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驚夢

鶯鶯、張生，就這樣被生生地隔離了。身子雖分在兩地，心卻可以在一起。鶯鶯心馳神往，張生夢牽魂縈——他在投宿的草橋做了一個(gè)愛夢，成就了戲曲舞臺上的一折好戲。

［末引仆騎馬上，開］離了蒲東早三十里也。兀的前面是草橋，店里宿一宵，明日趕早行。［四〇］這馬百般兒不肯走?！靶猩槐薮呷ヱR，羈愁萬斛引新詩。”

【雙調(diào)·新水令】望蒲東蕭寺暮云遮，慘離情半林黃葉。馬遲人意懶，風(fēng)急雁行斜。離恨重疊，破題兒第一夜。

這馬也曉得戀車哩?！靶猩槐薮呷ヱR”，恰與上折鶯鶯的“一鞭殘照里”呼應(yīng)，藕斷絲連、崖斷云連一般，表明崔、張的人雖別心卻相連。

張生感嘆道——

［末云］今夜甚睡得到我眼里來也！

【落梅風(fēng)】旅館欹單枕，秋蛩[280]鳴四野，助人愁的是紙窗兒風(fēng)裂[281]。乍孤眠被兒薄又怯[282]，冷清清幾時(shí)溫?zé)幔?/p>

生動之致！原來這“睡”也是有腳的，會走進(jìn)人眼里來的，原來失眠是“睡”不肯走入人的眼睛也！

這一折是張生主唱的戲，鶯鶯在這里卻一連唱了五曲?！段鲙洝芬验_上場人物都能唱、分唱、輪唱的風(fēng)氣。這就使“《西廂》夢”比別的夢更像夢，多彩的夢——

［旦上，云］長亭畔別了張生，好生放不下。老夫人和梅香[283]都睡了，我私奔出城，趕上和他同去。

【喬木查】走荒郊曠野，把不住心嬌怯，喘吁吁難將兩氣接。疾忙趕上者，打草驚蛇。

【攪箏琶】他把我心腸扯，因此不避路途賒。瞞過俺能拘管的夫人，穩(wěn)住俺廝齊攢的侍妾。想著他臨上馬痛傷嗟，哭得我也似癡呆。不是我心邪，自別離以后，到西日初斜，愁得來陡峻，瘦得來嗻[284]。則離得半個(gè)日頭，卻早又寬掩過翠裙三四褶，誰曾經(jīng)這般磨滅？

【錦上花】有限姻緣，方才寧貼；無奈功名，使人離缺。害不了的愁懷，卻才覺些[285]：撇不下的相思，如今又也。

【幺篇】清霜凈碧波，白露下黃葉。下下高高，道路凹折；四野風(fēng)來，左右亂踅[286]。我這里奔馳，他何處困歇[287]？

【清江引】呆答孩[288]店房兒里沒話說，悶對如年夜。暮雨催寒蛩，曉風(fēng)吹殘?jiān)拢裣菩押翁幰玻?span >［四一］

此情無計(jì)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一日不見，如三秋兮。生離相思之苦，對人是一種“磨滅”。這“磨滅”二字用得煞根，好！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fēng)殘?jiān)隆！边@問題當(dāng)年柳永自問過；如今鶯鶯再問，問的不是自己，而是心上人“酒醒”在何處。問清楚了，她好一路追隨。

［末云］誰敲門哩？是一個(gè)女人的聲音。我且開門看咱。這早晚是誰？

【慶宣和】是人呵疾忙快分說，是鬼呵合速滅。［旦云］是我。老夫人睡了，想你去了呵，幾時(shí)再得見，特來和你同去。［末唱］聽說罷將香羅袖兒拽，卻原來是姐姐、姐姐。

