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作文的真相
戲劇中說出真相的人,基本上是不想混了,大概率是說出臨終遺言,怕某個秘密被自己帶進墳墓。
教教學生寫作文,也謂之“作文的真相”,難道有什么驚天大瓜?我想了想,好像輕易可以說出一堆,比如“當今學生的作文能力整體下滑……”“城市學生下滑得更厲害……”,但這也不算什么大瓜。寫寫作文,并非人命關天,也沒有什么血肉橫飛的黑幕。所以說,我所謂的“真相”,基本上沒有什么負面意思,無非是一點點實情,一點點應對,以及我認為的一點寫作秘密。說出來,寫出來,也算是我的“職業(yè)臨終遺言”。
在我的這本書中,有三個樣本:“文文”“依依”“銘銘”。文文是男孩,有一定的閱讀積累,思維活躍,他的發(fā)現對老師也有不少啟發(fā);依依是女孩,喜歡唯美的故事,寫的東西比較細膩輕柔;銘銘也是男孩,在作文方面沒有太多準備,基本上是帶著空白的大腦來的……當然這種空白是假性的,只要被喚醒,他也很能寫嘛!
如此設置樣本,可能會引得一些人不滿:憑什么女孩的文風就要細膩,要溫柔?但我實在不能兼顧更多,比如還要照顧一下性別平衡什么的。
雖然樣本只有三個人,但他們是我教過的所有學生的集合……這本書中,我們的師生對話,全部都不是我編造的、虛擬的、假想的,而都是教學過程中真實的對話實錄。
為什么樣本是三個小學生?而不是兼顧一下高中生或初中生?其實,我的職業(yè)生涯,大部分時間都在和高中生、初中生打交道。他們對作文的訴求不一樣,家長的訴求甚至更直接,比如:在作文上不要花太多精力,看看有什么便捷、簡單、有效的辦法,直接拿高分(他們這樣想,也不是他們的問題)。我一己之力改變不了什么,只能盡量滿足學生和家長這種多拿分、拿高分的訴求。在這種情形下,我有時抽空研究一下“作文的真相”,但比較難:樣本被污染了。
我的職業(yè)生涯,終結在小學生這里。我更樂于輔導小學生寫作文,在小小范圍里,營造了作文的伊甸園:一起看了比較多的動畫短片,可以用電腦或手機查資料。寫作文前,學生大多要談談自身的經歷,能從自身經歷里頭找作文素材最好;找不到的話,同學們互相啟發(fā)一下,借鑒一下影視或書本里的素材,也不會被斥為抄襲。
我教學的一半時間是讓孩子們寫課本后面的命題作文,比如“我的媽媽”“我的小制作”之類;還有一半時間,是寫我自己設計的專題,比如“寫寫動畫腳本”“寫寫想象中的生物”“寫寫一瞬間”“給不是人的人寫信”……素材是我自己搜集的,教案是我自己寫的,基本上我愿意怎么搞都可以。沒有人指手畫腳說我搞得不對——反正所有人教作文,都是盲人摸象,而我是公認摸得比較好的那個(以下開啟自夸模式)。
請個大作家教作文,不會比我教得更好。作家經常不知深淺,多半的情形是高估了學生,可能會提“一定要寫出自己的獨特想法”“一定要寫出自己的獨特風格”“一定要寫出自己的獨特創(chuàng)意”,要么就籠統地鼓勵“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寫什么就寫什么”。作家站在職業(yè)的高點,以為下面的人一經指點,再加把勁一跳,也能跳上去。問題是,那個高點并不是孩子們寫作文時的追求,作文不以培養(yǎng)作家為目的。
語文老師循循善誘,但很多老師自己并不寫作。當然,這并不妨礙他們指導出優(yōu)秀的學生寫作者。但老師自己多多少少寫一寫再來教,還是不太一樣。自己走過思維的多個分叉點,評價作文的標準不會太單一,知道哪些地方是可以諒解的。
作家和語文老師,我剛好兩者都沾一點。好處是我提出的都是實用的、可操作的、不僵化的方法,一些經驗都是我多年積累所得,并不斷復制,不斷完善,被證明是行之有效的。另外我不會帶偏,小孩子盡管和作家有差距,但寫作的基本原理還是一致的。
我特別希望作文也有什么公式定律,我盲人摸象,認真摸了三十多年,肯定能摸出幾條來。可惜的是,作文不是科學技術,永遠就是這么保持著霧里看花、水中撈月的狀態(tài)。在職業(yè)生涯結束之際,我不敢說窺到了作文真相的全貌,只能說,如果我知道一點點作文的秘密,那就不要帶入墳墓,說出來供大家參考一下,我也可以與自己的職業(yè)好好地做一場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