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古詩

“古詩”在成為專名之前，是后人對前代詩的通稱。漢代有一部分作者無考的五言詩，非一人之辭，非一時之作，流傳至?xí)x代，便被稱為“古詩”。其中或有被指為枚乘、傅毅、曹植、王粲等人所作者，皆不能確考。有些作品從其題材內(nèi)容及遣詞造句看，可以認(rèn)定是東漢時期的文人作品；有些則來自民間。古詩的主題，不外乎相思離愁、人生感慨，表現(xiàn)方法則上承《詩經(jīng)》、《離騷》而來，比興兼用，含蓄婉轉(zhuǎn)。晉宋時期，“擬古”之作風(fēng)行，陸機(jī)、陶淵明、鮑照等人均有對“古詩”的擬作，甚或有逐句擬寫的現(xiàn)象產(chǎn)生。南朝梁蕭統(tǒng)編纂《文選》時，選錄了十九首古詩，成為古詩的代表之作，頗為后世推崇。

上山采蘼蕪^（1）

上山采蘼蕪^（2），下山逢故夫^（3）。

長跪問故夫^（4）：“新人復(fù)何如^（5）？”

“新人雖言好，未若故人姝^（6）。

顏色類相似^（7），手爪不相如^（8）。

新人從門入，故人從去^（9）。

新人工織縑，故人工織素^（10）。

織縑日一匹^（11），織素五丈余。

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p>

【注釋】

（1）這是一首棄婦詩，寫棄婦與故夫離異后重遇的情景。棄婦以“長跪”相慰問的鄭重，表明其對故夫并無怨恨，而故夫“將縑來比素”時流露出的明顯的褒貶態(tài)度，亦說明其并非喜新厭舊之人，二人恩情未泯，離異實(shí)屬無奈。詩歌采取對話體，表意顯豁，用墨經(jīng)濟(jì)，渾然如天成。明許學(xué)夷《詩源辯體》對此詩的評價僅次于《古詩十九首》，謂該詩“雖有優(yōu)劣，要亦非用意為之也”。

（2）蘼蕪（míwú）：一種香草，葉子曬干可以充香囊。晉郭璞《爾雅圖贊》：“蘼蕪善草，亂之蛇床。不隕其實(shí)，自別以芳?！庇迷谶@里可以看作棄婦被遣后高潔自適的象征。

（3）故夫：即前夫。

（4）長跪：雙膝跪地而上半身挺直，以示莊重。

（5）新人復(fù)何如：新婦怎么樣。新人，新娶進(jìn)來的女子。

（6）新人雖言好，未若故人姝（shū）：新婦雖然貌美，但還是比不上故人你的好。以下十二句是故夫的回答。言，語助詞。姝，美好。

（7）顏色：即姿色。

（8）手爪：手指，這里指女子做活的技巧。

（9）新人從門入，故人從（gé）去：新婦從正門被迎進(jìn)來時，故人從小門被送出去。，旁門，小門。

（10）新人工織縑（jiān），故人工織素：新人擅長織縑，故人擅長織素。工，善于，做得好?？V，雙經(jīng)雙緯的細(xì)絹，須另加染色。素，純白的生帛，織成即用，不另加裝飾。素比縑實(shí)用，故夫以為織縑不如織素，新人不如故人。

（11）匹：古代布帛的計量單位，一匹等于四丈。

四坐且莫喧^（1）

四坐且莫喧^（2），愿聽歌一言^（3）。

請說銅爐器^（4），崔嵬象南山^（5）。

上枝似松柏，下根據(jù)銅盤^（6）。

雕文各異類，離婁自相聯(lián)^（7）。

誰能為此器，公輸與魯班^（8）。

朱火然其中^（9），青煙飏其間^（10）。

從風(fēng)入君懷^（11），四坐莫不嘆^（12）。

香風(fēng)難久居，空令蕙草殘^（13）。

【注釋】

（1）這是一首詠物詩。全篇致力于描摹香爐的形狀、表面雕鏤的花紋乃至其中香料的燃燒形態(tài)，最末宕開一筆，言香爐之香雖好，卻難久聚，終不如蕙草之香天然渾成，寄托了詩人的重質(zhì)樸而厭雕琢的審美態(tài)度，頗得漢大賦以鋪陳為手段、以諷勸為旨?xì)w的精髓。開篇寫歌者肅靜四坐，篇末寫聽眾對香風(fēng)的贊嘆，首尾呼應(yīng)，極富現(xiàn)場感。明胡應(yīng)麟《詩藪》：“古詩自質(zhì)，然甚文；自直，然甚厚?！端淖夷返冉蚤傁锟谡Z，而用意之妙，絕出千古?！?/p>

（2）四坐：即四座。以下兩句是歌者對在座聽眾所言。

（3）一言：一番話。

（4）銅爐器：銅制的香爐。

（5）崔嵬（wéi）象南山：謂香爐上部煙氣蒸騰，仿佛云霧中的巍巍終南山。崔嵬，高聳的樣子。南山，終南山，在今陜西西安。

（6）上枝似松柏，下根據(jù)銅盤：香爐表面雕鏤的花紋向上伸展，好似松柏的枝葉，花紋下部如同松柏的根一般盤踞在香爐之下的銅盤。據(jù)，依仗。

（7）雕文各異類，離婁自相聯(lián)：香爐上雕刻的花紋各不相同，交錯分明地連在一起。雕文，雕刻的花紋。離婁，雕鏤的花紋交錯分明的樣子。

（8）公輸與魯班：春秋時期魯國有巧匠名公輸班，“公輸”與“魯班”實(shí)指一人。用在這里極力夸贊香爐的工巧。

（9）朱火然其中：紅色的火在香爐中燃燒。朱火，紅色的火焰。然，同“燃”。

（10）飏（yáng）：因風(fēng)揚(yáng)起。

（11）從風(fēng)：隨風(fēng)。

（12）嘆：贊嘆。

（13）香風(fēng)難久居，空令蕙草殘：香爐產(chǎn)生的香氣難以長久停留，白白地毀掉了一些蕙草。古人有以蕙草煉制香膏以供香爐燃燒者。三國魏張揖《廣雅》：“蕙草，綠葉紫華，魏武帝以為香燒之?！?/p>

