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上午的課在綜合大教室上。黑板上板書著“教師之職責(zé)與地位”的標(biāo)題，臺下，學(xué)生們不像往常面向講臺，而是面對面坐成了兩個陣營，中間空出一片，相對擺了兩把空椅子，整個教室布置得好像一個辯論場。

徐特立草鞋布衫，一如往常，“這次的課堂心得，有一位同學(xué)表現(xiàn)不俗，不但論述詳盡，有理有據(jù)，而且由此而闡發(fā)，對教師的職責(zé)與地位怎樣確立，提出了自己獨到的看法，那就是本科八班的劉俊卿同學(xué)。有趣的是，另有一位同學(xué)，這次的心得同樣出類拔萃，而且觀點正好與劉同學(xué)的相反，那就是本科六班的蔡和森同學(xué)。那么，兩位同學(xué)的觀點，究竟誰更有道理，作為師范生，我們又應(yīng)該怎樣認識教師的職責(zé)與地位問題呢？今天，我們的課換換花樣，就請兩位同學(xué)上臺來，各自闡述自己的觀點，交由大家來評判。”一指那兩張空椅子，“劉同學(xué)，蔡同學(xué)，請上坐?！?/p>

兩位辯手上前坐了下來。望了對面那張平靜的臉一眼，仿佛是為自己暗暗鼓勁，劉俊卿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開始闡述自己的觀點：“……教師要為社會奉獻那么多，要還像現(xiàn)在這樣，生活清苦，地位低下，那怎么吸引優(yōu)秀的人才從事教育？”

“我不同意。”蔡和森接過了話，“教師者，傳道授業(yè)，教書育人者也。要是教師都一門心思追求更好的待遇，更高的地位去了，那還有什么心思培養(yǎng)學(xué)生？用這樣的心態(tài)去教書，又怎么教得出愿意為社會、為大眾奉獻自己的學(xué)生呢？”

“說得好！”學(xué)生中，毛澤東帶頭喊了出來，一時間，教室里響起嗡嗡一片贊同的議論，學(xué)生們大都站在了蔡和森一邊。

劉俊卿急了，爭辯道：“大道理誰不會說？可真要讓你低人一等，吃一輩子粉筆灰，你蔡和森也未必愿意吧？”

此言一出，教室頓時靜了，學(xué)生們一個個面面相覷，他們真的沒有想到劉俊卿竟會說出這種話來。

“對不起，我從來不覺得吃粉筆灰有什么地方低人一等，相反，我倒堅信，教書育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崇高的職業(yè)之一?！?/p>

聽到蔡和森以這樣的方式這樣回答自己，劉俊卿的臉漲紅了，他心虛地說：“我……我也沒有說就不崇高嘛，只不過、只不過別人都把老師看成窮教書匠，光你自己以為崇高，有什么用嘛……”

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在滿教室鄙夷的目光注視下，他已然明白在這里講出心里話是多么的不合時宜。

平靜地，蔡和森站了起來，一字一句地說：“人，之所以為人，正是因為人有理想，有信念，懂得崇高與純潔的意義，假如眼中只有利益與私欲，那人與只會滿足于物欲的動物又有何分別？林文忠公有言：壁立千仞，無欲則剛。我若相信崇高，崇高自與我同在。而區(qū)區(qū)人言冷暖，物欲得失，與之相比，又渺小得何值一提呢？”

教室里，一片寧靜，蔡和森的話，仿佛讓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思考。寧靜中，一個掌聲突然響起，那是徐特立。掌聲頓時響成了一片！熱烈的掌聲中，劉俊卿埋著頭，滿臉只剩了尷尬。帶著屈辱與惱怒，他的目光掃過了蔡和森仍然平靜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