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吧妹妹
劉慶邦
秋莊稼收完了,冬小麥種上了,從這會兒到來年初春,地里都沒什么要緊的活兒可干。趁這個空閑,父親想讓米青田去一趟北京,看看米青田的妹妹米青華。大雁往南飛,父親讓米青田往北走,米青田不想去。他對父親說:青華在北京上學上得好好的,冷不丁地去看她干什么!要是想跟青華說話,給她打個電話不就得了。父親說:你是個當哥的,還是去看看你妹妹吧。青華兩年都沒回來了,連過大年都沒回來,這個你也知道。她不想著這個家,咱們不能不想著她。她要是成了家,過到狗窩里我都不管她。她現(xiàn)在不是還沒個家嘛。你看我這樣子,恐怕跟棺材瓤子差不了幾步了。我要是能走,我不會讓你去。父親說著,看看手中拄著的用刺槐枝子做成的拐棍,一個鼻孔里流出一道像眼淚一樣的東西。
今年過年時,父親一頓還能吃半碗肥肉。有人對他說肥肉吃多了不好,父親不服氣,說他吃一頭豬都沒事兒。過罷年不久,父親就得了腦溢血。從醫(yī)院回來,六十剛出頭的父親就成了這種樣子。父親的右腿硬得像一根木杠,沉得像木杠外面又裹了一層鐵皮,他得借助拐棍,才能拖著右腿一點一點往前蹭。父親和母親搬到了村外地頭的兩間小屋,父親從村外走到村里,走走停停,至少得走兩個鐘頭。父親的右手老是半握著,再也伸不開,仿佛握著一些小錢兒,手要是伸開,“小錢兒”就會漏下來。像父親這樣半身不遂的人,要是讓他去北京,恐怕跟讓他登天一樣難。母親要守在家里伺候父親,上北京同樣不可能。妹妹青華去北京上大學,臨行前曾對父母許諾,在她上大學期間,一定找個機會接父母到北京看一看。三年過去了,青華再也不提這個話??礃幼樱改高@一輩子再也去不成北京了。要去北京,只能是他替父母去。可他塌著眼皮不看父親,也不說話。他嘴里有話,只是有點兒不好意思說出口。他是個莊稼人,同時也是個泥瓦匠。秋后地里是沒啥活兒了,不等于村里也沒活兒?,F(xiàn)在各村都有人家建房,他到哪個建房的工地都能搭上手。他是大工,壘墻砌磚又快又巧。別人砌磚需要扯線,他不用扯線照樣能砌得毫厘不差。因為他心里已經(jīng)裝著一根線。一天干下來,他能掙三十塊錢,外帶一包香煙。一個月下來呢,就是八九百塊錢,吸煙的錢也省下了。離過年還有兩個多月,如果天天去砌磚,掙下的錢夠過年的花費不成問題。現(xiàn)在好多人動不動就往城里跑,到城里去打工,他不是很贊成。既然鄉(xiāng)下也有工可打,也能掙到錢,何必非要到城里去呢!父親讓他到北京去看妹妹,耽誤他出工掙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來回的盤纏從哪里出呢?
