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關于《看云集》

看云集 作者:周作人 著,止庵校訂


關于《看云集》

止庵

一九三二年一月十日周作人日記云:“晚少校閱《看云集》稿。”一月十一日云:“上午校稿了,即寄予開明。”一月十四日云:“上午寄演稿一篇給開明,擬收入集中?!保ù似獞獮椤蛾P于征兵》)同年十月,《看云集》由上海開明書店出版。本文四十篇,其中一九二八年一篇,一九二九年四篇,一九三〇年二十四篇,一九三一年十一篇。除兩篇(《讀游仙窟》和《娼女禮贊》)外,均作于《永日集》之后?!墩摪斯晌摹芬晃脑鳛楦戒浭杖搿吨袊挛膶W的源流》。一九六四年一月二十八日周氏日記云:“閱《看云集》,覺所為雜文雖尚有做作,卻亦頗佳,垂老自夸,亦可笑也?!?/p>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之交,周作人散文無論內容還是寫法都醞釀著一個重大變化,“一九二九年幾乎全不把筆”(一九三〇年二月一日致胡適),或許亦與此有關;《看云集》即寫于這一變化過程之中,可以說這是一部過渡期的作品。作者自通過《閉戶讀書論》宣布“至于時事到現(xiàn)在決不談了”之后,又在《藝術與生活自序二》中說:“我本來是無信仰的,不過以前還憑了少年的客氣,有時候要高談闊論地講話,亦無非是自騙自罷了,近幾年來卻有了進步,知道自己的真相,由信仰而歸于懷疑,這是我的‘轉變方向’了。”在《看云集》中,我們看到上述變化的顯著跡象,然而在某些方面又可以說是往昔之余韻猶在。“三禮贊”(各篇先單獨發(fā)表,后合為一組重新刊載于《北新》雜志)實際上仍是“別扭的寫法”,所關注的還是社會問題,不過筆調更其含蓄幽默而已。在“專齋隨筆”(這原是一九三〇年周氏在《駱駝草》上所開專欄,但收集時篇目略有出入)中,也有類似反語疊見的篇章。《關于征兵》更是一篇“時文”。為他人所作序跋在集中占去不小比例,所談多為文學問題,又使我們聯(lián)想到《談龍集》。

當然更值得注意的是新加入的因子,《藝術與生活自序二》中說:“不過我并不倚老賣老地消極,我還是很虛心地想多知道一點事情,無論這是關于生活或藝術以至微末到如‘河水鬼’這類東西。我現(xiàn)在沒有什么要宣傳,我只要聽要知道?!甭涞綄嵦幈闶且唤M“草木蟲魚”,對作者來說,乃是散文寫作的一種新的開拓,以后還寫有“續(xù)草木蟲魚”(收入《立春以前》和《過去的工作》)等?!安菽鞠x魚”似乎可以視為典型的閑適小品,與從前的《故鄉(xiāng)的野菜》、《蒼蠅》等相比,大約其一偏于“情思”,其一偏于“知識”罷。深厚學養(yǎng)和廣博知識,是得以寫作此類文章的保證,然而知識也要有感興帶動,所以他說:“這種文章材料難找,調理不易。其實材料原是遍地皆是,牛溲馬勃只要使用得好,無不是極妙文料,這里便有作者的才情問題,實做起來沒有空說這樣容易了?!保ā秲蓚€鬼的文章》)至于寫作動機,《草木蟲魚小引》有云:“第一,這是我所喜歡,第二,他們也是生物,與我們很有關系,但又到底是異類,由得我們說話?!睍汀爱愵悺保ú⒉幌抻诿铮┤纭端锏臇|西》,說的即是鬼)是周作人流連忘返的兩個世界,雖然對他來說,它們未必具有終極意義?!斑@是我所喜歡”可能跡近閑適,無疑作者寫這些文章是感到愉悅的;“由得我們說話”與外在形勢(這導致他在某些方面的沉默)有關,“與我們很有關系”則顯示出閑適小品之未必一定閑適了。正如《兩個鬼的文章》所說:“但是自己所信畢竟是神滅論與民為貴論,這便與詩趣相遠,與先哲疾虛妄的精神合在一起,對于古來道德學問的傳說發(fā)生懷疑,這樣雖然對于名物很有興趣,也總是賞鑒里混有批判,幾篇‘草木蟲魚’有的便是這種毛病,”“賞鑒里混有批判”,也就是他一向倡導的“疾虛妄”;所以雖然說的是物,要害卻還在人,因為人對物的意識,足以表現(xiàn)出人的意識是否健全?!安菽鞠x魚”統(tǒng)可納入文化批判的范疇之中。過去他在《雨天的書自序二》中曾說“非意識地想建設起自己所信的新的道德來”,在這類文章中表現(xiàn)得更是充分,大約后來總結的“倫理之自然化”,已經(jīng)在這里萌芽了。

此次據(jù)開明書店一九三三年二月再版本整理出版。原書自序三頁,目錄四頁,正文二百七十二頁。正文中原無“三禮贊”和“草木蟲魚”總題,《草木蟲魚》之“小引”作“草木蟲魚小引”,《三禮贊》、《草木蟲魚》和《專齋隨筆》各小題均另起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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