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淡藍色的天空中,潔白的云散開來,凌亂的紋路好似不愿被人掌控的命運線。
兩三只小鳥合上翅膀在枝頭休息了片刻,又展翅朝廣袤的蒼穹飛去。
安靜的道路兩旁,一排排整齊的櫻花樹朝天空伸展的枝丫上長著一粒粒飽滿的花骨朵兒,讓人滿心期待它們盡情綻放的那一刻。
“嘩啦——”
小路一旁的普通民宅里,一扇淺粉色的窗簾被人拉開了,窗戶被推開,清新的空氣溜進來,晨光填滿了整個房間。
蘇念櫻站在窗前伸了一個懶腰,嶄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隨即,她走到鏡子前。
鏡子里映照出一張清秀的容顏,干凈利落的短發(fā),清亮的眼眸中閃爍著堅強的光芒。簡單的長袖T恤,洗得有些發(fā)白的牛仔褲,勾勒出一個清瘦的身影。
“念櫻?小櫻?起來了嗎?”這時,媽媽蘇瑛的聲音從門縫中傳來,“不是說今天要開始送牛奶了嗎?”
“哦,就來了?!彼貞?yīng)了一聲,對鏡中的自己綻放一個自信單純的笑容,然后開門走出了臥室。
廚房里,早起的媽媽正在準(zhǔn)備兩人的早餐。
聽見腳步聲,蘇瑛回過頭看了女兒一眼,開口道:“這樣一身打扮,真是名副其實的假小子?!?/p>
蘇念櫻彎了彎嘴角,拉出椅子坐下來,一邊擺放碗筷,一邊滿不在乎地回答:“又不是沒有被誤認(rèn)成男生過。媽媽你明明知道,我這樣打扮也是為了工作方便?!?/p>
“我知道,不過,念櫻啊……”將簡單的飯菜端上桌后,蘇瑛在女兒對面坐下,露出了疼惜的神色,“你已經(jīng)有一份兼職了,現(xiàn)在又要早起送牛奶,會不會太辛苦?”
蘇念櫻看著媽媽,搖了搖頭。
“如果……如果堅持不下來,就辭掉一份工作吧?!碧K瑛的語氣中充滿心疼,“都怪我身體不太好,讓你為這個家付出這么多,明明應(yīng)該……”
說著說著,她有些哽咽,竹筷在碗里動了動,卻沒有夾起一口飯菜。
蘇念櫻望著媽媽帶著愧疚的面龐,微微怔了一下。實際上,加上送牛奶,她平時每天都是做兩份工作,而周末,她更是利用這大段空閑的時光一天做三份工作。
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維持自己的學(xué)業(yè),還有……守護這個只有媽媽和自己的家。
她伸出手在媽媽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幾下表示安撫,然后露出甜甜的笑容,說:“媽媽,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撐不住的?!?/p>
“你看你……”蘇瑛抹了抹眼角,將手伸過去,溫柔地撫摸女兒那一頭利索的短發(fā),“本應(yīng)該是五彩多姿的花季女孩,不說穿著打扮,連頭發(fā)也理得像男孩子。”
蘇念櫻用食指撓了撓臉頰,說:“這樣能減少打理頭發(fā)的麻煩呢?!?/p>
剪成短發(fā),不僅節(jié)省時間,還能省下一大筆費用。
長久以來,為了生活而拼命努力,她早已拋棄了妙齡女孩應(yīng)該擁有的好看衣裙、精致飾品,她的衣柜里基本上都是男孩子式樣的衣服。
在高中入學(xué)那天,和她關(guān)系很好的同學(xué)開玩笑地在蘇念櫻的入學(xué)資料表格上的性別那一欄里填上“男”,老師和同學(xué)們居然一絲懷疑都沒有。
麻利地吃完早餐,向媽媽說了聲“再見”后,蘇念櫻便抓起書包朝玄關(guān)處走去。
打開門,初露臉龐的朝陽正將金色的光芒灑向大地。
“念櫻,外套!”蘇瑛拿起女兒遺落在椅背上的外套,跟到了玄關(guān)處。
蘇念櫻將外套穿好,溫柔地擁抱了媽媽,然后轉(zhuǎn)身走下臺階,走了幾步卻不由得停住了。
銀色的賓利車不知何時安靜地停在了家門口,阻擋了她的去路。車的表面反射著耀眼的光芒,讓人有一瞬間的眩暈。
“嘩——”
車門打開。
兩個高大挺拔的身影一前一后從車上下來。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穿筆挺制服的少年,眉目沉穩(wěn),宛如一汪波瀾不驚的湖水。他的衣領(lǐng)上別著一枚金色徽章,非常惹眼。
“賀家的……家族徽章?為什么,為什么他要來這里?”蘇瑛失聲低呼。
“媽媽,你怎么了?”覺察到有些不對勁,在徽章少年一步步靠近時,蘇念櫻警惕地挽住了媽媽的手臂。
少年修長的手伸到了蘇瑛面前,攤開的掌心上,鑲嵌著祖母綠的戒指赫然映入她的眼簾。
蘇瑛拼命克制著內(nèi)心翻涌的情緒,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他……要什么?”
