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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邊

運河的槳聲 作者:紅孩


溪水邊

兒時的玩伴大毛早晨在群里發(fā)出帖子,希望大家周六聚一聚。我回復(fù)說,半月前大家才聚過,是不是太勤了?等過一段再說吧。大毛說,有些事可以等,有些事一天也不要等。我問:譬如?大毛沉默了一會兒,回答:村東頭的吳奶奶走了,我們再也聽不到老人家給我們講鬼故事了。

大毛發(fā)來的信息讓我感到很凄然。他所說的吳奶奶是個孤老太太,她家住在村東頭,臨近公路。在公路與她家之間,有一條叫作蘭溪的水渠,能有四五米寬。小的時候,我們一幫小伙伴常貓在蘭溪里抓魚,那種魚應(yīng)該是鯽魚,一指多長,用油燜著吃,或者給花貓吃,都是不錯的選擇。每當我們捉到小魚,路過吳奶奶家門口時,吳奶奶就會伸手跟我們要上幾條。起初我們是不愿意給的,也說過有本事你自己到溪里去撈呀那樣的混賬話。吳奶奶聽罷,只好祈求般地說,你們就給我?guī)讞l吧,不是我要吃,我給貓兒吃。見我們還不肯,她就說,你們給我小魚,我給你們講鬼故事聽。

吳奶奶講的鬼故事雖然嚇人,可我們很愿意聽。吳奶奶家養(yǎng)了好多貓,家貓、野貓、流浪貓,具體有多少只,恐怕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我和大毛到吳奶奶家看過,發(fā)現(xiàn)她家里除了養(yǎng)貓,還養(yǎng)著幾只黃鼠狼。黃鼠狼并不怕人,白天都隱藏在一堆柴草下邊。我們好奇地用木棍去敲打柴草堆,黃鼠狼便機敏地一溜煙跑走了。這時候,吳奶奶就會大聲地呵斥我們,你們不許這樣,如果惹翻了黃鼠狼大仙,家里會遭報應(yīng)的。吳奶奶的話我們一點都不在意,心想,一個六十幾歲的孤老太太能知道什么?她的話肯定是騙小孩兒的。

吳奶奶的話或許是有道理的。有幾次,我們在吳奶奶家折騰完黃鼠狼后,當天晚上大毛和二鬼家的老母雞就被黃鼠狼給拖走吃掉了。大毛說,黃鼠狼抓雞的聲音,是世界上最恐怖瘆人的,其凄慘的叫聲能把人的尿給嚇出來。我回家把這話跟我父親講了,父親說,沒那么邪乎。真有一天黃鼠狼偷咱們家雞,你看我怎么收拾它!

我相信我父親是個大英雄。我看過他在村子場院上給好幾百社員講政治形勢的樣子,他高挽著兩個藍袖筒,站在幾塊土坯搭成的講臺上,口吐蓮花般一講就是一兩個小時。社員們聽得聚精會神,連撒尿那樣的大事都給忘記了??墒?,我萬沒有想到,在一個漆黑的冬夜,父親的英雄形象一夜之間在我心中蒸發(fā)了。

那天深夜,大約十一時的光景,我在月色中,從玻璃上隱約看到有個人影在我家院墻上一晃,接著,便傳來我家大黃狗的狂吠。我看了看一旁熟睡的父親,心里盤算要不要喚醒他。父親是村上的貧協(xié)主席,兼著治保主任,他的出現(xiàn),一定會令那個在院墻外鬼鬼祟祟的賊人嚇得抱頭鼠竄??墒?,父親他睡得死沉,鼾聲如雷。無奈,我只好強忍著怦怦亂跳的心,靜靜地觀察接下來還會發(fā)生什么動靜。十幾分鐘過去了,那個人影又出現(xiàn)了,大黃狗愈加地狂吠不止。母親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她搖了搖父親的后背,壓低聲音說,他爸,快醒醒,大黃都叫半天了,外邊是不是有什么人?父親這次顯然也被嚇了一跳,他撩開被子趴在窗前往外察看。母親見狀,喊道,還看什么看,趕緊出去呀!父親遲疑了一下,說,別急,看清楚再說。母親急眼了,抄起炕邊的笤帚,快步走到堂屋,一把推開房門,沖著院里喊道:有賊啦!快來人抓賊??!

