當系與許譽卿婚后之作,或在明末結(jié)集。
鐘惺《名媛詩歸》、錢謙益《列朝詩集》中也沒有王微《焚余草》中的作品。因為這是王微“未嘗行之世”之詩,可能鐘惺、錢謙益、柳如是編纂時未曾寓目《焚余草》中的作品。
綜上考述,王微的詩存于《宛在》15首,《期山草》21首,《閑草》14首,《遠游篇》18首,《樾館詩》86首,《焚余稿》38首,共192首。此外,清鄒濤《三借廬贅譚》載王微詩一首:“王修微云:‘布袍竹杖飄然出,元岳匡廬討勝還。便不掃除天下事,終須鍵戶著名山。’”還有《題永興寺壁》詩:“西溪溪上路,竊究何回復(fù)。白石臥蒼云,寒香透修竹。清泉漱其間,殘雪共旅額。我來春始晴,日出林煙綠。何處似當年,橫枝覆茅屋?!?span >注共有194首詩。
王微的詞在周之標《蘭咳集》中選錄20首,加上其他選集中所存共53首?!豆沤裨娪嘧怼愤x錄王微詞34首,除去重復(fù)還有16首: 卷一2首: 《五日滿庭芳》、《除夜水龍吟》;卷七2首: 《冬夜偶成鵲橋仙》、《寒夜玉樓春》;卷十1首: 《宮怨巫山一段云》;卷十一10首: 《湖上曲》10首;卷十二1首: 《戲詠瓶內(nèi)荷花浣溪沙》?!读窒略~選》選錄17首: 除去與《蘭咳集》重復(fù)的《長相思》、《春日戲賦調(diào)寄菩薩蠻》、《代怨嘲調(diào)寄醉花陰》、《春日代賦調(diào)寄風中柳》、《又怨思》、《對月有懷調(diào)寄賀新郎》等7首重復(fù),還有10首: 《送遠搗練子》、《臨別似譚友夏如夢令》、《夢到舊居又》、《靜夜又》、《湖上有感憶秦娥》、《月夜偶代》、《春夜代少緒生查子》、《月夜臥病懷宛叔》、《戲留譚友夏》、《七夕鵲橋仙》。《草堂新余》中除去重復(fù)外還有4首: 《初春用仄韻錦堂春》、《舟中代柬醉花陰》、《春恨蝶戀花》、《閨怨生查子》。此外,清王士祿《然脂集》2首: 《冬夜懷韓夫人》、《病中聽雨浣溪沙》。明姚旅《露書》1首: 《春夜送止生東歸》。馬祖熙說“現(xiàn)時施蟄存教授所輯之本,得詞51首”,其中可能沒有加上《露書》及《然脂集》中的詞。
王微還有文章五則: 《續(xù)玉臺文苑》載《宛在篇自敘》、《湖上曲序》、《隔溪十詠小引》三則;陳枚《憑山閣留青二集》卷三載《與汪夫人書》書信一則;趙世杰《古今女史》卷十一載《徐媛吊冢孫文》一則。
第三節(jié) 同心松柏非吾愿 茆屋藤床藐姑仙
——王微的婚戀觀念及意義
明末,很多名妓都嫁與士人為妻,柳如是與錢謙益,顧媚與龔鼎孳,董小宛與冒襄,王微與許譽卿,這些從良的名妓都是以正妻之禮迎娶過門,所嫁之人或者文才為天下先,或者為東林名士,均為一時俊杰,所以一般認為明末名妓的愛情觀念就是尋求才子名士為妻,努力成為閨秀一員,為世人接納。其實,這只是一部分名妓的想法,并不是所有的女校書們都這樣定位自己的人生。如王微,黃宗羲說:“當是時,虞山有柳如是,云間有王修微,皆以唱隨風雅聞于天下?!?span >注陳寅恪說:“往歲讀《詠懷堂集》,頗喜之,以為可與嚴惟中之《鈐山》,王修微之《樾館》兩集,同是有明一代詩什之佼佼者?!?span >注王微與當時士人交往頻繁,曾有過兩次戀愛,兩次婚姻,但最后仍舊選擇“下發(fā)”,“入道”,“為女冠”。究其原因,是因為她并沒有把世俗的婚姻作為自己人生的終極目標,心靈的自由則是其最為期盼的,一直努力不懈地追求著自己的理想。王微的這種純粹以女性個體生命為出發(fā)點來探尋生命意義與人生價值的哲學(xué)思考以及其行為超越時代的文化意義,都值得我們?nèi)リP(guān)注、去探求。
一、 王微的兩次戀愛
王微因“排調(diào)品題,頗能壓倒一座客”的卓越才學(xué)獲得當時人的尊重與認可,與之交往的名士很多。據(jù)考,其早年流落北里之時,與吳子茂相識,后又與李宜之相戀,但兩次戀情均無結(jié)果。
潘之恒《王觀微傳》記載了王微與吳子茂的相戀經(jīng)過。王微“既悅吳子茂,與有盟言,吳之識度不能出其上,每從眾中折五鹿角,于是子茂受戒。云棲曰:‘無色淫?!溆褢蛑^纖若何。子茂曰:‘吾為纖若戒也者,而戒纖若乎哉。嗟乎!誠為纖若戒,則善矣’”注。后來吳子茂到南京考試后,二人關(guān)系結(jié)束?!白用瘧?yīng)南都試,相送于吳門,觀者如堵,嘖嘖稱艷,而觀微跳浪自矜,人稍失望。”注
關(guān)于吳子茂的情況,筆者目前未見其他記載,只能從這段傳記中略知其一二: 吳子茂應(yīng)是讀書人,曾參加過科舉考試,信奉佛教。王微對吳子茂一往情深,其南都試后,王微曾“洗妝斂容,閉門謝客甚固”,但萬歷丙辰年(1616),王微因“黠奴挾夙債,欲易雛于趙氏”的事注,不得不避禍而“禮白岳”,此后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可能就結(jié)束了。
1621年以后,王微還曾與李宜之相戀。李宜之,嘉定人,字緇仲,號寓園老人。李宜之1653年曾為吳梅村《秣陵春傳奇》作序說:“余弱冠時,嘗為《步非煙》雜劇,頗有一二本色語,兵燹中失去其本。與草衣道人往來吳越間,多以南曲散套及小令紀其事,亦頗葉律。”注清李延昰《南吳舊話錄》卷十八載:“嘉定李宜之,字緇仲,長衡先生之侄也??扌尬⒔^句百首,序云: 與修微離合因緣,見之古律詞曲,皆有題署,獨七言絕句多褻猥事,既嫁之后,遂雜入無題下,欲斥言其人以避嫌也。”又說:“修微每見余詩,有時解頤,有時酸鼻,俟內(nèi)傳成,當錄一通,相質(zhì)地下,九原有知,不知其喜怒哀樂,又當何如。仍是陪花舊主人,花前今日忽為賓。有情有韻無蠻福,口里雌黃莫認真。注云: 修微嘗謂余有一種死情,是日公實訴余,修微嘗呼之為許蠻,故戲之?!?span >注從這兩段記載可知王微與李宜之曾經(jīng)相戀,那么二人何時相遇相知呢?
據(jù)李流芳《檀園集》卷一二《題畫冊》載:“辛酉(1621)臘月北行,意思蕭索。到吳門,聞子將來,遲之同行,因暫住虎丘之鐵佛僧舍。時送余者為于薪、魯生、舍弟無垢、舍侄宜之、兒子杭之。武林都修之時時抱琴來,作數(shù)弄。比玉還白下,與予一路同來,樂酒晨夕。古白同寓舍,間日一相對。楚中李宗文,居停亦相近。女冠王修微,數(shù)以扁舟往來,山中差不寂寞?!?span >注可知李流芳、李宜之等與王微在辛酉(1621)往來,因而1621年到1624年這段時間,王微與李宜之相戀,1624年后王微嫁給許譽卿,二人戀情結(jié)束。
王微一生兩次戀愛,均無結(jié)果。與吳子茂分手是因為在1616年“有黠奴挾宿債”,被迫“禮白岳”,因而在游歷時候與茅止生相識相知,開始了第一次婚姻;1621年與李宜之相識后,因“偶過吳門,為俗子所偶嬲”而嫁給許譽卿,所以李宜之曾感慨說:“仍是陪花舊主人,花前今日忽為賓。”
二、 王微與茅止生的婚姻
關(guān)于王微的婚姻有三種記載: (1) 只記載歸茅止生: 明姚旅《露書》卷四載:“王微字修微,小字王冠,維揚妓。歸茅止生,后以止生視姬人楊宛厚于己,遂逸去?!?span >注(2) 只記載歸許譽卿: 清王端淑《名媛詩緯初編》、季嫻《閨秀集》、曾燦《過日集》、姜兆翀《松江詩鈔》、阮元《淮海英靈集壬集》、黃秩?!读跫?、民國徐世昌《晚晴簃詩匯》都只記載王微“適太仆寺許譽卿”。(3) 記載其先嫁茅止生,后嫁許譽卿: 清王士祿《宮閨氏籍藝文考略》、清朱彝尊《明詩綜》載王微“初歸歸安茅元儀,晚歸華亭許譽卿”。
對王微婚姻的記載,分歧的原因何在呢?明姚旅《露書》只記載王微與茅元儀的婚姻,是因為《露書》刻于1622年,此時王微尚未嫁給許譽卿,姚旅不能預(yù)知后事,故無記載。而清代關(guān)于王微的傳記資料只記載其與許譽卿的婚姻,則是為了避諱。因許譽卿為當時名流,所以王微的前塵事不宜多談、多記。這與柳如是嫁與錢謙益之后,柳如是和陳子龍的很多往事不被人提及的道理相同,因而導(dǎo)致后人對王微嫁給許譽卿之前的事跡不甚明了。
現(xiàn)代學(xué)者龐石帚則分析王微嫁給茅止生的說法是因傳聞有誤,否則“若修微嘗歸茅氏,亦必喧于一時,何以諸書皆不言之”?“錢《傳》列修微于《香奩上》,以別于樂籍諸人?!痘春S㈧`集》列之于《閨秀》,直不言其失身北里。而竹垞列之《教坊》,又謂嫁而不終,非也。至竹垞謂修微初歸茅元儀,當亦傳聞之誤。修微歸之霞城,時人以為談柄。如談孺木《棗林雜俎·叢贅門》云:‘云間許都諫娶王修微,常熟錢侍郎謙益娶柳如是,并落籍章臺,禮同正嫡。’黃梨州《南雷文定前集》(卷一)《李因傳》云:‘當是時,虞山有柳如是,云間有王修微,皆以唱隨風雅聞于天下?!粜尬L歸茅氏,亦必喧于一時,何以諸書皆不言之?蓋歸茅止生者,楊宛(宛叔)也。宛叔與修微為女兄弟,齊名當時。牧齋詩云:‘王微楊宛為詞客,肯與鐘譚作后塵?!ㄒ姟冻鯇W(xué)集》卷十七)是也。王、楊皆以樂籍而擅才名,故有傳訛。然宛叔卒以放誕墜溷,不得其死。非修微之倫也”注。其實龐石帚的論斷恰恰與事實相反。正是因為王微曾經(jīng)“落籍章臺”,而嫁給許譽卿時候“禮同正嫡”,且許氏為東林名士,故前塵諸事不宜提起,正如李宜之把與“修微離合因緣、多褻猥事、有題署”的“古律詞曲”在其“既嫁之后,遂雜入無題下,欲斥言其人以避嫌也”注。
茅止生,名元儀,《列朝詩集》載“止生好談兵,通知古今用兵方略及九邊阨塞要害,口陳手畫,歷歷如指掌。東事急,慕古人毀家紓難,慨然欲以有為”注。王端淑亦云:“止生俠骨凌云,肝腸似雪,雖歷戎間,乃一代才士也?!?span >注
王微與茅止生曾結(jié)為夫婦無疑。首先,因王微為茅氏所作詩文中直呼茅氏為夫君。王微有《夏前送止生》一詩注:
記得前年別,勞亭日已曛。
雨晴山色近,風細水光分。
花事凋殘后,奇峰想夏云。
其次,茅止生《石民渝水集》卷一有《沿塞東行寄內(nèi)》詩,是寄給王微的。其稱呼王微為“內(nèi)”,可知二人關(guān)系。詩云:“塞上山奇麗,江南似不如。問耽山水者,癖尚向同余。”
