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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中大 重慶

百歲回眸:變遷與求索 作者:徐之河 著


第三章 中大 重慶

當時戰(zhàn)局緊張,怕日軍南下切斷去后方的通道,我婚后第六天,便和六哥等一道離開江山去武漢了。在分別的那一刻,看到景椒(我的新婚妻子)淚流滿面、痛哭失聲的樣子,我的心都碎了,竟說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話來。我也是在痛哭失聲的情況下匆匆離別景椒的。對“一日夫妻百日恩”的名言,終于有切身的體會。

我和六哥到江山和徐麗水會合后,便乘火車去株洲轉武漢了。武漢已經(jīng)十分危急。當時二哥已去前線。我們三人不敢久留,就各走各的路離開了。六哥上前線抗日,麗水去延安革命,我到長沙待考。到長沙,去湖南大學時碰到待考的同學,他們占住了湖大的一個教室,我就搬去和他們同住。

在長沙,我報考了四個大學,中大、燕大、湘雅醫(yī)學院、軍需大學,都考取了。我原想進湘雅,但不久長沙又吃緊了,我只得去重慶中大。

我是在長沙大火前夕爬上火車廂頂,逃離長沙的。從長沙大火時起流浪了兩個月,從6月離家到重慶,走了近半年。唉!

到重慶時已11月底了,速去中大報到。碰到好幾位杭高的同學,這才安定下來。便給景椒去信,主要是報平安,同時還要她繼續(xù)上學,莫耽誤了青春的大好光陰。那時重慶到老家的信,至少要一兩個月,接到回信已是次年春天了。她回信說:她已到志澄中學復學。我非常高興,當即給她回信鼓勵。在重慶的前三年中,我們雖有書信來往,但也都是報平安的,不知怎的,我們從沒寫我愛你之類的情書,但我們之間的思念、關心,卻是比一般情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中央大學(中大)是在南高等?;A上辦起來。當時把原任清華大學校長的羅家倫請來做校長。他上任后,由于接近國民政府中央要員,經(jīng)費不成問題,很快就把中大建成擁有八個學院的完整大學,并把一些名教授請來。中大不久就成為名校了。八一三淞滬抗戰(zhàn)開始,羅得悉將進行長期抗戰(zhàn),國民政府領導仍把重慶作為陪都,他便打算也把中大遷重慶去。

中大是抗戰(zhàn)時全國設備、圖書最全、報考人數(shù)最多、知名教授不少的學校。該校學風樸實,學生從不缺課,晚自修時各處燈火通明,學生十分愛國愛校。戰(zhàn)時學習生活十分艱苦。大家住竹壁大宿舍,吃平價米,幾乎無菜,外出步行,衣服破舊,但專心讀書,一心為國。

我于1938年11月到重慶后,便坐車到沙坪壩的中大報到。老師告訴我,一年級要到柏溪分校去讀。我便搭乘學校交通船去了柏溪。柏溪分校在嘉陵江邊,距校本部三十多里,船到那里后,上岸約一刻鐘路程。柏溪校區(qū)外形如同鐵鍋,鍋底大約占地幾畝。那里有辦公室和操場,還有一個由柏溪水流過的蓄水池。學生的教室和學生宿舍建在半山處,呈圓形。當時我們八個學院的一年級的學生大約有近八百人。

法學院有三個系,我們系開設了三門課。一門是經(jīng)濟學,是系主任吳幹教的。他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留學生。他上課沒有講稿,根據(jù)一本外文書的標題講課。一門是政治學,是政治系的主任張匯文教的。這個老師的稿子寫得很好。還有一門憲法,是法律系主任教的。他們三個主任每個禮拜各來兩天,管理法學院三個系的學生。

過了一個多月就放假了,之后,一年級第二學期讀了四五個月。到二年級我們就去了沙坪壩本校。校本部沿嘉陵江畔、坐落在重慶大學前面的一個松林坡上。這是一座小山頭,本來都是松林,現(xiàn)在都成校舍了。進大門后是一條環(huán)山馬路,上面是幾層校舍。路邊的房子,大廳是開大會的地方,也是吃飯的地方,還有廁所、洗澡間等是公共建筑。下面的防空洞很大,有電燈,上面第二層和第三層房子,那是我們的教室和寢室。最上面一層是女生宿舍。教室倒蠻大,可以容下四五十人,寢室也有教室那么大。我們沒有自修室。必修課程有會計、統(tǒng)計、國際貿易、貨幣銀行、經(jīng)濟思想史,還有社會學、哲學、第二外國語、史地、心理學等是自選課,其他都是工科、理科的一些課程。

