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文化苦旅》偶記
胡曉明
余秋雨先生無疑是善讀書,又善游山水的人。他能從書中見到活的山水樓臺、活的歷史人物;又能從山水樓臺歷史人物之中,見到一部部的活的書。秋雨先生無疑又是“能感之”兼“能寫之”的人。無數(shù)的人文勝地,我們一般都去過,許多文史典故,我們大都也知道,可是我們卻還未能如秋雨先生那樣胸藏丘壑,興寄煙霞,橫七縱八,拈來皆成妙文。尤為難能而可貴的是,他這樣地將自家真實生命敞開來,去貼近文化的大生命,去傾聽歷史或沉重或細微的足音。唯其如此他筆下的草木山川、廟宇樓臺、飛鴻雪泥,總是關(guān)情,與人呼吸相通,遠勝于那些味同嚼蠟、質(zhì)木無文、描眉毛畫眼睛的文化史著作。從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并不夸張地說,講中國文化,需要有秋雨先生的這一支筆。他令人耳目一新地探入了中國文化的底處。這樣的書,不是太多,而是太少。
然而,我讀了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在欣賞擊節(jié)之余,又常感不滿足、常有這樣那樣的遺憾。這或許是苛求、多事。但細細一想,既然秋雨先生自覺、認真地將其作品作為學術(shù)性的散文來寫,認真的讀者也應該而且可以從學術(shù)的角度來接受;既然我們也習慣于將《文化苦旅》一類作品視為對中國文化的一種描述、一種闡釋,我們也就應該已獲得了從這個層面作一點學術(shù)批評的權(quán)利。目的與秋雨先生一樣——探究怎樣寫好學術(shù)性散文這種新文體,以及提供另一種對于中國文化的理解與態(tài)度的可能性。這種探究,以及可能性,原是不必強加給作者的,但對于讀者,以及對于理解中國文化這碼事,多一種聲音,卻自然是有益的事情。
一
學術(shù)散文,必然要求它的作者兼有“虛而靈”的詩人氣質(zhì)與“滯而實”的學者風度。秋雨先生雖然也同許多詩人一樣,穿行往來于咸陽古道、陽關(guān)雨雪、蘇州小巷、三峽猿鳴,但是他畢竟是從書齋的深處走出來的,他身上有著濃厚的書卷氣息。正如他在《自序》中所說的:“我發(fā)現(xiàn)我特別想去的地方,總是古代文化和文人留下較深的腳印的所在,說明我心中的山水并不完全是自然山水而是一種‘人文山水’?!奔热蛔髡咭言凇蹲孕颉分幸辉偬嵝盐覀冏⒁膺@一點,一再提到“中國歷史文化的悠久魅力”、古代文化的“較深腳印”、“封存久遠的文化內(nèi)涵”等,那么,我們就首先可以從知識的、書本的角度,看一看作者是否真正感受足了、點破了、揭開了、寫透了那具有“悠久魅力”的“文化內(nèi)涵”。
先說《都江堰》這一篇。開篇第一句話說:“我以為,中國歷史上最激動人心的工程不是長城,而是都江堰?!弊鳛槿牡闹髦迹@是一句頗具見識的判斷。因為有了都江堰,才有了天府之國;而天府之國每每在關(guān)鍵的時候,又為我們民族提供著庇護與濡養(yǎng)。因此,確有理由說,都江堰“永久性地灌溉了中華民族”。這個結(jié)論下得極大氣。但是可惜的是,這篇寫都江堰的文章,卻與這個結(jié)論并不相匹配,而顯示了秋雨先生知識結(jié)構(gòu)上的虛欠。