拖長的音節(jié)仍然將內(nèi)心的忐忑泄露了出來。
“你的孩子?!?/p>
僅僅四個字就讓蘇瑛的臉色瞬間一變。
“不!絕對不可以!”她失聲驚叫,將蘇念櫻緊緊摟在了懷中,想牢牢呵護住自己最寶貴的東西,絕不讓任何人搶走。
空氣中彌漫著不屬于這個清晨的緊張與冰涼。
“媽媽……媽媽,你怎么了?”感受到媽媽死死抓住自己衣袖的手在顫抖,蘇念櫻看著面前陌生俊秀的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原裴希在她面前站定。
蘇念櫻覺得他挺拔的身影仿佛遮住了自己頭頂?shù)奶炜铡?/p>
他恭敬地朝她鞠躬:“從此以后,你是賀家的繼承人——這是你的命運!”
命運?
這仿佛具有魔力的兩個字讓蘇念櫻的呼吸一頓。
徹底躍出地平線的朝陽瞬間將光芒灑遍了整個蒼茫大地。
而蘇念櫻感覺到了,借由命運兩字張開的大網(wǎng),正在將她層層束縛。
原裴希伸手抓住蘇念櫻的手臂欲將她帶離蘇瑛的身旁。
“喂,你想干什么?”蘇念櫻驚叫起來,掙扎著想掙脫他的束縛,“快放開我!”
媽媽的模樣讓她擔(dān)心,可她越掙扎,少年抓住她的力氣越大。
“你究竟是什么人?快放開我!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腳步僵持著始終沒有再向前邁出,蘇念櫻伸出另一只手想掰開少年鉗制她的手。
少年低沉的聲音響起:“那么,抱歉了?!?/p>
“呼——”
一陣風(fēng)襲向蘇念櫻腦后。
脖頸處傳來出乎意料的痛楚,蘇念櫻悶哼了一聲,意識漸漸模糊,視線變得迷離起來。
在倒下去的一瞬間,她快要合上的眼睛捕捉到了另一個旁觀全程的身影。
那個一直靠在車頭的少年!
犀利如鷹隼的目光毫不掩飾又饒有興味地落在蘇念櫻身上,那眼神,就像……在打量著一只困于牢籠中的寵物。
蘇念櫻不曾料想,在這個早晨,她的人生便徹底脫離了原本的軌道,向著無法掌控的地方駛?cè)ァ?/p>
寬敞的房間內(nèi)。
女孩安靜地躺在床上,面色蒼白。
坐在床邊的中年男人不動聲色地注視著她的睡顏。
不一會兒,蘇念櫻緊閉的眼簾動了動,她慢慢睜開眼之后,視線變得清晰起來——陌生的環(huán)境……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完全陌生的房間,完全陌生的床,四周滿是讓她無法安心的寂靜,脖頸處隱隱作痛,她在腦海里竭力搜索著昏迷前發(fā)生的事。
對了!她被人帶走了!
她怎么可能忘記,就在今天早晨,兩位陌生少年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說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然后將她打暈強行帶走了……
蘇念櫻震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
媽媽!媽媽呢?
她沒有忘記,在意識徹底渙散前的剎那,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自己面前直直地栽倒在地。本來身體就不好的媽媽,在看見她被人帶走的時候,暈了過去。
不行!她要離開這里!媽媽……不知道媽媽怎么樣了。
她掀開被子正準(zhǔn)備下床,耳畔卻傳來另外一個人的呼吸聲,這讓她警惕地抬起了頭。
醒來后,她集中精力回想之前的一切,并未察覺到有一個人正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微微皺著眉頭威嚴(yán)地打量著她。
他剛硬的眉下,有一雙犀利冷峻的眼睛,即使是在家中,依然保持著嚴(yán)肅。賀政明——賀家的一家之長,此刻正坐在床邊,仔細地打量著蘇念櫻。
蘇念櫻也愣愣地看著他。
房間里安靜得有些詭異,蘇念櫻似乎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怦怦”,一下又一下,像是跳動在命運轉(zhuǎn)動的齒輪上。
已經(jīng)快要承受不了中年男子投來的目光的重量,蘇念櫻連忙收回視線,在床邊尋找著自己的鞋子。
“蘇……念櫻?”沉穩(wěn)厚重的男聲打破了沉默,賀政明帶著疑惑念出了對方的名字。
為什么他會知曉自己的名字?
