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緣起
她讓徐志摩懷想了一生,讓梁思成寵愛了一生,讓金岳霖默默地記掛了一生,更讓世間形色男子仰慕了一生。
每個人來到世上,都是匆匆過客,有些人與之邂逅,轉身忘記,有些人與之擦肩,必然回首。所有的相遇和回眸都是緣分,當你愛上了某個背影,貪戀某個眼神,意味著你已心系一段情緣。只是緣深緣淺,任誰都無從把握,聚散無由,我們都要以平常心相待。
都說世相迷離,我們常常在如煙世海中丟失了自己,而凡塵繚繞的煙火又總是嗆得你我不敢自由呼吸。千帆過盡,回首當年,那份純凈的夢想早已漸行漸遠,如今歲月留下的,只是滿目荒涼。當你孤獨地行走在紅塵陌上,是否會覺得,肩上的背囊被人間故事填滿,而內心卻更加地空落。此時,我們則需要依靠一些回憶來喂養(yǎng)寂寥,典當一些日子來滋潤情懷。
眾生紛繁,有人過得迷糊,有人活得清醒,但也只是一種存活于世間的姿態(tài)。無論你是帝王將相,還是販夫走卒,是金枝玉葉,還是胭脂俗粉,無論我們被世俗煙火熏染多久,被渾濁的世態(tài)浸泡多深,心靈深處始終有一處最潔凈的角落,永遠如初時美好。
曾幾何時,我們做了那最柔情的人,為一朵花低眉,為一片云駐足,為一滴雨感動。所以,我們會不由自主地愛上林徽因的《你是人間的四月天》,愛上鶯歌燕舞的人間,愛上姹紫嫣紅的春天,也愛上山溫水軟的江南。許多人對這個女子生了情,并認定她是夢中期待的白蓮。無論歲月如何轉變,她永遠活在人間四月,有著不會老去的容顏。
世間許多女子都有過這份安靜素然的優(yōu)雅,也曾令人心動,有一種讓人不敢輕觸的美好。只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們慢慢地學會了揮霍光陰,浸泡在紅塵的染缸里,誰還能做到純粹如一?都說只有百味皆嘗,方不負這僅有的一次人生。我們應該把所有繁復的過程,都當作簡單回歸,把一切凡塵的榮辱,當作云煙過眼。
無論林徽因這一生愛過多少人,犯過多少錯,又經(jīng)歷過多少起落沉浮,嘗過幾多人情世味,她永遠都是一杯淡雅清茶,那素凈的芬芳在每個人心中久久地縈繞,無法散去。這世上,不是只有烈酒才能醉人,不是只有熱戀才會刻骨。有時候,一份清淡,更能歷久彌香;一種無意,更讓人魂牽夢縈;一段簡約,更可以維系一生。
林徽因是溫和的,她的性情不曾有太多的放縱,所以也不存在多少破碎。她沒有張愛玲的凌厲,也沒有陸小曼的決絕,亦沒有三毛的放逐。她活得樂觀而執(zhí)著,堅定又清脆,所以她的生命不驚心亦不招搖,她不曾給別人帶來粗糲的傷害,也不曾被他人所傷。她是那樣柔婉又堅忍,詩意又真實。紛擾紅塵中,多少人企盼有這樣一位紅顏知己,不需要濃烈相守,只求淡淡相依。
我們總是會被突如其來的緣分砸傷,把這些當作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主題。有些緣分只是南柯一夢,瞬間的消逝便成了萍蹤過往。有些緣分卻落地生根,扎進了你的生命,從此糾纏不清。一個本不信宿命的人,日子過得久了,被春去秋來、花開花謝的因果所感染,從此相信命定之說。人到了一定年歲,追求的只是平和與淡定,待到華麗轉身,從前的時光已是回不去的浪漫。
我佩服那些敢于承擔過去、心明如鏡的純良女子,仿佛山河變遷都與之毫無瓜葛。亂世凡塵,有誰可以在刀刃上行走而毫發(fā)無傷?誰可以深陷泥淖卻做無瑕美玉?每一天都會有不可預測的意外發(fā)生,想要清雅淡泊地度過一生,真的太難。許多人都做了歲月的奴,匆匆地跟在時光背后,忘記自己當初想要追求的是什么,如今得到的又是什么。