第一,蜀守李冰主持都江堰的創(chuàng)建工程,這是一個相當傳統(tǒng)的說法。較新的研究成果表明,都江堰的主體工程并非李冰任蜀守時期全部完成的,應早于李冰280年,即工程始建于2500年前。倘若秋雨先生吸收了這一史學界的新成果,他應該抓?。ㄏ瘛讹L雨天一閣》那樣)這是世界上唯一的使用了2500年歷史的水利工程這一奇跡,來做文章,可惜他痛失交臂。不從世界史看問題,都江堰分量輕了,作者的視野也小了。其次,這篇文章,只字不提地形地貌,不免使一般讀者對于都江堰缺少了一種重要的俯視視角。我們看岷江,乃長江所有支流中流量最大的一條江。大流量從數(shù)百公里崇山峻嶺之中奔騰而下,簡直就是一頭巨獸,從海拔數(shù)千米的山地,在今都江堰地區(qū)進入海拔只有幾百米的成都平原,后果不堪設(shè)想,——卻被都江堰輕輕收拾,切割成兩條江,其中一條通過寶瓶口乖乖進入成都。這么好的一個描寫,實實在在的描寫,我為秋雨先生的錯失而拍案嘆惜。
第三,我們不能苛求一個散文家對于一處世界文明奇跡有面面俱到的描寫。但是,既然提到了她的“偉大”,作者對于都江堰的第二大功能即運輸,卻只字不提,不能不令人驚訝。司馬遷關(guān)于可以“行舟”城內(nèi)的親身觀察,杜甫“門泊東吳萬里船”的熱切期盼,以及馬可·波羅有關(guān)“通海大船,往來上下游”的記載,這是一個多么值得大大發(fā)揮的角度!秋雨先生的心目中的都江堰卻只有一個單一的防洪用途,未免太小看都江堰了。
第四,結(jié)尾說:“有了一個李冰,神話走向?qū)嶋H,幽深的精神天國一下子貼近了大地,貼近了蒼生。”我們真的不知道這里講的是哪一國的神話?倘若是中國的,稍具文學常識者皆知,那遠古的神話,所謂與蒼生與大地的距離,其實并不是那么太遙遠的。
類似如此由于知識結(jié)構(gòu)的問題而來的缺陷,還有一些。譬如《風雨天一閣》中寫道:“在清代以前,大多構(gòu)不成整體文化意義上的藏書規(guī)格?!蔽也恢?,這里的“文化意義”與“藏書規(guī)格”的真實含義是什么?如果是指諸如收集、編校、目錄、流通、體制、職官、機構(gòu)等,那么這里的判斷顯然錯了;如果不是,則令人費解。于是“歷史只能把藏書的事業(yè)托付給一些非常特殊的人物”,這也顯然違反了中國圖書事業(yè)史的真相,稍閱諸如《漢書·藝文志》《隋書·經(jīng)籍志》等書,則不會下筆如此輕率。最奇怪的是《白發(fā)蘇州》,既然專節(jié)已寫到了馬醫(yī)科巷,便已超出了一般旅游觀光心態(tài),眼光不俗。但是,卻又何以只字不提“春在堂”?俞曲園的“花落春猶在”詩,何等為人傳誦,稍悉民國掌故者,幾無人不曉。又何以不提曲園老人最著名的“病中囈語”?在二三十年代,恰因為“病中囈語”預見了三十年之后那個時代的事情,而成為知識界紛紛言說、“驚以為奇”的話題,因此才有陳寅恪先生在《清華周刊》上的那篇《俞曲園先生病中囈語跋》文。須知,我們可以想象:在“白發(fā)蘇州”的深處,有著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為白發(fā)蒼蒼的中國文化算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命”,——你就是打起燈籠,又到哪里去找如此的寫學術(shù)散文的極佳素材?