聽他念到“櫻”字時有些猶豫的口吻,蘇念櫻開口回應(yīng)道:“是櫻花的櫻,因為我出生在櫻花開得最燦爛的時候。”
對方似有觸動,垂下眼簾,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想……我必須離開這里?!碧K念櫻簡單地陳述著,“我的媽媽還在家里,她會擔(dān)心的。”
賀政明仿佛沒有聽到她說的話,依舊直直地看著她:“我是你的父親賀政明,從今天開始,你將留在這里。”
毫無起伏的話語,不帶任何情緒,在房間內(nèi)回響著。
很簡單的一句陳述傳到蘇念櫻的耳畔時,她驚得一愣,“啪”,剛剛提起的鞋子重重地落到地上。
蘇念櫻直起身體,怔怔地轉(zhuǎn)過頭,望著這個陌生的中年男子。
“你……你說什么?”她的瞳孔放大,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這不可能!”
賀政明站了起來,一步步靠近蘇念櫻,強大的氣勢籠罩著她,逼迫她直視他那犀利的目光,直面一個現(xiàn)實——
“我是你的父親賀政明。而你,蘇念櫻,是我的親生兒子。從今天開始,你要留在這里,并且,你將成為賀家唯一的繼承人?!?/p>
留在這里、唯一的繼承人、親生兒子……
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錯了。
親生兒子,她可是……
蘇念櫻搖了搖頭:“我不是你的兒子……”
她還想說些什么,門卻在此刻被粗魯?shù)赝崎_,硬生生打斷了她的解釋。
“你當(dāng)然不是賀家的兒子!”
賀梨香徑直沖進屋,見父親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個陌生少年的身上,她顯得非常不滿。
“就是這個家伙嗎?”賀梨香眉梢一挑,緩緩地走到蘇念櫻的面前。
蘇念櫻看著這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生,她的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排斥與怒氣。如果將這些統(tǒng)統(tǒng)遮掩起來,她不失為一個長相美麗的大家閨秀。
賀政明看了一眼來人,對蘇念櫻介紹道:“這是你的妹妹賀梨香?!?/p>
聽到父親這么說,原本已經(jīng)滿腔怒火的賀梨香更加無法抑制情緒地大叫起來:“我不是他的妹妹!”她用仇視的目光盯著蘇念櫻,“我不會承認(rèn)這個哥哥的!絕對不會!”
從眼前這個少年進屋的那一刻起,賀梨香就知道,原本屬于她的東西,就這樣被人毫不費力地搶走了。
可是她絕對不會將賀家龐大的資產(chǎn)拱手讓給一個十多年未見,現(xiàn)在卻忽然冒出來并且被當(dāng)做繼承人的陌生人!
絕對不會!
賀梨香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蘇念櫻有些愕然,回過神時,她聽見賀政明不容置疑地說:“從今天起,你就改叫賀念櫻了?!?/p>
蘇念櫻頓時感到無奈,她在這一刻發(fā)現(xiàn)——從最開始,所有的人都搞錯了一件事情:她不是賀家的兒子,她只是一個名叫蘇念櫻、來自單親家庭的女孩。
她不能以一個錯誤的身份在這里待下去,最重要的是,她必須盡快回到媽媽身邊。
她正欲開口,賀政明搖手阻止了她。
“裴希,將念櫻帶到給他安排好的房間里去?!?/p>
話音剛落,衣領(lǐng)處佩戴著賀家家族徽章的少年便再次出現(xiàn)在蘇念櫻的面前。
由不得她掙扎反抗,原裴希強行把她帶出了屋子。
偌大的賀家別墅。
原裴希帶著蘇念櫻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一個房間。
比自家的客廳加上兩個臥室還要寬敞明亮的房間,富麗堂皇的裝飾,價值不菲的擺設(shè),所有的一切,都讓人有種走進華麗城堡的錯覺。
而這一切卻吸引不了站在房間中央的蘇念櫻。
轉(zhuǎn)過身,她看見名叫原裴希的少年靜靜地立在門口。
“你知不知道我媽媽怎樣了?”她記得這名出現(xiàn)在自己家門口的少年,于是抱著一丁點兒期待望向他。
她無法想象,在自己被帶走之后,暈倒在地的媽媽現(xiàn)在究竟怎么樣了。
原裴希靜默不語。
一股怒氣涌上心頭,她迅速地走向他:“我問你,我媽媽究竟怎樣了?”