究竟要以何種姿態(tài)行走于世間,才可以做到不被人忘記?一個男子愛一個女子,愛的是她青春的朝氣,是她美麗的容顏,是她獨有的聰慧。多少人會愛上歲月留在她臉上的印記,愛上她那顆被生活宰割得傷痕累累的心?林徽因似乎做到了,她讓徐志摩懷想了一生,讓梁思成寵愛了一生,讓金岳霖默默地記掛了一生,更讓世間形色男子仰慕了一生。
想起林徽因,總是在人間四月,春水煮茗,桃柳抽芽,有一種輕靈和鮮妍的美麗。也許每個人的初衷都只是一份簡約的追求,或期待一場溫潤的春雨,或盼望一株茉莉花開,或等候一個遠行的歸人。我們在屬于自己的那座城里筑夢,不求聞達于世,但終究還是希望可以留下些什么,僅僅為了被某個人偶然地記起。
有人說,林徽因被季節(jié)封存在四月天,窗外的柳絮做了萍客,梁間的燕子做了鄰伴,夢中的白蓮做了知己。也有人說,純凈的她其實比任何女子都懂得調配煙火,所以她不會輕易被往事所傷。許多尋找她的人都沒找到答案,不知道是承受不起生命的重,還是承擔不起生命的輕。又或許我們本就不夠清淡,想在春天的書頁里留下一筆墨綠,卻被清風錯翻了頁碼。
此時,院墻和柵欄的綠意還太淺,就像林徽因沒有滋生皺紋的額頭,明澈光潔。人的一生就如同草木,經(jīng)歷榮與枯、生與滅,看似稍縱即逝,實則無比艱難??傄詾槿兆釉诖蝽镏卸冗^,卻不知有多少人想方設法地讓自己挨過這一世。有時候,過程于我們只不過是修飾,在結局面前形同虛設。無論是真實的戲謔,還是虛幻的樸素,我們都無法自如地把握。
現(xiàn)實生活未必同想象中一樣,在不盡人意的時候只需記住,人生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完美。銳利的歲月可以將一個骨肉豐盈的人削減到無比瘦瘠。曾經(jīng)沐浴陽光的我們,從何時開始愛上了煙雨的迷蒙?曾經(jīng)習慣了漂泊的你我,又從何時開始向往一種平實的安定?
那些遺失了快樂的人,是否可以在花開的時候重見歡顏?那些弄丟了青春的人,是否能在老去的那一天重尋記憶?假如你和我一樣,擔憂浮華的世態(tài)澆漓,害怕人情涼意,莫如沿著一首詩的韻腳,尋找一個叫林徽因的女子,隨著她流淌的筆墨,走進人間四月天。
詩意江南有著黛瓦白墻,微風細雨。你無須涉水而行,只踱步在輕煙長巷,就可以邂逅一份純凈的美好。只是覓尋之前,請折一枝綠柳,插在老舊的白瓷瓶里。因為我相信,一個小小的瓷瓶可以裝載整個春天,那個素凈的女子可以許諾我們一段永遠青翠的回憶。
夢中白蓮
等待一場姹紫嫣紅的花事,是幸福;在陽光下和喜歡的人一起筑夢,是幸福;守著一段冷暖交織的光陰慢慢變老,亦是幸福。
相信許多人對江南水鄉(xiāng)都有一份難舍的情結。無論是身處江南的,還是不曾踏足過江南的,對江南的風物人情都有著近乎宿命般的眷念。時間久了,江南就成了許多人心中的一個夢,一個常常想起卻又不敢碰觸的夢。因為生怕這個夢會在有生之年無法成真,怕生命旅途走到盡頭還不能得償所愿。
每個人都無法選擇自己的故鄉(xiāng),你是出生在花柳繁華的江南,還是長成于草木荒涼的塞北,早在前世就已注定。命運之神編排了我們的來處與歸所,縱然那個被稱作故鄉(xiāng)的地方不是心中所愛,也不能改變其真實的存在。但我們可以選擇遷徙,也可能被迫放逐,這一切亦早有定數(shù)。從來,我們都是人間匆匆過客,凡塵來往,你去我留,不過如此。
有人說,愛上一座城,是因為城中住著某個喜歡的人。其實不然,愛上一座城,也許是為城里的一道生動風景,為一段青梅往事,為一座熟悉老宅?;蛟S,為的僅僅是這座城。就像愛上一個人,有時候不需要任何理由,沒有前因,無關風月,只是愛了。
杭州,這座被世人贊譽為天堂的千年古城,是許多人魂夢所系之地。這里有聞名天下的西湖,有恍如夢境的煙雨小巷,有月上柳梢的深深庭院,更有難以言說的夢里情懷。無論你是出生于杭州,還是和西湖僅有一面之緣,都為可以與這座城有所相關而深感幸運。都說同一片藍天下,有緣自會相逢,而同在一座城,是否真的可以魂靈相通?