我印象比較深的就是留學英國后回來的一個學者教的《經(jīng)濟周期》。課中他把凱恩斯主義介紹給我們。經(jīng)濟發(fā)展有周期的,每周期有復蘇、高潮、衰退、恐慌反復循環(huán)前進。經(jīng)濟恐慌來時,工廠倒閉、工人失業(yè)、生活無著、社會動亂不堪,但可由社會、國家采取多生產(chǎn)公共產(chǎn)品的辦法,使工人仍有工作??只攀强梢浴巴七t、減輕甚至避免”。教《經(jīng)濟思想史》的老師用半年時間講馬克思經(jīng)濟思想,其中講到“恐慌”說將引起革命,資本主義完了。美國哈佛大學有個名叫熊彼得的教授,他說“恐慌”可促進創(chuàng)新,有利于社會進步??龋≌l對?左中右都有了!要你動腦筋想想??茨愕闹腔哿?。教英文的那些女教員們教得很好。教史地課的也是位有名的老師,教歷史的,講課如談故事。聽這幾門課的人很多,有時教室坐不下,還站在窗邊,門外聽呢!但還有些課,沒人旁聽的,上課時人數(shù)稀少的。心理學的教員是個年輕女講師,每學期只有五六個人選她的課,到三年級只剩一個學生,她那個學生經(jīng)常到她家里去做清潔工作。后來,那個學生便向她求婚。這當然不行。于是,該生寫了大字報。有七八張大紙,共寫了十個理由,你要愛我……莫名其妙。那個時候,大字報也不稀奇,因為學生不滿意的事都可以寫大字報。

我們許多學生還出壁報,壁報就是寫好以后貼在墻上。我們杭高同學辦了一個壁報,叫“自由評論”。上面寫的都是不具名的批判文章,當時,主要是譏諷國民黨特務,孔、陳和一些老師的。我舉個例子,這里有兩篇文章,一個叫做《理發(fā)師》,說是:你剃了那么多人的頭,最終也會有人把你的頭給剃了。還有一個《歌唱家》,說這個歌唱家一天到晚只唱一個歌,人們聽久了,都討厭了。文章沒有點名,別人也不能找文章作者的麻煩。

那時的生活條件是比較艱苦的。我們有個同學,他帶來的被子是高中時候就用的,已用了四年,到了那里以后都爛了,不能再洗了。在學校里,四川當?shù)氐膶W生一般要交飯費,而國家借給我們淪陷區(qū)來的學生貸金,但是很有限。吃的飯都是庫存的陳米,變色了,菜最多是平時的榨菜、青菜,每個月只能吃兩次葷,一個月兩次打牙祭。食堂里凳子沒幾個,都被大家拿到宿舍里去了。開飯時,女學生可以早點進去,男學生不能提早進去,男學生進去之后,大家都搶飯吃。打牙祭時,大部分人吃三四塊肉就適可而止了,但有的人臉皮厚,拼命吃。我們住的是很大的宿舍。因為大家都是逃難的學生,沒什么錢,不出去,學校的本地人不多。

我在中央大學讀了四年,于1942年夏天畢業(yè)。那時候學校分配工作,把我分到中國銀行。我想,一天到晚數(shù)錢有什么意思?我想找一個可以研究學問的地方。那時候資源委員會是專門管理國有企業(yè)的,他們的研究所要人,我就去了。

資源委員會員工的待遇比國家公務員要高一些,工資差不多,但另外還會發(fā)一些米和一些煤炭。我剛進研究所時,做實習研究員,做了一年,第二年升為助理研究員。那時,正在研究抗戰(zhàn)以后如何恢復經(jīng)濟,國家怎么發(fā)展的問題。我在資源委員會的研究所工作期間,還寫了兩三個研究報告,是有關產(chǎn)業(yè)發(fā)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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