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口哨的女孩
唐國琳
念高中那會兒,迷上了吹口哨,其實動機很單純。女孩子其實虛榮得很,或先天或后天總希望自己有些令人歡悅的東西,一無所有的我曾一度黯然神傷。
這時人是需要抒情的。有人選擇詩,有人選擇吉他,有人選擇啤酒。一天我在教室里寫著作業(yè),周圍的男生用口哨吹著一首陳百強的很沉郁很悠遠的歌。我聽了一個中午,然后告訴自己,這是我要找的東西。
可口哨在別人眼中仿佛不是正經(jīng)玩意兒。在家沒頭沒腦地練習(xí),一向不管我的爸爸忍不住說:“女兒家,吹這個干什么?小流氓才會這個!”
“我是好流氓?!蔽倚χ直妫滞度肓丝嗑?。
漫長的暑假快結(jié)束時,我從不會發(fā)聲到會吹“哆來咪”,這是一個質(zhì)的飛躍。為此,我一個人偷吃了十二顆心糖,以示慶賀。
剛開始,我試著吹簡單的兒歌,如“我愛北京天安門”“長城謠”什么的。吹一會兒,不是變調(diào)就是啞了,任憑我如何重新調(diào)整,都仿佛嘴唇在舉行總同盟罷工,一切都無濟于事。這時爸爸就調(diào)侃我:“哦,你也有停電的時候?”
當(dāng)我終于把一首歌稍微吹得有模有樣時,我便迫不及待地問唯一耐心的聽眾——媽媽:“聽出來沒有?聽出來沒有?我吹的什么?”
媽媽回答得小心翼翼:“我在馬路邊撿了一分錢?”啊,不至于吧!“天安門”與“一分錢”不沾邊啊,我真有些失望了。不行,我得拜師。
班上有兩個高手,我留心過,一個是小趙,音色優(yōu)美,特別擅長吹快節(jié)奏的曲調(diào),連曲中的配樂他也能模仿。不過,水平太高了吧,我疑心他也不肯教。另一個是老實的小徐,他吹曲比唱歌更動人。于是,一天中午,我特意早早地去找他。當(dāng)我剛把來意說明,他的臉便飛快地漲紅了,并指著我說:“你,學(xué)口哨?”又指著自己搖頭,“我,教你?”沒等他把搖晃的頭停下來,我就離開了。為什么不把口哨當(dāng)作一種特殊的音樂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時間是最好的老師。我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不懈的努力,自己居然能在教室的口哨合奏中渾水摸魚。同桌的男生發(fā)覺了,好奇停下來,盯著我:“你也會?”我點著頭,示意他:“繼續(xù)?!?/p>
吹了一年多,宿舍的女孩已經(jīng)開始拜我為師了。好為人師的我開始忙碌起來。每當(dāng)聽到她們急切又認(rèn)真地問:“聽出來沒有?知不知道我吹的是哪一首?”我就覺得心中一片燦爛。
忽然有一天,曉敏告訴我:“別吹了,簡直是烏鴉報喪?!碑?dāng)時她平淡得一點表情都沒有,而我的表情卻豐富極了,驚愕、詫異、氣憤、傷心、沉悶。我心愛的口哨吹出來的是烏鴉?我又開始黯然神傷。
于是在久久地沉默之后,我漸漸發(fā)覺口哨妙不可言。當(dāng)氣流涌出時,仿佛可以讓人感覺到音樂的流動。吹完一首歌,會覺得蕩氣回腸。又是一天中午自習(xí),寫著作業(yè),聽著滿教室和諧悅耳的口哨,我再也忍不住,輕輕地吹起來,心情也一點點歡悅起來。
可能是離不開口哨了,因為我愛它。
(第9期 A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