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之二

尺牘新鈔 作者:[清] 周亮工 著


卷之二

徐世溥 巨源,新建人?!队芟?。

上虔撫潘昭度先生辭薦辟書

二月十五日,蒙南昌縣發(fā)下手諭,以不肖世溥應(yīng)薦者,伏讀震怛,手足顫掉。始嘗竊聞,堅不謂信,乃今果然。三復(fù)無措,恐傷知人之明,不收感恩之實,有難處者二,必不可者六,近有所聞,不安而未可信者一,敢冒昧悉布之。夫不肖一介下士,師臺因欲周知地方利病,延及芻蕘,固辭不允,始踐往役之義。垂將二年,硁硁守愿,庶幾無罪,洎師榮陟,去德日遠(yuǎn)。昨冬詔旨初下,省中即傳有是舉,紛紛藉藉,嘩于道路,親友聞之皆來見問,不肖答曰無是也。大中丞聰而慎,且深知我愚:聰而慎,必不以愚人應(yīng)明詔;知我愚,必憐而曲全之。其為烏有不待言,乃或不信,疑有隱情,輒復(fù)旁訊。自熊生人霖輩,對人皆為不肖辨之,往往至于面頸發(fā)赤,其執(zhí)以為無有如此。今也一旦所傳皆實,必以不肖陰有于求,陽為不知。前此質(zhì)語,皆為實詞,懷詐之嫌,無以自白,難處一也。宇下深識高蹈之士,年長于溥,材力倍之者尚有數(shù)人。其間詭昧歆羨,鉆營冀得者,盡可數(shù)計。就中裴徊在欲與不欲之間者,亦復(fù)有之:一以為海錯,一以為雞肋,一以為腐鼠。不肖氣浮性戇,舉止狂率,發(fā)言措足,動生尤謗。師臺一朝薦及此人,憎者益恚,求而不得者轉(zhuǎn)生嫉媢,高蹈之士,復(fù)引為口實。虧名增詬,兄弟不知,咥其相笑,無若氓之棄婦然,難處二也。不肖生二十九年矣,在母懷僅七月而免,氣體孱弱,幼從塾誦,谷藥相半,以迄于今。須未鬑鬑,發(fā)已拔白,每答一箋,舌心為燥;簿書繁劇,決不能任;抑而為之,必至生疾:不可一也。十四五歲時,先君攜至山莊,不辨黍。既冠析爨,一切米鹽之事,拒家人毋相聞。每仆婢爭訌,交訴于前,竟日不能辨其曲直,無一語遣發(fā),但令各去。藉令坐堂皇聽訟,何以折獄?不可二也。所以忍饑寒竭羸力而不廢學(xué)者,亦欲僥幸制科,慰父母志愿。嘗私妄念,誠得與春明一第,即陳情不仕,歸田著書,以自娛樂,此夢寐之所不忘也。先人見棄,未一觀場,即應(yīng)薦辟,宿昔授書遺經(jīng)之意,安忍恝然背之?其必不可三也。今天下何時哉!驅(qū)馳三四千里,令不得對,罷歸即屬萬幸。假令選置殘破,流離未集,國課不蠲,起瘡痍之余,捶撻敲剝,令出租賦,實所不忍,勢亦不能。急則民變,不則必受參罰,甚而逮勘,破家累后,四不可也。若在邊遠(yuǎn)巖邑,席不及暖,布置未備,猝有非常,即捐軀以殉耳。無益于國,徒損鴻毛,五不可也。即以師臺之福,獲在善地,而野性未馴,驟令受事,如猿處囊,通身不便。萬不能以父母遺體,朝夕跪拜,迎送不知誰何之人。凌風(fēng)濤,犯霧露,戴星履霜,行殆以護(hù)冠帶,非所能也。昔韓愈乞晨出于張仆射,陶潛賦《歸去來辭》,此皆古賢高致,不肖遠(yuǎn)無二公之才,而有其野。今若上韓公之書,即恐開罪仆射;賦《歸去來辭》,則刺史追檄隨至聽參矣,其不可六也。近郴州袁生來言咨中及艾生南英云云,夫艾生博聞強(qiáng)識,遠(yuǎn)在不肖上,特以敢言多怨。然當(dāng)壬申之歲,師臺再三見召,不敢應(yīng)命,而卒為師臺邀致溥者,非艾生與若以不肖為無狀耶?失人之過,不在艾生。今也薦溥而斥南英,此又不肖之所不安也。袁生云:咨稱不肖面折艾生于師臺座中。不肖固未嘗與艾生合堂同席,且?guī)熍_之所以取不肖者,必非為其能面折人而罵座也。袁生其浪傳乎。違先志則不孝,應(yīng)命而致僨事則不忠,負(fù)師臺之恩則不義:備此數(shù)者,不得立于天地之間,尚何面目復(fù)圖執(zhí)筆墨侍恩師左右乎?部咨且至,祥禫有期,伏惟師臺矜其愚,鑒其誠,力為辭免,則不肖幸甚?!讹L(fēng)》有《將仲》三章,《雅》有《鹿鳴》四牡,皆不肖之至情也。伏冀垂察。

