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詩經(jīng)》的內(nèi)容

《詩經(jīng)》既是中國的第一部詩歌總集，又是先秦社會生活的百科全書，內(nèi)容十分廣泛豐富，對后世影響非常深遠(yuǎn)。

第一，在《詩經(jīng)》里，展示出了先秦時經(jīng)濟(jì)生活的畫卷。在這方面最完備的是《豳風(fēng)·七月》，全詩8章，每章11句，是《詩經(jīng)》中最長的詩篇，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奴隸制農(nóng)耕社會：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發(fā)，二之日栗烈。無衣無褐，何以卒歲？三之日于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馌彼南畝。田畯至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載陽，有鳴倉庚。女執(zhí)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

七月流火，八月萑葦。蠶月條桑，取彼斧斨，以伐遠(yuǎn)揚(yáng)，猗彼女桑。七月鳴鵙，八月載績。載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

四月秀葽，五月鳴蜩。八月其獲，十月隕萚。一之日于貉，取彼狐貍，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載纘武功，言私其豵，獻(xiàn)豜于公。

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戶。嗟我婦子，曰為改歲，入此室處。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農(nóng)夫。

九月筑場圃，十月納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麥。嗟我農(nóng)夫，我稼既同，上入執(zhí)宮功。晝爾于茅，宵爾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二之日鑿冰沖沖，三之日納于凌陰。四之日其蚤，獻(xiàn)羔祭韭。九月肅霜，十月滌場。朋酒斯饗，曰殺羔羊，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

一個農(nóng)奴家庭的家長帶領(lǐng)著妻子兒女在田間勞動，他們是為“公”和“公子”勞動的，女兒還擔(dān)心被“公子”強(qiáng)迫帶回家去。我們看到，當(dāng)時已經(jīng)有稻、黍、菽、麥等農(nóng)作物，而且已經(jīng)有蠶桑和采茶，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jì)已相當(dāng)發(fā)達(dá)，今天的重要農(nóng)作物，當(dāng)時幾乎都有了，同時當(dāng)時已經(jīng)會釀酒。

從《小雅·無羊》中我們可以看到，當(dāng)時畜牧業(yè)也很發(fā)達(dá)：

誰謂爾無羊，三百維群。誰謂爾無牛，九十其犉。爾羊來思，其角濈濈。爾牛來思，其耳濕濕。

或降于阿，或飲于池，或?qū)嫽蛴?。爾牧來思，何蓑何笠，或?fù)其糇。三十維物，爾牲則具。

爾牧來思，以薪以蒸，以雌以雄。爾羊來思，矜矜兢兢，不騫不崩。麾之以肱，畢來既升。

牧人乃夢，眾維魚矣，旐維矣。大人占之，眾維魚矣，實(shí)維豐年。旐維矣，室家溱溱。

在這首詩里，描繪了一幅草原放牧圖，唱出了一曲遠(yuǎn)古時代的牧歌。這里還寫了牧人希望改善生活的夢想，而牧主則希望家產(chǎn)增加，人丁興旺，形象生動，惟妙惟肖。

第二，寫出了下層勞動人民對上層統(tǒng)治者的怨恨。例如：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漣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坎坎伐輻兮，置之河之側(cè)兮，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億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坎坎伐輪兮，置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淪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囷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鶉兮。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魏風(fēng)·伐檀》

《毛詩·序》說：“《伐檀》刺貪也。在位貪鄙，無功而受祿。”這首詩言辭激烈，怨憤之情溢于言表。又如：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三歲貫女，莫我肯勞。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

——《魏風(fēng)·碩鼠》

《毛詩·序》說：“《碩鼠》刺重?cái)恳?。國人刺其君重?cái)浚Q食于民，不修其政?！比绻f《伐檀》斥責(zé)的還只是一般官吏，那么《碩鼠》則把矛頭直指國君。這首詩里的所謂“樂土”、“樂國”、“樂郊”，是農(nóng)奴對理想生活的向往，可以說這是后世烏托邦思想的濫觴。再如：

交交黃鳥，止于棘。誰從穆公。子車奄息。維此奄息，百夫之特。臨其穴，惴惴其栗。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交交黃鳥，止于桑。誰從穆公。子車仲行。維此仲行，百夫之防。臨其穴，惴惴其栗。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交交黃鳥，止于楚。誰從穆公。子車針虎。維此針虎，百夫之御。臨其穴，惴惴其栗。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秦風(fēng)·黃鳥》