王微《宛在篇自敘》云“予近憩必在山水之間”,錢謙益《草衣道人王微》云“性好名山水”;陳繼儒《微道人生壙記》云“修微姓王,廣陵人,自幼有潔癖、書癖、山水癖”,所以茅止生所言的“山水者”,當指王微,而以內(nèi)稱之,可知此時王微已經(jīng)嫁給茅止生。
另外茅元儀有《戊午立春前一夕將禁詩止酒二百四十一日,醉以別酒,燕姬張次君即度索贈,遂走筆以答,因以別詩》,茅止生另有《燕雪新歸,攜之白下,示宛叔、修微》一詩注:
昔約經(jīng)頻易,今還定復(fù)疑。休猜曾別后,如忖未歸時。
花灼無深淺,鶯調(diào)有早遲。山山春色里,相共不相移。
楊宛嫁與茅止生是確實無疑的事情,這里把楊宛與王微并稱,可知王微與茅止生的關(guān)系,所以“燕雪新歸”,要告知楊、王二人。
那么,王微與茅元儀的婚姻始于何時呢?從《露書》刊刻的時間可知,王茅二人的相戀以及分開應(yīng)在1622年以前。王微作品《期山草》中很多寫給茅止生的詩文,且這些詩文多載于姚旅《露書》中。從譚元春為王微做的《期山草小引》載“己未秋闌,逢王微于西湖”可知,《期山草》作于1619年之間,那么可以推測王微與茅止生相戀應(yīng)該在1616年至1619年之間。
1616年之前,茅止生與王微不可能相戀。首先是因為王微與吳子茂在1616年“有黠奴挾宿債”被迫“禮白岳”后才分手,其次是因為茅止生此時與名妓陶楚生相戀。茅、陶二人相識于萬歷三十八庚戌(1610)西湖之上,二人情深意重。陶楚生曾為茅元儀安排納妾,茅止生云:“姬謂余曰:‘兒善病,且居風塵久??植荒芘e子,太夫人抱孫子之念急,不可以兒故久誤君。向當兒將謝風塵時,有即家兒,字秋水者,其標格態(tài)致皆昆侖,……其年少,且無痼疾,可以妊。’”注又說:“自古往以來,亦未有合才交、情交、名交、意氣交、鬼神交,萃而為一者也,而姬獨兼之。余既遜昔人,然往者人以余貧困沮姬,姬屹不顧,余寧不驕長卿哉?況白頭之吟,長卿與文君幾不能終始。夫不以真合者則不能永好,道固然也。余與姬三年如一日,姬又當傲文君矣?!?span >注所以陶楚生亡故后,茅止生非常懷念,其《醉憶亡姬率成二偈》云:
花影重重月影明,花開花謝月常盈。何曾月落花影留,月總無情花有情。
十三高樓煙海秋,相期常住久羈游。不棄弱水朝朝溺,挽盡黃河石上流。
楊宛與茅止生的相識,是因為陶楚生的極力撮合。茅止生遠行,陶楚生說:“兒尚弱,不能侍君行,君行無與言者,牢騷還故鄉(xiāng),將必神傷,兒深以為憂。向?qū)乙匀诉M君,君不許。君固欲慎重耳。今君試載宛叔以往,宛叔,才人也,當深憐之。茍當君意,即收之。比游者兩載,兒意所更者五人,而皆不遂。兩年歸,宛叔未他適,不當謂非天也?!?span >注在楊宛身上,有陶楚生的愛意,而楊宛又才學(xué)、美貌并重,因而1613年楊宛與茅止生完婚。
據(jù)王微《秋夜客墳素園懷宛叔》詩“壬子病起,夜氣侵商”之句,可知王微與楊宛于壬子(1612)已經(jīng)相識了,而王微與茅止生相識應(yīng)是1617年的秋天。
1616年王微因避難而開始扁舟載書的遠游生活。王微有《過宛叔夢閣》詩:“照返江流急,霜多楓葉殘。年年月光好,只共一閨寒?!痹娭醒运鄺魅~殘,說明此時是秋天,且是在中秋,其《中秋賦戲宛叔》云:“霜滿枝,月滿枝。仿佛孤衾薄,徘徊就枕遲。年年此夜翻成恨,落盡芙蓉知不知。”另有《代宛叔寄止生》云:“月自明,愁自生。分飛雖已慣,長嘆若為情。月入疏簾桐影薄,幽思應(yīng)怯洞簫聲?!?/p>
茅止生中秋之后歸家,與王微相戀;不久,茅止生又離家東去。王微有《新秋賦送止生東歸》、《秋夜送別》詩;另外還寫了很多思念的詩文,如《秋夜二絕句》等。
1618年的初春,茅止生再次歸家,之后又離開。王微有《春夜送止生東歸·調(diào)得長相思》:“未花殘,惜花殘,月落江潭煙水寒。離恨欲無端。試憑欄,怯憑欄,帆驅(qū)云際路漫漫。何人上木蘭。”
在茅止生歸來的春天里,從王微的詩詞中可以看出其心情非常愉快?!洞喝蘸腿苏{(diào)寄浣溪紗》云:“春濃陌上暗飛香,個個情癡似蝶忙。梨花初嫩不勝妝?! 〈卮睾L脑仆庠拢蔑L輕漾撲鴛鴦。小灣曲曲足行觴?!彼妥呙┲股?,王微情緒低落,《春夜代少緒生查子》云:“久病怯憑欄,況憶人同倚。月寒花影篩,愁至歡難替。離魂未得飛,擔帶愁同去。芳草在天涯,綠到無回避。”《春暮病中次宛叔韻調(diào)寄搗練子》云:“心縷縷,愁踽踽,紅顏可逐春歸去。夢中猶帶惜花心,醒來又聽催花雨?!?/p>
但此時的不快與病重,除了與茅止生離別之外,還有別的原因。茅止生回來后,則把新納的燕雪“攜之白下,示宛叔、修微”,這導(dǎo)致了后來王微的離去。
姚旅《露書》卷四說王微離去的原因是因為“后以止生視姬人楊宛厚于己,遂逸去,逸時匿其親金七家三日”注。楊宛與茅止生之間感情的確很融洽,《靜志居詩話》云:“(茅)止生得宛叔,深賞其詩,序必稱內(nèi)子。既以譴荷戈,則自詡有詩人以為戍婦。兼有句云,‘家傳傲骨為迂叟,帝賚詞人作細君?!稍茞巯е??!钡跷⑴c茅元儀相戀晚于楊宛,且終其一生,王微與楊宛二人都是女兄弟,一直與其有詩詞唱和,所以其離開的真正的原因是因為“燕雪新歸”。
王微有《近秋懷宛叔》詩云:“江流咽處似傷心,霜露未深蘆花深。不是青衫工寫怨,時見只有白頭吟?!焙髢删湓娀蛟S解釋其離開的真正原因?!扒嗌缹懺埂敝涑鲎园拙右住杜眯小?,“白頭吟”用的則是文君與相如的典故。王微把它用在給楊宛的贈詩中,可推測在“燕雪新歸”之后,楊宛與王微可能有“白頭吟”之感。王微的性格剛烈,有主見,平日里“間讀班、馬、孫武書,人莫得而狎視也。嘗行靈隱寺門,見白猱坐樹端,迫之,展翅疾飛去。包園夜半,有兩炬炷射窗縫上,諦視之,虎也,修微挑燈吟自若”注,所以離開之后的王微在親戚金七家暫住,并沒有十分悲苦,“居廣廈,金七屋如斗,猶日坐井欄讀書,胸襟出人頭地矣”。
茅止生《石民渝水集》卷三有《有寄》六首,詩中每有說明寄給誰的,但其中用到“白傅”的典故,與王微的“青衫”典故相呼應(yīng)。白居易與名妓之間的悲歡離合與茅止生與王微的聚散相似,所以茅止生有“白傅自知恩尚薄,況余何敢獨苛君。不嫌此日隨風絮,但負當年幾夢云”之句。這應(yīng)該是在王微離開后,茅止生對其的懷念之語。而“恨少閑身為道侶”、“若欲問禪堪一過,法堂高處不相禁”之句則所指之意更加明顯?!暗郎怼?、“禪”、“法堂”與王微的草衣道人身份相符,而且“曾言少小在邗江,多少傷心氣未降”亦是指王微少年時候漂泊流落北里的情景。
王微的集子中,除了《期山草》之外,找不到與茅止生有關(guān)的詩文,但是在《閑草》、《焚余草》中都有很多懷念楊宛的詩文。《中秋賦戲宛叔》、《秋夜舟中懷宛叔》、《宛叔招飲花下得狂字》、《和宛叔》、《冬夜懷宛叔》、《懷宛叔》、《夢宛叔》等詩,這些詩文多表現(xiàn)對舊日的懷念與今日離別的悲傷,這種往來也許包含了王微對茅止生的懷念。
離開了茅止生,王微回到西湖,1619年與鐘惺、譚元春等人往來,“已而忽有警悟,皈心禪說,布袍竹杖,游歷江楚”,開始了另外一段生活。
三、 王微與許譽卿的婚姻
許譽卿,字公實,華亭人。據(jù)《明史》記載,許譽卿萬歷四十四年(1616)進士,授金華推官。天啟三年(1623)征拜吏科給事中。趙南星、高攀龍被逐,譽卿偕同列論救,遂鐫秩歸。莊烈帝即位,起兵科給事中。薛國觀訐譽卿及同官沈惟炳東林主盟,結(jié)黨亂政,譽卿上疏自白,即日引去。(崇禎)七年起故官,歷工科都給事中。
許仲元《三異筆談》載“道人先從黃門為女記室,奉太夫人命隨侍入都,值魏珰初用事,楊忠烈疏上,留中未發(fā),黃門糾同列繼之,道人計禍必烈,不言負太夫人,乃于囑繕疏稿,時以鹵和墨。熹宗尸位,疏輟數(shù)月不閱,時經(jīng)溽暑進御,以腐不可揭,乃以他事放歸?!?span >注從這段傳記記載可知如下幾件事情:
(1) 王微是在“值魏珰初用事,楊忠烈疏上,留中未發(fā)”時嫁給許譽卿的,魏珰當權(quán),楊忠烈上疏的時間應(yīng)該是在天啟四年(1624)左右。王微嫁給許譽卿的原因據(jù)錢謙益《草衣道人王微傳》、清姜兆翀《松江詩鈔》的記載是因為“偶過吳門,為俗子所嬲,乃歸光祿”。當時王微說自己已經(jīng)是“木石人”,一心入道,平輿野史許經(jīng)《修道人生志銘》載:“道人筑生壙六橋之間,意不欲與蘇家松柏近?!?span >注但是由于王微女校書的身份而受奸人騷擾,最后嫁給許譽卿。
(2) 王微嫁給許譽卿得到家里人認可的。王微婚后是“奉太夫人命隨侍入都”,可知王微是得到太夫人的首肯,在許家里有正式身份的,且許譽卿娶王微之時“禮同正嫡”。
(3) 王微對許譽卿在政治上有一定的幫助。錢謙益《草衣道人傳》說:“潁川在諫垣,當政亂國危之日,多所建白,抗節(jié)罷免,修微有助焉?!标P(guān)于王微對許譽卿在政治上的幫助,有很多記載?!俺?,公與虞山雅善,虞山晚節(jié)不臧,阿附馬、阮,欲引公自助,再四通書,公不答。道人禮詰蘼蕪君曰:‘尚書終始參差,已成小草,重負阿姊,今復(fù)濡首下泉,昂友入谷,家公堅白不渝,豈為腐鼠嚇也’”注,后復(fù)詔許譽卿出仕,“道人復(fù)諫公曰:‘君方炎烈,臣盡披靡,袞袞諸公,皆一丘之貉,堂堂七尺,何必虛捐?!扉]門不出,筑小桃源以避世”注。小桃源在西湖斷橋東,這是王微一生比較幸福的時光。二人談詩論道,與士人交往唱和。錢謙益有詩云:“草衣家住斷橋東,好句清如湖上風?!?/p>
王微與許譽卿的婚姻結(jié)局,有“不終”和王微“后為女冠”兩種說法。清朱彝尊《明詩綜》卷九十八:“王微初歸歸安茅元儀,晚歸華亭許譽卿,皆不終?!鼻妩S秩?!读跫肪矶d:“王微字修微,號草衣道人,江蘇江都人。太仆許譽卿室。按王微后為女冠?!泵駠焓啦锻砬绾m詩匯》卷一百九十九載:“草衣道人,適太仆許譽卿,后為女冠。”
