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納蘭容若和他的女人

一、 納蘭容若其人

如今，有越來越多的人認為，他就是《紅樓夢》中的男主角賈寶玉的原型。當(dāng)然，他沒有賈寶玉那么“萌”，他身為康熙爺?shù)挠笆绦l(wèi)，也算是一個見過大陣勢的人，絕非那個在女人堆里長大的賈寶玉。可就是這樣一個見慣了大陣勢的男人，偏偏一生只鐘情于兒女情長，一生悲悲切切，讓人見之猶憐，為他柔腸寸斷，他就是，被后人譽為“清初第一詞人”的納蘭性德。他原名成德，字容若，滿洲正黃旗人，生于順治十一年（1655）十二月。他18歲順天鄉(xiāng)試中舉，次年會試連捷，但因病未參加殿試。至康熙十五年（1676）22歲時補殿試，中二甲第七名進士。康熙很喜愛這個與自己年紀(jì)相當(dāng)又才華橫溢的納蘭，特授三等侍衛(wèi)，后晉一等。納蘭不幸于康熙二十四年（1685）五月下旬突患寒疾，七日不治而終，年僅31歲。

納蘭性德是名副其實的高干子弟。對納蘭詞頗有研究的人氣博主納蘭調(diào)露在博文中寫道：“他的父親納蘭明珠是康熙朝位極人臣的宰相，他娘愛新覺羅氏是清太祖努爾哈赤正兒八經(jīng)的嫡親孫女，他曾爺爺?shù)挠H妹妹葉赫那拉·孟古是皇太極的娘、康熙的曾祖母，他是那個謀權(quán)篡位最后慘遭處死的英親王阿濟格的親外孫，他還是一代悲劇人物年羹堯的岳父”。我實在搞不清這其中的關(guān)系，于是，就抄錄了這段專家的現(xiàn)成研究成果。

納蘭即“葉赫那拉”的另一漢譯音。我們之所以取“納蘭”二字，是因為這兩個字很美，很詩意。容若是他的字，容是包容的意思，若是香草的名字，比如杜若、芷若。容若，天生就是一種多情種的名字。所以，很多人看到“納蘭容若”四字時，無不一廂情愿地認為他天生就是情種，是個風(fēng)度翩翩的美男子。事實上，確實也是這樣。愛他的人都喜歡叫他公子，或者，叫他容若。

二、 神秘的納蘭表妹

近年來，“納蘭表妹”越來越多地出現(xiàn)在暢銷書中。表妹就是納蘭初戀情人的說法一直在民間流傳。其根據(jù)是無名氏《賃廡筆記》的一段記錄：“納蘭眷一女，絕色也，有婚姻之約。旋此女入宮，頓成陌路。容若愁思郁結(jié)，誓必一見，了此夙因。會遭國喪，喇嘛每日應(yīng)入宮唪經(jīng)，容若賄通喇嘛，披袈娑，居然入宮，果得彼妹一見。而宮禁森嚴(yán)，竟不能通一語，悵然而出?！?/p>

根據(jù)這段記錄可知，這個女孩子很美麗，和納蘭曾經(jīng)有婚約。后來，女孩入宮，至于是做了宮女還是妃子，則不得而知。容若希望和戀人再見一面，趁著國喪，扮成喇嘛混入宮中，終于見到了表妹，不過，宮禁森嚴(yán)，并沒有和她說上話。

對“表妹說”持反對意見的人說，正史上并沒有記載，所以不足為信。但這樣的故事，在清代是肯定不能記載于正史的。而且，無論納蘭和這位女子有多么深的感情，終是沒能結(jié)成夫妻，即使以現(xiàn)代人的角度來看，也不過是一個人一生中的失戀插曲，也是一個人的私事，也就是沒有記錄的必要性。即使容若真的為此傷情一生，那也只是他一個人的事。這段記載縱使不是真的，但絕對不是“無厘頭”的。表妹未必實有，但一個類似表妹的初戀對象是一定有過的。