父親的腦子雖然出過血,但并沒有死掉。父親看出了他的心思,對他說:青田你放心,我跟你娘商量好了,你上北京,來回的盤纏我們出,這幾天耽誤的工錢也給你補上。父親說出了米青田不好意思說出的話,作為父親的長子,米青田仍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知道,父親手里沒有多少錢。父親有一個觀念,認為天底下最寶貴的東西是糧食,什么金子銀子珍珠瑪瑙,都不如糧食金貴。只要家里放的有糧食,就不會餓嘴,心里就踏實。所以,當別的人家把多余的糧食賣掉時,只有父親舍不得賣,一年又一年,用鐵皮茓子把吃不完的小麥都存下來。他估計,父親保存的小麥有一萬斤。他聽村里上年紀的人說過,他爺爺是在饑荒年餓死的,他父親接受了他爺爺?shù)慕逃?,才多多保存糧食,免得遇到饑荒年被餓死。然而父親一生病就不行了,治病需要大把花錢,母親自作主張,把父親保存的糧食差不多全賣掉了。父親從醫(yī)院回來,看到糧食茓子空了下來,很是傷心,他質(zhì)問母親:誰叫你賣糧食的?母親說:不賣糧食就沒有錢,沒有錢拿什么給你看病!是糧食重要,還是你的命重要?不料父親竟然說:你賣了糧食,以后遇到饑荒年怎么辦,你還不如讓我死呢,還不如讓我死呢!母親說父親真是糊涂了,人能餓死,也能病死;餓死的時候少,病死的時候多,你要是病死了,留著那么多糧食干什么!母親還提到了妹妹青華,說:你只要還活著,只要你還有一口氣,等青華從北京回來,喊你一聲爹,你就能答應(yīng)她。你要是死了,青華對著糧食茓子喊爹,喊一百聲,糧食茓子能答應(yīng)她嗎?母親這么一說,父親才不說話了。米青田不好意思歸不好意思,要是讓他說不讓父母出錢,他絕對不會說。他的一舉一動都由他老婆盯著,他這臺算盤靠他老婆來撥,他要是不讓父母出錢,老婆一定不許他上北京。既然父母答應(yīng)給他出盤纏,又給他出工錢,老婆沒理由阻攔,去北京看妹妹的事他就不好意思再推辭。再說了,他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還從來沒去過北京呢。他聽人說過,天安門的門樓子很高,天安門廣場也很大,他準備讓妹妹領(lǐng)著他看一看。
第二天吃過晚飯,母親把錢給米青田送來了,一共是兩百塊。母親拿來的錢都是零錢,最大的是十塊錢一張,最小的是一毛錢一張,像一卷子爛豆葉一樣。母親對米青田說:這些錢你先花著,要是不夠,你先添上。添上多少錢你記個數(shù)兒,回頭我再還給你。米青田問:大老遠地去一趟北京,你們不給青華捎點兒什么東西嗎?母親生氣了,罵了青華一句,說:捎啥捎,啥東西都不給她個鰲妮子捎。人家上學是學懂事,我看她是越上學越不懂事。你爹病成那樣,她連回來看一眼都不看,你問問她還有一點良心沒有?這次看見她,你讓她今年一定要回來過年。你爹這樣子,有一年沒一年。她早一年回來,還能看見她爹。要是回來晚了,就看不見爹了,想看只能到墳地里去看。母親說著,眼里含了淚。不捎東西就算了,米青田答應(yīng)一定把母親的話給妹妹捎到。母親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片,遞給米青田,說上面抄的有青華的電話號碼,讓青田一到北京,就給青華打電話,讓青華到車站去接他。米青田說:這個你就不用管了,學生在學校里,我只要找到學校,就能找到她。母親說:我聽說北京大得很,進去一個人跟往流水河里扔一個坷垃頭兒一樣,一眨眼就不見了。不讓青華接你,我怕你沒頭兒摸。
米青田坐了半天長途汽車,又坐了整整一夜火車,天亮時才來到了北京。一到北京西客站,他就有些發(fā)蒙?;疖囌具@么大,人來人往這么多,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他問了好幾個人,在車站里轉(zhuǎn)了好幾圈,總算走了出來,總算又看到了天。按照母親對他的囑咐,他找到一個售貨亭的收費打電話處,先給妹妹米青華打一個電話。一共十來個數(shù)字,他摁一半,錯了,又摁一半,又錯了,摁了好幾次才摁對。還好,他把電話號碼一摁對,妹妹就接到了。妹妹問他是哪位。他說:是青華嗎?我是你哥。妹妹問:我哥?哪個哥?他說:連我的聲音你都聽不出來了,我是你大哥米青田呀!妹妹的聲音像是有些欣喜:哦,我大哥呀,你怎么想起來給我打電話?大哥說:是咱娘讓我給你打的電話。妹妹問嫂子好嗎?侄子好嗎?大哥說:都挺好的。妹妹問:你在哪里給我打電話?我看著怎么像北京的電話號碼呢,難道你來北京了嗎?大哥說我是來北京了。
你來北京有什么事嗎?事先為啥不來個電話呢?妹妹的口氣變得冷淡起來。
沒啥事,咱爹咱娘讓我來看看你。
我好好的,一切都很正常,你們花這個錢干什么?