二
由一般的知識結(jié)構(gòu)再進一層,便是中國文化素養(yǎng)上的問題了。這構(gòu)成好的學術(shù)性散文的一個重要品質(zhì)。學養(yǎng)的深淺,不僅是文章等意義上的文野雅俗之異、金石絲竹與鴉鳴牛喘之分,更可看出作者其人對于文化心靈是沒有真的感應,對于文化理想有沒有真實的提倡,對于文化意識有沒有真正的顯豁,同時,也可以看出作者其人的人文境界?!讹L雨天一閣》是一篇寫得不錯的文字。作者是寧波人,對于鄉(xiāng)邦文勝,寫來親切異常,踏實可靠,他的筆下有真情實感,有文采,他抓住了一個極好的題材,即天一閣乃當今中國唯一的一座保存完好的藏書樓,發(fā)揮得淋漓盡致,請讀他的感嘆:
讓博大的中國留下一座藏書樓,一座,只是一座!上天,可憐可憐中國和中國文化吧。
但是這篇交章的缺點是,夸大了天一閣的文化象征意義,于是掩蓋了其負面意義。我們從一個比較真實的角度去看,天一閣的缺點是很明顯的。第一,天一閣不對社會開放,封閉文化資源,乃是一種古董文物化石陳列式的文化心態(tài)。從這一角度說,天一閣遠不如同時的汲古閣。汲古閣主人毛晉“招延海內(nèi)名士校書”,極看重書籍的流通,以至“毛氏之書走天下”,如《十三經(jīng)》《十七史》《六十種曲》《六十家訓》《津逮秘書》等,沾溉后人大矣。今天“毛邊”紙,即由毛氏而得名。一個讀中國文史的讀書人,不一定要知道天一閣主人范欽,卻不能不知道汲古閣主人毛晉。第二,中國真正第一流的藏書家,有一優(yōu)良傳統(tǒng),即不僅庋藏,而且必有功于書籍的整理。而天一閣主人卻無與于此列。對中國文史有了解的讀書人,范欽的名字遠不如黃丕烈(百宋一廛樓主人)、鮑廷博(知不足齋主人)、朱彝尊(曝書亭主人)、盧文弨(抱經(jīng)堂主人),因為這些人在版本、目錄、??薄⒈?zhèn)?、輯佚、考訂等方面,為中國古籍的刮垢磨光,增添了新生命新價值。我們并不能要求作者在寫天一閣的同時,也寫這樣一批人,可是,秋雨先生文中一段鮮明的對比文字,讀來卻實在令人難以首肯:
他們的名字可以寫出長長一串,但他們的藏書卻早已流失得一本不剩了。那么,這些名字也就組合成了一種沒有成果的努力,一種似乎實現(xiàn)過而最終還是未能實現(xiàn)的悲劇性愿望。
這不僅是與中國歷史的真相全然不符,而且,顯得真正的讀書人的趣味不夠純正。不能說他只是一種觀光心態(tài)、旅游心態(tài),但再回過頭去讀“一座,只是一座”的感嘆,我們說,秋雨先生以此“一座”來象征中國文化的文化渴求,他的感情用得似乎太多了,不免令人覺得他的“苦”,有時“苦”得并不是地方;中國文化的深心苦志,似乎他還不大能夠感覺到。秋雨先生可能會這樣說,我這里是用的比興的寫法。但是,從文體上說,這篇文字分明是詳細鋪陳的“賦”體。或用現(xiàn)代語言學理論說,其語言能指的本身,早已大大強于所指,上引作者自己使用的比較論斷,即其顯證。因而,招來語言能指層面的關(guān)注、細審,就再自然不過了。