容若結(jié)婚時已經(jīng)二十歲，在當(dāng)時屬于晚婚了。一個正常的成年男子，在前二十年的人生中，遇到一個心儀的女孩，談一場戀愛，或是暗戀，也沒有什么奇怪的。更何況，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子，青春萌動，喜歡青春美麗的女孩子，再正常不過。容若公子天生就是一個情種，以他的家世和才華推測，接觸到才貌雙全的優(yōu)秀女孩子的機會還是有的。當(dāng)然，最終因為封建家族的種種原因，他們的感情無疾而終，女子被選為秀女進宮也是可能的。

讀者們可能發(fā)現(xiàn)一個有趣事的現(xiàn)象，那就是，古代男人的初戀對象往往都是“表妹”。為什么呢？這大概是因為過去的男子在青春期最有可能親密接觸到的第一位女性是表妹，他們多與表妹兩小無猜，自然容易產(chǎn)生好感，發(fā)生情愫。在古代，同族的男女是不能結(jié)婚的，但表親卻是可以的。當(dāng)然，從血緣上說，堂親和表親都是近親，以現(xiàn)在的法律來看，都是被禁止結(jié)婚的對象。

如今，“表妹說”越來越為納蘭迷所津津樂道，是因為納蘭詞中的許多隱晦的寫法實難和悼念妻子聯(lián)系，倒和悼念“表妹”的語境很符合。但也正因為先有了這樣的疑心，所以，倒越看越像了。其實，我們讀容若，讀的是他的詞，至于他詞中所思所戀的是表妹，是妻子，還是另有其人，本不在讀者的閱讀范圍之內(nèi)。最好，我們能夠拋開納蘭本人的情感史，從純粹欣賞的角度去閱讀納蘭詞。

三、 溫婉的妻子盧氏

不管是否有“表妹”的存在，作為明珠家的長子，容若是一定要結(jié)婚的，而且，結(jié)婚的對象并不由他自己選定，而是由父母根據(jù)家族的利益去選擇門當(dāng)戶對的大臣的女兒。納蘭的妻子是其父納蘭明珠選的。

盧氏奉天人，父興祖，總督兩廣、兵部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使。生而婉孌，性本端莊，年十八，歸于同年生成德，康熙十六年五月三十日卒，春秋二十有一。生一子海亮。

去掉冗繁的溢美之辭，我從盧氏的墓志銘上找出這些關(guān)鍵詞，拼組成盧氏短暫而美麗的一生。

盧氏父親盧興祖，漢軍鑲白旗人，任兩廣總督。由此可知，他們的婚姻是不折不扣的政治產(chǎn)物。而京官與地方官結(jié)親是當(dāng)時官員結(jié)親的理想模式之一。

所以，容若和盧氏結(jié)婚前，他們不可能見過面，他就是說，他們是屬于先結(jié)婚、后戀愛的那一類。這種婚姻的好壞與否完全靠個人造化。

不過，容若是有福氣的，他娶回的是一個賢良淑德的愛人。但這段愛情故事也僅限于此，我們無從得知更多的細節(jié)。

夫人境非挽鹿，自契同心；遇擘游魚，豈殊比目?？骨閴m表，則視有浮云；撫操閨中，則志存流水。于其歿也，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

從這段記錄可知，容若和妻子有“高山流水”的知音之和。但這樣的幸福時光只持續(xù)了短暫的三年，而容若卻為了這短暫的三年傷心了八年，直到死去，不知是福是禍。

四、 繼室官氏和側(cè)室顏氏

盧氏去世后，納蘭續(xù)弦官氏為妻。徐乾學(xué)《皇清通議大夫一等侍衛(wèi)佐領(lǐng)納蘭君墓志銘》有一記載：繼室官氏，光祿大夫少保一等公樸爾普女，封淑人。

在容若的詞作中，好像從來就沒有官氏的影子，難道這個妻子真的讓容若不喜歡到了視而不見嗎？當(dāng)讀者一遍遍地讀著容若為盧氏所寫就的悼亡詞淚眼唏噓時，這個陪伴了容若七年的第二任妻子卻像空氣一樣，好像從來不曾在容若的生命中存在過一樣。但情況果真如此嗎？