答黃商侯論保舉書

往年于行卷中得讀兄文,嗣與貴郡諸公游,則益習(xí)兄為人;近從李大司馬左右,不啻聞之稔而服之素矣。心雖仰止,草野之性,常不欲無因自達(dá)。兄乃儼然先教,又申貺之,開緘一行,即及先人。仁者之言,幽明俱感,讀未竟,已心銘矣。今天下紛紛多事,圣明日下,旁求之詔,誠欲獲如兄者,庶足建顯烈以慰延佇。顧弟何人,亦附后車哉!少本駑劣,長而惰游,承先人之庇,衣食才足,隨俗學(xué)文,所傳于師者,不過比偶八股、講章數(shù)部而已。于世態(tài)人情,十不知一;于古今成敗,百不知一;于當(dāng)世之務(wù),救時之略,無一知者。大中丞過聽虛聲,謬以入告,與兄同稱,非其倫也。昨接大司馬書,驟聞此事,驚悸欲絕,人亦孰不愿報主,誠自知其不能也。方今天下之患,不在于求賢之途狹,而患養(yǎng)民之道微;不在于百為之不振,而患振刷之未得其方。夫小臣救過不暇,勢必媚大臣以求寬,故操切而權(quán)愈下移。權(quán)在下,則拙者憎者易于求疵,巧者愛者可以高枕,故綜核而功罪仍不當(dāng)其實。如是,則事何以立?事不立,患亦多,不免日求足用,以為集事之計。賦日重,民日貧,四方盜賊安得而不多?蠲免無受賜之實,加派有不返之勢,言者有不測之恐,優(yōu)容復(fù)有意外之量,是故威失其所以為威,而惠失其所以為惠。譬如有人百節(jié)皆病,不思致疾之由,休養(yǎng)焉以審藥餌,乃顧日求不知誰何之醫(yī)于四方,將使新進(jìn)之醫(yī)持未達(dá)之藥,治不諳之病,而責(zé)旦夕之效,愚未見其可也。當(dāng)萬歷之世,宴安優(yōu)游,如人醉飽無事,耽臥濕處,以致經(jīng)絡(luò)痿靡,而不覺痛,兵事之始發(fā)難也,直猶惡瘡發(fā)于臂膊而已。當(dāng)事者不知就毒攻毒,內(nèi)固元?dú)猓馐┽樖?,而遽騷動天下以奉一隅,師未出而氣先奪。此如疽方赤腫,庸醫(yī)遽曰:是不可起之疾也。主人驚懼不顧而驟服峻劑,劑未必達(dá)疽,而臟腑先受傷。迄今十七八年,浸淫虧損,以至疥癬瘍癰,噎脹消渴,走氣刺痛遍作矣。于此之時,舊任療者,習(xí)其病苦,不勸以休養(yǎng)元?dú)?,緩審所宜,而欲求驟進(jìn)之醫(yī),各持一針,各砭一穴,各丸一艾,各灸一方。假令今者中丞之薦,萬不獲辭,則兄將為之灼艾乎?針穴乎?立方乎?此弟所謂不可也。科目之來久矣,當(dāng)開國草昧之時,而曰薦辟不如科目,是謂謬愚,至于今三百年功名之路既一,其格日以益尊,舉天下聰明才俊之士,竭力奔赴于中矣,豈復(fù)有舍是而趨萬一或由之途者哉!敢問兄將以為薦辟他日能與科目并重耶?抑未可知也。今之科目,太醫(yī)院之醫(yī)也;由薦舉出者,草澤之醫(yī)也。太醫(yī)院醫(yī)位分定,格勢成,寅寮各相為以為紀(jì)綱,茍不至于殺人,雖冠帶褫而頭項可存。草澤之醫(yī),固院中所擠也,乍進(jìn)一方,今日服之,明日不效,旁進(jìn)數(shù)語,而主人之怒,有不可測者矣。夫積習(xí)固不可變,而成格固不可移。頃者主上嘗有志于重武矣,臨陛而策之,金盔之賜,袍馬之榮,隆于文榜。然垂今六年,鎮(zhèn)總參游,不聞能自行一事,自建一言。其仰文臣也,奔走趨奉,無改曩時。夫非主上固欲揚(yáng)之,諸公敢故抑之也,積威約之漸,所從來者久也。然則將來薦舉之輕重,視武臣而已。天下眈眈,孰不苦心竭力,以營一第?隨例而謁試,得雋為科甲,隨例而聽選,人人可以為翰林、太守、令尹。何者?例然,則莫之求多也。譬如行媒講婚,隨例納彩,至期奠雁。但非男子,無不可為婦者。今日薦舉,則越溪之購西施,漢殿之推王嬙也。茍非夷光明妃,其面立見。吾恐眾方群起而笑之,此弟所以萬不敢出也。中丞公不先見諭,使弟驟受驚憂,三日以來,不知所出。吾鄉(xiāng)先達(dá)如劉子高,極邀眷注,楊文貞位登師保,皆貴郡往事,仁兄勉之矣。近見朱禮垣疏中,已以百里之說懸待孝廉,以廣文待諸生被薦者矣。仁兄今冬北上,得捷甲榜,或特簡清要,亦未可知。如弟不才,餼學(xué)宮已將十年,少加自愛,再十年旅進(jìn)應(yīng)考,僥幸不被宗師降黜,安往而不得廣文哉!使旋,聊布腹心,仁兄以為何如?嘉貺,謹(jǐn)拜雞筍萸豉,至機(jī)杼菁華,非孤子所敢服也。附謝不盡。