朱彝尊說“初歸歸安茅元儀,晚歸華亭許譽卿,皆不終”,這“不終”是何意?若指白頭偕老而言,似乎不確。如果說王微與茅止生二人婚姻不終,這是確定無疑的,因為最后王微選擇離開,而此時茅止生還在世,這肯定是不終;許譽卿應(yīng)該是王微最后的歸宿,又何言不終呢?陳寅恪《柳如是別傳》說:“然則當明之季年,江左風流佳麗,柳如是、王修微、楊宛叔三人,錢受之得其龍,許霞城得其虎,茅止生得其狗。王、楊終離去許、茅,而柳卒隨錢以死?!?span >注這似乎可以做“不終”這個詞的注腳,這個“不終”似是暗指王微離開許譽卿。那么王微為什么要離開許譽卿,離開之后到什么地方去,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
龐石帚這樣解釋朱彝尊的“不終”含義:“《小傳》言修微于國變后三年乃卒,霞城哭之痛;而《靜志居詩話》乃云:‘修微歸歸安茅元儀,晚歸華亭許譽卿,皆不終?!恢駡摵嗡鶕?jù)也。又考阮伯元《淮海英靈集·閨秀類》云:‘王微字修微,號草衣道人,江都人,適太仆寺許譽卿,后為女冠。住無常地,往來西湖,游三楚三岳,急人之困,揮灑千金?!怂鶖⑹觯a錢、朱兩傳所未及,亦不言歸許不終也。余謂修微早年造生壙于西湖,矢志學(xué)道,而霞城于國變后亦剃發(fā)為僧,夫婦時或別居,斯亦情理之常?!?span >注如果僅僅是因為“學(xué)道”,而“住無常地”的話,似乎不能解釋通“不終”。
王微與許譽卿夫妻明亡一入道,一為僧,但其實二人可以仿效黃茂仲與項蘭貞一樣如“劉綱夫婦霞為骨”那樣雙棲禮佛,因為趙凡夫與陸卿子共同隱居支硎山,是為王微所艷羨的。王微《挽趙凡夫》詩中曾說:“最難同學(xué)又同修,夫婦雙棲百尺樓?!笨墒窃S譽卿不是黃茂仲,“嗟乎,茂仲何人,洗卻康樂繁華,喚醒鹿門枯寂哉”。而許譽卿雖然為僧,但卻不廢聲妓,曾經(jīng)與卞賽之妹卞敏有過一段情緣,且與松江名妓王彩生交情匪淺。錢謙益《有學(xué)集》有《霞城丈置酒同魯山彩生夜集醉后作》詩云:
喪亂天涯紅粉在,友朋心事白頭知。
朔風凄緊吹歌扇,參井微茫拂酒旗。
今夕且謀千日醉,西園明月與君期。
還有《霞老累夕置酒,彩生先別,口占十絕句,紀事兼訂西山看梅之約》詩,
酒暖杯香笑語頻。軍城笳鼓促霜晨。
紅顏白發(fā)偏相,都是昆明劫后人。
其二
兵前吳女解傷悲。霜咽琵琶戍鼓催。
促坐不須歌出塞,白龍?zhí)妒欠髟贫选?br />其八
緇衣居士白衣僧。世眼相看總不應(yīng)。
斷送暮年多好事。半衾暖玉一龕燈。
陳寅恪評論這幾首詩說:“至霞城雖‘國變后,祝發(fā)為僧’,但若未貯彩生于金屋,則‘半衾暖玉’一語,恐尚不甚適當也?!?span >注
此外,王微入道可能與其無子有關(guān)。王微雖然是“禮同正嫡”迎娶進許家的,而且得到太夫人的許可,但是在日常生活中也不是盡如人意。王微《與汪夫人書》中曾說“微雖得自由,亦有上下,即如夫人,不使外知,能私厚尊慈否。事同一理,而況無出者乎”。這里提到一次“無出”,后又再次重申,“微多病無出”注,可見無論王微如何灑脫,在那個奉行“夫死從子”的時代,王微以女校書的身份嫁入仕宦之家,無子可依,其內(nèi)心中的孤苦傷感不言而喻。
但王微最后的入道并不是對婚姻的失望,不是被迫的,無奈的;相反,是主動的,積極的,這與有過作“才子婦”經(jīng)歷的李香之卻幣潔身,卞玉京之潛身入道是不同的,這是王微為自己的心靈選擇的最終歸宿,“同心松柏非吾愿,茆屋藤床藐姑仙”是她一生的夙愿。或許在王、許二人的婚姻中有矛盾,但王微是以“禮同正嫡”的方式娶入許家的,且被太夫人認可;許譽卿對其尊之敬之,“許揖之曰:‘人爭笑我為帳中人彈壓,茍念斯語,胡得不事如畏友?!?span >注因而王微清初后為女冠,最后離家“筑庵下發(fā)”,是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追尋自己的價值。王微早年醉心佛道,“奉竺乾古先生之教,刺血寫小品經(jīng)”,生活上“修微飯蔬衣布,綽約類藐姑仙。筆床茶灶,短棹逍遙,類天隨子”注。又曾“買山湖上,穿容棺之墟,茆屋藤床”,說自己已是“木石人”。
明清鼎革的時代,給了王微一個實現(xiàn)理想的機會,所以王微的入道,是對理想和信念的追求,是個體生命對人生價值加以深思后作出的主動選擇。盡管這種主動追尋理想,具有濃厚的個人色彩,不是為了改變或者提高整體的女性地位而做出的努力,但女性以獨立的姿態(tài),在山水間追尋人生意義,在宗教中尋求生命價值,這種獨立行為本身所具有的超脫時代的文化意義,對于我們探求明清時代女性的生活及精神具有重要的啟示作用。
第四節(jié) 獨立的“她者”
——王微的交游與追求
最初,王微因“與李清照、朱淑真相上下”,“管教鐘譚作后人”的才學(xué)成為名滿西湖的女校書,與汪然明、潘之恒等人關(guān)系密切;憑借“詩驚四座的才情”扁舟載書,自由往來五湖間;萬歷四十七年(1619)以后,為了擺脫“慕翰墨者,輻輳案前,如農(nóng)訴水旱”的困擾,她“游歷江楚,登大別山,眺黃鶴樓、鸚鵡洲諸勝,謁玄岳,登天柱峰,溯大江,上匡廬”,在游歷途中因其“包園夜半,有兩炬炷射窗縫上,諦視之,虎也,修微挑燈吟自若”的膽識注,及“間讀班、馬書”,“生非丈夫,不能掃除天下”的失意情懷,成為落魄不得志士人的天涯知己,與鐘惺、譚元春、夏長卿、李宗文等人關(guān)系密切;拜訪憨山大師后歸西湖上,以孔雀和鸚鵡為喻說明“色與才不足恃”,陳繼儒問:“今君才貌兩艷,人間所擅,出世之盟,將無太早?!毙尬⒋穑骸拔呛窝?!孔雀金翠,始春而生,四月而凋,與花萼相衰榮。每欲山棲,必先擇置尾之地,然后止焉,然禁中綴之以為帚,蠻中采之以為翣,甚有烹而為脯、為臘者,色可常保乎?鸚鵡馴擾慧利,洞曉言詞,官家奇愛之,或教詩文,或授佛號,而未免閉于金籠、搏于鷙鳥,則韻語又可常恃乎?”注因而決定“自今伊始,請懺從前綺語障,買山湖上,穿容棺之墟,茆屋藤床,長伴老母,豈復(fù)問王孫草、劉郎桃、蘇小小同心松柏哉”注,更“造生壙于武林,自號草衣道人”,后因“偶過吳門,為俗子所嬲,乃歸于華亭潁川君(許譽卿)”,“當政亂國危之日,(潁川君)多所建白,抗節(jié)罷免,修微有助焉”注。盡管許譽卿不以“人爭笑我為帳中人彈壓”為忤,以“胡得不事如畏友”的態(tài)度對之,但最后王微卻仍選擇“筑小庵下發(fā)”。
王微對宗教的這種執(zhí)著追求,不是為了逃避現(xiàn)實,與很多才女中年以后因傷心而學(xué)佛迥然不同。沈宛君學(xué)佛,是因傷兒女的早夭,其《呈泐大師》詩云:“碌碌浮沉無息機,生涯回首總云非。幼勞未報腸空斷,兒女相牽淚暗揮?;镁骋嘀y解脫,虛花不定更依違。迷途仰望垂哀憫,愿指慈航鑒所祈?!?span >注吳藻皈依凈土是因自身的“天壤王郎”之憾,其《香南雪北詞·自序》說:“憂患余生,吟事遂廢,因檢殘叢剩稿,恕而存焉。自今以往,掃除文字,潛心奉道。香山南,雪山北,皈依凈土,幾生修得到梅花乎?”注《浣溪沙》詞云:“一卷《離騷》一卷經(jīng),十年心事十年燈。芭蕉葉上幾秋聲。欲哭不成還強笑,諱愁無奈學(xué)忘情。誤人猶是說聰明?!蓖跆N章說:“錢謝庵《微波詞》‘人為傷心才學(xué)佛’,略可與此詞印證?!?span >注王微學(xué)佛不是悲兒女,也不是嘆“天壤王郎”,而是一種對生命意義的主動探尋和追求,誠如王端淑所說:“修微不特聲詩超越,品行亦屬第一流。給諫為正人領(lǐng)袖,相得益彰。即其與諸名流唱和諸什,可使旗亭削色。況深入空門,實有解悟,豈非種性夙生,悟聲而稅駕者耶?”注盡管王微這種“種性夙生”的追求具有強烈的個人主義色彩,缺乏我們習(xí)慣上認為的女性尋求個性解放的抗爭性質(zhì)和進步意義,但是從個體的角度來看,這種主動的追求和探尋卻具有重要意義。
一、 “識之淺者以為詩”——湖上校書的才情與交游
王微“七歲失父,流落北里”,憑借才學(xué)聞名湖上。李鼎《西湖小史》載:“湖中不可無美人,猶鬢無關(guān)于神明,而失之不佳?!跷⒃婓@四座,讀書談道而多勝情?!?span >注潘之恒《王觀微傳》載汪然明語云:“余七年未至西湖,徒謂風景不殊,典刑凋謝,有不忍過雪堂、經(jīng)桂舟之況。汪然明大詫,謂西湖邇來始盛青翰,曲折藏云,表里耀玉。晝開綺窗,則江云湖藻,施繪若虛;夜列綃屏,則兔窟蛟宮,淵澄皆洞。傾城之色,并艷三倪;繞梁之技,堪驕二采。晚得邵姬結(jié)局,今唯王生擅場?!?span >注這是萬歷四十年(1612)的事,“王生擅場”即指王微。此時她與汪然明、潘之恒二人關(guān)系最為密切。
汪然明,名汝謙,號松溪道人,有湖山主人之目,與當時很多名媛才女都有交往,《聽雪軒集》就是專寫西湖名妓楊云友的詩集;他還為柳如是刊刻《湖上草》、《尺牘》。汪然明與王微應(yīng)相識于萬歷壬子年(1612)前,潘之恒壬子夏來杭州西湖時,汪然明對他盛贊王微。王微有困難時,汪然明鼎力相助,“丙辰春,有青鳥銜汪然明書至,言觀濤挾女雛禮白岳,將過視髯”注。這是汪然明請求潘之恒幫助王微母女的書信,因時“有黠奴挾夙債,欲易雛于趙氏”,王微母女不得不“禮白岳”。此外,汪然明還曾為王微結(jié)廬湖上,《西湖遺事詩》關(guān)于王微的詩文是這樣寫的:“西泠筑室愜幽情,揮麈高談心跡清。不獨吟流時檥櫂,夢中詩草亦同評?!焙蟾健锻跣尬饔洝吩疲骸巴跷⒆中尬?,工詞翰,前明廣陵校書也,晚獨放情山水,自號草衣道人,曾來湖上,汪然明為筑館于西陵橋畔以居之,名曰凈居?!?span >注汪然明《綺詠集》有《余為修微結(jié)廬湖上,冬日謝于宣伯仲過臨,出歌兒佐酒》詩,提到凈居之名;王微《汪夫人以不系園詩見示賦此寄之》末句“何時同嘯詠,暫系凈居前”也提到凈居。而且汪然明還曾夢與張卿子在凈居談?wù)撛娢?,汪然明《冬夜夢于修微凈居與張卿子評〈夢草〉》詩即載此事。王微有《為汪然明題〈夢草〉》詩:“情為夢因緣,情真夢多妄。非夢能渺茫,渺茫反多狀。先生忘情人,獨醒眾所諒。夢中與意中,是一或成兩。湖舫讀夢草,使我識情量。斯時殘月在。千頃碧漾漾。夢起與夢消,只看梨花上。”周之標《女中七才子蘭咳集》卷二評價說:“惟此道人,可與說夢?!?span >注可見王微確是汪然明知己,能夠明白《夢草》真意。王微還經(jīng)常參與汪然明的不系舟聚會,“不系園,汪然明制。是時,湖上諸姬,如王修微、楊云友能詩,林天素能畫山水,兼能琵琶,王玉煙能走馬,吳楚芬能歌。然明招諸名士集湖舫,諸姬必與坐。紅袖烏絲,傳為勝事”注。