《狼山腳下》從駱賓王的“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寫到千年之后張謇在狼山辦紗廠、辦輪埠公司,表達中國文人對于大海的企盼何等地艱難。這原是個不錯的題旨。但是他將其中并不簡單的原因,大而化之歸之于中國文人的所謂“科舉人格”,這就未免失之于膚淺??婆e制度(尤其是中國與外國文化遭遇的后期),確有其落后與腐朽的一面。但如果要順著這篇文章的自身脈絡,說到中國傳統(tǒng)文人建功立業(yè)的人格,以及實現(xiàn)這種人格的可能性,恰恰應歸因于科舉制度的創(chuàng)立。這是非常重大的文化創(chuàng)舉。它改變了門閥士族的政治壟斷,標志著我國歷史上前所未有的政治權(quán)利開放。廣大社會下層的士子,不憑借家庭出身或經(jīng)濟勢力,只憑個人的才學,就可以通過科舉考試,參與政治、投身社會。張謇的身上,恰恰深印著這樣一種長期的歷史范導中所形成的人格烙印。再說,從世界史的角度去看,以文官考試的方法錄用政府官員,專家研究表明,確實是由中國傳入英國,再傳入歐洲大陸,傳入美國。只要肯說一句公道話,這應是中國文化對于世界文化的一項貢獻。而秋雨先生所謂對于科舉“咒之恨之”的人,確有,最典型者如唐末奸雄朱全忠的重要謀士李振,乃一不第進士,痛恨進士出身的官員,遂慫恿朱全忠將唐宰相裴樞等三十余人為“清流”的朝臣,一夕盡殺之,投尸于黃河濁流之中,史稱“白馬之禍”。這不但不能由科舉本身來負責,反而應成為科舉文化與流氓文化相對立的最觸目驚心的例證。
三
《陽關(guān)雪》寫道:
王維實在是溫厚到了極點。對于這么一個陽關(guān),他的筆底仍然不露凌厲驚駭之色,而只是纏綿淡雅地寫道:“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他瞟了一眼渭城客舍窗外青青的柳色,看了看友人已打點好的行囊,微笑著舉起了酒壺。……
秋雨先生接下去寫,這便是唐人風范:“目光那么平靜,神采那么自信?!薄斑@種恬然的自信只屬于那些真正從中世紀的夢魘中蘇醒、對前路挺有把握的藝術(shù)家們?!逼鋵?,秋雨先生似乎沒有真的懂得這首小詩。第一,他不懂得這首詩所包含的中國文化中的一種人性精神:又溫厚又豪爽、又纏綿又質(zhì)樸,以及重感情、講義氣。第二,他不懂得“西出陽關(guān)”四字所含有的文化意識:盡管唐代中國的邊界早已越過了蔥嶺,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出了陽關(guān)就算到了塞外,再往西,作為一個民族所生活的文化環(huán)境就全變了。因而,陽關(guān)不僅是塞外與中原的分界,更是中華文化與異族文化的分界。沈德潛說,“陽關(guān)在中國之外,安西更在陽關(guān)之外”,正是此意。因而,“故人”有文化的根的意味。異質(zhì)文化的漂泊之苦與民族文化的親和之力,乃此一幀小詩所富含的文化意蘊。這跟“恬然的自信”“中世紀的夢魘”云云,不是那么太相干的。第三,他發(fā)揮說,王維以后,“陽關(guān)坍弛了,坍弛在一個民族的精神疆域中”,“歷史老人顫巍巍地重又邁向三皇五帝的宗譜”。秋雨先生不曉得陽關(guān)的荒蕪很大程度上是與安史之亂后中國與西亞的聯(lián)系被割斷,于是中國變得更加內(nèi)向有關(guān),是外族的槍桿子打倒了本土的筆桿子的一個很顯然的例證。這個很好的學術(shù)性散文題目,她的豐厚的涵蘊,很可惜地流失了。