答錢牧齋先生論古文書

暮冬拜教,并得所寄文粹,反復(fù)來章,高言如綺。不肖于先生,固以當(dāng)世所宗,向往不敢后人,而長者下交,抑何勤勤不遺若此耶?六君子序,此殆先生發(fā)憤之言,寄托之辭也。以眉山自況,以金陵譬當(dāng)國者,旨幽而顯,言毅而辨,斷曲而有直體,聞之者足以戒,其是謂乎?來教曰:龍門昌黎,安身立命在何處?竊觀古之作者,莫不期于自達(dá)其性情而止,要以廣讀書、善養(yǎng)氣為本。根柢至性,原委六經(jīng),所以立命;貫穿百氏,上下古今,縱橫事理,使物莫足礙之,所以安身也。子長之《自敘》,退之之《答翱書》,其致可概見矣。如必曰某處為龍門所安身,是即非龍門;某處為昌黎所立命,是即非昌黎矣。那吒析骨還父,剔肉還母,始露全身,為文之境,何以異此?此非故為推墮滉漾,不可致詰,實以平日用功,經(jīng)悟所見如斯。以先生下問,輒復(fù)罄陳求正,固未知有當(dāng)否也。若云諸家各有門庭,則各以其所熟為其所出。竊嘗論之,韓出于《左》,柳出于《國》,永叔出于西漢,明允父子出于《戰(zhàn)國》,介甫出于注疏諸文,子固出于東漢諸書疏。當(dāng)其合處,無一筆相似,故韓無一筆似《左》,歐無一筆似史遷,書家所謂書通即變,如李北海不似右軍,顏魯公不似張旭也。當(dāng)其率爾,時露熟態(tài),往往望而知為某家文章,亦如米元章所謂如撐急水灘船,用盡氣力,不離故處,若董元宰之不能離米,米元章之不能離褚也。鄙意如此,不識先生以為何如?若別有所謂安身立命者,則愿明以教我矣。承教韓魏公高文典冊,不當(dāng)謂其不文,深感切劘。此蓋不肖戊辰歲所作,于時筆稚心粗,如此之類,失言尚有數(shù)端。既而悔之,微先生言,亦久知其非也。重以嘉教,敢不祗承。來教曰:寄廬小箋,偶興之書也。偶興如此,足以傳矣。茍非其人,而能若是乎?夫繹《國風(fēng)》者,常失之淺;解《雅》《頌》者,常失之深。杜子美忠君愛國,顛沛不忘,感時諷事,援引極博。后世多不能究其出處,是以不能明其指意所存,至牧齋而始發(fā)之。然竊謂考據(jù)確核之中,勿涉穿鑿附會之態(tài),則作者之意,更不患其求明而反晦,此又溥所效于先生耳。春初賊氛震鄰,日行山野,思為歸田之計。敝鄉(xiāng)民貧賦重,而追呼頗急,蕭墻之憂,未知稅駕何所。得長以盡晝焚盥。致書姑熟,即無量之慶矣。

答楊維節(jié)博士論著述書

辛未辱枉車騎,昨夏復(fù)拜教言,則仁兄之先施者厚矣。留都如故家敝園,軒爽之氣,自在分野;明秀之色,自在山川;矜冶之態(tài),自在人物;繁麗之容,自在廛陌,然而其云煙風(fēng)氣之間,有荒寒焉,有曠遠(yuǎn)焉。故有入焉而蕩,亦或以戒入焉而樂,亦或以悲蕩者溺其繁冶,戒者蹙其矜麗,樂者以其軒爽明秀,而悲者以其荒寒曠遠(yuǎn)也。同是園趣,而蕩與樂者生于大,悲與戒者生于舊,能通此志,雖收金陵于斗室,寄長干于千里可也。弟窮居淺見,生平足跡僅至此間而止。然鄙意更欲縱觀五岳九邊,非如昔人常談,徒邀向平高尚之名,襲太史公奇誕之跡耳。天地之大,以疆界為面目,譬如人貌,以面目為疆界,故夫不睹其全,則性情不現(xiàn),經(jīng)濟(jì)不發(fā),豈可直與豎儒爭馳博耶?夫人之質(zhì),各有所宜之地,其所治亦各有所宜之時,如兄臺與弟,皆非宜處金陵者也。頃四方云攘,羽檄交馳,秦晉豫黔齊楚之地,無不被兵,縱有揮斥濟(jì)變之才,無繇自見。況弟非其人者,惟有讀書一道,是其所宜,用是竭力而攻之。仁兄幸踐王路,正當(dāng)留心世務(wù)。時人競言經(jīng)濟(jì)難,夫經(jīng)濟(jì)豈必盡責(zé)之天,亦患志力不堅,事情不熟耳。老將入軍,直如健婦持家,醢酒鹽豉,一一嫻便,豈非熟之效耶?然則吾兄坐金陵而讀書,尚非其時也。承教欲治《五經(jīng)》《二十一史》異同,二書甚善,但弟謂窮經(jīng)一事,雖曰翼圣扶衰,亦是粉飾太平之事,正如坐金陵摩娑古玩,須讓閑者為之。士大夫事勢不熟,經(jīng)濟(jì)不開,患在不通古,不通古是以不達(dá)今。然則吾兄且先治《廿一史》異同,以當(dāng)覽五岳之情狀,訪九邊之形勢,此則顯者之所宜也。浹歲苦無便使,不成報章,希恕。狂簡附去歸壺一執(zhí),尚友編一冊。吾兄或淪茗而論古人,庶幾時時念弟也。

