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下賈母等吃畢,又帶了劉姥姥至櫳翠庵來。妙玉忙接了進去。至院中見花木繁盛,賈母笑道:“到底是他們修行的人,沒事常常修理,比別處越發(fā)好看?!币幻嬲f,一面便往東禪堂來。
黛玉喝了兩口稀粥,仍歪在床上,不想日未落時天就變了,淅淅瀝瀝下起雨來。秋霖脈脈,陰晴不定,那天漸漸的黃昏,且陰的沉黑,兼著那雨滴竹稍,更覺凄涼。知寶釵不能來,便在燈下隨便拿了一本書,卻是《樂府雜稿》,有《秋閨怨》《別離怨》等詞。黛玉不覺心有所感,亦不禁發(fā)于章句,遂成《代別離》一首,擬《春江花月夜》之格,乃名其詞曰《秋窗風(fēng)雨夕》。吟罷擱筆,方要安寢,丫鬟報說:“寶二爺來了。”一語未完,只見寶玉頭上帶著大箬笠,身上披著蓑衣。黛玉不覺笑了:“那里來的一個漁翁!”
說著,都走來看時,果見湘云臥于山石僻處一個石凳子上,業(yè)經(jīng)香夢沉酣,四面芍藥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扇子在地上,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鬧穰穰的圍著他,又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藥花瓣枕著。眾人看了,又是愛,又是笑,忙上來推喚攙扶。
這里小丫頭們聽見放風(fēng)箏,巴不得七手八腳都忙著拿出個美人風(fēng)箏來。也有搬高凳去的,也有捆剪子股的,也有拔籰子的。寶釵等都立在院門前,命丫頭們在院外敞地下放去。大家都仰面而看,天上這幾個風(fēng)箏都起在半空中去了。
寶玉聽了,忙梳洗了出來,果見黛玉、寶釵、湘云、寶琴、探春都在那里,手里拿著一篇詩看。見他來時,都笑說:“這會子還不起來,咱們的詩社散了一年,也沒有人作興。如今正是初春時節(jié),萬物更新,正該鼓舞另立起來才好。”湘云笑道:“一起詩社時是秋天,就不應(yīng)發(fā)達。如今卻好萬物逢春,皆主生盛。況這首桃花詩又好,就把海棠社改作桃花社?!?/p>
寶玉本是個不讀書之人,再心中有了這篇歪意,怎得有好詩好文作出來。他自己卻任意篡著,并不為人知慕,所以大肆妄誕,竟杜撰成一篇長文,用晴雯素日所喜之冰鮫縠一副楷字寫成,名曰《芙蓉女兒誄》,前序后歌。又備了四樣晴雯所喜之物,于是夜月下,命那小丫頭捧至芙蓉花前。行禮畢,將那誄文即掛于芙蓉枝上。讀畢,遂焚帛奠茗,猶依依不舍。小鬟催至再四,方才回身。忽聽山石之后有一人笑道:“且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