更為令人深感可惜的是《莫高窟》這樣一個輝煌的題目。竟難以令人原諒地寫得如此簡單,令人難以原諒地存在著重大的遺漏,——只字不提莫高窟作為中西方文化交匯之重鎮(zhèn)這一史實。這樣一來,其后果便是一篇學術(shù)性散文中出現(xiàn)較為嚴重的學養(yǎng)性貧血。譬如:為什么克孜爾壁畫中那些全裸體的天人、伎樂和菩薩,而在莫高窟里就全都穿上了裙子,只半裸其上身?為什么到了唐代有“宮娃如菩薩”這一重要現(xiàn)象?在印度本土本來并不飛的“飛天”,如何到了這里卻飄動著長長的衣袖,極舒展地向那天邊飛去?而那觀世音、那供養(yǎng)人的俗世化、那吳帶當風的游絲般的線條等等,應含有多少中華文化對于西域文明的突破性創(chuàng)造及其深厚底蘊。湯因比曾對池田大作說:“我愿生在公元一世紀時佛教已傳入時的新疆?!币粋€對西方文化有著深刻了解,對人類命運有著深切關(guān)懷的史家,為什么要說這一番話?這里面該有多少值得開掘一番的文化思想金礦。文中卻充塞著諸如“一群活得很自在的人發(fā)出的生命信號”“生生不息、吐納百代的獨特稟賦”“走進宇宙意識的霓虹”之類膚泛的形容。在秋雨先生看來,那些飛天,只是“顯得有些浪費”;那些吳帶當風,只是“繪畫技法”,而那些觀音、那些菩薩,“如果僅僅為了歷史和文化,那么它至多只能成為厚厚著述中的插圖”。這顯然表明了秋雨先生“歷史文化”意識的相當薄弱。同樣的問題也出現(xiàn)在《夜航船》這一篇中。他有一段看似具有世界眼光的文化史平行比較:
仍然想起了張岱。他的驚人的博學使他以一人之力編出了一部百科全書式的《夜航船》,在他死后24年,遠在千里之外的法國誕生了狄德羅,另一部百科全書將在這個人手上編成。這部百科全書,不是談資的聚合,而是一種啟蒙和挺進。從此,法國精神的航船最終擺脫了封建社會的黑夜,進入了一條新的河道。
如果換一個真正的世界史角度(即影響比較)去看文化史怎樣?如果你具有一種縱貫的歷史文化意識,你會不會還這樣寫?德國學者利溫尚(Adolf Reichwein)所著《十八世紀中國與歐洲文化的接觸》一書中寫道:“這時初次傳來孔子著作和中國經(jīng)書的譯本;人們很詫異地發(fā)現(xiàn),名字已經(jīng)傳誦于當時賈人??椭械膬汕昵暗目鬃樱哂型瑯臃绞降耐瑯铀枷?,進行同樣的奮斗?!虼丝鬃映闪耸耸兰o啟明思想的保護神,……十八世紀的整個前半葉,孔子……成為歐洲興趣的中心?!庇鴮W者李約瑟在《四海之內(nèi)——東方和西方的對話》一書中寫道:“在十八世紀,百科全書派學者認真研究了耶穌會教士所譯中國經(jīng)典著作的拉丁文本,發(fā)現(xiàn)了幾百年來中國的儒學家灌輸了一種沒有超現(xiàn)實主義因素的道德觀,發(fā)現(xiàn)皮拉基亞斯的人性本善的觀點(這是一切進步的社會哲學所必須具備的觀點)在中國一向是奉為正統(tǒng),而不是目為異端的。正是這些發(fā)現(xiàn)為法國革命開辟了道路。”由此可見,秋雨先生所說的“夜航船”,其“發(fā)動機”與燃料,很大程度上是中國制造的。你又怎么可以無視這一事實?這種重“天馬行空”式的平行比較而不重腳踏實地式的影響比較的觀念,當然不止是這本書特有的毛病,而是現(xiàn)代學人的通病。病根乃在于不讀書之過。秋雨先生或以為我這樣是在“掉書袋子”,但是,如果學養(yǎng)不在這些地方起到支援作用,或為了行文的“瀟灑”而放棄給中國文化說一句公道話,那么,我們還怎么可能有真正意義上的“學術(shù)性散文”呢?章學誠所說的“高明”與“沉潛”的雙美,熊十力所說的“征實”與“凌空”的統(tǒng)一,以及“根柢無易其固,裁斷必出于己”,依然是寫好學術(shù)性散文的寶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