院里沒有賊。有賊,不是人,是一只黃鼠狼,那兇狠的家伙用嘴巴死死咬住一只老母雞的脖頸,在拼命地往墻頭上爬。母親這時已不知所措,她一邊呼喊一邊將手中的笤帚投向黃鼠狼。黃鼠狼并不怕母親,它繼續(xù)撕咬著老母雞,還不失時機地放了幾個臭屁。母親氣急了,她跑到屋檐下,拿起一把鐵鍬,沖向黃鼠狼。這時,黃鼠狼有點被震懾了,嘴里叼著一撮雞毛,狼狽地竄墻而逃。母親拾起奄奄一息的老母雞,不禁失聲痛哭起來。直到此時,父親才趿拉著拖鞋走出房門,他沖母親笑著說,看一只黃鼠狼把你嚇的,我還真以為來了賊呢!看到自己的男人關(guān)鍵時刻不能挺身而出,反而說著風(fēng)涼話,母親的火不打一處來,吼道:住嘴吧你!誰家男人像你似的,遇到事讓老娘們兒往前沖,這輩子跟你算是倒霉到家了。

從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后,我和大毛幾個小伙伴再也沒有到吳奶奶家去騷擾黃鼠狼了。黃鼠狼真的很有靈性呢!

吳奶奶并不完全是一個孤老太太,她的侄子吳三寶就住在她的西院。吳三寶從小游手好閑,去年因偷盜農(nóng)場果園的蘋果被公安局抓走勞動改造三年。吳三寶的女兒吳曉雅跟我們年齡差不多,人長得漂亮,不過我和大毛不大喜歡和她玩。這不賴吳曉雅,那時候我們正熱看印度電影《流浪者》。電影中法官說過的一句話對我們影響很大:法官的兒子永遠是法官,賊的兒子永遠是賊。印象中,好像有一個小男孩曾當著吳曉雅的面說過這句話,吳曉雅說她沒看過電影,她才不相信法官會說出那么混賬的話來。我沒到過吳曉雅家,她媽長得像水蔥,成天地在男人間浪來浪去。不過,村里的男人一般不敢招惹她,即使吳三寶被勞教的日子。

吳曉雅對我或者我們家是仇恨的。她認為她父親被公安局抓去勞教,是我父親告的密。她不止一次地瞪我,那眼神兒里有怒火,恨不得把我燒死。我也不止一次地告訴吳曉雅,她父親的事跟我父親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吳曉雅說她才不相信呢,她好幾次看到警察到我們家串門兒。為這事我問過我父親,吳三寶被抓是不是你告的密?父親說,才不是呢,是吳三寶自己跳鐵絲網(wǎng)到果園里偷蘋果,讓護青的工人給發(fā)現(xiàn)了,他不但不認錯,還用鐮刀把一個護青的工人給砍傷了。結(jié)果,果園管理人到公安局報了案,吳三寶他是咎由自取,罪有應(yīng)得,我看關(guān)他三年還是輕的,最好無期,省得再出來干壞事。

父親的話我沒有告訴吳曉雅。我覺得吳曉雅挺可憐的。有幾次我和大毛到蘭溪去摸小魚,吳曉雅就像跟屁蟲似的悄悄地尾隨在我們后面看。大毛說,吳曉雅老跟在咱們后邊,多礙事啊。我說,沒事的,她看她的,你抓你的。大毛說,吳曉雅長得跟她媽一樣浪,我打老遠一見到她心里就狂跳不止。我看了看大毛,他也看了看我,我加重語氣說,大毛你不要臉,你肯定學(xué)壞了。大毛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不過這秘密只有咱們倆知道,你要答應(yīng)我保密,我才能告訴你。

大毛告訴我,有一天在村后的場院里,他發(fā)現(xiàn)吳曉雅的母親和村上的瘸姑爺在稻草垛里抱在一起。他不明白,以吳曉雅母親的模樣,什么樣的好男人找不到,怎么就偏偏和瘸姑爺好上了呢?他最感興趣的還不是這點,他覺得最讓他激動得想大叫的是看著那稻草垛一顫一顫發(fā)出的沙沙聲。也就是從那一刻起,他開始幻想某一天能帶著吳曉雅一起也鉆進那稻草垛里去享受那一顫一顫的美好。

我總覺得大毛要出事。大毛早晚一定出事。

第二年的秋天,天氣涼得早,雖然剛剛?cè)肭铮m溪的水卻出奇地涼。放學(xué)后,我和大毛、吳曉雅路過蘭溪,蘭溪的水明顯比平日湍急了許多。我們找到一處淺流,溪水中間露出幾塊石頭,我和大毛蜻蜓點水般幾下就過去了。等我們到了對面坡上,回頭看吳曉雅還在原地打轉(zhuǎn)轉(zhuǎn),我和大毛喊,吳曉雅你倒是過來?。菚匝磐送覀?,又看了看溪水中的石頭,說,我——我怕!大毛不屑地說,你怕個啥啊?你用腳尖輕輕一點石頭,另一只腳馬上踩過去,兩三下就過來了。大毛說得很輕巧,可吳曉雅就是不敢過。她看了看遠處的木橋,說,我還是從橋上過吧。我說,吳曉雅你等等,我?guī)湍氵^來。

