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剪窗花

新鳳霞回憶錄 作者:新鳳霞 著


剪窗花

我會剪窗花。剪窗花是天津人的風俗,小女孩十一二歲就開始學習剪窗花了。在我小時候,天津過年過節(jié)都興貼窗花,尤其是一年三節(jié),更要貼許多不同的窗花。五月節(jié)要剪“五毒”、“蝎子”、“蜈蚣”……還有“剪刀”等窗花;八月節(jié)要剪“兔兒爺”、“嫦娥奔月”……;舊歷年就更熱鬧了,要剪的窗花更多了:“聚寶盆”、“財神進寶”、“肥豬拱門”等等。一到這時候,我就是忙人兒了。街坊、鄰居都來叫我去剪窗花。

我家有個街坊高大娘,她老伴是跟我爸爸一道做小買賣的。高大娘在臘月廿三日包了餃子來叫我,讓我去她家剪窗花。我到了她家,一進門看見炕上擺著小飯桌,桌上擺著餃子,還有一盞煤油燈。高大娘平時不許我進她家,他們老兩口沒有孩子,不喜歡小孩。我有時去,她就轟我出來。今天是求我為她剪窗花了,才叫我進屋。我不太高興,但我爸爸媽媽答應了,一定要去。我去了坐在炕上,炕桌上擺的餃子我一個也不吃。高大娘早就準備好了紅綠紙,都是亮光紙。我坐在炕上剪窗花,心里卻想著有兩個小朋友在家等我畫花樣子,這樣我就心不在焉了。剪一張不行,兩張不行,連剪十幾張都不行。高娘心疼她的亮光紙了。她罵我了:“你怎么了?亂剪,糟踐了我的紙。你這孩子就得不要你進我的門才對。你呀,就配叫路三爺?shù)纳贍敶?!活該!”我氣急了。她明明知道財主路家的那個混蛋孩子總是欺侮我們幾個小姑娘,卻說這是活該,真把我氣壞了,但還得忍著氣給她剪,可越剪越壞。高大娘坐在對面桌前,嘴里不住地叨嘮著罵我。我越聽越氣,一甩手就把剪刀扔了。高大娘更生氣了。我一賭氣又把小炕桌推了,煤油燈也摔了,餃子也灑了滿處。高大娘大聲喊叫:“不得了啦!”拿起掃炕的笤帚就要打我,我奪過笤帚跑到院里。我母親來了,院里很多人都來了。母親拿笤帚打我,我就站在那里不動。高大娘罵我,母親也罵我。我站在那里就是不動,站了好久好久呀。后來她們叫我進高大娘屋里,我不去。母親說:“你不進去,你就別回家,看你怎么擰!”可我就不進去。十冬臘月,站到了十二點,可冷了!我還是不動。我父親和高大爺是做夜里的生意,他們回來時都十二點多了,看見我不進屋就問,高大娘說了經(jīng)過,高大爺把我送回了屋。我進了屋還是不上炕睡覺,因為母親還說了:“你擰吧,不許你上炕睡覺?!本瓦@樣我一夜沒睡個好覺。后來,我再不進高大娘的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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