難得小姐的心勤！

【喬牌兒】你是為人須為徹，將衣袂不藉。繡鞋兒被露水泥沾惹，腳心兒管踏破也。

［旦云］我為足下呵，顧不得迢遞。［旦唧唧[289]了］

夢是撲朔迷離的，但對心上人聲音的分辨卻清晰。一聽見那熟悉的嬌音，一個(gè)勁一疊聲地叫“姐姐”，后來《牡丹亭》里的柳夢梅亦是這樣。

兩人卿卿我我，海誓山盟，表達(dá)共同的心聲——

【折桂令】想人生最苦離別，可憐見千里關(guān)山，獨(dú)自跋涉。似這般割肚牽腸，倒不如義斷恩絕。雖然是一時(shí)間花殘?jiān)氯?，休猜做瓶墜簪?span >[290]。不戀豪杰，不羨驕奢。自愿的生則同衾，死則同穴。［四二］

割肚牽腸實(shí)在是不好受，故言不如“義斷恩絕”，并非真想義斷恩絕也！不圖虛榮，不慕富貴，張生和鶯鶯同心同德；生則同衾，死則同穴，崔、張心心相印。說話間，有歹徒來搶鶯鶯，一番爭論吵鬧，鶯鶯不見了，張生黃粱夢醒，無限惆悵——

【得勝令】驚覺我的是顫巍巍竹影走龍蛇[291]，虛飄飄莊周夢蝴蝶，絮叨叨促織兒[292]無休歇，韻悠悠砧聲兒[293]不斷絕。痛煞煞傷別，急剪剪好夢兒應(yīng)難舍；冷清清的咨嗟[294]，嬌滴滴玉人兒何處也！［四三］

這段夢境是“孫飛虎圍寺”的陰影。鴛鴦情夢往往沒有結(jié)局。夢之為夢，就是如此。

夢總是與“魂”在一起，在人們心目中，魂依附于肉體又能離開肉體單獨(dú)行動。國人的夢魂意識，是這折美夢劇的民俗文化底蘊(yùn)。

元曲舞臺演繹夢境的，除了《西廂記》，還有《梧桐雨》、《漢宮秋》、《倩女離魂》等。夢境可以助人突破現(xiàn)實(shí)障礙。進(jìn)入張生夢境的鶯鶯，是一個(gè)私奔女的形象，又且在夢境中，所以表演上有特殊要求，身段動作須飄逸、輕靈。

徐復(fù)祚評：“《西廂》之妙，正在于草橋一夢，似假疑真，乍離乍合，情盡而意無窮。何必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乃愉快也！”所以許多版本都到這里截?cái)?，許多實(shí)際演出也到這里為止，認(rèn)為后面的第五本是“狗尾續(xù)貂”。

對于《西廂記》最后一本，雖然有許多非議，但也不是一無可觀。至于作者，也有種種猜測提法，有“王作關(guān)（漢卿）續(xù)”說，有“關(guān)作王續(xù)”說，有全部王作說等等，金圣嘆也認(rèn)為最后一本不知為何人所作，說明第五本跟前四本的風(fēng)格真的有不少差別。關(guān)于《西廂記》的結(jié)尾，我們可以這樣理解：作者（不管他是一個(gè)也好兩個(gè)也好）原本就為我們準(zhǔn)備了兩種結(jié)尾，供我們在閱讀和搬演時(shí)選擇。限于篇幅，此處不再展開。