潘之恒,字景升,安徽歙縣人?!绊汍兹珀蹩?,好結(jié)客,能急難,以倜儻奇?zhèn)プ载?。晚而倦游,家益落,僑寓金陵,留連曲中”注。王微稱潘之恒為“偉丈夫”,傾慕其才華,潘之恒說“張卿子自武林游歙,又述纖若(王微)之傾慕髯也”注。王微母陶觀濤聽王晉公說潘之恒“能千金急人之困,雖囊無一錢,不示人以窘也”而慕之;知潘之恒“居南屏山之竹閣”,于是“贄以果帨繡裳焉”;潘之恒兒子病時,觀濤又“就榻問之,自云身雖女子,愿一識韓荊州”;后又“以酒肴饋”,潘之恒“始報謁于其家”,但亦只是“賓主禮而退,不及私語”。潘之恒對王微母女的情意也非常感動,“特感其交情,愧彼莽莽者爾”。王微母女如此仰慕潘之恒,究其原因有二: 其一是潘之恒性格豪爽與王微有相似之處: 王微被稱為“紅妝季布”,“道人夙敦然諾,急人之困,揮數(shù)千金無所悕惜”注。故對潘之恒“能千金急人之困”的豪邁有惺惺相惜之感。其二是潘之恒喜游山水的愛好與王微的“山水癖”一致。王微“自幼有潔癖、書癖、山水癖”,此時王微聲名尚微,不能自由行事,因而對潘之恒能游歷四方自然非常羨慕。從萬歷壬子年(1612)到潘之恒去世的天啟二年(1622)十年間,王微與潘之恒一直有交往。特別是萬歷丙辰年(1616),王微因“黠奴挾夙債,欲易雛于趙氏”的事,不得不避禍于潘之恒家。潘之恒感念王微母女的知己之遇,又因汪然明的請求,遂館之洪氏園。恰逢雨雪浹旬,王微母女在潘家盤桓旬日,別離時潘之恒“送之河梁,各灑淚別”。
汪然明《冬夜夢于修微凈居與張卿子評夢草詩》提到張卿子,潘之恒也曾提到“張卿子自武林游歙,又述纖若之傾慕髯也”,知張卿子與王微在1616年前已相識,且常談詩論詞。張卿子“字相期,號卿子,又號西農(nóng),仁和人,高懷卷跡,似嚴君平、鄭子真一流人”注,好談《易》,盡管以醫(yī)學(xué)名家,但其《野花詩》中“微霜茅屋鳴殘葉,細雨林塘生野花”句流傳很廣?!肚『贾莞尽份d張卿子“少穎異,于書無所不窺,工為詩。以國子生游金陵,時名大起,見賞于董其昌諸公”注?!犊滴鹾贾莞尽酚州d其著有《名山勝記》、《湖上編》等游記作品注。
汪然明《綺詠集》有《春日同胡仲修、賀賓仲、徐震、岳泰、王修微六橋看花,夜聽馮云將、顧亭亭簫曲》詩注,可知王微與這些人也是熟識的,另外她與葛一龍、李世熊、王晉公、吳子美、汪履康等人也有交往。葛一龍字震甫、震父,號罳園居士,吳縣東山人。性好交游,屢試不售。一龍有《王修微期會菰廬中,予已出山,悵然答意》詩:“聞?wù)f麻姑訪洞庭,太湖云袖拂煙星。水西人去空洲遠,一片參差荻筍青。”注據(jù)張慧劍《明清江蘇文人年表》所載,葛一龍在萬歷四十七年(1619)赴京援例謁選,其《修竹編》中《泛舟赤石磯同程孺文、黃明立、曾波臣、洪仲韋、郭圣仆、鄭虞臣、黃允修、黃飛卿、劉師藩、倪盧牟韻用開字,時三月廿六日》、《三月晦日送春郭居士家看波臣寫照》,編在《臘月十五日同伯敬、圣仆、子丘、茂之集虛野王孫潭上山居》之后。據(jù)鐘惺《隱秀軒詩》系《臘月十五葛震父要集齊王孫山居》于萬歷四十六 (1618)年來看,二詩當作于萬歷四十七 (1619)年三月。由此推知因葛一龍與曾鯨等人一起游歷,王微與之失之交臂。
王微早年以“詩驚四座”、“讀書談道而多勝情”聞名西湖。李世熊說:“時得王修微《宛在篇》,讀之自愧屈不如?!?span >注王微雖負盛名于湖上,“慕翰墨者,輻輳案前,如農(nóng)訴水旱”,但在世人眼中也不過是不同于俗妓的校書、美人而已。文士輩不僅能超越身份的偏見,贊賞她的才華,如梁溪鄒迪光《始青閣稿》卷十一有《王修微閑草序》,稱王微詩“所謂空青水碧,不從丹唇皓腕中拈出者也”;而且論色與才的關(guān)系時,更突出贊美她氣質(zhì)的高華,稱“鉛華盡洗,獨存天倪,又如其詩;不謂狹邪跳蕩,靡然斗色之日,而有此素心人,諸青琴、弄玉、雙成、萼綠華宛在人間矣”。王微氣質(zhì)上“多道氣”,才學(xué)上稱“詞家”,幾乎壓倒千古名媛才女。在得知王微入道的消息,鄒迪光特意做詩賀之,有“青蛾多道氣,翠袖是詞家。秋水紋能剪,春山黛不加。心窩堆錦繡,舌片吐煙霞”之贊語,盡管稱王微有“此世薛洪度,前身萼綠華”的資質(zhì),但偏偏以《妓女王修微意將入道,詩以贈之,凡十韻》為題注,直稱“多道氣”、“舌片吐煙霞”的王微為妓女,可見即使在贊賞其才學(xué)若是的士人眼中,王微的身份也不過是“妓女”而已,無論她才勝班姬幾許,豪爽如“紅妝季布”,也始終是湖上美人。因此萬歷四十四年(1616)當“黠奴挾夙債”事發(fā)時,王微便開始了“禮白岳”的游歷生活。此后,王微的社會身份逐漸發(fā)生變化,從風情、詩才兼具的女校書轉(zhuǎn)變?yōu)槟懽R、豪情并重的女俠。
二、 “識之深者以為俠”——王修微的游歷與交游
錢謙益說:“余嘗與河?xùn)|評近日閨秀之詩,余曰:‘草衣之詩近于俠?!?span >注“近于俠”不僅是王微詩文的特色,也是對王微品格的概括。王微“嘗行靈隱寺門,見白猱坐樹端,迫之展翅疾飛去。包園夜半,有兩炬炷射窗縫上,諦視之,虎也,修微挑燈吟自若”注。又曾“月下從開先寺看青玉峽,道遇虎不怖”。這是膽氣之俠。人稱王微“膽可包身,獨往獨來,布帆無恙”,“潁川在諫垣,當政亂國危之日,多所建白,抗節(jié)罷免,修微有助焉。亂后相依兵刃間,間關(guān)播遷,誓死相殉”注。這是氣節(jié)之俠。至于“至棲賢橋,題字金井上,白云卷之而飛;見樂天草堂圮,解衣修葺;采芝天柱峰頭,三觀日出,殆飄飄乎仙也”注。正因為有這些普通女子難得經(jīng)驗的閱歷,她的詩才能如王端淑所云“落想空靈,吐句慧遠,他人說盡千行紙,不若修微寥寥數(shù)字。絕非溫李,誰說蘇辛,詞家勝地,已為修微占盡。胸中若無萬卷書,眼中若無五岳、瀟湘,必不能夢到想到”注。
王微于萬歷四十七年(1619)與鐘惺、譚元春結(jié)交,翌年又遠游,“自冬徂夏,盡三楚三岳而歸”。廣泛的游歷和交往使她和文士的關(guān)系少了美人與名士的味道,而增添了天涯知己的契合。時人也逐漸改變了對王微的態(tài)度,如汪然明崇禎十一年(1638)與祁彪佳“劇談王修微女俠狀”,與二十幾年前對潘之恒談“今惟王生擅場”已大不相同。據(jù)祁彪佳記載,“與汪然明、魏行之放舟南塘,抵城。共訪張燕客?!嗨屯羧幻鞯置肥刑锓絼e。舟次然明劇談王修微女俠狀,可下酒一斗”注。
王微此時游歷間的交往以鐘惺和譚元春為中心,鐘惺《隱秀軒集》中有《同韓求仲、林茂之、夏長卿諸子夜泛夾山漾》詩注,這是鐘惺記萬歷四十七年(1619)十月湖州游歷之作,王微亦有《同鐘敬伯先生及諸子夜泛夾山、草蕩二漾》詩記載此次夜泛。王微與譚元春也是同年秋季在西湖相識的,九月譚元春曾居西湖月余。其《題〈湖上草〉》載:“予以己未九月五日至西湖,三旬有五日而后返。又過吳興,窮苕霅?!?span >注在“己未秋闌,逢王微于西湖”(《期山草小引》)。譚元春有《過王修微山莊》詩,記載他對王微的最初印象:“綠溪天外沒,宜有是人居。殘葉埋深巷,新窗變故廬。心心留好月,夜夜抱奇書。女伴久相失,荒村獨晏如?!本旁率逡?,譚元春同王宇、聞啟祥、嚴武順、鄒之峰宿法相寺注,王微有事未能同行,深感遺憾,因作《永啟、友夏入法相,予以他事未往賦寄》一詩:“聞到宗雷伴,幽尋古寺中。衣香連霧出,杖影落山空。題就一林葉,譚生眾壑風。差池無翼去,共聽晚煙鐘?!奔緥埂堕|秀集》卷下評此詩:“修微大抵以淡遠取勝,喜其淡而多姿,遠而有韻?!?span >注所以能寫出這種“多姿”、“有韻”的詩句,是因為王微心中對譚元春有知己之感。約九月末,王微離開西湖去吳興。譚元春《期山草小引》說:“己未秋闌,逢王微于西湖,以為湖上人也。久之,復(fù)欲還苕?!?span >注王宇、譚元春二人為王微送行,王微有《湖上留別王永啟、譚友夏》一詩:“忽漫忻相對,今朝鴻獨飛。應(yīng)知斷橋路,夜止兩君歸。永日黃花地,方舟秋水磯。以茲重離別,淚濕道人衣。”還有一首《如夢令》詞《臨別似譚友夏》:“只合喚他如夢,前后空拈新詠。風便欲懸帆,一片離云生棟。休送,休送,今夜月寒珍重?!泵魃螂H飛《草堂詩余》新集評曰:“切而至。是別時語,是可人語?!弊T元春以《重送永啟還閩,予亦從湖上西歸》詩送別王永啟歸閩后,西歸路過湖州,在吳興再次與王微相逢。王微作《重晤友夏同泛夾山漾,懷永啟》詩記之;后又一同拜孫太初墓,韓敬、俞廷諤、黃令則等人同游,王微作《初冬拜孫太初墓,同友夏諸子》詩。錢謙益《西湖雜感》詩云:“漬酒青鞋褰宿莽,題詩紅袖拂荒苔?!弊宰ⅲ骸安菀碌廊擞性姷跆?,為時所傳?!眳桥d離別時,譚元春為王微寫了《在錢塘、吳興間皆逢王修微女冠,每用詩詞見贈,臨別答以六章》、《答修微女史》等詩;王微也寫了《次友夏韻》、《戲留譚友夏又》、《西陵懷譚友夏》等詩詞。