悲與親友別^（1）

悲與親友別，氣結(jié)不能言^（2）。

贈子以自愛^（3），道遠(yuǎn)會見難。

人生無幾時，顛沛在其間^（4）。

念子棄我去，新心有所歡^（5）。

結(jié)志青云上^（6），何時復(fù)來還。

【注釋】

（1）這是一首送別詩。親密的朋友即將遠(yuǎn)行，詩人傷心到說不出話來，不僅是因?yàn)槿松鷰缀?，路途阻隔，再難會面，更多的是因?yàn)橛讶恕靶滦挠兴鶜g”，背棄了自己以及之前的信念，轉(zhuǎn)而追求高官顯爵。全詩直陳肺腑，毫無矯飾，生離之痛，令人動容。明陸時雍《古詩鏡》謂：“懇款特至，語語披情，‘贈子以自愛’一語特珍?！?/p>

（2）氣結(jié)：呼吸梗阻，形容極度悲傷。

（3）自愛：自我珍重。

（4）顛沛：挫折，困頓。

（5）新心有所歡：謂朋友另有所愛好的事物在心。

（6）結(jié)志青云上：謂朋友立志平步青云，謀求高位。

穆穆清風(fēng)至^（1）

穆穆清風(fēng)至^（2），吹我羅裳裾^（3）。

青袍似春草，長條隨風(fēng)舒^（4）。

朝登津梁上^（5），褰裳望所思^（6）。

安得抱柱信^（7），皎日以為期^（8）？

【注釋】

（1）這首詩的主人公，是一位思念自己心上人的女子。春日來臨，和風(fēng)吹動她的羅裙，使她想起那長身玉立的心上人，他的青袍隨風(fēng)舒展。她每天清晨站在橋梁上，癡癡地眺望，企圖窺見心上人前來與她相會的身影。然后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指皎日為誓，如抱柱的尾生一樣信守承諾的。女子在期待與懷疑之間日復(fù)一日地徘徊。明胡應(yīng)麟《詩藪》謂首二句為“千古言景敘事之祖”，“結(jié)構(gòu)天然，絕無痕跡，非大冶熔鑄，何能至此”。

（2）穆穆：和順貌。

（3）裾（jū）：衣襟。

（4）青袍似春草，長條隨風(fēng)舒：謂心上人的青袍如同春草，長長的莖葉隨風(fēng)舒展。

（5）津梁：即橋梁。

（6）褰（qiān）裳：撩起衣裳以方便行走。

（7）抱柱信：謂信守承諾，多用于男女之間?！肚f子·盜跖》：“尾生與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p>

（8）皎日：古人常指白日發(fā)誓。此處代指誓言。

古樂府

樂府是漢代朝廷所設(shè)的音樂官署?！稘h書·禮樂志》：“至武帝定郊祀之禮，……乃立樂府，采詩夜誦，有趙、代、秦、楚之謳。以李延年為協(xié)律都尉，多舉司馬相如等數(shù)十人造為詩賦，略論律呂，以合八音之調(diào)，作十九章之歌。”古樂府詩即為漢代樂府保存的可供演唱的歌詩。這些作品有的搜集自民間，有的則來自貴族、文人的創(chuàng)作。南朝梁沈約所編撰的《宋書·樂志》中即收錄了大量的古樂府詩。宋代郭茂倩搜集唐以前的樂府詩，編成《樂府詩集》，并分為十二類：郊廟歌辭、燕射歌辭、鼓吹曲辭、橫吹曲辭、相和歌辭、清商曲辭、舞曲歌辭、琴曲歌辭、雜曲歌辭、近代曲辭、雜歌謠辭、新樂府辭，古樂府詩大部分保存于郊廟歌辭、鼓吹曲辭、相和歌辭和雜歌謠辭中。