林徽因有幸地,一百多年前,在那個蓮開的季節(jié),降生于杭州。這座詩意含蓄的城,因為她的到來從此更加風姿萬種。一座原本就韻味天然的城,被秋月春風的情懷滋養(yǎng),又被詩酒年華的故事填滿。它真實美好地存在,無須設下陷阱,所有與之相遇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從此沉迷不醒。
像林徽因這樣溫柔而又聰慧的女子,她的一生必定是有因果的。所以祖籍原本在福建的她,會出生于杭州,喜愛白蓮的她,會生于蓮開的六月。這座繁華驕傲的古城,不會輕易為某個人低眉含笑,而林徽因卻可以做那傾城絕代的女子。微雨西湖,蓮花徐徐舒展綻放,多年后,這個叫林徽因的女子成了許多人夢中期待的那朵白蓮。唯有她給得起杭州詩意閑淡的美麗,給得起西湖溫潤潔凈的情懷。
林徽因出身官宦世家,其祖父林孝恂考中進士,歷官浙江金華、孝豐等地,其父林長民畢業(yè)于日本早稻田大學,擅詩文,工書法,祖母游氏典雅高貴,是位端莊賢淑的美麗女子。林徽因沿襲了他們儒雅優(yōu)秀的血統(tǒng),所以此生擁有斐然才情與絕代容顏。也許這一切只是偶然不是必然,但林徽因注定會成為那個風云時代的傾城才女。
那個蓮開的夏季,杭州陸官巷一如既往地古樸寧靜。青石鋪就的長巷,飄散著古城淡淡煙火,偶有行人悠閑走過,把恍惚的記憶遺落在時光里。這是一座聞著風都可以做夢的城,我們時常被一些細小的柔情與感動潛入心底,忘了自己其實也只是小城的過客,從哪里來還要回到哪里去。短短數(shù)十載的光陰,不過是跟歲月借了個軀殼。我始終相信,身體不過是裝飾,唯有靈魂可以自由帶走,不需要給任何人交代。
杭州陸官巷林宅,是一座古樸有靈性的深深庭院,帶著溫厚的江南底蘊。只是不知道黛瓦白墻下,有過幾多冷暖交替的從前,老舊的木樓上,又有多少人看過幾度雁南飛。無論你從何處來到這里,都會誤以為這座老宅就是夢里的故園。時光仿佛還停留在昨天,卻真的好遙遠。百年滄桑,歲月變遷,多少人事早已面目全非,不曾更改的始終是老宅所留存的舊日情懷。
院內的蒼柳又抽了新芽,梁間燕子筑的巢還在,木桌上老式花瓶已落滿塵埃。一百多年前的某個夏日,這座宅院里傳來一位女嬰的啼哭聲,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已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叫林徽因,從她降落人間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jīng)有了注定的人生故事等待她去演繹。或凡庸,或絢麗;或平淡,或起伏;或歡欣,或悲苦,這一切過程,在命冊上早已寫好。
相信命冊嗎?《紅樓夢》中賈寶玉游太虛幻境,翻看了《金陵十二釵正冊》和《金陵十二釵副冊》。這冊子里面寫的判詞就是金陵十二釵的命數(shù),是她們人生結局的暗示。只是紅顏多薄命,所以匾額上寫就的是“薄命司”。那么多風華絕代的女子,花容月貌終究抵不過春恨秋悲的凋零。有些人在意過程是否華麗,無所謂結果,而有些人不在意過程有多辛苦,只圖有個善終。
每個哭著來到世間的人,帶給親人的是無盡喜悅,每個微笑離開塵世的人,帶給親人的則是永遠的悲痛。難道一個人自生下來,就真的有一本命冊,如同生死簿那般醒目地擱在陰冥之境,而我們就必須按照書頁里的內容,一字不漏地將其演完才能罷休?若是如此,就真的不必過于奔命,須知因果有定,得失隨緣。
都說人生下來就是為了承擔罪孽的,但對于一個新生命,每個人的內心都有著無法抑制的愉悅。然而,繁華世間又何嘗不是一杯毒酒,你以為自己早已厭倦,其實卻總想一醉貪歡。等待一場姹紫嫣紅的花事,是幸福;在陽光下和喜歡的人一起筑夢,是幸福;守著一段冷暖交織的光陰慢慢變老,亦是幸福。