寄侍御李匡山先生書

奉教,忽焉經(jīng)歲?!遁筝纭芬寥?,自是朋輩相懷,終以一水為恨,若不肖于先生,直高山仰止耳。憶山房寒食聽雨夜談,于時禪心詩境都絕,歸來益厭囂雜,此即學(xué)問未深之一端也。范景仁生平不喜《梵書》,而晚年終日危坐,黃魯直謂蜀公卻是學(xué)佛作家,張?zhí)煊X精心釋教,乃其立朝,反復(fù)攻擊,此果雪山之所收耶。世人無識,凡一切斷葷入山,即謂之禪。他日嘗語宏明伯曰:以匡山先生為禪者,不知匡山者也;以匡山先生為非禪者,亦不知匡山者也。不肖之言如此,然亦未敢自以為知先生也。出家是大丈夫事,非將相所能為,夫非將相所能為者,豈可以之為禪,而亦豈可以為非禪哉!不肖于世間所謂嗜欲者,俱淡然其淡也,乃比世之多欲者乃更濃,此自反而知之,知之而未能自治者也。子夏心戰(zhàn)而癯,彼固以心戰(zhàn)為劣,若某,政復(fù)恨少此一癯耳。每當(dāng)愛靜之時,輒思入山,已而曰:此生于愛不生于山?;蚩嘈H,亦思入山,已而曰:此生于惡不生于山。蓋厭離欣慕,二者雖殊,然其為情則一也。不肖未能免此,故尚未敢從先生游也。天下多事,昔如多病,今復(fù)如多藥。以藥治病,尚苦不當(dāng),況以藥治藥,其病之不逐日而深者,幾希!先生將何以策之?

與錢牧齋先生書

后學(xué)世溥再拜牧翁先生閣下:三月九日得接丙申仲春十八日所賜手書,何其獎予之深,指示之切,反復(fù)循環(huán),實非小子所克當(dāng)也。當(dāng)虞山之世,未有以斯文自任者也。以斯文自任者,必未嘗知虞山之萬一。不知虞山,由于無淹古之學(xué),無貫古之識,且無希古之心,是以目塵為山,瀉墨如水,此醯雞之翔乎,甕中而自以為飛之至耳。俗學(xué)錮蔽則以根漚帖括,志在口耳。撫槃捫籥,謂見曜靈,奎蹄曲隈,侈居大廈,此蜣螂之轉(zhuǎn)丸,自以為蘇合耳。之二蟲又何知?烏足道哉!烏足道哉!竊不足以掛齒牙也。若夫兼并古人,則有故焉。無柁之舟,與波上下;糊竹為毯,隨風(fēng)輪轉(zhuǎn):良由無主于中,是以數(shù)變于外一也。抑人固有工乎臨摹,而不能命筆者,近如俞可進(jìn)乳銀寫《黃庭》《曹娥》,西升清凈,靡不似也。而自運(yùn)即不成書,此由天限,能為從而不能為主二也。頃年山居,頗諳草木之性,物亦有善變易染者,惟茶也,近蘭即似蘭,近桂即似桂。人亦宜然,顧所自置何如耳。似蘭似桂,而茶已失其故我,一一多似,而茶之為茶者盡亡矣。自優(yōu)孟不能為兩人之衣冠,米海岳少時,不免集古字之誚,太史公所以貴于自成一家言,今日兼左馬、合韓歐、并李杜者,嬉笑甚于怒罵也。象人之喻,則《淮南》規(guī)孟賁之目,大而不可畏;畫西施之面,美而不可悅:君形者亡焉,五語盡之矣。太史公于《五帝本紀(jì)》,首言“好學(xué)深思,心知其意”,又曰“擇其尤雅馴者”,此十四字,龍門心法也。今人雅不能馴,馴即不雅,好學(xué)而能深思者鮮矣,況能心知其意乎?小子不敏,竊有一言效于宗匠:夫不足膏斧質(zhì)者殺之,只成其名,若猶在可教也。伏惟宏大雅之量,推善誘之恩,曲引而直教之,使后進(jìn)英才有識路之樂,而無望古之驚。相成百世,猶私淑于虞山焉,不亦賢圣之盛心,仁者之教思也乎?杜子美曰:不薄今人愛古人。愛古人易也,不薄今人,則具眼所難也。漢陽李文孫昌祚,長汀黎愧曾士宏,此皆有希古之心而能識者,小子敢以進(jìn)焉。上下百余年,縱橫萬余里,獨(dú)以孺子為可教,信不敢當(dāng)也。行年亦五十矣,千子既遠(yuǎn),誰定吾文者?生平經(jīng)史著述,當(dāng)吾世不可不請正于虞山。秋獲有贏,便圖買棹。后學(xué)世溥謹(jǐn)再拜復(fù),不宣。