我也是這么說,咱爹咱娘非得讓我來,我也不知道他們別著哪根筋了。
既然來了就來了吧,我馬上就要去上課,沒空兒到車站去接你。這樣吧,你先找個小旅館住下吧,住下以后吃點兒東西,到中午再跟我聯(lián)系,我爭取到旅館去看你。你沒有手機嗎?
沒有。
那你就打我的電話吧!妹妹說罷,就把電話掛斷了。
米青田在火車站附近問了兩家旅館,住一個晚上都需要花一百多塊錢。睡一個覺,不就是閉閉眼嘛,哪里不能閉閉眼,何必花那么多錢呢!他放棄了住旅館。米青田早上沒吃飯,轉(zhuǎn)到中午,他覺得有些餓了,想吃點東西。他聽說北京的飯很貴,沒敢到飯館里去吃。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終于看到一家在門口擺著蒸籠賣饅頭的小店,就買了兩個饅頭。他站在街邊吃饅頭時,想起自己帶的還有咸菜,應(yīng)該把咸菜拿出來就饅頭吃。但他只是想了想,沒舍得把咸菜拿出來。這種咸菜在他們那里叫臘菜,臘菜是他給妹妹帶的禮物。父母沒給青華捎任何東西,他想來想去,特意給妹妹帶了臘菜。還沒見著妹妹,他就把臘菜拿出來吃,那算怎么回事呢!
之所以給妹妹帶臘菜,是米青田記得妹妹特別喜歡吃臘菜。妹妹小時候因為偷吃家里的臘菜,還挨過母親的打。臘菜是用芥疙瘩腌制的。秋后把芥疙瘩切成條兒狀,攤在秫秸箔上在外面晾曬。待把一根根白蠶一樣的芥條兒晾曬得失去部分水分,變得有些抽抽兒,有些疲軟,就可以腌制了。腌制的程序很簡單,把芥條兒收攏,放在一個瓦盆里,放上鹽,倒上醋,撒上一點五香粉,用手揉搓。把各種味道揉搓均勻了,就可以把芥條兒放進一只小口兒大肚子的壇子里,而后用黃泥將壇口密封起來。至少封夠一個月,臘菜就可以吃了。當把壇口的泥封打開,好家伙,一股臘菜的香味忽地躥將出來,幾乎能把人香一跟頭。臘菜的香是一種芥香,它的濃烈的香氣仿佛有著物質(zhì)的性質(zhì),直沖人的鼻根子而去,讓人不想聞都不行。更值得一提的是,人們往壇子里放芥條兒時,每碼一層芥條兒,就要在上面布一層煮熟的黃豆,在臘菜腌好的同時,白白胖胖的黃豆也腌好了。黃豆的香也是芥香,而且香的能量很大,吃到嘴里是辣的,只需一顆黃豆,便可辣出滿嘴的口水。黃豆吃下去了,口里還有余香。妹妹不但愛吃脆生生的臘菜,更愛吃臘菜里面的黃豆。妹妹不但自己吃,還把臘菜和黃豆裝進口袋里,拿到外面分給小伙伴們吃。有一年,母親發(fā)現(xiàn)壇子里的臘菜和黃豆下去得很快,打算的是吃到麥收時節(jié),結(jié)果麥子剛甩穗兒,壇子里的東西所剩就不多了。母親一留心,發(fā)現(xiàn)原來是妹妹把咸菜當糖塊拿出去分給小伙伴們吃了。母親很生氣,抓住妹妹就是一頓打,并一天不許妹妹吃飯。因為妹妹那次哭得很厲害,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別的他想不起妹妹還喜歡吃什么,所以只給妹妹帶了一包臘菜和黃豆。為了防止香氣流失,他把臘菜和黃豆裝進一個塑料袋里,扎上口兒,然后再包上一層塑料布,用線繩又扎了一道。吃過饅頭,他才把兩道繩子解開,鼻子對著塑料袋的口兒聞了聞。很好很好,咸菜的芥香味兒還是那么沖。他趕緊又把兩道繩子分別扎緊了。等見到妹妹,他不急著把咸菜從提包里拿出來,他要讓妹妹猜一猜,他給妹妹帶了什么。妹妹那么聰明靈秀,可能一猜就能猜到。