日出東南隅行^（1）

日出東南隅^（2），照我秦氏樓。

秦氏有好女^（3），自言名羅敷^（4）。

羅敷善蠶桑^（5），采桑城南隅。

青絲為籠系^（6），桂枝為籠鉤^（7）。

頭上倭墮髻^（8），耳中明月珠^（9）。

綠綺為下裾^（10），紫綺為上襦^（11）。

行者見羅敷^（12），下?lián)埙陧?sup>（13）。

少年見羅敷，脫巾著帩頭^（14）。

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

來歸相喜怒，但坐觀羅敷^（15）。

【注釋】

（1）這是一首古樂府詩，又名《陌上?！贰ⅰ镀G歌羅敷行》，首見于《宋書·樂志》，屬相和歌辭。唐吳兢《樂府古題要解》云：“舊說邯鄲女子秦姓名羅敷，為邑人千乘王仁妻。仁后為趙五家令。羅敷出采桑陌上，趙五登臺見而悅之，置酒欲奪焉。羅敷善彈箏，作《陌上桑》以自明，不從。案其歌詞，稱羅敷采桑陌上，為使君所邀，羅敷盛夸其夫?yàn)槭讨欣梢跃苤?，與舊說不同。”可知此詩是在舊題本事基礎(chǔ)上重新創(chuàng)作的新故事。全詩分為三解，解是樂章段落的專稱。第一解由開頭至“但坐觀羅敷”，細(xì)致刻畫采桑女秦羅敷的衣著妝飾，并以各類行人見到羅敷后近乎忘形的反應(yīng)側(cè)面烘托她的美貌；第二解至“使君一何愚”，使君出場，發(fā)出“共載”的邀請，被羅敷嚴(yán)詞拒絕；余下為第三解，寫羅敷對夫君的夸耀。全詩敘事層次分明，語言清新流麗，使得秦羅敷這一集美麗、堅貞、智慧于一身的婦女形象深入人心，明許學(xué)夷《詩源辯體》謂該詩“篇幅雖長，不害為天成”；清王士禛《帶經(jīng)堂詩話》謂該詩“敘事措語之妙，愛不能割”。

（2）隅（yú）：角落。

（3）好女：美貌的女子。

（4）自言：自稱。

（5）蠶桑：養(yǎng)蠶、采桑，是舊時女子的專長。

（6）籠系：系籃子的繩子。

（7）籠鉤：籃子的提手。

（8）倭墮髻：古代女子的一種發(fā)式，是墮馬髻的變種，發(fā)髻側(cè)在一邊。

（9）明月珠：光彩如明月一般的珠子，耳飾的一種。

（10）下裾：下襟。

（11）上襦（rú）：上身穿的短衣。

（12）行者：出行在路上的人。

（13）下?lián)埙冢▃ī）須：把行李放下，捻著胡須。謂看得出神。髭須，胡子。

（14）帩（qiào）頭：古代男子向上攏頭發(fā)的紗巾。

（15）來歸相喜怒，但坐觀羅敷：謂耕者與鋤者有的高興，有的懊惱，都因?yàn)樨澘戳_敷的美貌。坐，因。

使君從南來^（1），五馬立歭^（2）。

使君遣吏往^（3），問此誰家姝^（4）？

“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5）?！?/p>

“羅敷年幾何^（6）？”

“二十尚未滿，十五頗有余^（7）。”

使君謝羅敷^（8）：“寧可共載不^（9）？”

羅敷前置辭^（10）：“使君一何愚！

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

【注釋】

（1）使君：漢代對太守的稱呼。

（2）五馬立歭（chíchú）：謂使君的車馬停下來，徘徊不前。五馬，漢時太守的車駕由五匹馬駕轅。歭，即“踟躕”，猶豫不前貌。

（3）吏：指太守管轄下的小官。

（4）姝：美女。

（5）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這兩句是羅敷回答使君的問話。

（6）年幾何：年紀(jì)多大了。這句是使君的追問。

（7）二十尚未滿，十五頗有余：這兩句是羅敷對使君追問的回答。

（8）謝：以言辭相問詢。

（9）寧可共載不（fǒu）：愿意跟我坐同一輛車嗎？寧可，表詢問對方意愿。共載，同車。不，同“否”。

（10）前置辭：走上前去聲明。

“東方千余騎，夫婿居上頭^（1）。

何用識夫婿^（2）？白馬從驪駒^（3），

青絲系馬尾，黃金絡(luò)馬頭^（4）；

腰間鹿盧劍^（5），可直千萬余。

十五府小吏^（6），二十朝大夫^（7）。

三十侍中郎^（8），四十專城居^（9）。

為人潔白皙^（10），鬑鬑頗有須^（11）。

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12）。

坐中數(shù)千人，皆言夫婿殊^（13）?！?/p>

【注釋】

（1）夫婿居上頭：我的夫君次序在前。

（2）何用：用什么，憑什么。

（3）驪駒（líjū）：純黑色的馬。

（4）絡(luò)：這里指用馬籠頭兜住馬頭。

（5）鹿盧劍：古劍名。《漢書·雋不疑傳》晉灼注：“古長劍首以玉作井鹿盧形，上刻木作山形，如蓮花初生未敷時?！甭贡R，即井轆轤。

（6）府小吏：漢代地方官的屬吏。

（7）朝大夫：泛指可議論政事的朝中大夫。

（8）侍中郎：古代官名，漢代的侍中為正規(guī)官職之外的加官，可侍從皇帝左右，與聞朝政。

（9）專城居：即太守、州牧等地方官。

（10）為人潔白皙：謂夫君膚色潔白。

（11）鬑鬑（lián）：胡須長長的樣子。

（12）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謂夫君儀態(tài)美好地在公府里行走。

（13）殊：謂出類拔萃。

相逢狹路間^（1）

相逢狹路間，道隘不容車^（2）。

如何兩少年^（3），挾轂問君家^（4）？

君家誠易知，易知復(fù)難忘。

黃金為君門，白玉為君堂^（5）。

堂上置樽酒，使作邯鄲倡^（6）。

中庭生桂樹，華鐙何煌煌^（7）。

兄弟兩三人，中子為侍郎^（8）。

五日一來歸^（9），道上自生光^（10）。

黃金絡(luò)馬頭，觀者滿道傍。

入門時左顧，但見雙鴛鴦^（11）。

鴛鴦七十二，羅列自成行。

音聲何噰噰^（12），鶴鳴東西廂^（13）。

大婦織綺羅，中婦織流黃^（14）。

小婦無所為，挾瑟上高堂^（15）。

丈人且安坐^（16），調(diào)絲未遽央^（17）。

【注釋】

（1）這是一首古樂府，又名《相逢行》、《長安有狹斜行》，屬相和歌辭。該詩從來賓的視角入手，故意說道路狹窄，反襯往來車輛眾多、門庭若市，通過對廳堂陳設(shè)、嘉木珍禽的描繪，極力渲染了大富之家聚會宴飲、豪奢享樂的鋪張場面。結(jié)尾處對三位女主人各自擅場的描述，以看似不經(jīng)意的筆墨，突出了這一戶人家日常生活的富貴安閑。