近見張一民老師的博客上面有一篇關(guān)于納蘭和繼室官氏的夫妻感情的考證。

考納蘭性德初任侍衛(wèi)是在盧氏去世數(shù)月以后（康熙十六年秋），甲子（康熙二十三年）扈從南巡途中娶沈宛后又未曾出塞（僅康熙二十四年二月有十?dāng)?shù)日扈駕到京畿的霸州、雄縣、武清），那么可以排除性德出塞詩詞中思念家室之作是寫盧氏和沈宛的，也不會單單是寫他的另一側(cè)室顏氏的，寫官氏的概率則比較大。又性德共有子女七人。長子富哥出于顏氏；次子富爾敦出于盧氏；三子富森出于沈宛；官氏無子。女四人，因盧氏生子后即死去，沈宛生的是“遺腹子”，可排除四女出于她倆，其中必有為官氏所生，以此可證性德對官氏還是深有感情，并未因她出身于滿洲貴族，又是“政治婚姻”而疏遠她。

如：《天仙子》。

野宿近荒城，碪杵無聲。月低霜重莫閑行。過盡征鴻書未寄，夢又難憑。
身世等浮萍，病為愁成。寒宵一片枕前冰。料得綺窗孤睡覺，一倍關(guān)情。

這一切都是推測，容若并沒有切實地在哪首詞的副題上寫過“思官氏”，更有許多注者一股腦將所有的情詞都壓到盧氏或“表妹”身上。但想來，盧氏死時，容若也不過二十二三歲，容若不是圣人，他也有著正常男人的七情六欲，自然不免對其他女人動心。和官氏縱然沒有真正的愛情，但夫妻親情應(yīng)該還是有的。

但官氏卻并不見于納蘭家族的祖墳中，這是為什么呢？有可能，官氏在容若去世后，離開了納蘭家。納蘭去世時只有31歲，想來官氏當(dāng)時還不到30歲，容若是滿族人，入關(guān)后亦保持著滿族的一些風(fēng)俗，比如，在丈夫死后，妻子可以改嫁的習(xí)俗，不能以漢族的習(xí)俗推論。

此外，容若還有一個側(cè)室顏氏。據(jù)顏氏所生兒子富格生于康熙十四年（1675年）推算，容若納顏氏可能在康熙十二年至康熙十三年之間。在容若死后，顏氏為容若照顧他留下來的幾個子女，并且平安健康地活到78歲。長子富格是容若所有子女中最有出息的一個。其實，真正為容若盡到“妻子”這一義務(wù)的，反而是這個默默無聞的女人。不過，關(guān)于顏氏的資料實在太少，亦不知容若哪首詞是寫給顏氏的，便不再贅述了。

五、 才情橫溢的沈宛

“沈宛，烏程才女，適納蘭性德，著有《選夢詞》?！边@段資料就像是偶然被人翻出來的一片彌足珍貴的碎紙，如果沒有這片碎紙，沈宛和納蘭之間的關(guān)系就像魚和樹，根本不可能發(fā)生交集。

烏程，即今天的浙江湖州，納蘭詞中有很多江南的景物和江南女子的意象，恐怕多和沈宛有關(guān)。納蘭和沈宛二人皆仰慕對方的才名。才子佳人之間是很容易擦出愛情火花的，從而生出一段凄婉美麗的愛情故事。

康熙二十三年，容若隨康熙下江南，希望借此機會能與沈宛見面，于是，他寫信拜托顧貞觀幫自己打聽一下沈宛的情況，信中說：“聞琴川沈姓，有女頗佳，望吾哥略為留意。”琴川指常熟，是沈宛居住的地方。容若大約有讓顧貞觀做媒人的意思吧，作為鐵哥們的顧貞觀自然義不容辭。他不辭辛苦地專程為容若跑了一趟琴川。見到佳人時，顧貞觀驚為天人。接到好友的信之后，容若有些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寄了第二封信給顧：“吾哥所識，天海風(fēng)濤之人，未審可以晤對否？弟胸中塊磊，非酒可澆，庶幾得慧心人以晤言消之而已。淪落之余，方欲葬身柔鄉(xiāng)，不知得如鄙人之愿否耳?！?/p>