看到她快速向門口沖來,原裴希迅速伸出手臂攔著門以示警告。
“我媽媽究竟怎樣了?”蘇念櫻抓起他的衣領(lǐng),緊緊皺著眉頭。
沉默,沉默,依舊是沉默。
她怒目直視他。
而他的眼神始終平靜,在其中找不到任何波瀾起伏。
時間悄然流逝……
僵持許久,最后蘇念櫻泄氣地松開了手。
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嗎?莫名其妙地被人帶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家庭中,得不到自己最關(guān)心的人絲毫的消息……
她垂下頭,手握成了拳頭。
“砰——”
原裴希出去時帶上了門,也好像關(guān)上了與外面世界相連的唯一通道。
良久,蘇念櫻抬起了頭。
不!
她不應(yīng)該屈服,她一定要離開這里!
媽媽,女兒一定會回到你的身邊!
夜幕深沉。
昏暗的房間內(nèi),蘇念櫻握住門把手向右轉(zhuǎn)動了一下,只聽見門鎖響,門卻怎么也打不開。
她咬了咬唇,看樣子,她是被軟禁起來了。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上鋪灑開一層淡淡的白色輕紗。
蘇念櫻開始思考如何才能離開這個房間,離開這里。她的目光掃過寬大潔凈的床,看到垂至地面的床單時,她眼睛一亮,立刻行動起來。
將窗簾與床單都擰成條狀后,蘇念櫻小心謹(jǐn)慎地將它們打結(jié),雙手使勁反向拉扯了幾下,確定它們緊緊相連之后,便來到了窗邊。
她探頭觀察了一下,下面正巧是一樓的陽臺,夜深人靜,這個地方絕對不會有人。
在心里暗暗慶幸了一下,她便將自制的逃生繩索扔出了窗外。
月光照耀下,一個身影悄悄地從二樓的陽臺爬出,順著繩索小心地往下爬。
蘇念櫻費力地將右腳踏在一樓窗戶上面突出的位置,床單與二樓陽臺發(fā)出的輕微摩擦聲讓她的心微微發(fā)顫。
停下動作,稍等了片刻,確定沒有人聽到聲響之后,她繼續(xù)尋找著下一個落腳的位置。
夜,靜悄悄的。
突然——
“這樣鍛煉身體似乎并不是很好??!”
略帶戲謔的男聲打破了夜的寧靜,宛如瞬間拉響的警報。
蘇念櫻暗叫一聲“糟糕”,心里一慌,剛剛尋找到落腳位置的左腳一滑,整個人直直地落了下去。
她驚慌地閉上了眼睛,短短的發(fā)絲在空中飛揚。
身體與地面碰觸的那一瞬間遲遲沒有到來,也沒有感受到疼痛,她感覺自己似乎跌入了一個懷抱里。
是誰接住了自己?蘇念櫻睜開眼,看到一雙噙著笑意的眼眸,頓時她的呼吸一滯。即使那笑意帶著幾分邪惡,但那雙如玉般墨黑的深邃眼眸依然讓她的心一陣悸動。
盈盈月華從夜幕中流瀉下來,落到少年身上,給他披上了輕柔夢幻的銀色光華,將他整個人襯托得好似希臘雕像般完美無瑕。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玫瑰色雙唇在月光中閃爍著性感的光澤。
是他!那天清晨,與原裴希一起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只是他的身上并沒有賀家的家族徽章。
“你是誰?”
