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要不要我把你拉到我這邊來?還是說,你想直接跳下去?又或者,你想被那幫人抓???”墨子羽笑得燦爛無比。
“別廢話了,先拉我過去再說?!蔽抑垃F(xiàn)在不是逞強的時候,一腳跨出了側欄,朝墨子羽喊道。
冷風灌進裙子中,只要朝下面的馬路望上一眼,就會有種隨時會掉下去、當場斃命的感覺。
雖然經過嚴酷的訓練,但我還是沒有達到父親所期盼的境界——任何場合都臨危不懼。
“快拉我!”感覺自己要被風吹下去了,我嚇得閉緊雙眼大喊道。
身上突然多了股外力,我不知道是墨子羽拉住了我,還是撞破門沖過來的那群保鏢抓住了我,我只感到腳上擦掉了一塊皮,疼得我咬緊了牙。
等再度睜開眼,我整個人已經摔進了墨子羽的懷里。
可笑的是,我的身體竟然顫抖得厲害。
“你還好吧?”墨子羽咧著嘴問我。
我驚魂未定地望著他,一時忘記了回答,只有腳上的擦傷隱隱作痛。
“沒事?!蔽乙е?,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
墨子羽懷疑地瞥了我一眼,然后抬頭看向我剛才爬過來的陽臺,表情突變,拉著我的手就跑。
“那群人要追過來了,你還能跑吧?不能跑也得跑,如果你不想被抓住?!?/p>
我緊跟著墨子羽的步伐,一鼓作氣地跑進了電梯。在那群人趕來前,電梯門關上了。
直到走出電梯,我的手還被墨子羽握在手心。
我一時忘記了掙扎,任由那個討厭我卻還是救了我的少年拉著,迎著雨后清新的晚風,沿著夜晚寂靜的香榭大道一路奔逃。
風吹亂了少年凌亂的黑色短發(fā),我的目光緊緊地盯著他大汗淋漓的臉,心里像涌進了一些東西,被塞得滿滿的,不再像以前那般空洞冰冷。
這種場景,這種感覺,都莫名地讓我覺得熟悉。
眼前牽著我的手帶我一路奔跑的少年,跟心里某個模糊的影子竟然逐漸重合。
我的眼前不自覺地飄過一串串陌生而又似曾相識的畫面,仿佛我曾來過這里,我曾也像現(xiàn)在這般,被一個少年拉著,沿著這條寂靜的大道,不停地跑著,跑著。
我能清晰地分辨出那個少年不是墨子羽。
可是,被墨子羽牽著逃跑的我,感受著手心傳來的溫暖,莫名地覺得很安心。
我想,那似曾相識的場景,應該只是夢境吧!
只有在夢中,才會有那么魅惑的少年——絢爛的桃花環(huán)繞在周圍,流光瀲滟。
“好了,甩掉那群人了,你現(xiàn)在可以走了?!蹦佑鹜蝗煌O履_步,大口喘著氣說道。
我看著前方琴心園破舊的大門,目光隨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擺放的雜物,開口道:“你們還沒有搬走?”
“搬到哪里去?有地方去才能搬啊!這里不是還沒拆嗎?干嗎不準我們???算了,懶得跟你講,歐大小姐怎么會懂得我們這些窮人的苦!”墨子羽抬頭看我,睜大黑色的眼眸,冷哼了一聲笑著說道。
他毫不掩飾心中的不滿。
雖然我不覺得父親買下琴心園這事有什么錯,可是墨子羽質問的語氣弄得我竟然內疚起來。
“今晚你幫了我,說一個要求吧!我不喜歡欠別人的人情?!北M量不去看他控訴的目光,我冷冷地說道。
墨子羽聽到我的話,臉上驀地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你說真的?。∈遣皇请S便提出什么要求,你都會答應???”
墨子羽此時的笑容讓我看得頭皮直發(fā)麻,卻只能壓抑著內心的懊惱,冷眼看著他說:“你先說,看是什么要求??偛荒苣阕屛胰ニ?,我就真的去死吧!”
