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規(guī)矩

The Rules

【頁3眉注：觸犯律法的知識，先于其他宗教體驗?！?/span>

我夢見一個男孩，生于清教鄉(xiāng)（the land of Puritania），名約翰。夢見他在會走路的那年，一日清晨，出了父母的園圃，跑上大路。路的另一邊，是片深林。林子不密，開滿報春花，綠草豐蓐。放眼望去，約翰心想，還從沒見過這么美妙的景致；于是他穿過馬路，步入深林。正打算爬到地上，采報春花，這時，母親趕出園門，穿過馬路，抓住約翰。母親狠狠打了約翰一頓屁股，告訴他不能再去深林。約翰哭了，卻沒問為啥。他還沒到問為啥的年齡。一年過去了。又是一個清晨，約翰帶著小彈弓，出了家門走進園圃，看見樹上有只鳥。他拿出彈弓，正想把鳥打下來。這時，廚子跑出來，抓住約翰，又狠狠打了一頓屁股，告訴他不能在園子里打鳥。

“為啥？”約翰問。

“管家會生氣?！睆N子回答。

“管家是啥人？”約翰問。

“他是給方圓地帶立規(guī)矩的?！睆N子說。

【頁4眉注：約翰首次接受宗教教導?！?/span>

“為啥？”約翰問。

“因為大地之主托付了他?！?/p>

“大地之主是啥人？”約翰問。

“全部地界都是他的。”廚子說。

“為啥呀？”約翰又問。

問到這，廚子走了，告訴約翰母親。母親坐下來，就大地之主的事，給他整整講了一下午。可是約翰一句也沒聽進去。他還沒到聽進去的年齡。接著，又過了一年。黎明時分，漆黑陰冷，爹娘要他穿上新衣裳。約翰從沒穿過這么難看的衣裳。他倒不介意難看，只是衣服頂?shù)较掳皖W，胳膊下面也緊繃繃的，很煩人，還弄得他渾身發(fā)癢。父母拉著他的手，一邊拉一個（這也很不舒服，而且毫無必要），帶他走上馬路，說要帶他去見管家。管家住在路旁一座又大又暗的石頭房子里。父母先進去，跟管家說話。約翰留在大廳，坐在一張高椅上，腳夠不著地。廳里還有些椅子，坐上去會舒服些，可是父親告訴他，要是他不乖乖坐著，不聽話，管家會很生氣。約翰開始害怕，就乖乖坐在高椅上，一動不動。兩腳懸空，衣服弄得渾身不適，他簡直要望眼欲穿了。過了很久很久，父母才回來，面色陰郁，像是剛看過醫(yī)生。他們告訴約翰，也必須進屋拜見管家。約翰進了屋。是個老人，面色紅潤，很慈祥，還愛開玩笑，約翰這才不再害怕。他們大談了一陣釣魚和騎車。相談甚歡之時，管家起身，清了清嗓子。他從墻上取下一副面具，上面粘著長長的白胡須。管家突然將面具扣在臉上，模樣嚇人。接著他說：“現(xiàn)在，我要給你說說大地之主。大地之主擁有全部地界。大地之主慈悲為懷，我們才住這地界——慈悲為懷?！彼霉爬锕殴值脑伋徽{(diào)不斷重復“慈悲為懷”，要是以前，約翰早就笑了出來，可是現(xiàn)在，他又開始戰(zhàn)戰(zhàn)兢兢了。【頁5眉注：教導者是否言不由衷？】管家然后從釘子上取下一個大牌子，上面印滿小字，密密麻麻的。他說：“大地之主禁止的事情，都列在這里了。最好看看。”約翰接過牌子。規(guī)矩禁絕的那些事，有一半他聽都沒聽過；另一半，他每天都做，無法想象竟不準做。規(guī)矩那么多，他覺得根本記不住?！暗?，”管家說，“你還沒觸犯過任何規(guī)矩？”約翰心怦怦直跳，眼珠急得打轉(zhuǎn)，他不知如何是好。這時，管家摘下面具，露出真面龐，盯著約翰說：“最好撒個謊，老伙計，最好撒個謊。別緊張?！眲x那間又扣上面具。約翰一驚，忙說：“噢沒，先生?！薄斑@就好?！惫芗彝高^面具說，“因為你想啊，你要是壞了規(guī)矩，大地之主知道了，你知道他會怎么處置你么？”“不知道，先生?！奔s翰說。透過面具上的小孔，管家眼露兇光，“他會抓住你，把你永生永世關進黑洞，里面滿是蛇，還有蝎子，龍蝦一般大——永生永世。不過呢，他慈悲為懷，是個大善人。他那么慈悲，所以我相信你，你不會惹他不高興?！薄拔覜]惹他不高興，先生，”約翰說，“可是，先生，請您……”“好了?！惫芗艺f。“先生，請您想想，要是我著實觸犯過一個，小小的一個，無意間觸犯，您知道。還逃不過蛇和龍蝦么？”“哦……”管家說；于是他坐了下來，講了一大段，約翰一個字也聽不懂。不過話說回來，總體意思無非是，由于大地之主對佃農(nóng)出奇地慈悲，出奇地心善，所以啊，要是他有一點點由頭，定會把他們往死里折磨?！澳憧刹荒芄炙?，”管家說，“因為畢竟，這是他的領地，是他大發(fā)善心，才讓我們住在這兒——我們這號人，你知道的?！苯又芗胰∠旅婢?，又跟約翰閑談起來，和藹可親，興味盎然。還給他一塊點心，將他領給爹娘。就在他們正要離開的當兒，他俯下身來，在約翰耳邊悄悄說：“我要是你，就不會為此太過煩心。”同時，將那個規(guī)矩牌塞到約翰手里，告訴約翰可以留著，備用。

1. 此眉注為路易斯所加。在《第三版前言》中，路易斯自述，因為本書“無謂的晦澀”，故而在第三版中，路易斯逐頁添加眉注，引導讀者閱讀。
2. 本書之構思結體，效法班揚的《天路歷程》，開篇亦然。
3. 大地之主（the Landlord），寓指基督教之上帝?；浇獭巴泄苷f”認為，神造人之后，將萬物托付給人管理。《創(chuàng)世記》一章26—28節(jié)：神說：“我們要照著我們的形象，按著我們的樣式造人，使他們管理海里的魚，空中的鳥、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蟲。”神就照著自己的形像造人，乃是照著他的形像造男造女。神就賜福給他們，又對他們說：“要生養(yǎng)眾多，遍滿地面，治理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魚、空中的鳥，和地上各樣行動的活物?！?/span>
4. 路易斯這里可能用猶太人“門框圣卷”（mezuzah）的典故：“猶太人在門框上掛放的羊皮紙經(jīng)文小卷，記載了律法書的經(jīng)文選節(jié)（申六4—9，十一13—21），經(jīng)文均以希伯來文抄寫，放在匣中，掛在外面門框的右側(cè)，有時也放在門框?qū)κ覂?nèi)的一面，以示不忘神的誡命?！保ūR龍光主編《基督教圣經(jīng)與神學詞典》，宗教文化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