從萬歷四十四年(1616)至天啟六年(1626)十年間,王微與譚元春關(guān)系最密切。最初結(jié)識時譚元春就沒有將王微作為女校書來對待,其《期山草小引》說:“香粉不御,云鬟尚存,以為女士也。日與吾輩去來于秋水黃葉之中,若無事者,以為閑人也。語多至理可聽,以為冥悟人也。人皆言其誅茆結(jié)庵,有物外想,以為學(xué)道人也。嘗出一詩草,屬予刪定,以為詩人也。詩有巷中語、閣中語、道中語,縹緲遠近,絕似其人。”譚元春“天涯淪落同”之語使王微很感動,因此她《送友夏,友夏贈予詩,有天涯淪落同之句》詩說“此生已淪落,猶幸得君同”?!靶遗c君同”的情感在別離后讓王微很懷念譚元春,萬歷庚申年(1620)秋王微病臥西湖時曾作《庚申秋夜,予臥病孤山,閑讀虎關(guān)女郎秋夢詩,悵然神往,不能假寐,漫賦一絕,并紀幽懷,予已作木石人,尚不能無情,后之覽者,當如何也》詩:“孤枕寒生好夢頻,幾番疑見忽疑真。情知好夢都無用,猶愿為君夢里人?!?span >注虎關(guān)女郎詩前有譚元春序:“悲天憫人,勤王恤私,非惟俗士所不知,蓋亦仕宦男子所吟之而面赤也?!蓖跷㈥P(guān)女郎馬氏感懷,其實就是對譚元春的思念。而此時西湖之上“慕翰墨者,輻輳案前,如農(nóng)訴水旱”,恰巧“客有言匡廬奇秀甲天下,道人遽命駕往”。譚元春有《王修微江州書到,意欲相訪,書以尼之》詩:“無言無思但家居,僮婢悠然遂古初。水木橋邊春盡事,琵琶亭上夜深書。隨舟逆順江常在,與夢悲歡枕自如。詩卷卷還君暗省,莫攜慚負上匡廬?!弊T元春對于王微的拜訪之所以“尼之”,是因為其母病而“怠不欲為詩”??滴酢短扉T縣志》載:“(元春)母年五十三,病失明,臥床榻間。躬進苦粥,嘗藥餌,凡八年,而母始卒?!弊T母卒于萬歷四十八年(1620),此后譚元春一直在家,其《題拭桐草》亦云:“萬歷庚申迄天啟癸亥,余四歲多在家,怠不欲為詩。”
在與鐘惺、譚元春的交際中,王微參加的集會,韓經(jīng)、夏長卿、林茂之、俞廷諤、黃令則、王宇、聞啟祥、嚴武順、鄒之峰等人都曾參與。王微《遠游集》中有《登大別山眺黃鶴樓、鸚鵡洲諸勝,同王幼度、朱其勤、李宗文、張仲虎、王子云、龍夢先、熊元敬分韻》詩;王微還曾與李流芳一起作詩談道。李流芳《檀園集》卷一二《題畫冊》載:“辛酉(1621)臘月北行,意思蕭索。到吳門,聞子將將來,遲之同行,因暫住虎丘之鐵佛僧舍。時送余者為于薪、魯生、舍弟無垢、舍侄宜之、兒子杭之。武林都修之時時抱琴來,作數(shù)弄。比玉還白下,與予一路同來,樂酒晨夕。古白同寓舍,間日一相對。楚中李宗文,居停亦相近。女冠王修微,數(shù)以扁舟往來,山中差不寂寞?!?span >注董斯張有《秋日夏長卿一行同修微過訪作》注、《于昭彥至得修微金昌書》詩,其《鵲橋仙·感悟代寄修微》詞中“水仙祠畔那人逢,剛認作梅花一樹”句頗為人稱道?!兑新暢跫肪硎d王漁洋評價這首詞說:“草衣道人有潔癖、山水癖,往往扁舟往來吳興、西湖之間?!伸襞稀淖郑吕溟e靚,可謂傳神?!蓖跷⒔挥蔚拇蠖际鞘送静坏弥径拘懈邼嵵耍缤跤锥?,名王制,京山人,后以“丁母憂歸,林居二十余年”注。龍夢先,“長安諸作,淵永清奧,與長安風氣不類,……然則夢先雖居燕都,亦非風塵名利中人也”注。特別是與德清大師的見面注,使王微的生活方式和人生態(tài)度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遠游歸來后,王微“筑生壙六橋之間,意不欲與蘇家松柏近”注。
王微與鐘惺、譚元春等人的交游是王微身份變化的一個轉(zhuǎn)折點,也是王微思想變化的轉(zhuǎn)折點。鐘惺與譚元春編《名媛詩歸》,選王微詩達98首,足見他們對王微詩文的贊賞。當時鐘、譚負盛名于時,他們對王微詩的高度認可,意義絕不止于使王微“頗染其調(diào),滅彼鑿痕,登其雅構(gòu),直令季蘭俊嫗,掩袂而泣”注,更重要的是提高了王微的知名度和自我意識,促使她反思自身的身份和處境,為后來的遠游奠定了思想基礎(chǔ)??v觀與王微同時的才女,詩才縱橫的不乏其人;以俠稱的亦不在少數(shù);青燈學(xué)佛的也大有人在。豪爽者如李貞麗,“李香之假母,有豪俠氣,嘗一夜博輸千金立盡”;而“香年十三,亦俠而慧”;豪俠者如寇湄,“甲申三月,京師陷,保國公生降,家口沒入官。白門以千金予保國贖身,匹馬短衣,從一婢南歸。歸為女俠,筑園亭,結(jié)賓客,日與文人騷客相往還,酒酣以往,或歌或哭,亦自嘆美人之遲暮,嗟紅豆之飄零也。既從揚州某孝廉,不得志,復(fù)還金陵”注。長齋繡佛者如卞賽,“逾兩年,渡浙江,歸于東中一諸侯。不得意,進柔柔當夕,乞身下發(fā)。復(fù)歸吳,依良醫(yī)鄭保御,筑別館以居。長齋繡佛,持戒律甚嚴,刺舌血,書《法華經(jīng)》,以報保御”注。但是王微的不同則在于,當“慕翰墨者,輻輳案前,如農(nóng)訴水旱”,“才子慕之,輻輳兩涯之間”時,而能毅然“擲筆出避西子湖”,遠游拜訪憨山大師。西湖之上筑生壙的行為,在當時亦無可比肩之人?!杜f唐書·文苑傳》載司空圖曾經(jīng)造生壙與朋友一起飲酒做詩,勸友人“達人大觀,幽顯一致,非止暫游此中。公何不廣哉”。清初尤侗亦有此舉,“晚年嘗言‘不講學(xué)而味道,不梵誦而安禪,不導(dǎo)引而攝生,此吾所異于人也’。筑生壙官山,自為之志,構(gòu)丙舍于兩旁。年八十時,偕老友二三人往來觴詠于其中,風流近代所少”注。尤侗尚且是在年八十才有此生壙觴詠之舉,而王微筑生壙時年僅二十歲,其曠達灑脫的態(tài)度不但巾幗少有,即使須眉亦應(yīng)側(cè)目。所以許經(jīng)說,“世之知道人者,淺者以其詩,深者以其俠,而不知其有鴻黃窈窕之學(xué),絕類離群之行”注。他由此而許王微是繼“淵明自祭,樂天自銘,司空圖引平時故交,痛飲生壙中”這三君子之后的接踵者。
三、 “不欲僅以詩人傳”——草衣道人的交游和追求
據(jù)張照《天瓶齋書畫題跋》載董其昌《自書詩卷》跋語“壬子十月六日,昆山道中為夏有之書,同觀者修微王道人也”注,可知早在1612年董其昌、陳繼儒就與王微有往來,而且這種交往伴隨王微的一生。今傳文獻中所見陳繼儒、董其昌總是使用微道人、修道人、道兄等來稱呼王微。如董其昌《畫眼》記載與陳繼儒論畫時王微常在旁,“予常與眉公論畫,畫者欲暗不欲明,暗者如云橫霧塞是也。眉公胸中數(shù)具一丘壑,雖草草潑墨,而一種蒼老之氣,豈落吳下畫師甜俗魔境耶?同觀者修微王道人也”注。稱呼是身份的象征,是對王微社會身份的一種認可。陳繼儒《點絳唇》詞小序云:“庚申(1620)十一月二十二日,王修微從西子湖入云間,才子慕之,輻輳兩涯之間。修微拂曙峭帆泖塔矣,因訪眉道人于白石山寮,燒燈市酒,詩以外不暇及也。此來如鴻飛雪中,莫可蹤跡,作《點絳唇》一詞記之。”注李延昰《南吳舊話錄》二十四“閨彥門”載此事:“王修微將至匡山,問法憨山德清師,詣東佘別陳征君。適有貌者王生在山中,遂寫《草衣道人話別圖》?!?span >注在這次與陳繼儒的會面中,王微還結(jié)識了施紹莘。施紹莘《秋水庵花影集》卷五有《憶秦娥·懷王修微》詞,小序云:“修微,籍中名士也,色藝雙絕,尤長于詩詞。適從性夙齋聞其人,見其《憶秦娥》一章,有‘多情月,偷云出照無情別’之句,風流蘊藉,不減李清照。明日入東畬,見修微于眉公山莊之喜庵,方據(jù)案作字,逸韻可掬。相與談笑者久之,日西別去,此情依依,因用其調(diào)填詞記之。他時相見,拈出作一話頭耳。庚申冬至前四日花影齋識?!?span >注陳繼儒與王微“詩以外不暇及也”,施紹莘與王微初識于其“方據(jù)案作字”時,“妓女”王微是以“色藝”作為與人交往的基礎(chǔ),而“道人”王微的交游是憑借學(xué)識、才華、氣度而贏得尊重的。張慎言有《寄贈王修微女山人》詩,龔士驤有《得草衣道人湖上信》詩,以“山人”和“道人”身份出現(xiàn)的王微與鄒迪光口中的“妓女王微”盡管自然人身份相同,但是從社會文化人的角度來看則是不同的。
陳繼儒對王微的才學(xué)很推崇,其《微道人詩序》云:“今微道人詩,皆古來詩人所未嘗拈出?!?span >注其《答王修微》文寫道:“空山中自修道人飛至,便成洞府,何必處處鸞鶴,山山蕙蘭,乃稱世外也。別時黯慘,使人不能返視。黃蘆白蒂,孤雁嚴霜,峭帆之下,幸爾無恙。昨夢秋月如規(guī),游氛散盡,曉謂侍兒曰:‘此夢可祥。’已得手書,迫呼二三韻士視之,驚嘆其奇絕。天女散花,今見其人矣。梅花爛熳,度在二月初旬,能舞棹諧此請諾否?先期一報,煮雪相待衡門之下也?!?span >注文中稱王微為修道人,另一首《點絳唇》詞小序也以道兄稱之,“修微道兄泛泖入山,凌霜而至,獨往獨來,異人也,作詞記之”注。王微有《送眉公先生過夾山漾》詩:“夾山寒水落,木葉下紛紛。斜日已難別,扁舟況送君。瑤華一以折,霜露還相聞。為我題紈扇,詩來似白云?!边@首詩寫作的背景,據(jù)《江都縣續(xù)志》卷十二載引吳興姜兆熊《樊川叢話》:“壬辰秋,陳眉公同草衣道人王修微詣予,道人有山水癖,游苕上諸山,所至扶藤攀葛,折釵墜珥,不悔也。一夕泊舟夾山漾,持箋索詩,予吟云:‘林皋秋已老,黃葉正紛紛。夙有尋山想,何期忽遇君。疏鐘風際落,流水枕前聞。不負江干泊,殷勤話白云?!廊俗少p不已,適眉公有武林之行,道人依韻贈別,云:‘夾山秋亦冷,木葉下紛紛。斜日已離別,扁舟況送君。瑤華一以折,零落不堪聞。何處題紈扇,新詩寄白云。’眉公笑曰:‘真才子佳人矣?!瘒L叩麻衣和尚,究竟如何,答曰:‘當變一老嫗耳?!瘧撊挥懈小!?span >注
董其昌王微《樾館詩選序》云:“當今閨秀作者,不得不推草衣道人,觀其新集,如《貽桐汭》五言古四篇,綽有韋司直之古淡;而《代陶琴》、《代莊蝶》等,命篇亦復(fù)獨創(chuàng)。大都閨秀之詩,雖饒于才致,而儉于取境,未有若道人之鑿空者,豈直緣情綺靡,為《宛轉(zhuǎn)》之歌、《十離》之什已耶。”注除才學(xué)外,王微更因其“飯蔬衣布,綽約類藐姑仙。筆床茶灶,短棹逍遙,類天隨子。謁玉樞于太和,參憨公于廬阜,登高臨深,飄忽數(shù)千里”的追求注,讓陳繼儒發(fā)出“吾師”的贊嘆,“師月上而友南岳”的學(xué)道精神讓董其昌發(fā)出“吾過”的感慨。