墨子羽笑得更燦爛了:“放心,禍害遺千年,你不會那么容易死的。我也不會讓你去死。只要歐小姐回去跟你父親商量一下,讓他收回短期內改造琴心園這塊地的言語就行了,等大家找好了落腳的地方搬出去后,你們再改建也來得及??!反正你父親那么有錢,不急著一時半會賺這塊地的錢?!?/p>
“不可以!我父親決定的事,誰也不能違背。換一個要求吧!除了這個,其他的,我都可以考慮?!毕攵疾幌?,我一口回絕了墨子羽。
我早就知道,這家伙哪里不去,偏偏帶我跑到這里,肯定又是為了琴心園的事。
“不能違背嗎?那你今天逃跑干什么?你父親讓你跟汪顯至那個老色鬼談生意,你干嗎不聽他的話,好好跟人家坐下來談談,還弄得差點跳樓啊?”
“你!”
我大怒,瞪著嬉笑的墨子羽,氣得咬緊了牙。
他為什么會知道那么多事?
“你怎么知道我跟汪顯至談生意的事?你還說沒有調查過我,沒調查怎么可能知道這么多關于我的事情?”
夜晚的涼風灌進了我黑色的小禮服中,我卻感覺不到一絲寒意,望著墨子羽那張在月光下更加清俊的臉,怒火中燒。
“你疑心病能別這么重嗎?汪顯至今天在酒吧讓手下預訂總統(tǒng)雅閣的時候我正好在旁邊聽到。這色老頭一向喜歡在酒吧玩,他覺得刺激。后來,我在酒吧的露天包廂見到你,聽到你接了他的電話,才想到汪顯至約的人應該是你。《財經報》剛報道汪顯至要轉讓維也納城堡的所有權,而你父親一來這個城市就拼命買地,你又恰好出現(xiàn)在那里,我又不是傻子,想想就知道你是來做什么的。歐子璇,你用不著這么激動,說實話,我對你沒興趣,犯不著特意調查你。要調查也是調查你父親!”
我被墨子羽說得理虧,一時沒了話,沉默地站在夜色中,低垂著頭。
是的,我很敏感!我不像正常女孩子,周圍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我都會變得很警覺。
這是我的生活環(huán)境造成的,沒辦法,誰叫我是歐子璇,是歐遠洋的女兒。
“既然琴心園的事你不答應幫忙,那我就沒什么好說的了。你走吧!我也要回家睡覺了,趁你們還沒有派人來強拆,多待一天是一天?!蹦佑鸸室鈵澣坏卣f道。
我站在原地,沒有看他,腳上的擦傷火燒一般疼,我卻一直盯著地面沉默。
這個地方如此偏僻,而夜已經這么深了,我要怎么回去?
剛才只顧著逃跑,也不記得手機掉到哪里去了,聯(lián)系不到二叔他們,沒有人會來接我。
向墨子羽借手機?
先不管他這窮小子有沒有手機,就我自己來說,是不愿意再向這個討厭的家伙求助的。
欠了他一次就足夠讓我渾身不自在了,我不想欠他第二次。
墨子羽見我不說話,板著臉轉過身去,背著他的舊吉他就朝琴心園的大門口走去。
我沒有喊他,腳踩著地上的雜草,心情很煩躁。
今天真是走狗屎運了。
感覺到那家伙走遠后,我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抱著擦傷的腳,觀察傷口。
擦破了很大一塊皮,上面的膿液已經風干了,傷口處血肉模糊,只要把周圍的皮膚微微一拉,就疼得我想大叫。
當然,我是真的叫了出來。
反正這地方偏僻荒涼,除了寂寞亂叫的青蛙外,連個人影都看不到,誰會在意我喊得大不大聲。
疼痛不喊出來,傷口只會越痛。
這是我從兩年艱難的訓練中得出來的經驗。
“啊——”
“啊——”
“痛——”
“哪里來的瘋婆子,坐在地上練嗓子準備唱戲嗎?”戲謔的聲音響起。
我驚愕地望著從大門后走出來的少年,驚愕得睜大了眼睛,張開的嘴巴忘記了合上,我從來沒有感到這么狼狽過。
離開又回來的墨子羽沐浴在月光中,嬉笑著朝我走來。
我坐在地上,內心忐忑。直到一只青蛙跳到我露在裙子外的小腿上,我才尖叫著跳了起來,腳上的擦傷也撕裂開了。
似乎在這個人面前,我總是來不及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