[1] 楔（xiē）子：木匠用語，指上粗下扁平的小木橛，用作木器接榫的加固，引申作雜劇四折以外獨(dú)立小段落的名稱，一般放在前面。

[2] 外：元雜劇腳色行當(dāng)有外旦、外末，這里的“外”是外旦之省，扮演不太重要的女性角色。

[3] 開：開場。

[4] 小廝兒：元代民間對男孩的稱謂。

[5] 則天娘娘：指武則天。

[6] 長老：寺里的主持僧。

[7] 紅：一片片紅色花瓣。

[8] 正末：元雜劇腳色行當(dāng)，扮演主要男性角色。

[9] 騎馬：當(dāng)時(shí)尚未有以揮動馬鞭代替騎馬的程式化表演，估計(jì)用有竹馬一類的道具。

[10] 俫人：或作俫兒，元雜劇行當(dāng)名，扮演書童和其他孩童。

[11] 螢窗雪案：表現(xiàn)勤奮讀書的典故，古人有以螢火蟲照明、有雪映書的故事。

[12] 刮垢磨光：謂刮去污垢令其發(fā)光，見韓愈《進(jìn)學(xué)解》文。

[13] 棘圍：指進(jìn)士考場。

[14] 投至得：投得，待到之意。

[15] 雕蟲篆刻：指文章修辭。

[16] 綴：綴拾，搜集整理之意。

[17] 九曲：《河圖》曰：“河水九曲，長九千里，入于渤海?！比藗円幌蚍Q“九曲黃河”。

[18] 偏：偏偏。指偏偏只有這里最能領(lǐng)略黃河的氣勢。

[19] “這河”三句：指黃河流經(jīng)齊、梁、秦、晉、幽燕，即山西、陜西、河南、河北、山東等地。

[20] 偃：臥伏。

[21] 九州：代指中國。

[22] 串：串連，將許多小河串連在一起。

[23] 緊不緊：即“緊”，快。

[24] 【油葫蘆】、【天下樂】二曲為“帶過曲”，音樂首尾相連，彌補(bǔ)單曲在篇幅上的不足。

[25] “只疑”句：用李白《望廬山瀑布》“疑是銀河落九天”句。

[26] 梁園：即兔園，因漢梁孝王所建，故名梁園，這里泛指中原。

[27] 浮槎：張華《博物志》云：每年八月，海上有浮槎來，某年某人坐上浮槎到得天上，見到了牛郎織女。

[28] “正撞著”句：俗謂有情人五百年前是冤家，有“不是冤家不聚頭”之說。

[29] 顛不剌：不是一般的美，涵有青春活潑、風(fēng)流性感之義。“不剌”是語綴，至今活在北方口語中，如“臟不剌嘰”。

[30] 亸（duǒ）：下垂。

[31] 兜率宮：猶言天宮。

[32] “怎顯得”句：香塵，或謂“芳塵”，指美人兒走過。底樣兒，鞋印。淺，表明美人身輕如燕。

[33] 那：挪。

[34] 兀的：元雜劇常用詞，猶云“如此”。

[35] 意馬心猿：一般作“心猿意馬”，指心境像猿像馬一樣奔跳不定。

[36] 武陵源：用劉、阮與天臺二女情事之典。

[37] 好事：祭奠亡者的齋事。國人將婚喪二事看作“紅白喜事”，故云。

[38] 背：背著臺上其他人物直接向觀眾的說白，猶如西方戲劇之“內(nèi)心獨(dú)白”。術(shù)語謂之“打背躬”，簡作“背”。

[39] 端詳：這里是“端方”的意思。

[40] 行：這里、那里的意思。

[41] 胡伶：靈動。淥老：又作“睩老”，指眼睛。

[42] 眼挫：眼角、眼梢。抹：瞟。

[43] 央：央求。

[44] 從良：按古法，放奴婢出去嫁人也叫“從良”。

[45] “瓜田”二句：瓜田納履有偷瓜之嫌，李下整冠有偷李之嫌，故有“瓜田李下”的成語。

[46] “非禮勿視”四句：見《論語·顏淵》篇。

[47] 妾身：紅娘自指。

[48] ?。╠iàn）：竹席。

[49] 書幌：書房里的幕簾。

[50] 著甚支吾：靠什么打發(fā)的意思。

[51] 少可：少說。

[52] 花解語：《開元天寶遺事》載：“帝與妃子共賞太液池千葉蓮，指妃子與左右曰：‘何如此解語花也！’”