估計妹妹該下課了,米青田再次給妹妹打電話。和上次打電話一樣,電話一通,就有一個女聲在電話里唱歌,歌唱得細聲細氣,洋里洋氣,不像是妹妹的聲音。上次女聲唱歌只唱了一兩句,妹妹就說話了。這次女聲唱歌唱了好一會兒,他也沒聽見妹妹說話。不但沒聽見妹妹的聲音,女聲唱歌也中斷了,電話聽筒里傳出嘀嘀嘀的短音,這是怎么回事呢?他把電話號碼重摁了一遍,那個女聲又開始唱,唱完了還是連續(xù)的短音。他把聽筒拿給收費電話機的機主聽,機主告訴他,這是忙音,說明對方正在接電話,或在打電話,讓他停一會兒再打。
到了下午,米青田又給妹妹打電話時,電話里唱歌的聲音沒有了,變成了你您叫的用戶已關(guān)機,他連著打了好幾次,等著打電話的人都排起了隊,電話里反復(fù)說的都是已關(guān)機的話。米青田有些著急,問機主:電話里怎么老說關(guān)機關(guān)機?機主說:這你還不明白,關(guān)雞就是雞不值班了,雞要睡覺了。說著笑了一下。別的等著打電話的人也笑了一下。米青田不知別人笑什么。
夜里外面有些冷,米青田隨著人流的大流,到火車站的售票大廳里去了。他見好多人都靠坐在墻根墻角,他也找一處墻根坐著去了。既然不愿花錢住旅館,他打算在這里湊合一夜。他剛坐下,就聽見一個女聲在唱歌。他扭頭一看,原來有人在通過唱歌討錢。討錢的是兩個人,一個是架著拐棍的殘腿姑娘,一個是侏儒婦女。唱歌的是那位姑娘,她唱的是: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那個婦女雙手捧著一只巨大的搪瓷茶缸子,伸到人們面前討錢。作為錢引子,茶缸里有一些毛票和鋼镚子。米青田看見,討錢的人走到誰面前,誰就把臉一扭,裝作看不見。當討錢的人走到他面前時,他也裝作沒看見。姑娘和婦女在他面前停了一會兒,不見他有掏錢的表示,就走了過去。米青田有點兒替她們發(fā)愁,要是討不到錢,她們怎么生活呢?
討錢的歌聲剛剛消失,又來了一個背著大書包的姑娘。姑娘放下書包,從書包里掏出一張寫了黑字的白紙,雙手把字紙展開,就沖人們跪下了。姑娘跪下后,大概因為害羞,就把臉埋在面前的書包上,頭發(fā)在書包上披散著。人們圍過去一看,原來這個姑娘也是討錢的。紙上說,她是一個在校大學生,因父親病逝,母親病重住院,她的學業(yè)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面臨失學的危險。她希望天下的好心人伸出同情之手,拉她一把,幫她渡過這個難關(guān)。姑娘討錢的容器是在書包前面放的一只文具盒。人們看了看紙上的字就走開了,并沒有往文具盒里放錢。還有人小聲說:騙子,這都是騙錢的。米青田雖然也沒有往文具盒里放錢,但他不愿意聽有人說這個姑娘是騙子。人不傷心不落淚,不遇到難處不下跪。一個年輕的姑娘,在這么多人面前下跪,不知心里要承受多么大的委屈呢!