與陳伯璣

歐天敘歸得手教,欣然如面也。弟在靖安有詩云:羈旅客中客,亂離身后身。念此為我兄,又復(fù)潸然。人至為客,亦已悲矣,旅人又不得即次,豈不可憐哉!文章山水,要不能于窮途領(lǐng)略,但博得幾句酸語,則生事又復(fù)關(guān)心矣。將來亦思一長策乎?冰玉冰炭,旁人枉勸。弟頃語遂老云:若無壁上觀者,王離、項羽戰(zhàn)亦無趣。此可為噴飯也。

與友人

當(dāng)神宗時,天下文治向盛。若趙高邑、顧無錫、鄒吉水、海瓊州之道德風(fēng)節(jié),袁嘉興之窮理,焦秣陵之博物,董華亭之書畫,徐上海、利西士之歷法,湯臨川之詞曲,李奉祠之本章,趙隱君之字學(xué),下而時氏之陶,顧氏之冶,方氏、程氏之墨,陸氏攻玉,何氏刻印,皆可與古作者同敝天壤。而萬歷五十年無詩,濫于王李,佻于袁徐,纖于鐘譚。

(不十年,而復(fù)社之禍起,巨源之言卒驗。)

今天下文章聲氣,可謂盛矣。雖然,日午月望,有道不居,將來必有以文章得罪,數(shù)百里不敢通尺書者。

宋懋澄 幼清,華亭人?!毒呕a集》。

與樊一

少苦羈紲,得志但愿畜馬萬頭,都缺銜轡。

與周五

今有賈胡,自云乘馬,足不動而日千里。價值尋常,而人不顧者,惡其不信也。

與劉二

彈夜光于碧漢,不可以為星;沉昭華于清流,不可以為月。

答蔣孝廉勸禁酒

生于此中,頗稱耐久。燈不相親,恩同姬妾,便致媾嫌,不若處仲后房,一時驅(qū)盡也。

簡袁先生

梅花百樹,枝枝善眼。仙人遙禮佳城,恍然凈土。玉壺在艇,功德淋漓,敢不稽首以謝。

簡周先生

深院涼月,偏亭微波。茶煙小結(jié),墨花粉吐。梧桐蕭蕭,與千秋俱下。

與鄭二

馬字浮云,足系之千鈞,則不過款段矣。

明駝負(fù)重駕,須由人使。舍人自負(fù),不一鈞而漉汗矣。

此君白雪,微有寒態(tài)。請雕商刻羽,以助暖律。

與楊大

貧賤少業(yè)而多苦,富貴少苦而多業(yè),能無苦以絕業(yè),外境任之而已。

吾視天下猶剩物殘編,不足煩我四大。

詩文非怨不工。我于世無憾,遂斷二業(yè)。

與酒人

痛飲可以全神。年來胃不受酒,覺思慮之煩。

與洪二

自七歲以至今日,識見日增,人品日減。安知增非減,而減非增乎?

與卜十

近讀素書,至若莫苦兮多愿。嗟乎!孰能以多愿為苦乎?某也不才,請從乎此。

與皇甫七

吾畏見風(fēng)波,由胸中無此。

與顧八

此君愛暖愛涼,爭餐爭色,一力士成擒矣。

自去年已來,萬事了不動心,惟見美人不能無嘆。

與吳大

丈夫讀書,欲以資通達(dá),定經(jīng)權(quán)。若惜字憐篇,兒女事也。

戲陸三

小窗秋月竹影之間,時雜幼清,不若元常軒后,止見萬竿相摩,了無一人影也。

年來神散,讀過便忘。然必欲貯之腹中,猶含美饌于兩頰,而不忍下咽。我之于書,味之而已。

與范大

村居遇雨,來往絕人,自晨昏侍食之外,雖妻子罕見。居植修竹,間有鳥鳴,女墻低檻,疑近山岫。晝則讎校史書,夜則屈伸一榻,謝絕肥甘,疏遠(yuǎn)苦醴。胸中無思,或會古今得失,一頓足而已。如此數(shù)日,天亦將晴,人亦將至,我亦將出。不可以不記也,因就燈書之。

與麻二

元美之駁用修也,確矣,然而不免有勝心也;詆獻(xiàn)吉也,似矣,然而不免有忌心也;譽(yù)于鱗也,誠矣,然而不免有黨心也。

與戚五

鷙鳥當(dāng)秋,臨風(fēng)整翮,飽禽肉而高揚(yáng),頓洗羈紲之辱,何為復(fù)受人招?