[53] 玉有香：《酉陽雜俎》記唐肅宗贈李輔國玉辟邪香，其香可聞數(shù)百步，衣裙若拂之則芳香終年，洗滌不去。

[54] 勾當(dāng)：宋元俗語，事情的意思。

[55] 玉宇：天空。

[56] 羅袂：綢衫。袂，衣袖。

[57] 潛潛：悄悄地。等等：走走停停。

[58] 可憎：可愛的人，愛極的反語。

[59] 科：雜劇舞臺提示術(shù)語，表動作、音響效果等。

[60] 剔團(tuán)：即團(tuán)。剔，僅助語勢。元劇中每有“剔豎”、“剔透”、“剔渾淪”等表達(dá)，皆同。

[61] “這聲音”句：是紅娘第二次罵張生“傻角”，概括得多完善！年齡、婚姻狀況都有。

[62] 首：既是一首詩的首，量詞，又是“做一頭”的意思。做一頭，睡在一起。紅娘說了個(gè)一語雙關(guān)。

[63] 撲堆：鋪堆，堆垛。

[64] 廝覷定：定睛相看。廝，這里是相互的意思。

[65] 惺惺：聰慧貌。惺惺相惜，當(dāng)時(shí)的成語。

[66] 謹(jǐn)依來命：這里預(yù)示著下面紅娘將說出的“怕夫人”的話，亦是畫外音式、幕后幫唱式的東西，是說唱藝術(shù)遺留在戲劇里的痕跡。

[67] 忽聽、一聲、猛驚：三句六字三平韻，是本曲之“務(wù)頭”，曲家以此為難，亦以此為巧。

[68] 撲剌剌：象聲詞，狀鳥兒撲騰雙翅的音響，亦可理解為比喻紅娘的這句話在張生心中引起的震動。

[69] 耽?。汉Σ?。

[70] “梵王宮”二句：兩個(gè)七字句，前一句讀如四三，后一句讀如三四，整齊中寓有變化，曾使金圣嘆“焚香拜伏在地”。

[71] 檀越：施主。

[72] 眼腦：即眼睛，元代北方俗語。

[73] 可意種：可人心意的人兒。古人在涉及戀愛的指稱上，多有用“種”代人之類別的，如“多情種”、“志誠種”云。

[74] 傾國傾城：漢代有歌曰：“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dú)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p>

[75] 呆：即呆佬，罵人蠢笨的話。

[76] 稔（rěn）色：美色、美貌。

[77] 迷留沒亂：即迷亂，當(dāng)時(shí)的民間俗語中多有這類創(chuàng)造，如“顛倒”作“沒顛沒倒”云。蓋為了強(qiáng)調(diào)，覺得光“迷亂”二字不足以表達(dá)心迷意亂的程度。

[78] 撓：爬搔撓癢。

[79] 懨懨：病弱貌。

[80] “雨打”句：秦觀《憶王孫》詞句。

[81] “風(fēng)飄”句：杜甫《落花》詩句。

[82] “人遠(yuǎn)”句：朱淑真《生查子》詞句。

[83] 價(jià)：語詞尾音。

[84] 下：表演孫飛虎圍寺，只走個(gè)圓場就下得臺去，接著以前臺與后臺對話處理，故著一“內(nèi)”字。

[85] 伽藍(lán)：佛寺之別稱，出于梵語。

[86] 青顰：指黛眉微蹙。古代女子以青黛染眉，故有“青顰”之謂。賈寶玉初見林黛玉，有“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的印象，就是“青顰”之意，故后來給她起個(gè)號曰“顰兒”。

[87] 太真：指楊貴妃。楊曾經(jīng)出家道觀，號太真。

[88] 那堝兒里：猶言那里。

[89] “人急”句：狗急跳墻，人急偎親，是當(dāng)時(shí)俗語。

[90] 土雨紛紛：塵土飛揚(yáng)狀。

[91] 秦晉：春秋時(shí)，秦、晉兩國世代為婚，故曰。

[92] 渾家：指自家妻室，當(dāng)時(shí)俗稱。

[93] 橫枝兒著緊：說張生與自己非親非故，卻這樣起勁。橫枝，非正枝，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意思。