錢謙益《王德操墓志銘》載王德操“與草衣道人為塵外交,紅箋小字頻數(shù)問遺。齋廬瓶拂,每雜著懷袖間。余題其小像曰:‘猶有閑情難忘卻,虎丘明月馬藤花’”注。錢謙益《王德操小像四首》其二云:“靜夜然燈響木魚,清晨瓶拂赴精廬。眉間黃氣緣何事?新得蕭娘一紙書?!弊宰⒃疲骸暗虏匍L齋入道,與草衣道人有世外之契。每得草衣手跡,籠置袖中,喜見眉宇,人望而知之?!?span >注王德操對王微的欣賞與色藝無關(guān),正如譚元春《期山草小引》所云:“荀奉倩謂婦人才智不足論,當以色為主,此語淺甚。如此人此詩,尚當言色乎哉?而世猶不知,以為婦人也,擬議數(shù)端,忽以此作定論,不愧其人?!边@種交往是超越性別、基于共同的旨趣愛好而形成的友情。正如王德操《湖國訪王修微》詩所言,“棲寂將疏客,猶令秀句傳。見能深道想,交或在詩緣。湖水別成態(tài),山花休浪妍。凈心何所印,臨鏡綠窗前”。
這種“道人”的期許,使王微最后選擇“筑小庵下發(fā)”,“甲申之變,太夫人尚壽考,道人奉緇衣以進,曰:‘此公忠孝兩全策也?!?span >注其行為背后的“忠孝”思想是肯定,但起決定作用的則應(yīng)是王微個人的價值觀念。王微青年時期曾言“同心松柏非吾愿”,其實不盡然。1625年趙宧光去世時王微作《挽趙凡夫二首》云:“吳中真隕少微星,洞中猶摹石上經(jīng)。耆舊凋殘猿鶴怨,支硎山色為誰青?”“最難同學(xué)又同修,夫婦雙棲百尺樓。到得一絲不掛處,長空孤月自悠悠?!逼渲小胺驄D雙棲百尺樓”的“同學(xué)又同修”的境界應(yīng)是王微曾經(jīng)羨慕的。趙宧光妻陸卿子也是當時的著名才女,錢謙益《列朝詩集》載:“凡夫棄家廬墓,與卿子偕隱寒山,手辟荒穢,疏泉架壑,善自標置,引合勝流。而卿子又工于詞章,翰墨流布,一時名聲籍甚,以為高人逸書,如靈真伴侶,不可梯接也?!?span >注王微在1623年還與項蘭貞夫妻相識。項蘭貞,字孟畹,秀水人,黃卯錫妻,著有《裁云草》。王微《湖上曲序》記載相識始末?!肮锖デ镨拢w湖上,卜筑葛洪嶺下,門掩飛泉,徑埋落葉,意逌然也。適黃茂仲偕細君孟畹禮佛靈鷲,寓與予近,以輕舟就談。至月上,聽俞大家彈琴作水龍吟,繼觀夫人與大家手談,遂燒燭忘返。嗟乎!茂仲何人,洗卻康樂繁華,喚醒鹿門枯寂哉。醉后,與夫人偶詠《竹枝詞》,欲一變調(diào),以洗靡靡,遂分韻為《湖上曲》,約曉煙初醒,再叩蓬蘆。歸時蘭露未晞,漁燈已沒,因?qū)?,不?fù)能起,而夫人行矣。長堤煙柳,入望凄然。未幾夫人以新詞寄示,讀之瑯瑯,如夜光百串,落我懷袖,聊一拈筆勉和,且紀其時,而感其遇。宇宙雖大,如斯邂逅,豈可多得乎。”(《續(xù)玉臺文苑》卷三)項蘭貞有《鵲橋仙·七夕和女冠王修微》云:“秋葉辭桐,虛庭受月,漫道雙星踐約。人間離合總難期,空對影,靜占靈鵲。遙想停梭,此時相晤,可把別愁訴卻。瑤階獨立且微吟,睹瘦影,薄羅輕綽?!蓖跷⒆鳌逗洗雾嵈瘘S孟畹夫人》詩:“去住湖山別有緣,門前紅葉滿來船。劉綱夫婦霞為骨,謝蘊家庭雪作篇。翠袖風前誰薄醉,黃楊樹底與參禪。回思飄渺伊人跡,只隔鴛鴦南浦煙?!焙髞眄棄纛等ナ?,王微作《哭黃夫人孟畹》詩:“秋堤一片石,誰悟是三生。蕙質(zhì)非松壽,梅魂伴月明。遺奩皆竹素,雜組亦瑤珩。料得荀家倩,難言不及情。”王微用“荀家婦”的典故,說明她也看重情,但卻不是“修得才子婦”;以霞為骨的“劉綱夫婦”、“同學(xué)又同修”才是其所愿。所以她最終毅然選擇“下發(fā)”是為了繼續(xù)年輕時入道的想法,而不是因其婚后生活不悅。王微不僅與男性往來,還與名妓楊云友、林天素、楊宛,閨秀夏夫人、馮夫人、吳夫人、李夫人、汪夫人等人有往來。王微集中有《仙家竹枝詞二首同李夫人登武當山作》注、《雨中得夏夫人書,賦以志感之一》、《寒夜送夏夫人從楚入洛》注、《吳老夫人出訪山莊,以詩見示,次韻賦答》、《冬夜懷韓夫人生查子》、《哭韓夫人》、《柳下送鐘夫人》、《月夜留宿馮夫人池上》、《留別孫夫人》等作品。此外,王微還有《汪以不系園詩見示賦此寄之》詩及《與汪夫人》文,文中提到“病余尚稽踵謝,復(fù)違雅召,此中殊惄如也。又以家務(wù)促歸,不獲久侍湯藥。今老母雖賴庇粗安,而精神飲食,尚未如常,正須調(diào)理。俟歸時,當叩謝高情耳”注。王微的女性交游網(wǎng)絡(luò)可以說明王微婚后依舊常與眾才媛詩文唱和,其生活與董小宛成為賢德的閨秀夫人不同注,她最后離家“筑庵下發(fā)”,是出于對理想信念的追求,雖然因明清鼎革的動蕩而具有時代的特征,但更多的是個體生命對人生價值加以深思后作出的主動選擇,若僅以“忠孝”來解釋其下發(fā)為女冠的原因,就太簡單,太平面了。
小結(jié)
王微青年時有“山水癖”,自言“余性耽山水,嘗浮江入楚,禮佛參山九華之間,登黃鶴晴川,江山勝概,至今在目;已入匡廬,觀瀑布,雪花萬丈瀠繞襟帶,思結(jié)室其下”注。不僅在壯游時期寫了大量的山水詩,即使后來為人婦后不能遠游,還苦心編選《名山記選》一書,凡二十卷,以臥游的方式來放飛自己的心靈。明清時期編選《名山記》、《游記選》者不少,但女性作者則寥若晨星,王微的這種“山水意識”絕非是寫幾首山水詩的才女可比擬的??v觀王微一生的交游與追求,可以得出兩個結(jié)論: 在明清關(guān)注女性才學(xué)的大社會氛圍下,才女憑借自身不斷的努力,可以獲得一定的聲望和社會地位,即使是女校書也可以改變自身的命運;其次,才女除了具有女兒、妻子、母親等社會身份外,還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不是作為第二性而是相對于“他者”而獨立存在的“她者”,盡管在當時并不多見,但確然存在。王微“流落北里”時,以西湖美人之風情、詩驚四座之文采,扁舟載書之浪漫行跡贏得汪然明、潘之恒等名士的尊重與幫助;“警悟”之后以游歷名山之瀟灑,恣情山水之壯懷,以女士、閑人、冥悟人、學(xué)道人、詩人之身份成為落魄不得志士人的天涯知己;以西泠橋邊筑生壙之不羈,晚年祝發(fā)修行之曠達證明了女性作為獨立的“她者”存在的可能性。王微這種主動追尋理想,改變自身命運的努力因其濃厚的個人色彩,雖不具有西方女權(quán)主義者為提高女性地位積極改革的進步意義,但她以獨立的“她者”姿態(tài)在山水中尋求人生意義,在宗教中尋求生命價值的行為本身所具有的文化意義卻值得我們?nèi)リP(guān)注、去探求。
注:
《板橋雜記》載香君被俘,王月被獻于張獻忠,結(jié)果“斷其頭,蒸置于盤,以享群賊”。
注:
余懷《板橋雜記》,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24頁。
注:
黃宗羲《李因傳》,《黃梨州文集》,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88頁。
注:
王士祿《宮閨氏籍藝文考略》,轉(zhuǎn)引《歷代婦女著作考》,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88頁。
注:
施蟄存給孫康宜的信中曾說:“我輯王微集,已得詩詞各一百多首,明年寫成清稿,想印一本《王修微集》,比柳如是的資料不知多出多少?!币姟妒┫U存海外書簡》,大象出版社2008年版,第36頁。
注:
《全明詞》、張仲謀《明詞史》、鄧紅梅《女性詞史》中簡單提及王微及其生平。馬祖熙《女詞人王微及其〈期山草詞〉》,《詞學(xué)》第14輯,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4年版;詹學(xué)敏《王微研究》,南京大學(xué)2011年碩士學(xué)位論文。
注:
姚旅《露書》卷三,福建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74頁。
注:
周永年,字安期,吳江人。
注:
林天素《柳如是尺牘小引》,載《柳如是詩文集》,中國公共圖書館古籍文獻珍本匯刊,第155—156頁。
注:
柳如是《尺牘》,載《柳如是詩文集》,第176頁。
注:
蕭艾《王國維詩詞箋?!?,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90頁。
注:
陳寅恪《柳如是別傳》,第431—432頁。
注:
本文所用《青樓韻語》是上海中央書店民國二十四年版。
注:
姚旅《露書》卷四,福建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18頁。
注:
徐《徐氏筆精》,《雜著秘笈叢刊》,臺灣學(xué)生書局1971年版,第465頁。
注:
黃傳祖《扶輪集》,明崇禎十五年金閶葉敬池刻本。
注:
姚旅《露書》卷三,福建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74頁。
注:
譚元春《譚元春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812頁。
注:
譚元春有《十五夜,同王宇、聞啟祥、嚴武順、鄒之峰宿法相寺》詩。
注:
季嫻《閨秀集》,《四庫存目叢書》集部,第414冊。
注:
錢謙益《草衣道人王微》,《列朝詩集小傳》,第760頁。
注:
陳繼儒《草衣道人生壙記》,《晚香堂小品》卷十九,上海雜志公司1936年版,第350頁。
注:
錢謙益《草衣道人王微》,《列朝詩集小傳》,第760頁。