掙扎著脫離他的懷抱,蘇念櫻退至離他有一米遠的地方。
少年的手中還拿著盛著紅酒的高腳杯。
她警惕地張望四周,還好,除了他,并沒有其他人。
閻玖羽將蘇念櫻所有的舉動盡收眼底,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
今早出于好奇,他跟負責(zé)接蘇念櫻回家的原裴希一起去了蘇家,提前看到了所謂的賀家繼承人,不過是個長相清秀卻絲毫沒有張狂氣勢的少年。見到他們時的慌張與一心維系母親的心情,說明他完全沒有在商場中獨當(dāng)一面的資質(zhì),更別說在爾虞我詐中生存下來的希望。
而此時妄圖逃離賀家的他,更像是一只以卵擊石的稚嫩雛鳥。
看著蘇念櫻慌張的模樣,閻玖羽淡淡地說:“我并不是賀家的人,所以你不用這么提防我?!?/p>
蘇念櫻并不知道,眼前的這名少年正是在商場上具有“閻王爺”之稱的閻氏家族獨子。每年在特定的時間里都會外出的他,今年接到賀家的邀請后便來到了這里,是賀家最尊貴的客人。
聽他說完,蘇念櫻眼中又升起一絲希望。
她對閻玖羽請求道:“請你不要聲張好嗎?”見他只是看著自己,她做出了一個拜托的手勢,“既然你不是賀家的人,那能不能幫我離開這里?”
閻玖羽微微一挑眉:“幫你離開這里?”他無聊地把玩著手中的酒杯,淡淡地一笑,說,“那我能得到什么好處呢?”
“如果你能幫我離開這里,任何條件我都答應(yīng)?!碧K念櫻在他話音剛落時,便毫不猶豫地回答。
“任何條件嗎?”閻玖羽停止轉(zhuǎn)動手中的酒杯,走到蘇念櫻面前,湊近打量她。
彼此呼出的氣息清晰可辨,蘇念櫻忐忑地微微后仰身體,不明白他落滿皎皎月華的深邃眼眸中有著怎樣的情緒。
打量了一會兒后,閻玖羽突然開口:“剛才接住你的時候,似乎拉傷了肩膀,你給我按摩吧,一定要讓我覺得滿意才好?!?/p>
蘇念櫻愕然。
按摩?她沒有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怎么,不愿意嗎?”
看出了她表情中的猶豫,閻玖羽輕輕一抿嘴唇,握著酒杯的五指驀然一松。
伴隨著無比刺耳的響聲,四濺開來的酒杯碎片在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芒。
“你!”蘇念櫻氣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酒杯摔碎的同時,安靜的四周立刻變得喧囂起來。
蘇念櫻企圖尋找逃跑的路徑,而原裴希的動作比她更加迅疾。她剛往庭院跑了數(shù)步,一雙有力的手臂便閃電般伸過來,將她牢牢鉗制住。
原裴希風(fēng)馳電掣般的速度讓蘇念櫻無比驚訝。
“您不應(yīng)該做這么危險的事情。”原裴希的聲音無比低沉。
蘇念櫻還來不及反應(yīng),便被他扛在了肩上。
“快放我下來!”蘇念櫻拼命捶打原裴希的背。被一個陌生的少年這樣扛在肩上,她覺得別扭。
她的臉頰悄然染上緋色,還好在昏暗中不易被覺察。
在他們身后,閻玖羽悠然地靠著欄桿,以旁觀者的姿態(tài)目送著兩人離去的背影。
他沒有注意到在離他不遠的一個角落里,賀梨香緊抿著唇,目睹了這一切。閻玖羽從未與任何人有過那么親密的接觸,而賀念櫻,不僅在來到這里的第一天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剛剛還被閻玖羽抱在了懷里。
嫉妒如同生生不息的藤蔓,迅疾地在賀梨香身體里伸展開來,深入每一寸血肉。
“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快點兒將我放下來!”
走廊里的沉寂被這聲重復(fù)的怒吼打破。
原裴希大步走進房間,將在他肩頭不斷掙扎的蘇念櫻放了下來。
“少爺,”他不高不低的聲音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別再胡鬧了,您今晚好好兒休息吧?!?/p>
說完,他恭敬地退出了房間。
蘇念櫻見他要關(guān)門,連忙站起來撲過去。而原裴希搶在她前面,將房門牢牢鎖上。
“咚咚咚……”
蘇念櫻奮力敲打著緊閉的門:“把門打開!讓我離開這里!我根本不是什么少爺!真的,我沒有騙你們!”
黑暗籠罩著整個房間,敲門聲不斷響起,停下,響起,停下……反復(fù)循環(huán)。
“滴答滴答”,秒針不知踏著十二個數(shù)字走過了多少圈。
敲門的節(jié)奏漸漸緩慢下來,聲音也弱了下去。
只有一個清脆的嗓音仍然在吶喊著:“我是不會放棄離開這里的!絕對不會放棄!”