“天海風(fēng)濤”有典故，與李商隱有關(guān)。晚唐李商隱有許多忠實的讀者，柳枝就是其中一位。柳枝本為洛陽富商家的女兒，幼年時，父親在經(jīng)商時遭遇風(fēng)浪，翻船淹死了。柳枝媽媽非常寵這個小女兒，就把柳枝寵壞了，長大后，她不善女紅，也不懂得打扮自己，性格像個男孩子。但柳枝很有音樂天分，隨手摘個花草的葉子就能吹出好聽的調(diào)調(diào)來，也能擺弄絲竹管弦，作出“天風(fēng)海濤之曲，幽憶怨斷之音”。

正好，李商隱的堂兄李讓山是柳枝的鄰居，李讓山在院中高聲吟誦李商隱的《燕臺》詩時，柳枝在一邊聽到了，驚問：“是誰寫得這么好的詩？”得知是李讓山的堂弟李商隱所作后，她便扯下自己的衣帶，請李讓山幫忙，請李商隱為自己題首詩。就這樣，李商隱見到了小柳枝。柳枝非常主動，說三日之后自己會“湔裙水上”，以博山香相待。湔裙，是古代的一種風(fēng)俗，指農(nóng)歷正月元日至月，婦女到河邊洗衣，以求平安。女孩在這樣的日子約會男子，多是求愛的信號。

就在約定時間的頭一天，李商隱的一個朋友卻跟他開了一個玩笑，把他的行李帶走了。李商隱為了追趕朋友，便提前上京了。柳枝也是個干脆的女孩，在約定的時間你不來，我便不等你了，很快便嫁給了一位地方長官為妾。李商隱聽到這個消息后，非常傷心，他記下了自己這段還沒開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的戀情。

李商隱的這個“博山遺夢”，容若曾經(jīng)多次化為自己的詞句，譬如“斷帶依然留乞句，班騅一系無尋處”“便容生受博山香，銷折得狂名多少”“湔裙夢斷續(xù)應(yīng)難”等。那么，帶有類似詞句的詞，是否都和沈宛有關(guān)呢？

中華書局于2002年5月出版了由南京大學(xué)中文系編的《全清詞》（順康卷），收錄了陳見的《風(fēng)入松·賀成容若納妾》，可以驗證，容若納沈宛為妾，是毋庸置疑的。詞云：

佳人南國翠蛾眉。桃葉渡江遲，畫船雙槳逢迎便，細微見高閣簾垂。應(yīng)是洛川瑤璧，移來海上瓊枝。

何人解唱比紅兒，錯落碎珠璣。寶釵玉臂樗蒲戲，黃金釧，么鳳齊飛。瀲滟橫波轉(zhuǎn)處，迷離好夢醒時。

桃葉是晉代大書法家王獻之的小妾，王獻之曾有詩云：“桃葉復(fù)桃葉，渡江不用楫。但渡無所苦，我自迎接汝。”后來人們便用桃葉代指小妾。“紅兒”為唐代李孝慕的歌妓，歌喉清婉，很是動聽。此典似可證實，沈宛的身份為歌妓。沈宛既是漢家女兒，又是歌妓，怎么可能為納蘭家族承認呢？所以，不見于納蘭家族記載也就可以理解了。即使她為納蘭家族生下了后代，也仍然沒有逃脫在容若死后為納蘭家族拋棄的命運。

