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境界為本也

嚴滄浪《詩話》謂：“盛唐諸公，唯在興趣。羚羊掛角，無跡可求。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庇嘀^北宋以前之詞，亦復如是。然滄浪所謂興趣，阮亭所謂神韻，猶不過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為探其本也。

“詩者，吟詠情性也?！边@是宋嚴羽在《滄浪詩話》中提出的主張，人寫詩作詞全是一時興起，強調(diào)的是創(chuàng)作乃是興趣之說。阮亭則強調(diào)的是詩詞的神韻。王國維談到這兩人的提法的時候，沾沾自喜道：“這兩人所說的興趣和神韻之說，只不過說到事情的表面，而我的境界一說卻是說到事情的本質(zhì)?！?/p>

其實，細品一下，王國維的沾沾自喜是相當有底氣的。嚴滄浪強調(diào)興趣，而王阮亭強調(diào)的是神韻。寫詩之前需要興趣，詩歌寫成之后乃看神韻。興趣乃是詩前，神韻乃是詩后。不管是強調(diào)興趣還是強調(diào)神韻，都是片面的。其實更多的，嚴王二人不過是各執(zhí)一面，如若談到創(chuàng)作只強調(diào)興趣性情之說，那么詩歌成品之后的神韻就空虛了；若是只強調(diào)神韻，那作品就顯得輕浮了。更何況，興趣和神韻更多的都是個人主觀的感受，若是片面強調(diào)，則格調(diào)就不高了。

王國維所謂的“境界”之說，將詩詞的種種融合為一個整體，或者說，本身就是從整體去感知的，抓到的東西更全面。他的“境界”學說是“全”，卻又是一個整體上的“虛”，因為它是具體的，說它是具體的卻又是虛幻的，而這虛幻卻又是可以感知的，而它卻又只能感知，它跟下節(jié)的“氣象”有一定的關聯(lián)之處。這樣的感受也只有“境界”二字能夠概括，用“興趣”來概括嫌太粗太糙，“神韻”來概括的話又太薄，唯“境界”二字最恰當。

1. 嚴羽，自號滄浪逋客，南宋詩人，著有《滄浪詩話》。
2. 王士禎，號阮亭，別號漁洋山人，清代詩人，著有《衍波詞》及詞話《花草蒙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