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樓詩話

謔畫詩

1938年秋，敵人由大鵬灣登陸進攻廣州，軍事進展的迅速，恐怕連敵人自己也要覺得出于意外。因此逃難的人就不免格外狼狽了。大任有《詠羊城失陷前晚絕句》：“街巷猶傳未敗兵，帽檐低掩出仙城。車如流電官如狗，冷月西風(fēng)送遠(yuǎn)行?！焙苡幸环N“謔畫”(Caicature)的意味。

詩味的豐饒

“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須記，正是橙黃橘綠時?！边@首東坡的有名絕詩，是我在私塾里念書時候起就會背誦的。但只是朦朧地覺得很有意味罷了。幾個月前，在一家廳堂里看到梁漱溟先生所寫的這首詩，正在欣賞他的書法的時候，突然想到這詩不是隱約地象征著一種人事么？因此連帶產(chǎn)生了一點關(guān)于詩歌鑒賞問題的意見。

A·法朗士在他的《易壁鳩爾之園》里有一段談到詩歌鑒賞的話。他認(rèn)為鑒賞者不過是被作品所喚起的“再創(chuàng)作者”。鑒賞者所看到和感到的只是他自身的東西。我們不敢完全同意這種奇警的意見。不過我們可以說(或者是應(yīng)該說)，一首好詩，它能夠喚起的情趣、哲理必然是很豐饒的。它往往要遠(yuǎn)超過作者所感應(yīng)到和意識到的。因為藝術(shù)的鑒賞，不是純粹被動的。它是被動而又自動的。鑒賞者正是用他的經(jīng)驗、學(xué)養(yǎng)和趣味，對著一定藝術(shù)品去“半創(chuàng)作”的人。

贊頌的詩

贊揚壯忠貞烈一類的詩，最容易墮入陳腐空套。古來許多這類作品，大半叫人讀了生厭?？墒怯行〔暮驮煸~的作者，卻能夠巧妙地超越這種陷阱。例如歸熙甫詠蘇州同知伍環(huán)破倭寇絕句：“惟有使君躬擐甲，劉家港口看潮生”，又“忽駕回潮趨海道，傳呼盡避瘦官人?！?伍環(huán)身瘦，所以倭寇叫他瘦官人。)這些句子只精要地寫述出當(dāng)時某些情景，我們讀了不覺得那種腐氣。它給人的印象是新鮮而深刻的。

擇福由于同禍

倪元璐《題元祐黨人碑》一文，少時曾在教室中聽過講解，沒有特殊感應(yīng)。近日再讀一過，覺語短意深，余味繚繞，不易去胸。所謂“擇福之道，莫大乎與君子同禍，小人之謀，無往不福君子也！”真是一段精警理論，足以振奮千古志士的意氣。張九鉞的“襄陽烈士行”說“罵賊甘隨毅鬼雄，擇福能同正人禍”，正是善用這種警語的。又明人的“誰知黨人碑，翻作褒忠籍”，語意也很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