[94] 出師表文：指諸葛亮所寫的《出師表》。

[95] 嚇蠻書信：據(jù)傳李白曾寫作《嚇蠻書》。

[96] 列山靈陳水陸：謂開宴。山靈水陸，即山珍海味。

[97] 煞強(qiáng)如：確實(shí)勝過。

[98] “白襕”句：《元史·輿服志》：“宣圣朝執(zhí)事，儒服，軟腳唐巾，白襕插領(lǐng)，黃鞓角帶，皂靴?！奔t娘眼中的張生服飾，非常符合元代對儒生服飾的要求。

[99] 五臟神：古人認(rèn)為萬物有神，連五臟都有神，即心神丹元、肺神皓華、肝神龍煙、腎神玄冥、脾神嘗在。

[100] 風(fēng)欠：據(jù)凌濛初注，為風(fēng)流、風(fēng)狂之意。

[101] 蔓青：即菜。元代有【蔓菁菜】曲牌，此為民間歇后語的做法：只道“蔓青（菁）”，歇“菜”。

[102] “一事精”四句：當(dāng)時(shí)俗語，謂一精百精、一成百成，紅娘的自我夸耀。

[103] “才子”二句：常言道“佳人多情，才子薄幸”，紅娘有意說顛倒，因?yàn)樗鎸χ嗲槎嗖?、風(fēng)魔酸溜的張生。

[104] 親折證：親自求證。

[105] 干凈：這里是干休的意思。

[106] 浮涴（wò）：浮塵。

[107] 鈿窩：即鈿窠，衣上飾品。

[108] 吹彈得破：喻嫩。

[109] “沒查”句：沒查沒利，也作“賣查梨”，當(dāng)時(shí)市井俗語，意思是瞎說，說謊話。鶯鶯讓紅娘贊美得不好意思了。

[110] 聒：聒噪，啰嗦。

[111] 信口開合：今作信口開河。

[112] 賠錢貨：古時(shí)把女兒叫“賠錢貨”，因?yàn)榕畠哼t早要嫁的，要去做人家的人的，娘家還要賠嫁妝。

[113] 兩當(dāng)一便成合：意思是一舉兩得，既是謝恩酒，又是婚宴。

[114] 費(fèi)了甚一股那：倒裝句，一股那即一股腦兒，云一股腦兒也沒花費(fèi)什么。

[115] 結(jié)絲蘿：結(jié)婚。

[116] ?。憾?；省人情，言精于人情世故。

[117] 忒：太，過于。

[118] “荊棘剌”四句：這首曲用了大量俗語，第一句說自己被驚（荊）得挪不動步，第二句說自己死無回豁（回路，回旋余地），第三句說自己難以措詞對答，第四句說渾身軟綿綿坐也坐不住。