從詞中，我們還可推測出容若是用畫船迎娶沈宛的。

納蘭曾寫一詞，寫與沈宛相見恨晚的心情：“兩鬢飄蕭容易白，錯把韶華虛費。便決計、疏狂休悔。但有玉人常照眼，向名花、美酒拼沉醉?！?/p>

那么，沈宛能給納蘭帶來他所渴望的幸福嗎？

熱戀中的人以為可以沖破一切，不顧生死，千里迢迢地趕到一起，待激情退卻，矛盾往往就出來了。容若自然知道，自己想娶沈宛是不可能的，單就滿漢不能通婚的禁令就足以讓他想都不敢想，更何況沈宛的身份更為納蘭家族所不容。容若自然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難題，但他仍是執(zhí)意要促成這段歡好，其實也有私心，他為自己此生有沈宛這樣的女子陪伴而感到無憾?？墒聦嵣?，容若真的能夠沖破階級之間的差距，平等對待沈宛嗎？納蘭終于沒有勇氣把沈宛帶進納蘭家族，讓她成為家族中的一分子。那么，在這段愛情里，沈宛就成了一個徹底的犧牲者，這也意味著沈宛的下半生的生活主要是等待，這種等待換來的將是獨守空閨，甚至孤獨終老?？纯瓷蛲饘懙模骸把銜麎艚猿设?，月戶云窗人悄悄。記得畫樓東，歸驄系月中，醒來燈未滅，心事和誰說？只有舊羅裳，偷沾淚兩行?！鼻『抿炞C了這一點。

康熙二十四年春天，容若寫下了平生最后一首詩《夜合花》：“階前雙夜合，枝葉敷華榮。疏密共晴雨，卷舒因晦明。”第二天即得了寒疾，一病不起，七天沒有發(fā)汗，隨即撒手人寰。這一年容若虛歲31歲。

年輕的納蘭公子走了，在另一個世界里，他將不再惆悵，不會再有痛苦與寂寞。容若死后半年，沈宛生下一個兒子。研究者們推測，這個孩子即是富森。沈宛不被納蘭家認可，唯一可慰的是富森作為他們愛情的見證，健康地活到老，76歲時還參加了乾隆皇帝舉辦的千叟宴，是納蘭家為數(shù)不多的長壽之人。至于容若生前是否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已經(jīng)成了永遠的秘密。

而沈宛，在這場愛情中，成為最大受害者。不知容若是否會在黃泉之下，痛恨自己是個薄情人？

六、 納蘭詞的藝術(shù)成就

納蘭性德被稱為清初“滿洲第一詞人”，其詞向以“長愁傷感”“哀感頑艷”而出名；其創(chuàng)作獨具“純情銳感，不假工力，直指本心”，王國維譽其“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張秉戍將納蘭詞的藝術(shù)成就概括為“真純、自然、深婉、凄美”八字。

“真純”是說性德詞能寫真意、抒真情、摹真景、說真話，絕無矯作，絕不搔首弄姿。在他的詞里無論是情，是景，還是境，無不表達出“真純”，正是他的詞最為突出的特點，是他的詞所以具有永恒魅力的根本所在?！白匀弧眲t是性德詞的不刻畫、不雕琢、不粉飾、純?nèi)涡造`。不論寫景還是抒情，都仿佛由肺腑流出，即所謂“明白自然，誠懇切實”。“深婉”是說他的詞表現(xiàn)出深沉郁勃、含婉蘊藉的特色?！捌嗝馈笔侵杆脑~所顯現(xiàn)出的美感特色效應(yīng)。其突出表現(xiàn)在，一是意向凄婉，一是意境凄婉。

——張秉戍《納蘭詞箋注》

此言可謂不差。

納蘭之詞其生前即有《側(cè)帽集》刻本問世，后顧貞觀將其更名為《飲水集》。其詞大受歡迎，曾一度產(chǎn)生過“傳寫遍于村校郵壁，家家爭唱飲水詞”的轟動效應(yīng)?？上Ъ{蘭公子死得太早，才華抱負未及施展。陳聶恒于《答秋田書》中痛悼納蘭說：“吾友容若，其門地才華直越晏小山而上之，欲盡招海內(nèi)詞人，畢出其奇遠。方骎骎漸有應(yīng)者而天奪之年，未幾輒風(fēng)流云散?！闭芍^“虛負凌云萬丈才，一生襟抱未曾開”。

顧貞觀說：“容若詞一種凄婉處，令人不忍卒讀。人言愁，我始欲愁?！边@也是后代讀者們紛紛迷醉于納蘭詞的最主要原因之一。這種深切而執(zhí)著的哀愁單單只是因為情感的打擊嗎？還是容若自身的一些氣質(zhì)所在呢？這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