注:
陳寅恪《柳如是別傳》,第376頁。
注:
錢謙益《潘太學(xué)之恒》,《列朝詩集小傳》丁集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630頁。
注:
潘之恒《亙史鈔》卷十四,《四庫存目叢書》子部,第193冊,第635頁。
注:
徐世昌《晚晴簃詩匯》卷199,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89年版,第1551頁。
注:
李鼎《西湖小史》,《叢書集成續(xù)編》史地類,第224冊。
注:
潘之恒《陶觀濤傳》,《亙史鈔》卷二十四,《四庫存目叢書》子部,第194冊。
注:
朱彭《西湖遺事詩》,《叢書集成續(xù)編》史地類,第224冊。
注:
鐘惺《明詩歸·閨秀》,《續(xù)修四庫全書》集部,第338冊。
注:
周之標《女中七才子蘭咳集》,國家圖書館藏清初刊本。
注:
厲鶚《湖船錄》,《叢書集成續(xù)編》,第90冊。
注:
憨山大師(1545—1623),即德清,明高僧,本姓蔡,號憨山,全椒(安徽)人。出家后,云游各處,住東海嶗山(今屬山東青島)。萬歷二十三年(1595),坐私造廟宇罪,發(fā)配廣東雷州充軍,十余年始歸。在廣東時,住曹溪寶林寺,大興禪宗。著有《法華通義》、《楞伽筆記》及注解《莊子》、《老子》、《中庸》等,遺稿有《夢游集》五十五卷、《憨山語錄》二十卷。
注:
陳繼儒《微道人生壙記》,《晚香堂小品》卷十九,上海雜志公司1936年版,第350頁。
注:
憨山大師《士修字說》,載《憨山老人夢游集》,第219頁。
注:
孫康宜《明清女詩人選集及其采輯策略》,載《陳子龍與柳如是的詩詞情緣》,陜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8年版,第224頁。
注:
馬祖熙《女詞人王微及其〈期山草詞〉》,《詞學(xué)》第十四輯,華東師大出版社,第221頁。
注:
錢謙益《草衣道人王微》,《列朝詩集小傳》,第760頁。
注:
龐石帚《草衣道人軼事》,載《養(yǎng)晴室筆記》,四川文藝出版社1984年版,第108頁。
注:
許仲元《草衣道人》,載《三異筆談》,重慶出版社1996年版,第56頁。
注:
余懷《板橋雜記》,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38—39頁。
注:
陳寅恪《柳如是別傳》,第794—795頁。
注:
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第760頁。
注:
陳枚《憑山閣留青二集選》卷三,《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55冊。
注:
王微《湖上草序》,載《續(xù)玉臺文苑》卷三,《四庫存目叢書》集部,第339冊。
注:
李延昰《南吳舊話錄》卷二十四,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
注:
陳繼儒《微道人生壙記》,《晚香堂小品》卷十九,上海雜志公司1936年版,第350頁。
注:
陳繼儒《微道人生壙記》,《晚香堂小品》卷十九,上海雜志公司1936年版,第351頁。
注:
王微《湖上草序》,載《續(xù)玉臺文苑》卷三,《四庫存目叢書》集部,第339冊。
注:
陳寅恪說“圓海人品,史有定評,不待多論。往歲讀《詠懷堂集》,頗喜之,以為可與嚴惟中之《鈐山》,王修微之《樾館》兩集,同是有明一代詩什之佼佼者”。見《柳如是別傳》,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843頁。
注:
《芬陀利室詞集》卷三載:“松江城北郭一蘭若,往時余以僧服結(jié)社于此,壁間得董香光與草衣道人石刻殘字,曰著手心頭便判。案道人姓王,名微,字修微,華亭人,工詩詞,墮落風塵。中年入道,往來吳越,與名士輩游,嘗筑生壙于西湖,蓋奇女子也。余為言于雷約軒,因名是庵曰修微。約軒作志,筱峰填《揚州慢》一解,余和之。秀水于惺伯亦和是韻?!?/p>
注:
趙世杰《古今女史》,國家圖書館藏明崇禎刻本。
注:
卓人月《古今詞統(tǒng)》,《續(xù)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729冊。
注:
周銘《林下詞選》,《續(xù)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729冊。
注:
劉云份《翠樓集》,進修書店1948年版。
注:
朱彝尊《明詩綜》,中華書局2007年版。
注:
曹寅《楝亭書目》,《北大圖書部月刊》1930年第1—2期,第118頁。
注:
杜文瀾《憩園詞話》,載《詞話叢編》,中華書局1986年版。
注:
錢謙益《草衣道人王微》,《列朝詩集小傳》,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760頁。
注:
董其昌《容臺文集》,載《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32冊。
注:
汪啟淑著、楊輝君點?!端芮逑句洝罚本┕偶霭嫔?998年版。
注:
李世熊《寒支集初集》,載《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89冊。
注:
施蟄存《施蟄存日記》,文匯出版社2002年版,第190頁。
注:
鄭逸梅《藝林散葉續(xù)編》,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236—237頁。
注:
馬祖熙《女詞人王微及其〈期山草詞〉》,《詞學(xué)》第十四輯,華東師大出版社,第221頁。
注:
沈建中《遺留韻事: 施蟄存游蹤》,文匯出版社2007年版,第112頁。
注:
胡文楷《歷代婦女著作考》,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88頁。
注:
姚旅《露書》卷三,福建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74頁。
注:
季嫻《閨秀集》,《四庫存目叢書》集部,第414冊。
注:
王觀微即王微。
注:
李鼎《西湖小史》,《叢書集成續(xù)編》史地類,第224冊。
注:
錢謙益《草衣道人王微》。
注:
潘之恒《亙史鈔》卷二十四,《四庫存目叢書》子部,第194冊。
注:
龐石帚《草衣道人軼事》,載《養(yǎng)晴室筆記》,四川文藝出版社1984年版,第108頁。
注:
李延昰《南吳舊話錄》,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
注:
《白石樵真稿》卷十八,《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66冊。
注:
張大復(fù)《梅花草堂筆談》卷十四,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注:
《題永興寺壁》見王國平《西湖文獻集成·西溪專輯》,杭州出版社2004年版,第297頁。
注:
黃宗羲《李因傳》,《黃梨州文集》,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88頁。
注:
陳寅恪《柳如是別傳》,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版,第860頁。
注:
潘之恒《王觀微傳》,《亙史鈔》卷二十四,《四庫存目叢書》子部,第194冊。
注:
潘之恒《王觀微傳》,《亙史鈔》卷二十四,《四庫存目叢書》子部,第194冊。
注:
潘之恒《王觀微傳》,《亙史鈔》卷二十四。
注:
吳梅村《吳梅村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496頁。
注:
李延昰《南吳舊話錄》,1915年鉛印本。
注:
李流芳《檀園集》,載《四庫明人文集叢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
注:
姚旅《露書》卷四,福建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18頁。
注:
龐石帚《草衣道人軼事》,《養(yǎng)晴室筆記》,四川文藝出版社1985年版,第109—110頁。
注:
李延昰《南吳舊話錄》,1915年鉛印本。
注:
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丁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
注:
王端淑《名媛詩緯初編》卷十九《正集附上》。
注:
徐《徐氏筆精》卷五,《雜著秘笈叢刊》,臺灣學(xué)生書局1971年版,第465頁。
注:
茅元儀《石民賞心集》卷三,《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10冊,第314頁。
注:
茅元儀《亡姬陶楚生傳》,載《石民渝水集》卷三十二,《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09冊。
注:
茅元儀《亡姬陶楚生傳》,載《石民渝水集》卷三十二,《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09冊。