林徽因的出生無疑給林氏家族帶來了莫大的喜悅,雖為女嬰,可她粉雕玉琢的容顏讓人一見歡喜。這個漂亮的女嬰瞬間就給厚重的大宅院增添了靈氣與歡顏。祖父林孝恂從《詩經(jīng)·大雅·思齊》里采了“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的句意,給女嬰取了“徽音”這個美麗的名字。后來,為避免與當時一位男性作家林微音相混,便改名“徽因”。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名字,林徽因這一生被徐志摩、梁思成、金岳霖三大才子深愛。尤其是金岳霖,他溫和又執(zhí)著地愛了林徽因一生,終生未娶,他就這樣為林徽因守候一生、寂寞一生,也緘默一生。試問,如此深刻的情感,又有幾個男子擔當?shù)闷穑?/p>
我們無法從一個嬰孩臉上讀出任何故事,每個全新的生命都有著一塵不染的純凈,都是那么完美無瑕。一個人只有在出生和死去的時候是最干凈的。剛剛出生的人,刪除了所有前世的記憶,純粹地來到人間。而一個行將死去的人,則是空手離去,帶不走這凡世半點塵埃。
但是我始終相信,無論你多么純然,冥冥中總會有所暗示。一滴水中,可以看到其深沉的含容;一朵花里,可以讀懂其微妙的心事。所以,嬰幼時的林徽因一定隱透出逼人的靈氣與聰慧?;蛟S他們都明白,這個小小女孩注定用詩意和美好的情懷,來完成降落人間的使命。
老宅光陰
每個人都是帶著使命來到人間的。無論他多么平凡渺小,多么微不足道,總有一個角落會將他擱置,總有一個人需要他的存在。
如夢江南,永遠像夢境一般落在每個人的心里。多少行色匆匆的旅人相逢在山水間,從這道楊柳依依的堤,擺渡至那道煙花紛飛的岸。那些因為來過這個多情之地的人,原本淡然超脫的心性,也開始有了牽掛,總是會情不自禁地愛上在煙雨小樓中品茗的閑情,愛上午后陽光下打盹的慵懶,愛上一朵花的歡顏、一剪流光的浪漫。
我們應當相信,每個人都是帶著使命來到人間的。無論他多么平凡渺小,多么微不足道,總有一個角落將他擱置,總有一個人需要他的存在。有些人在屬于自己的狹小世界里,守著簡單的安穩(wěn)與幸福,不驚不擾地過一生。有些人在紛擾的世俗中,以華麗的姿態(tài)盡情地演繹一場場悲喜人生。
盡管我們都是帶著各自的使命來到人間,但彼此都只是過客,沒有誰會為誰永遠停留。到最后,都是塵歸塵,土歸土,過往的恩寵皆已吹作浮云。年輕的時候,不管不顧地揮霍今生,待到老時,則希望可以透支來世。起伏跌宕的一生,回眸只是過眼云煙,不是自己太執(zhí)著過往,而是紅塵千變萬化,我們必須以踉蹌的姿態(tài),在熙攘的市井探尋一種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看過一張林徽因三歲的照片,一個小小女孩站在深深庭院里,背倚著一張老式藤椅,清澈的眼睛看著前方。這座庭院藏有百年故事,藤椅也不知道歷經(jīng)多少流年,唯這小小女孩尚不知人事,不知道那遙遠的遠方會有怎樣的際遇將其等待。我總覺得,一個人的童年應該是清白的,不需要太多色彩,一筆一畫簡潔而美好,記住的也只是單純的快樂。
然而,每個人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意味著遠離純凈,開始漫步在紅塵的煙火里。在茫茫世海里追逐,尋找所謂的歸宿,其實人又何曾有真正的故鄉(xiāng),都只是暫將身寄,看幾場春日芳菲,等幾度新月變圓。停留是剎那,轉身即天涯。
林徽因五歲之前都在杭州陸官巷度過,關于那段時光,我們已無從查找,而她亦沒有絲毫記憶。其實每個人都會認為自己的童年是值得珍藏的,盡管有些人也曾歷經(jīng)辛酸,但是在模糊的記憶里,那些零散的碎片疊合在一起,始終會是美好。
林徽因五歲的時候,隨祖父遷居至蔡官巷一座老宅院。雖然在這里只有短短三年光陰,卻給這位才女留下永難磨滅的記憶。到了五歲,林徽因的大姑母林澤民成為她的啟蒙老師。林澤民是清朝末年的大家閨秀,自小接受私塾教育,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也算樣樣精通。正是這位嫻靜優(yōu)雅、知書達禮的姑母教會了林徽因讀書識字。
