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三問 大觀園即南京江寧織造署之西花園嗎

有一些紅學(xué)家，比如戴不凡、趙岡，則以為大觀園即南京江寧織造署的西花園。我們知道曹雪芹一家祖孫三代都在南京做江寧織造，織造這個官表面上是為皇室在江南織造絲綢等物，實際上這個職務(wù)都是內(nèi)務(wù)府人擔(dān)任，等于皇上放在江南的眼線，他們有權(quán)專折密奏地方一切事情，包括總督以下地方官員的言行，因此地方官員對他們都有所忌憚。曹家與康熙的關(guān)系又比他人不同，曹雪芹高祖母是康熙皇帝的保姆，曹雪芹祖父曹寅又從小做康熙的伴讀，稍長后做康熙的侍衛(wèi)，因此曹家在江南的影響可謂巨大，康熙皇帝六次南巡，就有四次駐蹕江寧織造署，說大觀園是以江寧織造署的西花園為藍(lán)本，也自有他的道理。

而且這亦有脂硯齋批語為證。甲戌本《紅樓夢》第二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時，賈雨村說：“去歲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游覽六朝遺跡，那日進(jìn)了石頭城，從他老宅門前經(jīng)過。街東是寧國府，街西是榮國府，二宅相連，竟將大半條街占了。大門前雖冷落無人，隔著圍墻一望，里面廳殿樓閣也還都崢嶸軒峻，就是后一帶花園子里，樹木山石也都還有蓊蔚洇潤之氣，那里像個衰敗之家？”在“就是后”三字旁有朱字批語曰：“‘后’字何不直用‘西’字？恐先生墮淚，故不敢用‘西’字?！钡谌貙懥主煊袢敫?，隨邢夫人去拜望賈赦，書中寫道：“進(jìn)入三層儀門，果見正房廂廡游廊，悉皆小巧別致，不似方才那邊軒峻壯麗，且院中隨處之樹木山石皆有?！痹谶@句話旁邊亦有朱筆批語曰：“為大觀園伏脈。試思：榮府園今在西，后之大觀園偏寫在東，何不畏難之若此？”

這就與書中所寫格難通，從書中所寫看，林黛玉隨了邢夫人，是出了西角門往東，過了榮府正門，方才進(jìn)入賈赦所住之黑油大門。賈赦的院子是由榮府花園隔出來的，就是說不論榮府花園還是賈赦的院子都是在榮國府的東邊，脂硯齋為何說“榮府園今在西”？據(jù)此，戴不凡先生和趙岡先生都認(rèn)為大觀園的藍(lán)本原為南京江寧織造署的花園，這個花園在江寧織造署的西邊，曹雪芹在創(chuàng)作或者修改《紅樓夢》時，把它搬到了東邊。

趙岡先生指出，南北互調(diào)是曹雪芹秘法之一，大觀園真址之建造是為了康熙南巡當(dāng)行宮之用，這個南京行宮圖今尚保存，其院亭花園的規(guī)模及配置很類似書中的大觀園。而曹雪芹在創(chuàng)作中卻把它的方位東西互調(diào)，就造成很大困難，因此書中凡是描寫園中事情，盡量避免提及東南西北等方位字樣。只有幾處他忘記了遵守這個原則，具體地寫出了方向，而凡是這些地方都出了毛病。他具體提及書中梨香院的位置，按書中所寫，這梨香院原是當(dāng)年榮公暮年養(yǎng)靜之所，位于榮府東北角上，有一夾道與榮府相隔，另有一門通街。新建大觀園既然是榮府東院接上寧府會芳園一部分，則榮府東北方的梨香院一定受影響。曹雪芹果然在第十八回中將薛家遷出，可是奇怪的是，薛姨媽另遷于東北上一所幽靜房屋居住，梨香院并未受影響，仍然保留不動，改為十二個女戲子及其教習(xí)的住所，每日排演教練。趙先生指出，薛家由東北角遷至東北角，等于未動，如果這個院子與梨香院相鄰，隔院一天到晚排戲，鼓樂喧天，薛姨媽等人受得了嗎？如果把南京行宮圖拿來一看，就可看出矛盾的來源。榮府園本是在屋宇的西邊，擴(kuò)建時沿著北邊臨后街處向東延伸，于是觸及了東北角的梨香院。梨香院雖保留了一部分，作為伶官們的住處，薛家實際上是遷進(jìn)了榮府西南角上一個獨立院落，這個新居與原來的梨香院正好是對角線上的兩極點。

戴不凡先生也指出，第四十八回寶釵對香菱說：“我勸你，今兒頭一天進(jìn)來，先出園東角門，從老太太起，各處各人，你都瞧瞧，問候一聲兒?！比绻懔獬鰱|角門去問候住于府西的賈母，非繞地球一圈不可。這也說明書中方位確實存在問題。

兩位先生的意見有其一致處，就是都以為曹雪芹寫作當(dāng)中有一個現(xiàn)成的園子為藍(lán)本，這個藍(lán)本就是南京江寧織造署的西花園，曹雪芹把這個藍(lán)本做了東西對調(diào)，因之出現(xiàn)書中一些不合榫的地方。但兩人亦有很大分別，趙岡先生以為曹雪芹是在創(chuàng)作《紅樓夢》的過程中做了這種東西對調(diào)，戴不凡先生以為曹雪芹是在修改過程中做了南北對調(diào)。別小看這一個創(chuàng)作一個修改，這里蘊(yùn)藏著一個紅學(xué)界爭論不休的很大問題，就是曹雪芹究竟是不是《紅樓夢》一書的原始作者。戴不凡先生認(rèn)為《紅樓夢》的原始作者不是曹雪芹，而是書中提到的“石兄”，是石兄先寫了《紅樓夢》，曹雪芹在石兄舊稿的基礎(chǔ)上做了修改加工的工作，舊稿當(dāng)中大觀園是在榮府的西面，曹雪芹修改當(dāng)中把它挪到了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