聞足下六月著犢鼻裈,相將平頭采蓮,此樂不減簞瓢陋巷。

人生累我,豈惟妻子,皆為古人所累耳。

與龐千里

禹平水土,利毛羽裸之蟲,而不仁于介族。

與段二

人畜役于思,草木役于時。

與唐七

士恨不生戰(zhàn)國,斫張儀而咤魯連。

與鹿三

視佛法如看天畔樹,樹外有天,天不限樹。人竟不能于樹外見天,以為天盡于樹。

自蕪城至白門,高高下下,戰(zhàn)爭之地,其草不生,果然。

于鱗于詩文,輒曰擬議以成其變,惜乎,吾見其擬矣。

與荀二

王右軍《誓墓文》,以質(zhì)宣情,以命定氣,實獲吾心。至于恥下懷祖,而狀罪諸郎,不免尤悔。

顧夢游 與治,江寧人?!毒齐[堂集》。

與梅杓司

仁兄天才曠逸,弟所仰首而望,愧莫能追。顧蒙損挹垂交,若惟恐失之者,自惟衰廢,何以得此于天下士?分手以來,感悚交集,頃接尺素,崇獎非宜,益深局蹐。君子稱人,貴于其倫,仁兄故欲以中原赤幟強(qiáng)付之弟,顧弟非其倫也。奈何?奈何?新詩寄我,宛對冰壺。意中將有酬句,病思荒落,輒復(fù)敗之,以此出入懷袖間,俟其興會自至,當(dāng)覓寄耳?;莴i頗佳,向未敢拜,必欲弟傷廉耶。敬謝。

弟自四月抵揚(yáng)州,一病至今,未能脫體,困之到不可耐處。所喜洲灘雀角,不煩詞訟,而曲直大分,可望售脫矣。機(jī)緣小湊,便可復(fù)為閑人,未知造物遂肯佚我否也。聞吾兄吳游,歸無幾時,又將買舟以出。竊計山田不堪再荒,不堪再賣,所冀?jīng)Q意閉門,與古人相對,學(xué)問日進(jìn),不憂聲名不起。廢故業(yè)而失盛年,將來悔之何及!吾輩非泛泛交,不得不為知己苦口,幸不以為怪。力疾殊不能悉。

與龔野遺

老病增饞,以口腹累高士,罪豈可懺耶?承選拙詩,幸侍者先錄一帙見示。有未安處,及生前改竄也。一氣不屬,與仁兄異路矣。奈何!奈何!

與就園先生

抱疴習(xí)懶,經(jīng)年廢吟。去秋以來,頻客南徐,情緒極惡,而山水朋友,互相感觸,此事那能便廢?積數(shù)十首寄正先生。率易荒陋,何當(dāng)宗工,或謂桐焦可削,不敢自外斧斤也。

與周雪客

往在北固,連值好月,即景懷人,每夕成詠,追錄以正足下。是時方為催科,所窘虎吏獰兵,性命呼吸,愛我者顫心雪涕。仆方作此閑暇生活,皆笑為檗下彈琴,回想忽易六秋,而患難未脫,病逾一載,真有性命憂矣。此月月色,殆過北國,每夜移榻相向,竟不能更成一語。病之苦人,甚于患難,可為發(fā)嘆也。

杜?!《』?,黃岡人?!恫璐寮贰?/p>

復(fù)王于一

承問窮愁,如何往日。大約弟往日之窮,以不舉火為奇;近日之窮,以舉火為奇:此其別也。

與蔣前民

書畫骨董之類,有一輪回焉,多變而為爨下之柴,釜中之米。近則洗然一空,變無可變,書畫涅槃,骨董圓寂矣。一笑。

足下與于一詩,俱已過細(xì),尚未過粗。過粗更微于過細(xì),行當(dāng)知之。

答某公

辱示云云,殊為可異,愿公勝之以靜,而辯之以默。且仆嘗有言:自古小人之禍,君子激之;君子之名,小人成之。至于成君子之名,業(yè)已受小人之禍,天下事因之破壞者,不少矣。區(qū)區(qū)愚見,得之十年讀史,輒敢以為左右獻(xiàn)。

與范仲闇

世所謂真詩,不過篇無格套,語切人情耳。弟以為此佳詩,尚非真詩也。何也?人與詩,猶為二物故也。古來佳詩不少,然其人,要不可定于詩中。即詩至少陵,詩中之人,亦僅有六七分,可以想見。獨(dú)有陶淵明,片語脫口,便如自寫小像。其人之豈弟風(fēng)流,閑靖曠遠(yuǎn),千載而上,如在目前。人即是詩,詩即是人,古今真詩,一人而已,可多得乎?聞公方讀陶詩,試以此意相印。

與茅止生

酒間聞老兄論張江陵在伊尹之下,霍光之上。此非書生眼孔,然亦非名流高論,要是平實留心經(jīng)國甘苦痛癢人語耳。止生真可與言,弟從此不復(fù)默然矣。夜來太費(fèi),并謝。西有已西,龍友已東耶。