（2）隘（ài）：狹窄，窄小。

（3）如何：為何。

（4）挾轂（gǔ）：即“夾轂”，謂少年站在兩車中間相問。轂，車輪中心的部位。

（5）堂：房屋的正廳。

（6）使作邯鄲倡：役使的是趙國的倡伎。使作，役使。邯鄲倡，即來自趙國的女樂，趙國女樂當(dāng)時很有名，邯鄲當(dāng)時是趙國的國都。

（7）華鐙何煌煌：華美的燈飾是多么輝煌。華鐙，雕飾精美的燈。鐙，同“燈”?；突?，明亮奪目的樣子。

（8）中子為侍郎：第二個兒子是侍郎。中子，排行居中的兒子。侍郎，漢代官名，是郎中令的屬官。

（9）五日一來歸：漢代官制，朝官每五日休假洗沐一次。

（10）道上自生光：謂侍郎歸來的途中，威儀顯赫，引人注目，仿佛自生光彩一般。

（11）雙鴛鴦：一雙又一雙的鴛鴦。鴛鴦是雌雄偶居的鳥。

（12）噰噰（yōng）：鳥聲和鳴貌。這里指鶴的鳴叫聲。

（13）東西廂：正房東西兩側(cè)的房屋。

（14）大婦織綺羅，中婦織流黃：長子的妻子織羅綺，次子的妻子織黃絹。流黃，褐黃色的絹帛。

（15）小婦無所為，挾瑟上高堂：小兒子的妻子沒有事情做，就拿著瑟到廳堂上去了。瑟，一種弦樂器。

（16）丈人：指丈夫。

（17）調(diào)絲未遽（jù）央：樂曲還沒這么快就彈奏完。調(diào)絲，彈奏弦樂器。未遽央，未完。

隴西行^（1）

天上何所有，歷歷種白榆^（2）。

桂樹夾道生^（3），青龍對道隅^（4）。

鳳凰鳴啾啾^（5），一母將九雛^（6）。

顧視世間人，為樂甚獨(dú)殊^（7）。

好婦出迎客，顏色正敷愉^（8）。

伸腰再拜跪^（9），問客平安不^（10）。

請客北堂上^（11），坐客氈氍毹^（12）。

清白各異樽^（13），酒上正華疏^（14）。

酌酒持與客，客言主人持^（15）。

卻略再拜跪^（16），然后持一杯。

談笑未及竟^（17），左顧敕中廚^（18）。

促令辦粗飯，慎莫使稽留^（19）。

廢禮送客出^（20），盈盈府中趨。

送客亦不遠(yuǎn)，足不過門樞^（21）。

取婦得如此，齊姜亦不如^（22）。

健婦持門戶^（23），勝一大丈夫。

【注釋】

（1）這是一首古樂府，屬相和歌辭，又名《步出夏門行》。唐吳兢《樂府古題要解》謂此詩：“始言婦有容色，能應(yīng)門承賓，次言善于主饋，終言送迎皆合于禮。”全詩寫一位善于操持門戶的健婦殷勤待客的過程，盛贊她的干練周到，較大丈夫尤過之。前八句寫天上景象，以成對的事物反興人間健婦的自出待客。中間寫主婦與客人之間的酬酢，筆觸細(xì)膩，一絲不茍。后四句是作者的議論，認(rèn)為若娶得這樣的妻子，比娶那些名門之女還要強(qiáng)許多。清陳祚明《采菽堂古詩選》認(rèn)為迎客非婦人之事，此詩乃“寓諷于頌”，“中間逗出‘廢禮’二字，乃是正意，隱藏不露”。亦可備一說。