窗簾和床單結(jié)成的繩索還安靜地懸掛在窗口,隨風(fēng)飄蕩……
翌日中午。
偌大的餐桌上擺放著兩個精致的花瓶,里面的花朵絢爛地綻放,花香四溢。
用人們將精心烹飪的各種菜肴端上餐桌,恭敬地并排立在窗邊等候吩咐。
一臉嚴(yán)肅的賀政明坐在主位上,兩旁分別是拉長著臉的賀梨香和姿態(tài)優(yōu)雅的閻玖羽。
蘇念櫻皺了皺眉,選擇了坐在賀梨香的左側(cè)。
即使兩人之間的距離有一米左右,蘇念櫻仍然能夠感覺到從賀梨香身上散發(fā)出的濃厚敵意。
而對面,害她昨晚功虧一簣的閻玖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一般,正細細地咀嚼著六分熟的牛肉。
單調(diào)的刀叉碰撞聲在餐廳里響著,蘇念櫻看著眼前讓人垂涎三尺的各種美味,卻一點兒也提不起胃口。
她望向端坐在主位上的賀政明,忍不住再次開口:“我要見我媽媽,她現(xiàn)在究竟怎么樣了?”
賀政明放下手中的刀叉,臉色微微一變。
覺察到主人的心情正在變換,用人們都屏住了呼吸。
氣氛明顯變得凝重起來。
見他不回應(yīng),蘇念櫻又開口重復(fù)道:“我要見我媽媽!還有,我再次申明,我根本不是你的兒子,因為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賀政明打斷了,他抬起頭,銳利的目光射向她:“在你向我提出請求時,請別忘記,你應(yīng)該稱呼我一聲‘父親’?!?/p>
感受到他冷漠嚴(yán)肅的目光,一時間,蘇念櫻竟說不出話來。
“你母親現(xiàn)在在醫(yī)院……”賀政明收回目光,終于對她提及蘇瑛的狀況,“以你們現(xiàn)在的情況,并不適合相見。”
“醫(yī)院?我媽媽在醫(yī)院!”蘇念櫻慌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要去見她!現(xiàn)在就去!”她擔(dān)憂不已,匆匆忙忙想要離開。
一轉(zhuǎn)身,她卻看見原裴希正雷打不動地站在她的身后。
賀政明站起身,賀梨香也停住了手中的動作,跟著離開座位。
“我說過……”賀政明威嚴(yán)的聲音在餐廳里響起,讓蘇念櫻一僵,感覺有股不容許自己反抗的壓力瞬間裹住全身,“現(xiàn)在你們不適合相見?!?/p>
管家走到賀政明跟前,微微俯身:“老爺,車子已經(jīng)在外面候著了。”
賀政明點點頭“嗯”了一聲,離開之前對蘇念櫻說:“等時機合適了,我自然會安排你和你母親見面,但是……”他的目光一沉,“你現(xiàn)在必須安心地待在這里。我不希望昨天晚上的事再次發(fā)生!否則,我無法保證你能再見到你母親!”
發(fā)出了這句警告后,他在管家的陪同下離開了餐廳。
蘇念櫻僵立在原地,此時此刻,深深的懊惱填滿了她的心房。
一想到自己就這樣束手無策地被禁錮在這里,不能陪在媽媽身邊,她就無比難受。
賀梨香幸災(zāi)樂禍地望著蘇念櫻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然后向?qū)γ娴纳倌臧l(fā)出邀請:“玖羽,我們走吧!”
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閻玖羽優(yōu)雅地拿起餐巾擦拭嘴角,然后微微抬起頭,緊盯著蘇念櫻。
“賀念櫻……”他喚回她的注意力,微揚下巴,神情高傲,端坐的姿態(tài)仿若說明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中。
在兩個女生的注視下,他緩緩地開口:“在貓捉老鼠的游戲里,你愿意當(dāng)老鼠……還是貓呢?”
蘇念櫻露出疑惑的神色:“你為什么要這么問?”
“不明白嗎?”閻玖羽的嘴角露出一絲戲謔的笑意,“在如今的情況下,你根本無法選擇……”
在賀梨香詫異的目光中,他來到蘇念櫻面前:“因為……”他拿起一個高腳杯,往里面丟入一顆葡萄,“你已經(jīng)成了一只被禁錮的老鼠?!?/p>
他不停旋轉(zhuǎn)著那個酒杯,但那顆柔軟的葡萄始終無法從杯中脫離出來。
因為,你已經(jīng)成了一只被禁錮的老鼠!
這句話久久地回響在蘇念櫻的耳邊,她呆呆地望著那顆來回滾動卻找不到出口的葡萄,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