[119] 即即世世：有版本作“積世”，即精于世故，比較合理。

[120] 藍(lán)橋水：用尾生等待相約女子被上漲的河水淹死時(shí)依舊抱著柱子的典故，或作“抱柱信”。

[121] 祆廟火：傳陳氏子思念蜀帝公主，相約又錯(cuò)過，怒火起竟將祆廟焚燒。

[122] 扢搭：擬聲擬態(tài)詞，形容眉頭鎖得快而有聲。

[123] 無那：即無奈。

[124] 窨（yìn）：或以為是腳窨氣之略，即跌足喪氣的意思。

[125] 烏合：隨聚隨散的人群。

[126] 夢里南柯：用淳于棼南柯一夢的典故。

[127] 酩子里：宋元俗語，暗地里。

[128] 一垛：一堆。

[129] 稱：這里是“撐”的意思。

[130] 嘍啰：當(dāng)時(shí)俗語，逞能作“逞嘍啰”。

[131] 閑可：輕可，還好說的意思。

[132] 爭奈：怎奈。

[133] 咫尺間發(fā)如間闊：本如一根頭發(fā)那樣的距離，卻闊不可及。

[134] 閣落：語助詞，與“兀剌”、“支剌”等用法一樣。

[135] 和：這里是哄的意思。

[136] 沒頭鵝：譬喻懦弱的人，不敢出頭發(fā)聲。

[137] 那答兒：哪兒。也寫作“那搭”，至今保留在江南等地方言中。

[138] 江州司馬淚痕多：化用白居易《琵琶行》“江州司馬青衫濕”句。

[139] “當(dāng)日”句：成語“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的變體。

[140] 根前：現(xiàn)在一般寫作“跟前”。

[141] 哺啜：飲食。

[142] 書中有女顏如玉：見宋真宗《勸學(xué)篇》。

[143] 刺股懸梁：形容勤奮讀書的成語，劇中用來調(diào)笑張生的尷尬境地。

[144] 筑壇拜將：漢王曾筑壇拜韓信為大將，見《史記》。

[145] 冰輪：形容圓月。

[146] “靡不”二句：有始無終的意思，見《詩經(jīng)·大雅·蕩》篇。

[147] 炮鳳烹龍：指美味佳肴，見李賀詩《將進(jìn)酒》。

[148] “翠袖”句：為晏幾道《鷓鴣天》詞句。

[149] “主人”句，為蘇軾《滿庭芳》詞句。

[150] 月闌：月暈。

[151] “裴航”句：相傳有裴航遇仙的故事。

[152] 鐵馬兒：鐵片或鈴鐺，掛在屋檐下聽風(fēng)。

[153] 控：垂。

[154] 壺銅：銅壺的倒裝，古人計(jì)時(shí)用的漏壺。

[155] 絲桐：指琴，琴身由桐木制作，上面以絲為弦，故名。

[156] 冗冗：指刀槍擊打聲雜亂。

[157] 喁（yóng）喁：竊竊私語的音調(diào)。

[158] “伯勞”句：古樂府有“東飛伯勞西飛燕”句。伯勞，鳥名。

[159] 唧噥：又作“咕噥”，出主意的意思。

[160] 志誠種：愛情專一之人，此指張生。

[161] 侍長：元代人管主人叫“使長”，這里的“侍長”即“使長”。

[162] 五瘟使：五瘟神，民間俗神。紅娘說自己這個(gè)五瘟使是專來人“散相思”，即發(fā)散相思郁悶的，其實(shí)五瘟神并無這樣功能。

[163] 殿試：皇帝親臨殿廷策試，為科舉考試最高一級。此為宋元士子的通稱。

[164] 拽起面皮：板起面孔。

[165] 恁的：這樣。

[166] 金荷：燭臺上承燭淚的部分，常做成荷花樣子涂金色，故名。