（2）白榆：指星星。榆莢成串，色白而形圓，因而用來比擬眾星。

（3）桂樹：指傳說中月中的桂樹。

（4）青龍：星宿名。屬二十八星宿中的東方七宿。

（5）啾啾：象聲詞，鳥獸的鳴叫聲。

（6）一母將九雛：謂一雌鳥保育九只雛鳥。將，攜帶。

（7）為樂：取樂。由此引出人世間的好婦待客。

（8）敷愉：和顏悅色的樣子。

（9）伸腰：挺直腰桿，謂行禮莊重。

（10）不（fǒu）：同“否”。

（11）北堂：古代主婦的居所。

（12）坐客氈氍毹（qúshū）：請客人坐在氈子上。氍毹，一種毛織的坐褥。

（13）清白各異樽：清酒和白酒分開盛放，隨客人取飲。

（14）酒上正華疏：這一句“上”或作“止”，“正”或作“玉”，皆不可解，疑有誤字。

（15）酌酒持與客，客言主人持：這一句寫主客互相辭讓。

（16）卻略：謙恭地退身。

（17）竟：終止。

（18）敕（chì）中廚：吩咐內(nèi)廚房。敕，命令。中廚，內(nèi)廚房。

（19）慎莫使稽留：小心不要耽擱了?；?，延遲。

（20）廢禮：謂整套禮儀程序進(jìn)行完畢。

（21）門樞：門扇的轉(zhuǎn)軸，這里指門戶。

（22）取婦得如此，齊姜亦不如：這里化用了《詩經(jīng)·陳風(fēng)·衡門》“豈其取妻，必齊之姜”句。齊姜，齊國大姓姜氏的女兒，這里借指名門閨秀。

（23）健婦持門戶：健壯能干的女子管理家事。

艷歌行^（1）

翩翩堂前燕，冬藏夏來見^（2）。

兄弟兩三人，流蕩在他縣^（3）。

故衣誰當(dāng)補(bǔ)，新衣誰當(dāng)綻^（4）。

賴得賢主人^（5），覽取為吾^（6）。

夫婿從門來^（7），斜柯西北眄^（8）。

語卿且勿眄，水清石自見^（9）。

石見何累累^（10），遠(yuǎn)行不如歸。

【注釋】

（1）這是一首漢代樂府古詩，屬相和歌辭。全詩以寥寥數(shù)筆，勾勒出了一個戲劇化的生活場景。流蕩在異鄉(xiāng)的游子們，衣裳破舊，幸得賢惠的女主人為他們縫補(bǔ)，恰好被男主人撞見，不免疑心。真相當(dāng)然很快便水落石出了，然而若不是客居在外，自有妻子操持針線，又怎么會無端生出這樣的波瀾呢？由此點(diǎn)出“遠(yuǎn)行不如歸”的主題，可謂匠心獨(dú)運(yùn)。明陸時雍《古詩鏡》謂“水清石自見”句：“淺淺托喻，人情大抵可見?！?/p>

（2）冬藏：指候鳥冬天遷徙至南方。這里以候鳥來去有定時，反興游子漂流在外，歸期無定。

（3）流蕩：謂遠(yuǎn)游。

（4）綻：縫補(bǔ)，連綴。

（5）賢主人：這里指女主人。

（6）覽取為吾（zhàn）：拿過來替我們縫補(bǔ)。覽，同“攬”。，同“綻”。指縫補(bǔ)裂開之衣。

（7）夫婿：指女主人的丈夫。

（8）斜柯西北眄（miǎn）：側(cè)著身子向西北看。這里是說丈夫起了疑心。斜柯，側(cè)著身子。眄，斜視。

（9）語卿且勿眄，水清石自見：游子對他說，你且不必疑心，真相終會水落石出。

（10）累累：分明貌。

皚如山上雪^（1）

皚如山上雪^（2），皎若云間月^（3）。

聞君有兩意^（4），故來相訣絕^（5）。

今日斗酒會^（6），明旦溝水頭^（7）。

蹀躞御溝上^（8），溝水東西流^（9）。

凄凄復(fù)凄凄^（10），嫁娶不須啼。

愿得一心人^（11），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裊裊，魚尾何蓰蓰^（12）。

男兒重意氣^（13），何用錢刀為^（14）。

【注釋】

（1）這是一首樂府古詩，又名《白頭吟》，傳說為卓文君所作。漢劉歆《西京雜記》載：“司馬相如將聘茂陵人女為妾。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絕。相如乃止。”這種說法未能考實(shí)，恐為假托。該詩講述一名女子與變心的男子絕交的故事。開篇以白雪、皓月等高潔之物比擬女心之堅貞，而男子竟有兩意，則女子斷不肯隱忍求全，于置酒對飲之后決然出走。后八句勸諫世間女子，勿為嫁娶之事悲啼，得一心人共白首，則萬事足矣。全詩情調(diào)哀而不傷，氣韻高古，托意婉切。

（2）皚（ái）：霜雪潔白貌。

（3）皎：白而明亮貌。

（4）兩意：謂異心。

（5）訣絕：謂斷交。

（6）斗酒會：即訣別的酒會。

（7）明旦：明晨。

（8）躞蹀（xièdié）御溝上：緩慢行走在御溝的岸上。躞蹀，小步行走的樣子。御溝，古代流經(jīng)宮苑的水溝。

（9）溝水東西流：謂二人關(guān)系如溝中之水般一去不復(fù)返。

（10）凄凄：悲傷的樣子。

（11）一心人：謂心意相通的愛人。

（12）竹竿何裊裊，魚尾何蓰蓰（xǐ）：這里以垂釣興男婚女嫁之事。竹竿，即釣魚竿。裊裊，搖動的樣子。蓰蓰，搖曳的樣子。清張玉穀《古詩賞析》謂其乃“借魚之貪餌，點(diǎn)明男子貪色之非”，亦可備一說。

（13）重意氣：謂重視男女之間的感情，信守然諾。

（14）何用錢刀為：謂男女之間的感情比金錢重要。錢刀，指金錢。刀，古代的一種刀形貨幣。

雙白鵠^（1）

飛來雙白鵠^（2），乃從西北來。

十十將五五^（3），羅列行不齊。

忽然卒疲病^（4），不能飛相隨。

五里一反顧，六里一徘徊。

吾欲銜汝去，口噤不能開^（5）。

吾欲負(fù)汝去，羽毛日摧頹^（6）。

樂哉新相知，憂來生別離^（7）。

歭顧群侶^（8），淚落縱橫垂。

今日樂相樂，延年萬歲期^（9）。

【注釋】

（1）這是一首古樂府，又名《飛鵠行》、《艷歌何嘗行》。該詩以擬人手法，寫一對白鵠遠(yuǎn)飛中途，雌鳥疲病，雄鳥于是不得以之下舍棄它獨(dú)自遠(yuǎn)飛，而終哀哀不能忘。篇末以群侶歡聚之樂，反襯雄鳥喪偶之痛，愈見凄涼悲慨。詩歌以哀怨纏綿的筆調(diào)，狀雄鳥之情深義重，感人肺腑。