答王雪焦

紛紛悠謬,但投諸無量虛空中,豈復(fù)有蹤影耶?行李過寺,即圖快談,禪房燈影青,當(dāng)再邀和篇也。

金聲 正希,嘉魚籍,休寧人。

與譚友夏

弟之樸樕,小大無當(dāng),謬承推獎,使人益慚。年來益復(fù)無似,惟學(xué)問一事,耿耿于懷,恨不得勝師良友,日親時接。以此亦欲見翁兄,一罄區(qū)區(qū)之意,別有轉(zhuǎn)懇。為死友劉與鷗,向為一二嫉妒之人,豕鬼張弧,控持朝議,至今孤忠苦節(jié),尚在隱現(xiàn)之間,弟念半為此灰。念今天下文章一道,遠(yuǎn)接古人,而可以必傳者,惟我翁兄。得借椽筆一傳贊,一古風(fēng),與鷗死骨,可以不朽。人心蒙瞀,庶幾有瘳,與鷗存日,廩無擔(dān)石,家徒四壁。其沒也,老母、孱妻、稚子、弱弟,煢煢不自保。度翁兄篤念,不待弟詞之畢也。與鷗之歿,生平知交,誠多氣義;而路人視者,亦間有之,乃其聞風(fēng)感懷,為慷慨悲歌,痛苦切身者,往往出于不相識面之人。惟翁兄諒其子弟無力自請之苦,而又恕弟因緣阻隔,不能為與鷗匍匐躬懇之情,慨然執(zhí)筆,幸甚。

告邑人送何二尹書

邑方多難,賴仁明公祖父母,戮力卵翼,需才方殷。有二尹如何君,而不得留佐治邑,父老人士,日相與咨嗟慨嘆,徬徨奔走,而互相誅責(zé)問,何故而不竭力圖所以留尹者。尹離蜀十余年,念母心勞,即日賣刀市書,典弓鬻衣,而徒步以歸。度其勢不可留,即得請于當(dāng)事而為題留,尹亦必不留。尹已決歸,而邑人日徒咨嗟慨嘆,徬徨奔走,空望其留。而畢竟端視其賣刀市書,典弓鬻衣,徒走以去,而亦何以為心。嗚呼!尹生西蜀,去吾休六千里外。但奉天子命而來,尹此乃視邑如家,邑宄盜如其家宄盜,患苦如其家患苦,而險難罔顧,怨責(zé)不避,以為吾邑人搔剔疏決。而入則未嘗取給吾邑人一錢,出則未嘗啜享吾民間一飯,終朝粥,并日菜羹,而竟從吾邑中棄其官。今賣刀市書,典弓鬻衣,而徒步以去,此豈其有夙負(fù)于吾邑人。而今應(yīng)平白為吾邑勤苦,而吾邑人宜平白而坐受其勤苦若此,以為吾邑上自士大夫而下及徒販,少有人心者,皆如此焉動念矣。雖賢者夙負(fù)高志,自不屑意,而自休達(dá)蜀六千里,道路上見者聞?wù)?,其?dāng)以吾休之士大夫與父老人士為何如人。雖今日仁明公祖父母,其勤施于吾民也,初不為報,而夙念尹居官任職,苦其身以為吾邑民如此。而今冷眼見吾邑民重利尹之留,而不利于其去,畢竟乃以咨嗟慨嘆贈尹六千里之行,而坐視其賣刀市書,典弓鬻衣乃如此,其以吾邑人為何如人,其不視吾邑人如草木、如鳥獸?而雖有深愛厚仁,不無□□□□□□□然而淡乎俗情貪貨利,憚廉節(jié),而□□□□□□□之人為尹嘆惜,而亦徒以嘆惜如此,其不益憚廉節(jié)如登峻山,而趨貨利若赴流水?邑人士志習(xí)其得不日以劣,而民心其得不日以偷。禮義廉恥,是謂四維,吾為茲懼。謹(jǐn)告長者,維桑與梓,共深念之。

與友人

予文不逮人,而負(fù)其耿耿倔強(qiáng)自遂,不避談笑,不畏蹭蹬抑落,此實區(qū)區(qū)所長。自乙卯丙辰,始能成文,鄉(xiāng)里小兒,歲時相視為笑柄。弟固不屑意,乃至辛酉得落卷。開卷則見卷首書“一毫不通,觀場則甚”八字,卷中橫涂直抹,其意恨不欲殺欲割者。友人勸弟匿勿示人,弟不肖,初未嘗動念也。

莫廷韓 秋水,云間人。《遺稿》。

與徐麓庵

讀來札,知況味亦復(fù)未佳。佛氏稱缺陷世界,正須以清涼心地為對治之藥可耳。所云二生物化,此皆屠沽兒為酒肉死,百不當(dāng)一。如古之禰衡、衛(wèi)玠、王訓(xùn)、李賀乃可,至今悲之。

復(fù)璿敏仲

中年哀樂易感,觸事銷魂,雖復(fù)強(qiáng)顏應(yīng)世,而內(nèi)懷憤憤。每一念至,卒卒欲無明日。

寄歐侖山

《赤烏碑經(jīng)》千余年,已無影響,而六朝已前間有之。如南中三段石,是皇象書,亦沅江九肋鱉耳,不多見也。故老言今留都通衢作石板,車馬躒者,多六朝古碑。世有陵谷得還舊觀,不知逮耳目否也?一笑。

又與殷無美

經(jīng)春離索,想彼此同懷,比來雅抱,何似齋頭著述,足銷窮愁。淵明酒豪而困于貧,時復(fù)有王江州、顏始安諸君,其人為具資斧否?