沒等我走向溪邊,大毛跑著去接吳曉雅。他一只腳踩在石頭上,同時伸出手準備拉吳曉雅的手。吳曉雅猶豫了一下,哆嗦著身子走向溪水里的鵝卵石,第一塊還可以,可當另一只腳踩到石頭后卻腳下一滑,身子一下歪向溪水,這時,大毛已經(jīng)顧不得鞋子濕了,他一腳踏進溪水里,順勢將吳曉雅抱在懷里,或許是吳曉雅的體重太沉了,大毛腳下一出溜,他們二人都倒在溪水里。吳曉雅用手一個勁兒地拍打著水,大喊:救命啊,救命??!見狀,我也顧不得脫鞋,跳到水里,將他們二人拖起來,嘴里不停地勸慰著,沒事的,不就弄濕了衣服嘛,回家洗洗不就行啦!

吳曉雅從大毛的懷里掙脫出來,淚水打濕了她的臉頰。她低頭看看自己略微隆起的胸脯,又抬頭看看愣呵呵的大毛,忽然莫名地笑了。我和大毛都蒙了,按常理吳曉雅應(yīng)該哭鬧才對,可是她居然笑了。我問吳曉雅,你為什么笑?吳曉雅得意地說,我喜歡讓大毛抱,那感覺酥酥的,你體會不出來。吳曉雅的話讓我無地自容,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和我年紀相仿也就十一二歲的女孩。大毛聽吳曉雅這樣一說,也感到很突然,他既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由得問了一句,吳曉雅,你說你喜歡被我擁抱的感覺?吳曉雅用手把前額的頭發(fā)往旁邊一順,說,對呀,我就喜歡你擁抱我的感覺,你不是一直想擁抱我嗎?你如果喜歡,我天天讓你擁抱。你來呀,來呀!

吳曉雅的舉動讓我大跌眼鏡,不,我還沒有戴眼鏡。我心里不由得問自己,這是吳曉雅嗎?一夜之間她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我感到失望,近乎絕望的失望。

蘭溪,你還是那條歡快的一路叮咚作響的蘭溪嗎?

平淡的日子過得就是快,轉(zhuǎn)眼過去一個多月了,我和大毛、吳曉雅的關(guān)系也發(fā)生著微妙的變化。過去,我們經(jīng)常一起上學(xué),放學(xué),一起到蘭溪邊去玩?!,F(xiàn)在不行了,我們幾乎不在同一個時間、地點出現(xiàn),吳曉雅和我見面不再說話,我和大毛哥們兒之間也有了隔閡。而大毛和吳曉雅也根本不在一起,他們之間幾乎不說話。我一直想和大毛深入地溝通一下,可大毛總是故意回避我。

我們?nèi)齻€人始終沒有把那天發(fā)生在蘭溪的事說給任何人聽。

我們快上初一的那一年,吳曉雅的父親吳三寶被提前釋放了。他這個人游手好閑慣了,他不會像村里的其他男人那樣去弄塊地種種,他喜歡給別人找項目,跑供銷。村上的人說,吳三寶天生就長著能把死人說活了的嘴。不到一年的時間,吳三寶發(fā)跡了,他不僅自己翻蓋了房子,還買了一輛汽車。不過,吳三寶沒有找小蜜,不是他不想找,是他沒那個欲望。這話不是別人說的,就出自吳曉雅的母親。

自從大毛告訴我吳曉雅的母親和村上的瘸姑爺好上后,我就有意無意往村后的場院跑。我想親自看一看吳曉雅的母親跟瘸姑爺究竟是怎么樣的好法??墒牵乙贿B去過數(shù)次,一次也沒有看到吳曉雅的母親和瘸姑爺。我覺得,這事出在大毛身上。他當初太喜歡吳曉雅了,他想得到吳曉雅,又不知怎么做才好。他做夢都想著吳曉雅像她媽那樣浪,那樣,他就可以接近吳曉雅了。

事情終究會有它的結(jié)果。我們上中學(xué)的第二年夏天,我和大毛等幾個男孩在蘭溪里光著屁股洗澡。忽然,有個伙伴沖我們喊,警察,警察!循聲望去,只見我父親和派出所的幾個警察從警車上下來直接往吳三寶家走。我想叫我父親一聲,可又怕被警察聽見,只好默默地等著他們出來。也就五六分鐘的樣子,吳三寶被警察扣上了手銬,垂頭喪氣地從家里出來。吳曉雅和她媽哭喊著,不要把人帶走!警察才不聽這一套,幾下就把吳三寶推進了警車,然后和我父親打了個招呼,便呼嘯而去。