這首詩反映出用活人陪葬的悲慘情景。在奴隸制社會中，奴隸主死了，常常用活人陪葬，殉葬的人為奴隸與奴隸主未曾生育的姬妾。這是一個十分殘酷的制度，詩里寫的是穆公死后，“以子車氏三子為殉”一事。此制度到秦末仍有沿襲，據(jù)《史記·秦始皇本紀(jì)》記載，秦始皇死后，“后宮非有子者……皆全從死，死者甚眾?！痹娙藢τ没钊搜吃岬闹贫仁滞春蓿M(jìn)行憤怒斥責(zé)、嚴(yán)詞抗議。

有杕之杜，有睆其實(shí)。王事靡盬，繼嗣我日。日月陽止，女心傷止，征夫遑止。

有杕之杜，其葉萋萋。王事靡盬，我心傷悲?；苣据轮?，女心悲止，征夫歸止。

陟彼北山，言采其。王事靡盬，憂我父母。檀車幝幝，四牡痯痯，征夫不遠(yuǎn)。

匪載匪來，憂心孔疚。期逝不至，而多為恤。卜筮偕止，會言近止，征夫邇止。

——《小雅·杕杜》

這是寫服役帶給人民的苦難，征夫長期服征役，終日奔波，不得休息，露宿曠野，有家難歸，懷念父母，思念妻子，憂心忡忡，無限傷悲。

第三，反映古代人民對國家的感情。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秦風(fēng)·無衣》

朱熹在《詩集傳》中說：“秦人之俗，大抵尚氣概，先勇力，忘生輕死。故見于詩如此?！痹娭斜憩F(xiàn)了勇于抵抗外侮、同仇敵愾的精神。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shí)。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王風(fēng)·黍離》

平王東遷，宗周（指西周）滅亡，周大夫行役，經(jīng)過原來西周的宗廟宮室，見其盡為離黍，心懷悲閔，寫了這首詩。以后，“故宮離黍”成了一個成語，表示對故國懷念的情思。

第四，關(guān)于愛情婚戀問題。

這類詩在《詩經(jīng)》里數(shù)量最多，也最為出色。其中尤為出色的如：

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

——《邶風(fēng)·靜女》

該詩把一個赴約幽會的男子的神情心態(tài)，一一躍然于紙上。對一枝茅草愛不釋手，因?yàn)檫@是“美人之貽”，真是愛屋及烏，戀人們常有此等心態(tài)，寫得入木三分。再如：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秦風(fēng)·蒹葭》

這首詩寫出了對美好的愛情、理想中的“伊人”的追求，這“伊人”可望而不可即，充滿了企望、期盼。從人的心理上來看，得不到的常常要比得到的更美；看不十分清楚的，也要比看得十分真切的要美，霧里看花、水中望月，充滿了朦朧美。

又如：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兩髦，實(shí)維我儀。之死矢靡他。母也天只，不諒人只。

泛彼柏舟，在彼河側(cè)。髧彼兩髦，實(shí)維我特。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諒人只。

——《鄘風(fēng)·柏舟》

該詩表達(dá)了一個熱戀中的少女大膽無畏，跟反對他們戀愛的母親抗?fàn)帲l(fā)誓至死不渝。又如：

將仲子兮，無逾我里，無折我樹。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墻，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鄭風(fēng)·將仲子》

從這首詩里，我們看到在當(dāng)時，男女之間相愛并不那么自由，父母、諸兄與鄰人都可橫加干涉，說三道四，對戀愛中的少女形成壓力，令她畏懼，受著各種人言的制約，使人的本能欲望受到壓抑。這是社會與人性的矛盾，具有普遍意義。

《詩經(jīng)》中有兩首著名的棄婦詩《邶風(fēng)·谷風(fēng)》和《衛(wèi)風(fēng)·氓》。特別是《氓》，是一首敘事成分非常濃的詩，敘述了一個完整的故事，這在以抒情詩為主體的中國古典詩中，實(shí)在彌足珍貴：

氓之蚩蚩，抱布貿(mào)絲。匪來貿(mào)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于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

