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漫想

下雨了，應(yīng)該是昨天夜里，趁我睡著了時，就開始了。雨下得很稀很細(xì)，如同隨意拋灑的一捧繡花針，有的直著，有的斜著，向地上插去。

我不習(xí)慣打傘，在我這樣的年紀(jì)，的確有些不應(yīng)該。從小到大，我一直無法說服自己，包括母親。那時候，不管天如何陰，有經(jīng)驗的人如何預(yù)測，哪怕已經(jīng)下起了，我還是執(zhí)拗地往外走。

母親總是在后面跑著攆著，拿著草帽或斗笠，或者腋下夾著油布雨衣，“你個犟性子種，蓬頭在雨里淋。以后上了年紀(jì)毛病多，還有，頭上要長虱子呢?！?/p>

如今，我有了一些毛病，我不知道是不是淋雨遺下的禍根。只是在我唉聲嘆氣時，總會沒來由地想起母親。但那時，頭上的確有不少的虱子，即使沒淋雨，虱子也會瘋狂地長。

有時我雙手抱著腦袋抓，恨不得揪光我所有的頭發(fā)。母親看到了，會招手讓我偎在她懷里，她像尋著禾苗中的雜草，將我的頭發(fā)一點一點向后分去。不時地，扯住一兩根發(fā)絲，兩個拇指蓋一擠，“啪”地一聲，一只虱子沒了命。將所有的頭發(fā)翻一遍后，母親還會拿來篦子，讓我將頭低垂在桌面，她挽起一蓬蓬頭發(fā)，用篦子細(xì)細(xì)地梳。很快，桌面上便滿布了頭皮屑，斷發(fā)絲和一些肉乎乎的蠕動的虱子。

最后，母親會洗凈滿指甲的虱子血，拿來肥皂或皂角，給我洗一遍頭發(fā)，邊洗還邊嘮叨，“聽著沒有，再莫要逞強(qiáng)，在雨中隨意地淋。

說來慚愧，一直到高中，我的頭上還有虱子。有時為一道數(shù)學(xué)題愁眉不展，急得抱頭抓時，竟會飄落一兩只虱子，嚇得我趕緊伏下身子，偷偷滅掉，生怕同桌的女生看到。

后來，我還將母親那把篦子不聲不響地帶到學(xué)校，揣在口袋里，在無人的角落時不時篦一下。許多同學(xué)看我發(fā)型打理得好，以為我戀愛了。

母親一直不知道那只篦子的下落。直到去年，我翻箱倒柜尋找高中時的課本，一只篦子赫然從一本書中抖落，斷了許多齒，但還有一種油油的味道。

現(xiàn)在，無論淋多少雨，頭上再也沒長過虱子。只是在雨中，母親的話會像一片影子，在腦袋中飄來飄去，有的扎在心里，有的還是沒聽進(jìn)去。

雨依舊要緊不慢，我依舊蓬頭慢慢前行。

也許是怕雨傘蓋住天空，也許是怕雨傘遮住眼睛，也許是怕思念不夠遼遠(yuǎn)，也許是怕尋不見那些掛念的人。

其實，雨也就是那樣，打的傘多了，人們跑得急了，它也就很大了。其實，人生也是那樣，走得匆忙了，變得焦慮了，便少了許多的風(fēng)景，少了許多的單純。

也少了許多的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