與客

此卷吾竟不能定,李北海不辨右軍真贗,此道自昔為難耳。眉公至耶,天憐吾徒岑寂,使此山樵從天而下!

與王元楨

吳會有莫生,安得楚又有王生!□□□□□□□未之唯唯,及見足下論撰,又欲低□□□□□□□莫生何!

與劉與可

二絕婉麗近人,親如覿面。才士類多有情,語不虛也。

與黃望洲

雨中抱郁,且人境塵喧,悲秋之士,極難為情也。稍朗霽,西出圖面。不盡縷縷。

與徐文卿

春雨雖佳,恨斷吾相知往還耳,不審齋頭作何事也?旦夕不晴,當(dāng)須一面。案上置何書,且愿聞之。

與曹芝亭

扇惡不能作佳書,如美人行瓦礫中,雖有邯鄲之步,無由見其妍也。一笑。

與友人

讀書夜坐,鐘聲遠(yuǎn)聞,梵響相和,從林端來,灑灑窗幾上,化作天籟虛無矣。

月色滿地,爛若涂霜,深更推戶,闃無人跡。良夜勝情,此為奇絕。

古梅放花時,以盤石置彝鼎器,焚香點(diǎn)茶,開內(nèi)典素書讀之,正似共百歲老人捉塵談霞外事。

東南有武陵西湖,是大地中一盆池小景。此地雖鄰城郭,而林水紆回,溪山清遠(yuǎn)。縱游屐紛紛,正如彭蠡大藪,群鶩翔集,不能為有無多寡耳。

仆平生無深好,每見竹樹臨流,小窗掩映,便欲卜居其下。

張風(fēng) 大風(fēng),上元人?!峨p鏡庵集》。

與偶遂堂主人

陶先生曲林館,作三重樓,乃后以此礙上升,是知吾儒元釋,統(tǒng)尚謙抑。仆卑伏斗室,正如蝸牛窩。丹藥難成,恃以沖舉者,獨(dú)此耳。

與張瑤星論畫

此事有悟,亦有證,悟得十分,茍能證得三分,便是快事。前輩有言:我所恨者,未具此手,先具此眼。又云:眼里有筋,腕中有鬼。都是說見到行不到,乾慧之無濟(jì)乃爾。

與鄭汝器

畫要近看好,遠(yuǎn)看又好:此即仆之觀畫法,實則仆之心印。蓋近看看小節(jié)目,遠(yuǎn)看看大片段。畫多有近看佳,而遠(yuǎn)看不必佳者,是他大片段難也。昔人謂北苑畫多草草點(diǎn)綴,略無行次,而遠(yuǎn)看則煙村籬落,云嵐沙樹,燦然分明,此是行條理于粗服亂頭之中。他人為之,即茫無措手。畫之妙理,盡于此矣。絕非近日承學(xué)家所指之董。

與程幼洪

善棋者落落布子,聲東擊西,漸漸收拾,遂使段段皆贏,此弈家之善用松也。畫亦莫妙于用松。疏疏布置,漸次層層點(diǎn)染,遂能瀟灑深秀,使人即之有輕快之喜。

陳翰 字克張,長樂人?!蛾愋⒘z稿》。

與薛蒻園

木天不能容公耶!蛾眉出宮,作米鹽新婦,真可嘆也。

與雪舫先生

章侯詩,謹(jǐn)為較閱,不無竄改數(shù)字,聊效他山之攻。昔憨山和尚為紫柏大師舉火云,不意此老這一件贓私,還落在老憨手里。翰謂此亦老蓮一件贓私也,遂不敢輕易放過。

稽永仁 爾諧,吳門人。

與黃俞邰

近有一絕異事:周計百使君司李賡南讀《才子書》,慕圣嘆為人,遣使赍舟車之費(fèi)往迎之。圣嘆適有《唐詩選》,未赴也,然業(yè)已心許之。越明年,使君夢一人披發(fā)跣足,聳身案上,蒙面而泣曰:我圣嘆也。使君晨起謂客曰:圣嘆休矣!遣使再至吳門,始知使君夢中之夕,即圣嘆絕命之晨也。嘻,異矣!仆為之作《紀(jì)夢詩》《追悼詩》,足下和之。

薛所蘊(yùn) 行屋,河內(nèi)人?!惰踱指濉贰?/p>

與某

文信國集杜詩自序云:凡吾意所欲言,子美先代為言之,乃知子美非能自為詩也,自是人性情中語煩子美道耳。讀足下詩,蓋深服乎其情至矣。

黃經(jīng) 濟(jì)叔,一字山松,如皇人。

答因樹屋主人

乃公處,經(jīng)不可以先往。經(jīng)在難,故人固當(dāng)先經(jīng)耳。

乃公處,欲投以書。戴笠之誼,不可先于乘車,遂援筆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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