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樂

凍云黯淡天氣，扁舟一葉，乘興離江渚。度萬壑千巖，越溪深處。怒濤漸息，樵風(fēng)乍起。更聞商旅相呼，片帆高舉。泛畫鹢、翩翩過南浦。

望中灑旆閃閃，一簇?zé)煷?，?shù)行霜樹。殘日下、漁人鳴榔歸去。敗荷零落，衰楊掩映，岸邊兩兩三三，浣紗游女。避行客、含羞笑相語。

到此因念，繡閣輕拋，浪萍難駐。嘆后約、丁寧竟何據(jù)。慘離懷、空恨歲晚歸期阻。凝淚眼、杳杳神京路。斷鴻聲遠(yuǎn)長天暮。

◆第一疊言道途所經(jīng)，第二疊言目中所見，第三疊乃言去國離鄉(xiāng)之感?！暗酱艘蚰?，繡閣輕拋”二句，接上一片。(清許昂霄《詞綜偶評》)

◆此篇層次最妙，始而渡江直下，繼乃江盡溪行，“漸”字妙，是行人語。蓋風(fēng)濤雖息，耳中風(fēng)濤猶未息也?！伴燥L(fēng)”句，點綴荒野尚未依村落也。繼見“酒旗”，繼見“漁人”，繼見“游女”，則已傍村落矣。因游女而觸離情，不禁嘆歸期無據(jù)。別時邀約，不過一時強慰語耳。“繡閣輕拋，浪萍難駐”，飄零歲暮，悲從中來。繼而“斷鴻聲遠(yuǎn)”，白日西頹，旅人當(dāng)此，何以為情？層次之妙，令人尋味不盡。陳直齋謂耆卿最工于行役羈旅，信然。(清陳廷焯《詞則·別調(diào)集》)

◆柳詞《夜半樂》云：“怒濤漸息，樵風(fēng)乍起，更聞商旅相呼。片帆高舉。泛畫鹢、翩翩過南浦?！贝朔N長調(diào)，不能不有此大開大闔之筆。(清陳銳《袌碧齋詞話》)

◆柳詞勝處，在骨氣，不在字面。其寫景處，遠(yuǎn)勝其抒情處。而章法大開大闔，為后起清真、夢窗諸家所取法，信為創(chuàng)調(diào)名家。如《夜半樂》“凍云黯淡天氣”(略)諸闋，寫羈旅行役中秋景，均窮極工巧。(清蔡嵩云《柯亭詞論》)

◆清空流宕，天馬行空，一氣揮灑。為柳屯田絕唱。屢欲和之，不敢下筆。(清鄭文焯《樂章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