（2）白鵠：即天鵝。

（3）十十將五五：謂鳥兒結(jié)伴遠(yuǎn)飛，互相扶助。將，扶助。

（4）卒：疾速。謂病起突然。

（5）口噤：口緊閉。

（6）摧頹：疲憊無力貌。

（7）樂哉新相知，憂來生別離：謂新相知誠可樂，生別離則可憂。《楚辭·九歌》：“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8）歭：同“踟躕”，徘徊不前的樣子。

（9）今日樂相樂，延年萬歲期：這一句為樂府詩配樂演唱時的祝語，與上文無關(guān)。

枚乘

枚乘（？一前140），字叔，淮陰（今江蘇淮陰）人，漢初文人。工辭賦，文詞瑰麗。初為吳王劉濞郎中，曾上書勸諫劉濞謀反，濞不聽，遂轉(zhuǎn)投梁孝王劉武。漢景帝即位后，劉濞起兵叛亂，枚乘再度上書勸阻，濞仍不納，終被誅。枚乘由此聞名，拜為弘農(nóng)都尉，稱病辭官不就。武帝立，以安車召入長安，卒于途中?！稘h書·藝文志》著錄有賦九篇，今存《七發(fā)》、《柳賦》、《菟園賦》三篇，以《七發(fā)》為代表。近人輯有《枚叔集》。

蘭若生春陽^（1）

蘭若生春陽^（2），涉冬猶盛滋^（3）。

愿言追昔愛^（4），情款感四時^（5）。

美人在云端，天路隔無期^（6）。

夜光照玄陰^（7），長嘆戀所思。

誰謂我無憂，積念發(fā)狂癡^（8）。

【注釋】

（1）這是一首懷念所愛之人的詩，作者為無名氏?！队衽_新詠》作枚乘詩。開篇以蘭若經(jīng)冬猶發(fā)，興心中愛戀歷四時而無所變更；后六句極言所思之人之不可及，思念之切，而不可向人言，憂愁累積，已達(dá)到了發(fā)狂的地步。

（2）蘭若生春陽：蘭草與杜若生于陽春時節(jié)。

（3）盛滋：謂草木茂盛生長。

（4）愿言：思念殷切。言，語助詞。

（5）情款：誠摯的深情。

（6）美人在云端，天路隔無期：這一句極言所戀之人相隔遙遠(yuǎn)，會面無期。美人，指所戀之人。

（7）夜光照玄陰：月光照在幽暗的地方。夜光，即月光。玄陰，極幽暗之地。

（8）積念：長久得不到紓解的相思。

李延年

李延年，生年不詳，中山（今河北定州）人，漢武帝時著名宮廷音樂家。出身于倡優(yōu)世家，精通音律，善歌舞。早年因觸犯律法受腐刑，其妹李夫人得寵，遂由此致顯貴，任樂府協(xié)律督尉，朝夕侍奉皇帝左右。后因李夫人故去而失勢，又因其弟李季穢亂后宮而被滅族。今存詩一首。

歌詩^（1）并序

李延年知音^（2），善歌舞，每為漢武帝作新歌變曲^（3），聞?wù)吣桓袆?。延年侍坐上，起舞，歌曰?/p>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dú)立^（4）。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5）。

寧不知傾城復(fù)傾國^（6），佳人難再得。

【注釋】

（1）這是一首樂府詩，首見于《漢書·外戚傳》，為漢武帝時宮廷樂人李延年所作。這首詩用夸張的筆墨，勾勒出一位傾國傾城、舉世無雙的佳人形象，使得武帝悵望不已：“世上哪有這樣的人呢！”這時平陽公主適時地舉薦了李延年的妹妹，武帝召見了她，果然如詩中的美人般絕世獨(dú)立。李家兄妹從此榮寵不衰。該詩起句平平，愈顯得末句如平地驚雷，波瀾頓起。晉傅玄《美女篇》：“美人一何麗，顏若芙蓉花。一顧亂人國，再顧亂人家。未亂猶可奈何?！比纱嗽娀瘉恚患捌渥匀涣麇?。

（2）知音：即通曉音律。

（3）新聲變曲：新創(chuàng)作的樂曲，迥異于宮廷音樂的曲調(diào)。

（4）絕世而獨(dú)立：謂佳人的美貌冠絕當(dāng)世，超凡脫俗。

（5）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謂佳人顧盼之間可引發(fā)君主之間的爭奪，導(dǎo)致失城亡國的災(zāi)禍。

（6）寧不知：難道不知。此三字據(jù)《漢書》補(bǔ)。

蘇武

蘇武（前140—前60），字子卿，杜陵（今陜西西安）人，西漢名臣。漢武帝時由郎官入仕。天漢元年（前100），以中郎將身份奉命出使匈奴，被單于扣留，因拒不歸降，被流放到北海（今俄羅斯貝加爾湖）牧羊。蘇武歷十九年苦寒，至始元六年（前81），漢昭帝與匈奴和親，終于獲釋歸漢。漢宣帝時位列麒麟閣十一功臣。