注:
茅元儀《石民渝水集》卷三十二。
注:
姚旅《露書》卷四。
注:
錢謙益《草衣道人王微》,《列朝詩集小傳》閏集四,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
注:
許仲元《草衣道人軼事》,載《三異筆談》,重慶出版社1996年版,第56頁。
注:
許經(jīng)《修道人生志銘》,載周之標《蘭咳集》卷三。
注:
許仲元《草衣道人》,載《三異筆談》卷三,重慶出版社1996年版,第56頁。
注:
許仲元《草衣道人》,載《三異筆談》卷三,重慶出版社1996年版,第56頁。
注:
陳寅恪《柳如是別傳》,第790頁。
注:
龐石帚《草衣道人軼事》,第108頁。
注:
陳寅恪《柳如是別傳》,第1148頁。
注:
陳枚《憑山閣留青二集選》卷三,《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55冊。
注:
李延昰《南吳舊話錄》卷二十四。
注:
陳繼儒《微道人生壙記》,《晚香堂小品》卷十九,上海雜志公司1936年版,第350頁。
注:
陳繼儒《微道人生壙記》,《晚香堂小品》卷十九,上海雜志公司1936年版,第350頁。
注:
陳繼儒《微道人生壙記》,《晚香堂小品》卷十九。
注:
陳繼儒《微道人生壙記》,《晚香堂小品》卷十九。
注:
錢謙益《草衣道人王微》,《列朝詩集》閏集四,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
注:
沈宛君《鸝吹集》,載《午夢堂集》,中華書局1998年版。
注:
吳藻《香南雪北詞》,道光庚戌刻本。
注:
王蘊章《燃脂余韻》卷四,張彭寅《民國詩話叢編》,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版。
注:
王端淑《名媛詩緯初編》卷十九,清康熙間清音堂刻本。
注:
李鼎《西湖小史》,《叢書集成續(xù)編》史地類,第224冊。
注:
潘之恒《亙史鈔》卷二十四,《四庫存目叢書》子部,第194冊。
注:
潘之恒《陶觀濤傳》,《亙史鈔》卷二十四,《四庫存目叢書》子部,第194冊。
注:
朱彭《西湖遺事詩》,《叢書集成續(xù)編》史地類,第224冊。
注:
周之標《女中七才子蘭咳集》,《蘭咳集》卷二卷三均為王微詩選,本文王微詩均引于此書,北圖清初刊本。
注:
厲鶚《湖船錄》,《叢書集成續(xù)編》,第90冊。
注:
錢謙益《潘太學(xué)之恒》,《列朝詩集小傳》,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630頁。
注:
潘之恒《陶觀濤傳》。
注:
錢謙益《草衣道人王微》。
注:
丁丙 《武林坊巷志》,浙江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八冊,第117頁。
注:
轉(zhuǎn)引丁丙《武林坊巷志》第八冊,第118頁。
注:
轉(zhuǎn)引丁丙《武林坊巷志》第八冊,第120頁。
注:
汪然明《綺詠集》,載《四庫存目叢書》集部,第192冊。
注:
葛一龍《葛震甫詩集》,載《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23冊。
注:
李世熊《寒支集初集》,載《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89冊。
注:
《始青閣稿》卷六載此詩:“念爾拋鉛粉,居然謝狹邪。長依多寶座,怕逐七香車。避客燒龍腦,要人種雀芽。洗紅嫌印指,唾碧訝生花。津上應(yīng)猶妒,林間正可夸。青蛾多道氣,翠袖是詞家。秋水紋能剪,春山黛不加。心窩堆錦繡,舌片吐煙霞。此世薛洪度,前身萼綠華。悔將丹鼎質(zhì),十載學(xué)琵琶?!币姟端膸旖麣鴧部芳?,第103冊。
注:
錢謙益《牧齋初學(xué)集》卷三十三,《士女黃皆令集序》,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967頁。
注:
錢謙益《草衣道人王微》。
注:
錢謙益《草衣道人王微》。
注:
清周銘《林下詞選》卷九《王微小傳》,載《續(xù)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729冊。
注:
王端淑《名媛詩緯》卷二十《正集》附。
注:
祁彪佳《祁忠敏公日記》,《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第20冊,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
注:
鐘惺《隱秀軒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注:
譚元春《譚元春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812頁。
注:
譚元春有《十五夜,同王宇、聞啟祥、嚴武順、鄒之峰宿法相寺》詩。
注:
季嫻《閨秀集》,載《四庫存目叢書》集部,第414冊。
注:
譚元春《譚元春集》卷二十四,第677頁。
注:
虎關(guān)女郎即虎關(guān)馬氏女,《列朝詩集小傳》有“虎關(guān)馬氏女”條: 《秋閨夢戍詩》七言長句一百首,虎關(guān)將軍婦馬氏所作。莆田宋玨比玉客越,得之于荒村老屋中,見“芳草無言路不明”之句,為之驚嘆,錄而傳之,題曰《香魂集》。
注:
李流芳《檀園集》,載《四庫明人文集叢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
注:
董斯張,字然明,號遐周,又號借庵,烏程人。明末監(jiān)生,耽溺書海,手抄書達百部。其詩集《靜嘯齋存草詞》,載《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08冊。
注:
光緒《京山縣志》卷十。
注:
譚元春《龍夢先〈長安近藝序〉》,《譚元春集》卷三十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830頁。
注:
憨山大師(1545—1623),即德清,明高僧,本姓蔡,號憨山,全椒(安徽)人。出家后,云游各處,住東海嶗山(今屬山東青島)。萬歷二十三年(1595),坐私造廟宇罪,發(fā)配廣東雷州充軍,十余年始歸。在廣東時,住曹溪寶林寺,大興禪宗。著有《法華通義》、《楞伽筆記》及注解《莊子》、《老子》、《中庸》等,遺稿有《夢游集》五十五卷、《憨山語錄》二十卷。
注:
陳繼儒《草衣道人生壙記》。
注:
轉(zhuǎn)引胡文楷《歷代婦女著作考》,第88頁。
注:
余懷《板橋雜記》,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22頁。
注:
余懷《板橋雜記》,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37頁。
注:
天臺野叟輯著、許朝元點?!洞笄逡娐勪洝废戮怼端囋分井悺?,中州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36頁。
注:
許經(jīng)《修道人生志銘》,載周之標《蘭咳集》卷三。
注:
張照《天瓶齋書畫題跋》,載《中國書畫全書》第8冊,上海書畫出版社1994年版,第870頁。
注:
董其昌《畫眼》,載《美術(shù)叢書》初集第三輯,上海神州國光社1936年版。
注:
陳繼儒《陳眉公先生全集》卷三十二,臺灣中央圖書館藏明崇禎刻本。
注:
李延昰《南吳舊話錄》,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
注:
施紹莘《秋水庵花影集》,載《四庫存目叢書》集部,第422冊。
注:
陳繼儒《陳眉公先生全集》卷六。
注:
陳繼儒《晚香堂小品》卷二十三。
注:
陳繼儒《陳眉公先生全集》卷三十二。
注:
壬辰是1652年,陳繼儒早已去世,故“壬辰”應(yīng)是“壬戌”(1622)的誤寫。
注:
董其昌《容臺文集》卷二,載《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32冊。
注:
陳繼儒《微道人生壙記》。
注:
錢謙益《牧齋有學(xué)集》卷五十一,《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13冊。
注:
錢謙益《初學(xué)集》卷九。
注:
許仲元《草衣道人軼事》,許仲元《三異筆談》,重慶出版社1996年版,第56頁。
注:
錢謙益《趙凡夫先生傳》,《列朝詩集小傳》,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751頁。
注:
李夫人可能是李宗文夫人,王微在《蘭咳集》卷二《未焚草》中有《舟過采石,予正晝寢,覺而漫賦,示李宗文內(nèi)人》詩,說明李宗文夫人與之相識。
注:
夏夫人可能是夏長卿夫人,此時王微遠游楚越,有夏長卿同行。
注:
王微《與汪夫人書》,見江元祚《續(xù)玉臺文苑》卷三,載《四庫存目叢書》集部,第375冊。
注:
董小宛婚后有著作,但是《奩艷》與王微的《名山記選》不可并論。
注:
王微《名山記選小引》,清初刊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