米青田難免會想到同樣在北京上學的妹妹,妹妹能上大學也很不容易。妹妹高考落榜后,痛哭了一場,一天都沒吃飯。正當妹妹覺得前途無望的時候,北京的一家藝術(shù)學院給她寄了一份錄取通知書,說根據(jù)她的高考成績,可以錄取她到藝術(shù)學院讀書,專業(yè)是編劇。這應(yīng)了人們耳熟能詳?shù)哪莾删湓娢?,山重水?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接到通知書,妹妹又哭了。這次她的哭是高興的哭??筛吲d過后,難題也來了,要是去上學,第一年的學費就是七千元。七千元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他們家有三畝地,把三畝地兩年打的糧食都算上,也賣不出七千元錢。當知道了一年學費的數(shù)目,父親看看母親,母親看看父親,都不說話。按說有北京的學院錄取妹妹,他們應(yīng)該高興才對??伤麄兏吲d不起來。他們想到嫁閨女,現(xiàn)在嫁閨女可以收到幾千元彩禮。然而他們不是嫁閨女,是送閨女到北京讀書,這個錢從哪兒出呢?妹妹看出了父母的難處,她說她出去掙錢。鄰村有一個磚瓦窯廠,妹妹脫下學生裝,換上母親的舊衣裳,到窯廠干活兒去了。正好有一窯磚燒熟了,窯廠需要雇一些臨時工把磚從窯里搬出來。窯里面溫度很高,磚頭還有些燙手,人一走進窯里,忽地就是一身汗,好多人不愿意干這個活兒。妹妹把牙咬了咬,走進磚窯里去了。學校正放暑假,離到北京的藝術(shù)學院報到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她要利用這個時間,盡量多掙一些錢。更重要的是,她要用她的實際行動向父母表示一下她的決心,這個學她一定要上,誰都別想阻攔她。從小學到高中,她已經(jīng)讀了十幾年書。她讀書的最高理想就是能夠考上大學,成為一名大學生。仿佛前面讀的書都是鋪墊,讀大學才是她的真正目的。要是不讀大學的話,前面的那些鋪墊就等于白鋪了,白墊了。她像是走到了人生最關(guān)鍵的一步,這一步邁過去,海闊天空,如果邁不出去,這一輩子就完了。她把人生的目標鎖定了北京。北京是什么地方?是中國的首都啊!那些天,米青田正在窯廠做磚坯子,妹妹拼命干活兒的樣子他都看見了。暑假期間正值盛夏,窯里熱,外面也熱。妹妹熱得小臉通紅,脖子里的汗水嘩嘩流。妹妹的衣服被汗水溻濕一遍又一遍,衣服后背凝成了道道汗堿,一道未失,一道又現(xiàn)。妹妹鬢角的頭發(fā)濕得打了綹,連發(fā)梢兒上都掛著汗珠兒。中午別人都回家吃飯,只有妹妹不回家。妹妹啃點兒自帶的饅頭,喝點水,接著從窯里往外搬磚。窯廠實行的是計件工資,妹妹一心要把磚頭件數(shù)積累得多一些。還算不錯,一個暑期下來,妹妹從窯里搬出的磚最多,掙了一千三百多塊錢。父母看出了妹妹上學的決心,拿出家里的全部積蓄,賣了豬、羊和一些糧食,又借了一些錢,才把學費給妹妹湊齊了。妹妹在北京上學三年了,除了第一年過春節(jié)時回了一次家,以后再也沒有回去過。說來妹妹真是個有志氣的孩子,自從父母給她出了第一次學費,她再也沒跟家里要過錢。妹妹跟父母說,她課余時間給人家的孩子當家教,自己給自己掙學費。以后的暑假和寒假之所以不回家,都是她利用假期當家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