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尋親

撿來的家 作者:侯發(fā)山 著


尋親

桂嬸把孫子萌萌送到學(xué)校,回到家發(fā)現(xiàn)丈夫金剛不見了。起初,以為到村子里轉(zhuǎn)悠了。等到天黑,還不見人影。桂嬸這才急了。不只是親戚朋友,左鄰右舍也幫著一起尋找,找了一晚上,又接連找了多天,方圓幾十里,包括所有的水庫、機井等,凡是容易出現(xiàn)意外的地方,都找遍了,沒有蛛絲馬跡,真?zhèn)€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直到第七天,桂嬸一邊揪著花白的頭發(fā)一邊說不找了,不找了。桂嬸的話沒說完,眼里的淚就一滴一滴掉下來。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即便是一只貓一只狗也會有感情的,何況是夫妻?雖說金剛是個不正常的人。

金剛的不正常是從三年前開始的。那年金剛出了車禍,幸虧沒有生命危險,但是被搶救過來后,變得跟正常人不一樣了,不怎么活動,坐在一個地方一坐就是半天,呆呆的,傻傻的,也不說話,別人問他話,只會簡單地“嗯”“啊”,似乎哪根神經(jīng)錯亂了。他這個樣子顯然是沒法干活了,兒子小桂就讓桂嬸在家照顧父親,接送萌萌,自己和媳婦到城里打工去了。

說是不找了,其實桂嬸一直沒有放棄尋找的機會。趕集時,桂嬸啥事也不干,瞪大兩只眼睛,瞅瞅這里,瞅瞅那里,瞅得兩眼酸疼,揉揉眼,繼續(xù)瞅。她在集市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直到天黑下來看不清人臉,才戀戀不舍地返回。遇到有外村人來村里,桂嬸就上前打聽;看電視時,桂嬸特別留意上面打的那些尋人啟事……

轉(zhuǎn)眼又是六個年頭,萌萌上初中了,食宿在學(xué)校,不用接送了。桂嬸便到城里打工去了。那時候,她已經(jīng)是六十出頭的人了,誰要她?她就背個蛇皮袋,在街上撿破爛。一邊撿著破爛,一邊去瞅路過的每一個人。有時走一天,只顧瞅人,一個飲料瓶也沒撿到。

就這樣,桂嬸整整撿了八年,仍然沒有“撿”到自己的丈夫,她這才死了心,聽從兒子的勸告,回老家了。她不回也不行,此時她已經(jīng)是七十歲的人了,身子骨已經(jīng)沒有原來硬朗了,走上幾十步就要停下來歇一歇。有一回感冒發(fā)燒起不了床,要不是房東及時把她送到醫(yī)院,后果不堪設(shè)想。

忽然有一天,在城里打工的小桂給他帶回來一個老頭。

剎那間,桂嬸的眼睛直了:這個老頭太像金剛了!

小桂說,當(dāng)初見到他時,他正蹲在一個垃圾堆前啃一個爛西瓜。他的頭發(fā)長長的,又臟又亂,臉上也涂滿了塵土……知情人說,是外地流浪來的,平時以乞討為生。

桂嬸走上前去問老人:“大哥,老家哪兒的?”

老人憨憨一笑,也不說話,含糊地“啊”了醫(yī)生。

“你是不是叫金剛?”桂嬸又問一句。

老人依舊是憨憨一笑,不說話。

小桂說,他把老人領(lǐng)去洗了澡、理了發(fā),越看越像爹,這才帶了回來。

桂嬸審問了半天,一句話也沒從他嘴里掏出來。不過,他走路的樣子,他傻笑的神態(tài),跟丈夫真的是太像了。她重重地嘆口氣。這一嘆,說明她認(rèn)了。

親戚朋友,村里的人聞訊后,先后過來看。都說,太像了,太像了。小桂的堂弟說,就是金剛叔,就是金剛叔。說罷還親切地叫了一聲。

聽到這話,不知道為什么,桂嬸眼里的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桂嬸,人都回來了,您哭啥呢?”

桂嬸這才意識到自己流淚了,忙用袖子去擦,擦了流,流了擦,總也不是個頭。

每天,桂嬸給丈夫端吃端喝,伺候得很周到。閑了的時候,桂嬸就跟他講先前的點點滴滴。他依舊是憨憨的樣子,任憑桂嬸說什么,他都是一個樣子,一種神態(tài)。桂嬸呢,卻不管丈夫的反映,只管順著自己的話頭往下說。

都說,要不是小桂及時把他找到,說不定早死在外邊了。

直到有一天,桂嬸眼看著就要咽氣了,小桂跪在母親的床前:“娘,我不能再瞞您了,他、他不是俺爹……可他也太像了,我知道您心里一直放不下,所以騙了您?!?/p>

桂嬸努力笑了一下,微弱地說道:“桂兒,我知道他不是……我若不收留,哪里才是他的家呢?……我走了,你要好好待他,還叫他爹……老天保佑,你爹也能有人收留他……”

小桂點著頭,淚如雨下。

傻妞真傻,常常干出點出格的事情來。然而,傻人有傻福。她傻得可愛,傻得讓我們?yōu)橹袆樱档泌A得了自己的愛情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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