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八問 大觀園的后門是否臨街

大觀園有一個后門，這在書中寫得明白。第五十一回晴雯因為晚上和麝月鬧著玩，感了風寒，賈寶玉怕王夫人知道，讓晴雯到家里去養(yǎng)病，他說：“……家里總好，到底冷些，不如在這里。你就在里間屋里躺著，我叫人請了大夫來，悄悄從后門進來就是了。”這位大夫是由后門上的婆子領進來的，書中這樣寫：“只見兩三個后門的老婆子帶了一個太醫(yī)進來……”看完病，這位醫(yī)生仍然是由后門出去：“彼時李紈已知會過后門上的人及各處丫回避。那太醫(yī)只見了園中景致，并不曾見一個女子。一時出了園門，就在守園門的小廝們班房內(nèi)坐了，開了方子?！?/p>

那么，這個后門是否臨街？由這一回的文字看，大觀園的后門確實臨街，那位大夫才能夠人不知鬼不覺地由后門進來，由后門出去。如果在園門之外另有一個榮國府的后門，他就不能夠這樣容易地瞞過王夫人和鳳姐。因為李紈的職責只是管理大觀園內(nèi)部的事情，大觀園之外不在她的權(quán)力范圍，因此她只能吩咐大觀園后門上的人們回避，卻難以指揮榮國府后門上的人。

書中還有一個例證，就是第四十三回賈寶玉要去郊外祭奠金釧兒，“于頭一日就吩咐茗煙：‘明日一早要出門，備下兩匹馬，在后門口等著，不要別人，只你一個跟著’”?！败鵁熞裁恢^腦，只得依言。今兒一早，果然備了兩匹馬，在后園門等著，天亮了，只見寶玉遍體純素，從角門出來，一語不發(fā)，跨上馬，一灣腰順著街就下去了?！庇蛇@里看，大觀園的后門確實臨街，賈寶玉才可以跨上馬后“順著街就下去”，如果不臨街，大觀園的后門開在榮國府內(nèi)，出了大觀園的后門還需走榮國府的后門，那么他不但無法這樣順利地出了后園門就跨上馬，也無法做到不讓人知道，因為榮府后門必定有人看守。

這樣看來，大觀園的后門臨街，是毫無疑義了。

可是又有矛盾。

第六十八回“苦尤娘賺入大觀園”，鳳姐對尤二姐說：“我們家的規(guī)矩大，這事老太太一概不知，倘或知二爺孝中娶你，管把他打死了。如今且別見老太太、太太。我們家有一個花園子極大，姊妹們住著，容易沒人去的。你這一去，且在花園里住兩天，等我設個法子回明白了，那時再見方妥。”于是她領了尤二姐“不去大門，只奔后門而來，下了車，趕散眾人，鳳姐便帶了尤氏進了大觀園的后門，來到李紈處相見了”。這里的“大門”明指榮府大門無疑，因為鳳姐不在大觀園住，她住在榮府之中，按道理她應該把尤二姐接入她在榮府的家中才對，可是她要先把尤二姐安置在大觀園中，于是“那些跟車的小廝皆是預先說明的，如今不去大門”，也就是不去鳳姐的家中，“直奔后門而來”。根據(jù)上下文義，后門也當指榮府后門，她們是先進了榮府的后門，方才進了大觀園的后門。

這樣一來，大觀園的后門似乎又不臨街了。

由于書中描寫不甚明確，造成后人理解上的諸多歧異，我所見過的幾張后人根據(jù)書中描寫所繪制的大觀園平面圖中，有的把正門與后門都繪成臨街狀態(tài)，有的則把正門與后門都繪進了榮國府之中。造成這種現(xiàn)象的原因除了書本身交代不清，還有一個就是誤讀了《紅樓夢》，有的作者把第二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時賈雨村說的一段話：“那日進了石頭城，從他老宅門前經(jīng)過。街東是榮國府，街西是寧國府，二宅相連，竟將大半條街占了，大門前雖冷落無人，隔著園墻一望，里面廳殿樓閣，也還都崢嶸軒俊，就是后一帶花園子里，樹木山石也都還有蓊蔚洇潤之氣……”他們錯把這一段話用在了大觀園身上，似乎大觀園是在榮國府的后面。其實書中交代很清楚，賈雨村看到的是南京老宅，大觀園卻是建造于北京現(xiàn)宅。南京老宅的園子是在居所的后面，北京大觀園卻是建在榮國府的東面，是由榮府“東大院”與寧府會芳園連屬而成。這兩者不能相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