吳曉雅真的急瘋了,她不顧一切地撕扯著我父親的衣服,嘴里喊道:你讓我爸爸回來!我父親任憑吳曉雅和她媽媽謾罵、撕扯,他只是勸慰著:三寶事惹大了,我也沒什么辦法。

我們不敢在蘭溪里再游泳了。我們悄悄地穿好衣服,各回各的家?;氐郊遥赃^晚飯我問父親,吳三寶怎么又被抓起來了?父親說,吳三寶在瘸姑爺回村的路上把人打了,好像是用菜刀把瘸姑爺?shù)囊粭l胳膊給砍斷了,人躺在醫(yī)院里不知死活。我說,吳三寶干嗎下手這么狠呢?父親說,據(jù)吳三寶交代,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媳婦背著他和瘸姑爺好過。他是聽村里人議論時知道的。這個吳三寶,倒有幾分血性??晌腋悴幻靼椎氖?,他為什么不用菜刀砍自己的老婆呢?我父親說,這里邊有深層的原因,你現(xiàn)在小,等你長大了再告訴你。

父親的秘密不到一個月就被村里人說出來了。吳三寶被勞教的那三年,他媳婦拉扯著吳曉雅過那份窮日子也不容易。瘸姑爺是城里人,在一家皮鞋廠工作,因為身體原因,在城里很難找到媳婦。后來,經(jīng)一個遠房親戚介紹,與我們村上的一個姑娘好上了。姑娘雖好,但不能生育,瘸姑爺還不能往外說。一天,吳曉雅的母親在半路上遇到瘸姑爺,隨便搭訕了幾句后,她就知道了八九不離十。于是,她就告訴瘸姑爺,她有辦法治療那女人不育的毛病。瘸姑爺信以為真,便有意無意去吳曉雅家,三番五次,吳曉雅的母親便和瘸姑爺好上了。他們這樣做有幾個好處,一是遮人耳目,沒人相信吳曉雅的母親會看上瘸姑爺。二是瘸姑爺每月可以從工資獎金里給吳曉雅娘兒倆一些貼補。起初,瘸姑爺有點懼怕吳三寶,說這事如果讓吳三寶知道,那三青子還不得把他的另一條好腿打瘸。吳曉雅的母親說,你不用管,你別看吳三寶人高馬大,他那方面早就不行了。這幾年他虧欠我的多了去了。

話是這么說,吳三寶畢竟是有血性的男人。他對吳曉雅的母親可以不用,但絕不允許別的男人占用。這有點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可誰又考慮過葡萄的感受呢?

吳曉雅和她的母親在村上沒法再生活下去了。吳曉雅的舅舅在深圳開了一個公司,正缺少人手,吳曉雅的母親就帶著女兒到了深圳。我和大毛與吳曉雅畢竟是一起長大的玩伴,我們兩個知道吳曉雅和她母親要去深圳的消息后,都有點魂不守舍。大毛說,吳曉雅走了,我可怎么辦?我說,她畢竟才初二,說不定過幾年還會回來的。大毛說,將來吳曉雅長大了,她要是和別的男孩好上,那我可就啞巴吃黃連有苦沒地方說去了。

我一度想給吳曉雅買一份禮物,或者給她寫一封信,說明她父親的事跟我父親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要不就干脆挑明,父親是父親那輩子的事,我們只管我們的友誼。我承認,我的內(nèi)心是一直喜歡吳曉雅的,其程度要超過大毛。

吳曉雅終于走了。她們是什么時候走的,只有吳奶奶家的黃鼠狼知道。據(jù)說,吳曉雅她們走的前一天晚上,吳奶奶一個人在昏黃的燈光下坐了一夜。她反復(fù)地重復(fù)一句話,我的雅走了,我的雅走了。

多年以后,當吳曉雅以香港某公司駐北京辦事處負責人的身份重新回到村上看吳奶奶時,我們才見了面。這時,我已經(jīng)在中央某新聞單位做了近二十年的記者。在一次電話交流中,我問她,你還記恨我父親嗎?吳曉雅說,過去的事情責任都在我父親,你父親帶警察抓我父親,那是他的工作。他不去,換別人也得去。我又問,你當初在蘭溪為什么希望大毛擁抱你?吳曉雅說,因為我恨你。我說,是因為我父親嗎?吳曉雅說,不是,我恨的是明明你有條件跑在大毛的前邊,你為什么不敢伸出手救我?

吳曉雅的話,讓我險些把手中的電話扔掉。我做夢都沒有想到,三十余年來,她的內(nèi)心里一直深埋著這樣一個情結(jié)。此刻,我真想對她喊:讓我們重新回蘭溪吧!然而,我只是張了張嘴巴,終于沒有喊出來。事實是,真實的蘭溪在多年的公路施工中,早已被渣土填平。而我夢中的蘭溪,將永遠是夢中的蘭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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