留別妻^（1）

結(jié)發(fā)為夫婦^（2），恩愛兩不疑。

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3）。

征夫懷遠(yuǎn)路，起視夜何其^（4）？

參晨皆已沒^（5），去去從此辭^（6）。

行役在戰(zhàn)場，相見未有期。

握手一長嘆，淚為別生滋。

努力愛春華^（7），莫忘歡樂時。

生當(dāng)復(fù)來歸，死當(dāng)長相思^（8）。

【注釋】

（1）這是一首贈別詩，首見于南朝梁蕭統(tǒng)編《文選》，為蘇武出使匈奴時留贈妻子之作。該詩將夫妻恩情、遠(yuǎn)別愁緒、臨行囑托娓娓道來，明白如家常閑話。末句立下生死之約，讀來令人泣下。

（2）結(jié)發(fā)：謂束發(fā)成人，男冠女笄。

（3）歡娛在今夕，嬿（yàn）婉及良時：謂良辰吉日，夫婦盡歡，和美融洽。這里化用了《詩經(jīng)·唐風(fēng)·綢繆》“今夕何夕，見此良人”與《詩經(jīng)·邶風(fēng)·新臺》“燕婉之求”句。燕婉，和美貌。

（4）夜何其：即“夜何時”。其，語助詞?！对娊?jīng)·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p>

（5）參（shēn）辰皆已沒：謂星星都已隱去，證明天色將曙。參，古代二十八星宿之一，屬西方白虎七宿，參星酉時（下午三點(diǎn)至五點(diǎn)）現(xiàn)于西方。晨，即辰星，古代二十八星宿之一，屬東方蒼龍七宿。也叫商星、大辰、大火，一般卯時（上午五時至七時）現(xiàn)于東方。

（6）去去：遠(yuǎn)去。

（7）春華：即春天的花，喻青春年少的好時光。

（8）生當(dāng)復(fù)來歸，死當(dāng)長相思：言此去匈奴，生死未卜。若我活著，定會返來；若我死了，也當(dāng)相思不忘。

辛延年

辛延年（前220—？），東漢時詩人，有《羽林郎》詩一首存世。

羽林郎^（1）

昔有霍家奴^（2），姓馮名子都^（3）。

依倚將軍勢，調(diào)笑酒家胡^（4）。

胡姬年十五，春日獨(dú)當(dāng)壚^（5）。

長裾連理帶^（6），廣袖合歡襦^（7）。

頭上藍(lán)田玉^（8），耳后大秦珠^（9）。

兩鬟何窈窕^（10），一世良所無。

一鬟五百萬，兩鬟千萬余^（11）。

不意金吾子^（12），娉婷過我廬^（13）。

銀鞍何昱爚^（14），翠蓋空歭^（15）。

就我求清酒^（16），絲繩提玉壺。

就我求珍肴，金盤膾鯉魚^（17）。

貽我青銅鏡^（18），結(jié)我紅羅裾^（19）。

不惜紅羅裂，何論輕賤軀^（20）。

男兒愛后婦，女子重前夫^（21）。

人生有新故，貴賤不相逾^（22）。

多謝金吾子，私愛徒區(qū)區(qū)^（23）。

【注釋】

（1）這是一首樂府詩，講述了一位酒家胡姬拒絕豪奴調(diào)戲的故事。開篇簡要交代了事情的緣起，隨后即以大量筆墨描寫胡姬的美艷及其容飾的華貴，青春年少，卓然獨(dú)立，實(shí)在是值得男子為其一擲千金。接著宕開一筆，以胡姬自敘的口吻，再次細(xì)述豪奴前來調(diào)戲的經(jīng)過，末六句則申明不相從的原因，乃是已有夫君，誓不背離。全詩結(jié)構(gòu)嚴(yán)整，筆法鋪張，與《日出東南隅行》有異曲同工之妙。

（2）霍家奴：大將軍霍光的家仆，這里借指權(quán)貴家的奴仆。

（3）姓馮名子都：馮子都為霍光的奴仆。這里依舊為借指?！稘h書·霍光傳》：“百官以下，但事馮子都、王子方等。”服虔注曰：“皆光奴。”

（4）酒家胡：賣酒的胡女。

（5）當(dāng)壚（lú）：賣酒。壚，舊時酒家放酒壇的土臺。

（6）連理帶：有連理枝花紋的衣帶。

（7）廣袖合歡襦：袖子寬大的、有合歡花樣的短衣。

（8）藍(lán)田玉：用藍(lán)田所產(chǎn)的玉做成的首飾。藍(lán)田，著名玉產(chǎn)地，在今陜西西安藍(lán)田。

（9）大秦珠：大秦國出產(chǎn)的珠子，《后漢書·西域傳·大秦》：“（大秦）土多金銀奇寶，有夜光璧、明月珠?！?/p>

（10）窈窕（yǎotiǎo）：嫻靜美好的樣子。

（11）一鬟五百萬，兩鬟千萬余：極言胡姬身價。

（12）金吾子：即執(zhí)金吾，是漢代掌管京師治安的禁衛(wèi)軍長官。這里是對官員的泛稱，表尊敬。

（13）娉（pīng）婷：儀態(tài)美好的樣子。

（14）昱爚（yùyuè）：光輝燦爛的樣子。

（15）翠蓋：以翠鳥的羽毛裝飾的車蓋，后泛指華美的車駕。

（16）就：靠近。

（17）膾（kuài）：切細(xì)的魚肉。

（18）貽（yí）：贈送。

（19）結(jié)我紅羅裾：謂豪奴以贈紅羅裙為憑借，欲結(jié)交胡姬。

（20）不惜紅羅裂，何論輕賤軀：謂胡姬既然不惜撕裂紅羅這樣珍貴的物品，自然也不會吝惜自己的性命。

（21）男兒愛后婦，女子重前夫：謂男子都是喜新厭舊的，唯有女子不忘舊好，情深義重。

（22）人生有新故，貴賤不相逾：謂人生知遇有新有故，不會因?yàn)橘F賤不等就棄此顧彼。

（23）多謝金吾子，私愛徒區(qū)區(qū)：謂胡姬鄭重地告訴豪奴，您的一番誠摯的鐘愛白費(fèi)了。多謝，鄭重宣告。私愛，偏愛。

班婕妤

班婕妤（前48—2），漢成帝妃，雅善詩賦。出身勛臣之家，入宮初為少使，不久即得寵幸，立為婕妤，生有一子，早夭。后遭趙氏姊妹誣陷而失寵，自請往長信宮供奉王太后。作品有《自傷賦》、《搗素賦》、《怨歌行》三篇存世。