霞光掩映的晨曉,暮色低垂的黃昏,明月皎潔的夜晚,幼小的徽因手捧一冊冊線裝書,讀著書卷里的詞句。也許她讀不懂其間美好的意象,讀不懂那詩意的情懷,讀不懂冷暖的故事,但是她從此愛上了書,愛上了淡淡的墨香,愛上了錦詞麗句,還有書卷里那一枝蓮荷的淡雅清愁。
人的性情多為天生,有些人骨子里就是安靜的,有些人血液里暗藏著躁動不安。所謂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就是如此。但后天的啟蒙亦尤為重要,倘若將一個沉靜的人放逐在喧囂的市井中,難免不為浮華所動。而將一個浮躁的人擱置在廟宇山林,亦可以得到凈化。許多人都在潛移默化的時光里慢慢地改變了自己,熟悉又陌生,陌生又熟悉。
林徽因遺傳了林家的優(yōu)雅氣質,她骨子里就帶有濃郁的詩味和典雅,所以大姑母林澤民對林徽因的啟蒙更加深了她的文學修養(yǎng),為她將來成為一代才女種下美好的前因。她朦朧的記憶被江南水鄉(xiāng)的悠悠古韻填滿,黛瓦粉墻,亭臺水榭,還有青石小巷的惆悵煙雨,轉角長廊的淡淡回風。這一切物象都經(jīng)過歷史長河的沉淀,成為搖曳在江南枝頭的永遠風景。
然而,林徽因的童年亦非都是如意?;蛟S上蒼是公平的,給了她一個儒雅優(yōu)秀的父親,所以才安排了一個平凡的母親?;找虻哪赣H何雪媛出身于浙江嘉興一個商人家庭,十四歲就嫁給林長民做了繼室。對于善詩文、工書法、才華出眾的林長民來說,這位沒有受過教育的舊式婦女實在難以令他心動。
她不懂琴棋書畫也就罷了,偏長成于商人家庭,過的也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所以嫁至林家又不善操持家務。這樣一個凡婦既得不到丈夫的溫情,亦得不到婆婆游氏的歡心。后來林長民又娶了上海女子程桂林,這位女子雖亦無多少學識,但年輕美麗、性情溫和、相夫教子,深得林長民寵愛。此時何雪媛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而她的性情亦在狹窄的角落里變得陰晴不定。
林徽因童年還有著一段痛苦的記憶。母親何雪媛因為得不到父親的寵愛,所以生出抱怨責怪之心。那時候,林徽因和母親住在后院,每當她從前院快樂地回來,總是會聽到母親無休止的數(shù)落。這時候,徽因心里就會充斥著對父母又愛又怨的矛盾感情。她愛那個稱自己為“天才女兒”的父親,卻怨父親對母親冷淡無情。她愛給她溫暖關懷的母親,卻怪母親總在抱怨中令父親離得更遠。
小小年紀的徽因,內心卻背負了許多沉重。她既要在祖母和父親面前做一個聰慧玲瓏的小才女,又要在母親身邊做一個溫順聽話的乖女兒。許多時候,她總是獨自一個人坐在木樓上,看天空漂浮自在的云彩,甚至懂得了白云的往來無常。也是這時候,她開始多愁善感,知道看似完美和諧的生活,亦暗藏許多的無奈。
直到多年以后,林徽因成為一位極負名氣的女詩人。她寫過一篇題目為《繡繡》的小說,講述的是一位乖巧的女孩繡繡生活在一個不幸的家庭里。母親懦弱無能、狹隘多病,父親將其冷落,娶了新姨娘又生了孩子。繡繡整日夾雜在父母親無休無止的爭執(zhí)吵鬧中,彷徨于沒有溫情、沒有愛憐的生活里,最終因病死去。在小繡繡的心底隱藏著對父母親愛恨交織的情感,以及愛莫能助的無奈。其實這一切又何嘗不是林徽因小時候那段生活的寫照。
如今想來,未必是徽因的父親林長民薄情,而是他和何雪媛之間沒有愛的交集。人的一生總有注定錯失的姻緣,和你攜手相伴的人或許不是你要的那杯茶,但你還是要強忍著苦澀飲下。所以彼此厭倦并不是誰的過錯,只怪造化弄人,無端生出這么多的癡男怨女,不得盡如人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