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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包湘軍的崛起

曾國藩:又笨又慢平天下 作者:度陰山 著


皮包湘軍的崛起

衡州是今天的衡陽,離長沙400里,山地丘陵多,對外交通極不發(fā)達,是個運籌練兵的寶地。但條件也艱苦,所以“大團”的指揮官們一聽說去這地方,都拉下臉。郭嵩燾說:“我不去?!?/p>

曾國藩眼皮耷拉下來,沒有任何表情。郭嵩燾解釋說:“我并非是因那條件艱苦不去,您的職責是幫辦湖南巡撫組織團練,湖南巡撫在長沙,可不在衡州。您去衡州,名不正言不順?!?/p>

這的確是個大問題,曾國藩著實花了幾天工夫“格物致知”,最后終于“致”出了“知”。他對駱秉章說:“江忠源和他的部隊轉戰(zhàn)多地,在短短的三年時間里,由一小縣令升安徽巡撫,是因為他履立戰(zhàn)功,但是,江忠源的部隊損失也很大,為了保證他長盛不衰,我想為他練兵。”

駱秉章盯著他的臉,審視了半天,不明白曾國藩的用意。曾國藩只好說出自己的算盤:“我想離開長沙去衡州為江忠源練兵,長沙太鬧,衡州很靜,正是練兵的好地方?!?/p>

駱秉章眼里放光,同僚深情油然而生,他緊緊握住曾國藩的手,激動得要落淚:“好啊,你去衡州,就是一萬人反對,我和省城的官員們也要幫你完成這個愿望!”

曾國藩心里很不是滋味,駱秉章又憂慮起來:“曾大人是幫辦巡撫組織團練,沒了我這個巡撫,您這團練大臣就什么都不是,此去衡州,我不跟去,皇上那里不好交待吧?!?/p>

曾國藩早就把這個皇帝這個“物”格出來了:“這好辦,我已向皇上提了湖南衡州、永州、郴州等地匪徒滋生,準備為皇上分憂,倘若皇上同意,我馬上去坐鎮(zhèn)衡州,就近便宜行事?!?/p>

駱秉章很歡樂:“我看行,你這幾天有什么困難,盡管說,我絕對義不容辭?!?/p>

曾國藩苦笑。幾天后,咸豐的圣旨來了,允準他移團練到衡州,解決匪患。曾國藩多日來終于笑逐顏開,去告訴駱秉章這個消息。在去巡撫衙門的路上,他看到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像是準備慶祝節(jié)日。隨便攔住一路人問原因。路人滿面笑容地告訴他,“曾屠夫要走了,這比過大年還值得慶賀?!?/p>

曾國藩長嘆一聲道:“百姓愚昧,不知我心啊?!?/p>

百姓愚昧,官員更愚昧,他走到巡撫衙門口時,看見巡撫衙門也在披紅掛綠。駱秉章和一群官員正在衙門里談笑風生,一見到滿臉苦大仇深的曾國藩,紛紛站起來向他問候。

曾國藩知道,這是帶著濃厚情感的歡送會。駱秉章興奮地說:“皇上的圣旨我們已知曉,曾大人很能干,希望到衡州后繼續(xù)發(fā)光發(fā)熱,拯救眾生?!?/p>

曾國藩賠著笑,駱秉章有點迫不及待地問:“什么時候走?”

曾國藩感覺到了,如果他回答,現(xiàn)在就走,駱秉章和那些官員非抱著他的頭親幾口不可。為了不掃這些人的興,他只好把去衡州的日子提前:“明天一早就走?!?/p>

官員們小聲“噓”起來,曾國藩訕訕地笑了一回,灰溜溜出了巡撫衙門。轉過墻角,他眼露兇光,咬牙切齒、喘著粗氣道:“和血吞,和血吞!”

1853年9月最后一天,曾國藩和他的“大團”在長沙城鞭炮齊鳴中黯然地離開,它留給長沙城一個火藥味十足的背影。

去衡州的路上,曾國藩繞道老家湘鄉(xiāng)看望家人。曾麟書對兒子在長沙的行徑早已耳聞,不禁愁腸百結,這位老人眼睛通紅地嘆道:“我的兒啊,你是活生生被長沙趕出來的啊?!?/p>

曾國藩雖心知肚明,嘴上卻不承認:“老爹這話差矣,我是去衡州練兵,我要練出一支比八旗、綠營強悍一百倍的部隊,我要平定長毛賊亂,還天下太平?!?/p>

曾麟書流下淚水:“你該把綠營兵槍擊你的事說給皇上聽啊,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曾國藩握住老爹干枯的雙手,加重了語氣:“打脫牙,和血吞。埋頭苦干必有揚眉吐氣之日。”

