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窗月（燕歸花謝）

燕歸花謝，早因循a、又過清明。是一般風(fēng)景，兩樣心情。猶記碧桃影里、誓三生b。

烏絲闌紙c嬌紅篆d，歷歷e春星。道休孤密約，鑒取深盟f。語罷一絲香露、濕銀屏g。

◤◤注釋

a因循：遲延。本為道家語，意謂順應(yīng)自然。此處則含有不得不順應(yīng)自然之義。

b三生：佛家語，指人的前生、今生和來生。

c烏絲闌紙：有黑色線格的紙。意思是說在絲絹上寫就鮮紅的篆文，好像那天上清晰的明星一般。烏絲闌紙，指書寫作畫用的絲絹。嬌紅，鮮艷的紅色。歷歷，清晰貌?！豆旁娛攀住っ髟吗ㄒ构狻罚骸坝窈庵该稀６?，眾星何歷歷?！贝盒牵嵌?。

d篆：印章。

e歷歷：清晰的樣子。

f“道休孤”二句：指的是不要辜負你我的密約，這絹絲上的深盟即可為憑。孤，辜負、對不住之意。唐賈島《喜雍陶至》：“且莫孤此興，勿論窮與通。”鑒取，察知了解。取，助詞，表示動作之進行。深盟，指男女對天發(fā)誓，永結(jié)同心的盟約。

g銀屏：鑲有銀飾的屏風(fēng)。

◤◤鑒賞

這首詞大約是寫給某一戀人的，即離情之作。上片寫此時情景，點出題意，即風(fēng)景如舊而人卻分飛，傷離之哀嘆不言而喻。下片憶舊，追憶當(dāng)時的相親相戀。本篇借今昔對比之法，結(jié)構(gòu)精巧，文之大意生于筆前，而筆罷仍留意于外。

“三生石”典出唐代袁郊《圓觀》，寫圓觀和朋友李源三世相交的故事，頗有禪意。

惠林寺，李登居第。登子源，豪侈善歌，及登死，悲憤自誓，不仕、不娶、不食肉，居寺中五十余年。寺有僧圓澤，源與之游，甚密。相約游青城峨嵋，源欲自荊州，澤欲取長安，源曰“行止固不由人”，遂自荊州。次南浦，見婦人錦襠負甕汲，澤泣曰：“吾不欲由此者，為是也?！痹磫柶涔?，澤曰：“婦人姓王，吾當(dāng)為之子，孕三歲矣！吾不來，故不得乳。今既見，無可逃，公當(dāng)以符咒助我速生。三日浴兒時，愿公臨我，以笑為信。中秋月夜，杭州天竺寺外，與公相見?！痹幢?。至暮，澤亡而婦乳。三日往視之，兒見源果笑。

后適吳赴約，有牧童叩牛角而歌：“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fēng)莫要論；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庇指柙唬骸吧砬吧砗笫旅Ｃ＃捯蚓壙謹嗄c；吳越山川尋已遍，卻回?zé)熻霄奶?。?/p>

容若性本多情，游移于得與失之間，掙扎于擁有與思念中。

容若在這闋詞中提到一件廣為人知的事“誓三生?！薄叭献C前緣”是屬于中國式的誓盟，從古到今，中國人用行動和言語演繹出東方文明的深情細感。于是，我們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三生”：三生石、三生樹等，成語里也有“三生有幸”。容若這里的“三生”感動了我們。

佛家“三生”之說，意指前生、今生、來生。佛家相信靈魂沒有特定形態(tài)，沒有實質(zhì)，也就不存在死滅的問題。靈魂于不同的生命中流轉(zhuǎn)，如同一盞燈的火。這盞燈點亮第二盞燈，第二盞燈又點亮第三盞燈，一直延續(xù)下去，直到這個鎖鏈的終點，其火焰既是同一個火焰，又是不同的火焰。這原是佛教的用語和精深教義，流傳到民間來的時候卻衍生了更為浪漫世俗的傳說。然而不論怎樣，這一切都已深深地影響了后世中國人的思想和情感。

碧桃影深處，幽香初動時，容若面對故人，情意難免涌動。滴水穿石，似水的流年，卻洗不薄對某個人的思念。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不曾失望，若不害怕被傷害，誰又是真的冷血無情？三生，與迷信無關(guān)，與信仰無關(guān)，與佛祖無關(guān)，給自己一個理由，一個期限，就可以在等待中堅定自己的某些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