怨詩^（1）并序

昔漢成帝班婕妤失寵^（2），供養(yǎng)于長信宮^（3），乃作賦自傷，并為怨詩一首。

新裂齊紈素^（4），鮮潔如霜雪。

裁為合歡扇^（5），團(tuán)團(tuán)似明月^（6）。

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fēng)發(fā)。

?？智锕?jié)至^（7），涼飆奪炎熱^（8）。

棄捐篋笥中^（9），恩情中道絕^（10）。

【注釋】

（1）這是一首樂府古辭，又名《怨歌行》，相傳為班婕妤所作。該詩托詠扇以言志，謂男子恩寵無常，女子容顏正盛，可享一時歡愛，韶華漸老，則旋遭棄置。比擬恰切，感懷深痛。

（2）漢成帝：名劉驁（前51—前7），在位二十五年，荒淫無道，不理朝政，導(dǎo)致外戚擅權(quán)。

（3）長信宮：古代宮殿名，位于漢代長安城內(nèi)東南隅，為太后居所。班婕妤失寵后曾長期居住此地，奉養(yǎng)太后。

（4）新裂齊紈素：剛從織布機(jī)上扯下來的紈素。裂，扯下來。齊紈素，輕薄精細(xì)的生帛，以齊國所產(chǎn)為最優(yōu)。

（5）合歡扇：一種織有合歡花紋的扇子，象征男女歡好。

（6）團(tuán)團(tuán)：圓貌。

（7）秋節(jié)：秋天的節(jié)令。

（8）涼飆奪炎熱：涼風(fēng)替代了炎熱。涼飚，一作“涼風(fēng)”。秋風(fēng)，比喻男子棄置不理。炎熱，喻寵愛。

（9）篋笥（qièsì）：裝衣物的箱子。

（10）中道：半中腰。

宋子侯

宋子侯，東漢詩人，生平無考，存詩《董嬌饒》一首。

董嬌饒^（1）

洛陽城東路，桃李生路傍。

花花自相對，葉葉自相當(dāng)^（2）。

春風(fēng)東北起^（3），花葉正低昂^（4）。

不知誰家子^（5），提籠行采桑。

纖手折其枝，花落何飄飏^（6）。

請謝彼姝子：“何為見損傷^（7）？”

“高秋八九月^（8），白露變?yōu)樗?sup>（9）。

終年會飄墮^（10），安得久馨香^（11）？”

“秋時自零落，春月復(fù)芬芳。

何如盛年去，歡愛永相忘^（12）?！?/p>

吾欲竟此曲，此曲愁人腸。

歸來酌美酒，挾瑟上高堂^（13）。

【注釋】

（1）這是一首樂府詩，為東漢時人宋子侯所作?！抖瓔绅垺芬蔀闃犯f題，與詩歌內(nèi)容無關(guān)。該詩將枝頭春花擬人化，通過其與采桑女的對話，表達(dá)了惜春芳易落、傷流光易逝、嘆盛年不再的主題。詩歌語言齊整流暢，意蘊(yùn)深遠(yuǎn)，是較早的文人五言詩，對后世的創(chuàng)作有深刻的影響。

（2）相當(dāng)：即相對。

（3）春風(fēng)東北起：謂春風(fēng)從東北方吹來。

（4）低昂：謂隨風(fēng)起伏。

（5）誰家子：即誰人。

（6）飄飏（yáng）：即隨風(fēng)飄揚(yáng)。

（7）“請謝彼姝子”兩句：那個美麗的姑娘，我請問你：“為什么弄傷我？”請謝，請問。姝子，美女。這里是模擬花的口吻與采桑女對話。

（8）高秋：深秋。以下四句是采桑女回答花的問話。

（9）白露變?yōu)樗呵锾斓穆端Y(jié)成霜。

（10）會：必定。

（11）安得：豈能。

（12）“秋時自零落”四句：這四句是花答采桑女的話，謂花尚有重開之日，而你青春一過，歡愛也隨之衰弛，永不再來。盛年，青春年少的時光。

（13）“吾欲竟此曲”四句：這是詩人的議論，謂花與人的對話令人心傷，不如歸去暢飲高歌。竟，終。

漢時童謠歌

舊時民間常借童謠歌來表達(dá)對現(xiàn)狀的不滿，發(fā)表對政治的評論乃至預(yù)測，有時統(tǒng)治階級也會擬作童謠，以達(dá)到自己的政治目的。童謠歌具有語言簡明直白，善用譬喻等特點(diǎn)，通常借史書以保存并流傳后世。漢代的童謠歌主要記載于《漢書》、《后漢書》中。

城中好高髻^（1）

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2）。

城中好大眉，四方眉半額^（3）。

城中好廣袖，四方用匹帛^（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