乘彼垝垣，以望復(fù)關(guān)。不見復(fù)關(guān)，泣涕漣漣。既見復(fù)關(guān)，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眈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偨侵?，言笑宴宴。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中國自奴隸制社會以來，婦女一直處在社會的底層，即使是貴族婦女，她們也受到貴族男子的控制；在奴隸家中，婦女則是奴隸的奴隸，受壓迫、遭凌辱。無論貴賤，婦女都有可能被遺棄，造成她們悲慘的遭遇。在《氓》與《谷風(fēng)》這兩首詩里，所寫婦女被遺棄的原因雖然不同，但受凌辱被遺棄的結(jié)果相同，在那樣的社會里，具有普遍意義。這兩首詩中，特別是《氓》的故事性很強(qiáng)，人物形象鮮活生動，對心理揭示也很深刻，敘述、描寫、抒情交錯進(jìn)行，具有濃郁的敘事詩成分，這在《詩經(jīng)》中還不多見。那些敘述周部族的產(chǎn)生與發(fā)展的詩中，雖然也有大量敘事成分，但都是粗線條的，沒有像這首詩那樣細(xì)致而生動地?cái)⑹隽艘粋€完整的故事，因此這實(shí)為中國敘事詩的濫觴。

第五，周部族的史詩。這部分詩確與巫、史關(guān)系密切。

這主要是《大雅》中的《生民》、《公劉》、《綿》、《皇矣》、《文王》、《文王有聲》與《大明》七首，記述了周族從始祖后稷誕生，直到武王滅商這一段歷史的傳說和英雄事跡，構(gòu)成了一部周族的發(fā)跡發(fā)展史。在這些詩里，把周族的始祖盡量神圣化，從而說明周的興盛完全是受命于天：

厥初生民，時維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無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載震載夙，載生載育，時維后稷。

誕彌厥月，先生如達(dá)。不坼不副，無菑無害。以赫厥靈，上帝不寧，不康禋祀，居然生子。

誕置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誕置之平林，會伐平林。誕置之寒冰，鳥覆翼之。鳥乃去矣，后稷呱矣，實(shí)覃實(shí)，厥聲載路。

誕實(shí)匍匐，克岐克嶷，以就口食。蓺之荏菽，荏菽旆旆，禾役穟穟，麻麥幪幪，瓜瓞唪唪。

誕后稷之穡，有相之道。茀厥豐草，種之黃茂。實(shí)方實(shí)苞，實(shí)種實(shí)褎，實(shí)發(fā)實(shí)秀，實(shí)堅(jiān)實(shí)好，實(shí)穎實(shí)栗，即有邰家室。

誕降嘉種，維秬維秠，維穈維。恒之秬秠，是獲是畝。恒之穈，是任是負(fù)，以歸肇祀。

誕我祀如何。或舂或揄，或簸或蹂。釋之叟叟，烝之浮浮。載謀載惟，取蕭祭脂，取羝以軷，載燔載烈，以興嗣歲。

卬盛于豆，于豆于登。其香始升，上帝居歆。胡臭亶時，后稷肇祀，庶無罪悔，以迄于今。

——《大雅·生民》

在這里充滿了神話色彩，以此說明后稷非同凡響，給他戴上了一個神圣的光環(huán)，說明周族的興起是上應(yīng)天命的。后稷時代乃是一個由畜牧業(yè)完全轉(zhuǎn)入農(nóng)耕的時代，后稷本人就是一個出色的莊稼漢。同時，這里還敘述了周族最初定居有邰（今陜西武功一帶）的史實(shí)。