曾麟書非常贊賞兒子這種性格,再看到兒子臉上堅毅的表情,心情已平和。曾國藩此時也感覺到興奮,突然暢想起美好前景,可當他躊躇滿志,意氣風發(fā)地來到衡州后,立即蔫了。

衡州政府官員早就接到省政府的口頭警告:曾國藩這廝被我們趕到你們衡州,你們如果有能力也可照葫蘆畫瓢,倘若沒有能力,也不可幫他。

衡州政府謹遵上級教誨,所以曾國藩到衡州后,發(fā)現(xiàn)自己連個辦公地點都沒有。去找衡州政府,衡州政府攤開雙手,還聳聳肩說:“我們就這條件,有時候連政府部門都要去廟里辦公。您自己想辦法吧。”

曾國藩只好自己想辦法,辦法很快就有了。有一富戶人家特別擔心土匪來搶劫,見到曾國藩到來,喜出望外,所以把自家的祠堂借給曾國藩當辦公室。

解決了辦公場所,下面的問題就不請自來:這是個什么部門呢?倘若有信件往來,他的地址總不至于寫“××家祠堂”收吧。

曾國藩琢磨好久,才把一面“統(tǒng)轄湖南湘軍總營務局”的牌子掛了出去??刹艗焐希庾R到不對,馬上又摘了。這個牌子太張揚,而且和他的職權也不符,他在湖南是幫辦,不是統(tǒng)轄。他又開始琢磨,想到了當初在長沙設置的審案局,這是個在湖南臭名昭著的部門,可此時沒有辦法,只好再把它請出來。

辦公場所和牌子都有了,更大的難題馬上擺在他面前,當然這個問題也是大多數(shù)人的難題,它的名字叫“錢”。

曾國藩到衡州建軍隊,本來就名不正言不順,所以不可能從政府那里拿到錢。他又沒有點石成金的法力,所以只有一個辦法:眾籌。也就是勸那些富紳捐款,當然,不可能白捐。曾國藩允諾會由國家授予他們一些榮譽性的虛職,還有省政府給的大獎狀。第一個被“眾籌”的自然是曾國藩辦公場所——祠堂的主人,主人很不情愿。他說,我已把祠堂免費讓你們辦公,這也算捐款啊。況且,你們從我這里拿了錢,將來是否真能保護我們,還是未知的。

這是大多數(shù)富紳的想法,所以眾籌失敗。曾國藩見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強行眾籌,派兵到各個富紳家里,如果拿不到錢,就捉人。由于很多人都聞“審案局”而喪膽,所以咬牙捐出了一些。

雖然如此,曾國藩的眾籌之路走得仍不順暢,他唉聲嘆氣地對同事們說:“眾籌之難,難于登天,費盡心力,僅得毫毛?!?/p>

不過他毫不氣餒,一方面強行眾籌,一方面四處宣傳。天下事都有例外,有人就主動找上門來,要給曾國藩捐一筆讓他目瞪口呆的軍費。此人叫楊江,是已故湖北巡撫楊健的孫子。他讓人扛著兩萬兩白銀來找曾國藩,指著銀子說:“你收下,條件只有一個,把我爺爺列入祀鄉(xiāng)賢祠?!?/p>

曾國藩被銀子發(fā)出的光芒刺痛了眼,樂不可支地答應了楊江的請求。但他沒想到這么點小事辦起來卻相當困難,咸豐皇帝得知他的請求后,馬上嚴厲地回信道:“楊健這廝曾受過處分,其官聲、政績都不配入祀鄉(xiāng)賢祠。名位乃國家重器,你怎么就把它當成尿壺隨便予人?我看你是袒護同鄉(xiāng),私欲茂盛,可惡至極。降你一級!”

曾國藩大為郁悶,不是郁悶被降職,這是無關痛癢的處罰,他郁悶的是,怎么為理想做點事,就這么難。

幸好蒼天垂青他,在他兩手都硬的情況下,軍費方面雖捉襟見肘,他也勉強把軍隊的架子搭了起來??杉茏哟钇饋?,里面要填充什么內容,也就是說,他要建立的這支新軍到底是什么樣子的,他還沒有成熟的答案。

他當初建立的“大團”,只是在訓練上改弦更張,實質上,“大團”仍是民兵部隊。曾國藩是個善于分析歸納的人,這種人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能從現(xiàn)存的事物中發(fā)現(xiàn)不足,并反向推理,從而得出自己的創(chuàng)見。

清帝國的武裝力量主要有兵、勇和團練三部分?!氨敝傅氖前似?滿人部隊)和綠營(漢人部隊),八旗有二十五萬人,綠營有六十四萬人。八旗和綠營是父子相承,世代為業(yè)。正是因為有鐵飯碗,再加上國家承平日久,所以這兩支部隊已不能打架?!坝隆笔菄遗R時招募的特種作戰(zhàn)部隊,稱為官勇,有事時招募,無事時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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