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色,戒不了

張愛玲與胡適 作者:陶方宣 著


色,戒不了

張愛玲有一篇著名小說《色·戒》,據(jù)說這部小說從香港一路寫到美國,一篇一萬字的小說,斷斷續(xù)續(xù)寫了三十年,確實相當(dāng)用心。當(dāng)然,我這里引用《色·戒》只是拋磚引玉,旨在引出那部令胡適與張愛玲癡迷不已的吳語小說《海上花列傳》。

青樓里的妓女符牌。

上海開埠后,一時洋派摩登,浮華如夢,令尚處在農(nóng)耕古典中的中國人目瞪口呆,繼而趨之若鶩。作為市民生活的寄生物,娼妓一時多如過江之鯽。當(dāng)時上海有一條四馬路,報館林立文人薈萃。可奇怪的是,正是這條紙墨芬芳的四馬路,同時青樓林立艷旗高掛——據(jù)說當(dāng)年這里一入夜,鶯鶯燕燕芳草處處,從報館、雜志社出來的作家與詩人,一轉(zhuǎn)身就成了嫖客和色鬼,少年胡適也隨波逐流成了其中的一員,沒有職業(yè),沒有收入,甚至連一張正式文憑也沒有,和幾個同學(xué)租住在老弄堂里,整天無所事事,不是逛窯子就是吃花酒,口袋里沒什么錢,卻常常幾個人合股湊份子打一場牌,昏天黑地沉迷于聲色犬馬。

在上海,年少輕狂的才子胡適。

陽歷年底的一天晚上,胡適懶懶地睡在出租屋里不想動彈,有朋友來叫他去妓女花瑞英家打“茶圍”。胡適本來不想出門,一聽花瑞英,勁頭就上來了。去年在朋友家偶遇花瑞英,是個嬌小玲瓏艷而不俗的美少女。雖身為青樓女子,卻未曾在四馬路掛牌。胡適對于掛牌妓女向來沒有好感,她們招蜂引蝶如狂蜂爛蝶。這個花瑞英舉止嫻靜如大家閨秀,雖淫卻雅,令適之一見傾心繼而生出愛慕之心,回家后竟然夜夜思念?,F(xiàn)在又將見到花瑞英,他十分興奮,當(dāng)即與朋友心急火燎來到花瑞英家。此時幾個好友已圍桌而坐等待他們,胡適之進(jìn)來,一個朋友當(dāng)即將他拉到僻靜一角,悄悄耳語:“你今夜必得留宿花家?!焙m之好奇地問:“為何獨要我留宿?”朋友說:“剛才你沒來時,花小姐已公開表示,對你情有獨鐘,如此妙人兒,你豈可做負(fù)心郎、薄情漢?兄弟,好戲就看你的了?!焙m心跳如蛙,這個晚上一行人打“茶圍”吃花酒,最終爛醉如泥,天方亮?xí)r才歸。

胡適自此三天一小醉,四天一大醉,今夜花瑞英家,明晚陳彩玉家,青樓一條街四馬路讓他從頭逛到尾。有時瘋勁上來,一幫人半夜三更睡不著,又來到陳彩玉家。陳彩玉已經(jīng)睡覺了,看到一幫先生來敲門叩窗,于心不忍。平日里都是滿腹詩書的先生,怎忍心讓他們斯文掃地?陳小姐只得重新穿衣起床,支起牌桌讓他們打麻將,再生火做夜宵,只圖先生們高興。胡適之來者不拒,夜夜成花下醉鬼,終于釀出一樁大事,在大醉而歸的馬路上與巡捕惡戰(zhàn)一場,被關(guān)進(jìn)捕房。

應(yīng)該說,胡適在上海雖曾狎妓而游,但從內(nèi)心來說,他對妓女同情多于嬉戲,即便有肌膚相親,也是從尊重與憐惜出發(fā)。也許局限于當(dāng)時風(fēng)氣,他并沒有戒除才子身上樂而不淫的習(xí)氣。可能正是因為有過這么一段經(jīng)歷,他后來對青樓出身的女子,總是懷有一份愛惜。1923年春天,他的老鄉(xiāng)、《努力周報》編輯章洛聲來信告訴他,他們共同的朋友高一涵,娶了個妓女“來家里做老婆”,章洛聲十分不滿,在信中指責(zé)高一涵,說你和她們玩玩可以,怎能動真情娶進(jìn)門做老婆,這叫朋友也跟著丟盡了臉。

然而胡適不這樣看,因為當(dāng)時高一涵就住在隔壁,胡適怕江冬秀歧視高一涵新娶的太太,第二天就提筆給江冬秀寫信,希望江冬秀千萬不要看不起“一涵新娶的女子”,還勸江冬秀善待她:“他(她)也是一個女同胞,也是一個人。他不幸墮落做妓女,我們應(yīng)該可憐她,決不可因此就看不起她,天下事全靠機(jī)會。比如我的機(jī)會好,能出洋留學(xué),我決不敢因此就看不起那些沒有機(jī)會出洋的男女同胞。”基于這樣的心理,胡適后來才倍加推崇那本描寫妓女的小說《海上花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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