篤公劉，匪居匪康，乃場乃疆，乃積乃倉。乃裹糇糧，于橐于囊，思輯用光。弓矢斯張，干戈戚揚(yáng)，爰方啟行。

篤公劉，于胥斯原，既庶既繁，既順乃宣，而無永嘆。陟則在，復(fù)降在原。何以舟之，維玉及瑤，鞞琫容刀。

篤公劉，逝彼百泉，瞻彼溥原。乃陟南岡，乃覯于京。京師之野，于時處處，于時廬旅，于時言言，于時語語。

篤公劉，于京斯依。蹌蹌濟(jì)濟(jì)，俾筵俾幾。既登乃依。乃造其曹，執(zhí)豕于牢，酌之用匏。食之飲之，君之宗之。

篤公劉，既溥既長，既景乃岡，相其陰陽，觀其流泉，其軍三單。度其隰原，徹田為糧。度其夕陽，豳居允荒。

篤公劉，于豳斯館。涉渭為亂，取厲取鍛。止基乃理，爰眾爰有。夾其皇澗，溯其過澗。止旅乃密，芮鞫之即。

——《大雅·公劉》

為了尋求更大的發(fā)展，后稷之后數(shù)百年，周族的領(lǐng)袖公劉率領(lǐng)全族遷往豳地（今陜西旬邑西南）。這次遷居，為周族開辟了一個迅速發(fā)展的新環(huán)境，并為周族的興盛發(fā)達(dá)奠定了基礎(chǔ)。全詩六章依次寫出公劉成為周族領(lǐng)袖后，圖謀發(fā)展，不肯茍安，開拓進(jìn)取，奮發(fā)圖強(qiáng)，率部遷徙，營建新邑。

綿綿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亶父，陶復(fù)陶穴，未有家室。

古公亶父，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來胥宇。

周原膴膴，堇荼如飴。爰始爰謀，爰契我龜，曰止曰時，筑室于茲。

乃慰乃止，乃左乃右，乃疆乃理，乃宣乃畝，自西徂東，周爰執(zhí)事。

乃召司空，乃召司徒，俾立室家。其繩則直，縮版以載，作廟翼翼。

救之陾陾，度之薨薨，筑之登登，削屢馮馮，百堵皆興，鼛鼓弗勝。

乃立皋門，皋門有伉。乃立應(yīng)門，應(yīng)門將將。乃立冢土，戎丑攸行。

肆不殄厥慍，亦不隕厥問。柞棫拔矣，行道兌矣。混夷矣，維其喙矣。

虞芮質(zhì)厥成，文王蹶厥生。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后，予曰有奔奏，予曰有御侮。

——《大雅·綿》

這是寫公劉之后數(shù)百年，周族在古公亶父的帶領(lǐng)下，又一次舉族遷徙，由豳地遷至周原（今陜西岐山），成就王業(yè)，由農(nóng)業(yè)部落發(fā)展成周王國。全詩依次寫出古公亶父從未有家室到娶姜女為妻，找到了土肥水美的一馬平川周原。于是在這里開辟農(nóng)田，種植莊稼，大興土木，修筑房舍，建造宮室，安身立命；修通道路，與外部交好，國力逐漸強(qiáng)盛，夷狄遠(yuǎn)遁，虞、芮歸順。更值得慶賀的是，古公亶父有一位了不起的孫子文王，使周王國大治。

《皇矣》、《文王》、《文王有聲》都是描寫文王功績的。文王繼承祖業(yè)，上承天命，下施德澤，遷于豐（今陜西省西安市長安區(qū)西南），筑城建宮室，周族得到極大的發(fā)展。這些篇章意在說明文王是應(yīng)天命降生的，而且他總是“小心翼翼”、“在帝左右”、“昭事上帝”。嗣后武王克紹箕裘，周王國更加強(qiáng)大，再度遷都至鎬京（今陜西省西安市長安區(qū)韋曲鄉(xiāng)）?！洞竺鳌穭t描述王季（古公亶父之子，文王之父）以及文王的婚姻、家庭，以及武王伐紂滅商，取得輝煌勝利，建立周王朝。七篇詩連起來看，構(gòu)成了一部周族的發(fā)展史，由后稷為始祖，中間經(jīng)過公劉、古公亶父、王季、文王等人不斷努力，周族逐漸發(fā)展壯大，到武王時終于滅商，成為天下共主，形成“四海之內(nèi)，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第六，贊頌的詩。

這些詩，集中在《大雅》與三《頌》中，《小雅》中也有一部分。這類詩數(shù)量不少，約占《詩經(jīng)》總數(shù)的四分之一以上，主要贊美神權(quán)、王權(quán)與貴族。受到贊美最多的是文王，頌其德贊其功。對其祖先后稷、古公亶父、王季，對其子孫武王、宣王，也有很多贊美。在這些詩里都盡量美化，以至神圣化周族的祖先（特別是文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