[167] 孜孜：專注的樣子，孜孜不倦的樣子。

[168] 決撒：宋元俗語，敗露、壞事了的意思。

[169] 惡心煩：懊惱的意思，宋元戲曲中常用。

[170] 調(diào)犯：譏刺的意思，宋元戲曲中常見。

[171] “攛斷”二句：意思是你們慫恿得別人上了竿子，卻拿去梯子讓人下不來。

[172] 把似：與其。

[173] 辰勾：水星。

[174] 世：長久。

[175] 撮合山：媒人。

[176] 望夫山：相傳妻子上山望夫，化為山石。

[177] 撥雨撩云：男女歡愛之隱語。

[178] “艾焙”句：用艾條灸穴位，很疼，需要忍。民間有諺，“忍灸只忍這一遭”，與此句是一樣的意思。

[179] 擎天柱：張生叫紅娘“擎天柱”，表示倚重。

[180] 慳（qiān）：欠缺。

[181] 勾頭：勾頭文書，拘捕罪犯時(shí)出示。

[182] 擔(dān)饒：饒恕。

[183] 你娘：紅娘自指。

[184] 拖犯：連累。

[185] 赸（shàn）：走開的意思。

[186] 訕：厚臉皮的意思。

[187] “哩也波哩也羅”：隱語，表示難以啟口說的事，這里指男女合歡之事。

[188] 離魂倩女：指鶯鶯。古時(shí)有倩女戀愛而離魂的故事，元代鄭光祖有雜劇《倩女離魂》。

[189] 擲果潘安：指張生。古時(shí)美男子潘安，車行過街市，表示喜愛之情的女子所擲果子滿車。

[190] “怕墻高”二句：跳龍門、攀桂枝，都用來比喻士子及第。

[191] 菱花：指鏡子。

[192] “淡黃”句：賀鑄《浣溪沙》詞句。

[193] 詐：漂亮，俊俏。一說為神氣。

[194] 風(fēng)流隋何，浪子陸賈：隋何、陸賈是漢初智謀人物。

[195] 扢扎幫：擬態(tài)詞，狀動作快速。

[196] 謙洽：謙和的意思。

[197] 浪酒閑茶：酒與茶都與婚俗有關(guān)，定婚要喝“定茶”，結(jié)婚要飲喜酒。

[198] 消乏：消耗疲乏。

[199] 悄悄冥冥：沉默的意思。

[200] 絮絮答答：絮絮叨叨。

[201] 叉手躬身：指鶯鶯。

[202] 妝聾作?。褐笍埳?。

[203] 喬作衙：假裝升堂問事。

[204] 夤夜：深夜。

[205] 鬼門：舞臺上演員的下場口，又作“古門”。

[206] 社家：專家，宋元城市里有種種“社會”，類似現(xiàn)代沙龍。

[207] 把似：何如。

[208] 撇假：裝假。

[209] 跌窨：即窨，跌足忍氣的意思。

[210] “自從”句：宋代鄭文之妻孫夫人有《憶秦娥》望夫詞，內(nèi)有“愁登臨，海棠開后，望到如今”句，《西廂記》改而用之。

[211] 窨：北方有地窨子，秋冬藏食物，這里用作動詞，是藏的意思。

[212] 恁：這樣，紅娘唱時(shí)一定還伴有手勢。

[213] 撒沁：放潑的意思。

[214] 啉：愚蠢的意思。

[215] 計(jì)稟：王季思認(rèn)為是訴稟之誤。

[216] 綿里針：翼翼小心的意思。

[217] 赤緊的：實(shí)在的。

[218] 羞人答答：教人羞答答的意思。

[219] 無倒斷：無間斷。

[220] 蓋抹：遮蓋、抹去。

[221] 陽臺：宋玉《高唐賦》云：“朝為行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焙笕艘蛞躁柵_稱男女歡會處。

[222] 金界：指普救寺。當(dāng)時(shí)人將佛地稱為“金界”。

[223] 彩云：喻心上人。晏幾道《臨江仙》詞有“當(dāng)時(shí)明月在，曾照彩云歸”句。

[224] 只索：只會。

[225] 青鸞：青鳥，指紅娘。人們將愛情使者稱為青鳥或青鸞，典出《漢武故事》。

[226] 黃犬：古時(shí)也有黃犬送信的傳說，典出《述異記》。

[227] “不如”句：白居易《李夫人》詩：“人非草木皆有情，不如不遇傾城色?！?/p>

[228] 賢賢易色：見《論語·學(xué)而》，意思是要將好賢之心替換好色之心。

[229] 不自在：北方方言，生病的意思。

[230] 害：害病之略語。

[231] 抬：死后抬出去的意思。

[232] 司天臺：天文臺。

[233] 太平車：宋元時(shí)代都市載人載物的一種牛車。

[234] 不良會把人禁害：狠心的你把人害苦了。

[235] 咍（hāi）：嘆詞，表示驚異、感嘆等。

[236] 檀口揾香腮：指張生吻鶯鶯。唐代男子有膏唇者，故曰“檀口”。

[237] 鯫生：小人的意思，張生自指，謙稱。

[238] ：厲害的意思。

[239] 迤逗：引逗、勾引的意思。

[240] 犯由：罪狀。

[241] 故自：尚故自，即尚自的意思。

[242] 口強(qiáng)：犟嘴。

[243] 神針法灸：形容針灸治病效果神奇。

[244] 他每：他們，宋元戲劇習(xí)慣用語。

[245] 女大不中留：當(dāng)時(shí)俗語：“蠶老不中留，人老不中留，女大不中留?！?/p>

[246] 大車無，小車無：、都是車轅與前面橫木間的連接部位。

[247] 區(qū)區(qū)：殷勤的意思。

[248] （ruó）：遷就的意思。

[249] 班頭：領(lǐng)軍人物。

[250] 描鸞刺繡：蓋指女紅。

[251] 參辰卯酉：對頭的意思。一天十二時(shí)中，參辰二時(shí)對頭，卯酉二時(shí)亦對頭。

[252] “當(dāng)日”句，化自朱淑真《生查子》詞“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句。

[253] 耨（nòu）：狀男女相昵之態(tài)。

[254] 投首：投官自首。

[255] 陪酒陪茶：古代婚俗須用茶用酒。

[256] 苗而不秀：光長苗不開花?！墩撜Z·子罕》：“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實(shí)者有矣夫?！?/p>

[257] 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的意思。镴，鉛錫合金，色如銀，質(zhì)脆。

[258] 說媒紅：謝媒的花紅錢鈔。

[259] 謝親酒：宋元婚俗，男女婚后三日，婿家設(shè)酒宴請?jiān)栏改讣懊饺恕?/p>

[260] 黃花：菊花以黃色為主，故向以黃花代稱菊花。

[261] 玉驄：玉花驄，一種青白相間的好馬。

[262] 倩：請。

[263] 迍迍：遲緩貌。

[264] 破題兒：古時(shí)作文，起首點(diǎn)名題意，曰“破題”，事情剛剛開始的意思。

[265] 厴兒：古時(shí)女性貼在臉頰上的飾物。

[266] 凄凄惶惶：悲傷愁苦。

[267] 死臨侵地：臨侵，憔悴無力貌，“死”，用作程度副詞，表現(xiàn)憔悴到了極點(diǎn)。這樣的用法中文里不少見，如“老”（老好老好），如“病”（病大蟲）等。

[268] 閣：即“擱”。

[269] 諗（shěn）知：知悉。

[270] 妻榮夫貴：一般作“夫榮妻貴”，這里故意反說，是為調(diào)侃。

[271] 怕不待要：難道不要的意思。

[272] 蝸角虛名，蠅頭微利：蘇軾《滿庭芳》詞句。

[273] 一遞一聲：更互的意思。

[274] 比司馬青衫更濕：白居易《琵琶行》有“江州司馬青衫濕”句，眼前崔張二人的衫袖，都比白司馬的更濕，兩個(gè)都哭成淚人兒了。

[275] 文齊福不齊：當(dāng)時(shí)成語，元雜劇本子中多見，意謂文才很好去中試無福。

[276] 停妻再娶妻：即重婚，當(dāng)時(shí)法律有“停妻再娶”之罪名。

[277] 一春魚雁無消息：秦觀《鷓鴣天》詞句。鶯鶯怕張生不來信。

[278] “四圍”二句：馬致遠(yuǎn)《壽陽曲》有“四圍山一竿殘照里”曲句。

[279] 大小車兒：即小車。

[280] 秋蛩：蟋蟀。

[281] 紙窗兒風(fēng)裂：窗紙被風(fēng)吹裂。

[282] 怯：因冷而縮手縮腳。

[283] 梅香：戲曲中丫鬟的通稱，這里指紅娘。

[284] 嗻：厲害的意思。

[285] 覺些：較些，寬舒好過些。

[286] 踅（xué）：走，盤旋。

[287] 困歇：即睡覺歇息。

[288] 呆答孩：呆呆的，宋元俗語。

[289] 唧唧：這一舞臺提示讓演員做唧唧噥噥、喁喁私語狀。

[290] 瓶墜簪折：用白居易《井底引銀瓶》詩作典故，后以指夫妻分離。

[291] 走龍蛇：形容竹影搖動的樣子。

[292] 促織兒：蟋蟀。

[293] 砧聲兒：搗衣之聲。

[294] 咨嗟：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