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一個梨花滿枝頭的季節(jié),層層疊疊的雪白色梨花散發(fā)著香甜的氣息,映襯著嫩綠的樹葉,在清晨的霧中顯得格外唯美純凈。
一個穿著皮衣皮褲的少年坐在圓形花壇的石臺上,一身純黑在圍觀的女生中顯得格外打眼,臉上自信又優(yōu)雅的壞笑更是打破涼薄的霧色,令人心動。
“我剛剛聽別班的女生說,歐少在花壇那里呢!”
“是嗎?是在吹奏黑管?”
“天啊!我愛死他演奏時的樣子了,簡直讓我無法自拔!”
女生們牽著手,嘰嘰喳喳地往花壇小跑而去,個個臉上都帶著嬌羞,一路上用少女特有的矜持口吻,互相打趣著幻想中與偶像互動的畫面。然而,在與她們擦身而過、身穿紫羅蘭色長裙的少女身上,卻是截然相反的表現。
震驚、詫異,以及濃濃的悲傷,所有情緒瞬間在少女的臉上浮現,叫人猝不及防地變了臉色。
晨風帶著些許涼意,輕輕地吹亂少女如海藻般的長發(fā)。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許久,她裹緊灰豆綠的外套,抬腳往花園的方向走去。
黑管獨有的低沉聲音緩緩流淌,一呼一吸,帶走了空氣中讓人賴以生存的氧氣。
安夏覺得胸口悶得讓人難受,脖子似乎被人掐住一般。耳邊的曲子讓她情不自禁地記起在無數個失眠的夜晚,整夜陪伴她的歌詞——
就這樣吧,誠如你所說,我的生活,總是從容不迫。就這樣吧,在短暫的故事里,她的天空之中,沒有愛,沒有榮耀,也沒有勇士。
她攥著兔毛薄衫外套的那只手,指節(jié)微微泛白。
面露愛慕的女生們呈半月狀圍繞在吹黑管的人的周圍,并保持一定的距離,讓吹奏的人不被打擾。
一步一步,安夏走得極其穩(wěn)重,也極其小心,仿佛腳下圓潤的鵝卵石是覆蓋在海水之上的薄冰。怕走錯一步,便掉進刺骨的海底,永不翻身,任其吞沒。
“那不是大一法律系的安夏嗎?”圍觀的女生中有人認出直直地走向歐文的人,驚訝地開口。
在整齊的隊列中,安夏像一個插隊者,顯得極其突兀。
“她就是安夏?法律系的系花?”另一名女生也瞪圓了眼。
“可不是嘛!她最近可火了!”一個帶著醋意的聲音也插進細微的議論聲中。
“天啊!難道安夏也抵擋不住歐少的魅力,準備和其他女生一樣去告白?不知道歐少會不會答應?!?/p>
“拜托!怎么可能?歐少什么樣的女生沒見過,答應安夏?怎么可能!”
周圍的爭論聲漸漸大了起來,導致專心吹奏的歐文忍不住睜開眼。只是這一眼,他便呆住了,整個人仿佛被電擊中一般,難以動彈。
有著希臘神話中諸神那般深邃五官的少年,淺棕的眸子里映出一雙黑瑪瑙似的瞳孔。那黑色像一條厚重的毛毯,鋪天蓋地地襲來,包裹住被注視的人的一切。
眼前的女生有著一頭亞麻色微卷的長發(fā),像極了The Blower's DaughterMV里的女主角。長發(fā)被風吹亂后,遮擋住薔薇色的肌膚和玫瑰色的唇。一襲紫羅蘭色的長裙,給她白玉蘭般的面容平添了一份妖冶。
她就這么直勾勾地望著他,兩人相隔幾步。女生眼中濃郁的眷戀讓歐文毫無抵抗之力,那眷戀帶著意味不明的悲傷,將他包裹住。
兩人對視,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之前那個言辭犀利的女生也忍不住屏住呼吸,她所站的位置恰好能清楚地看見安夏的臉。她發(fā)誓她從沒看過這么讓人難過的眼神,那張美麗的面孔上平靜無波,唯獨濃密的睫毛下,像鉆石般閃耀的眸子里——除了眼前的人,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
這一刻,沒有人懷疑,安夏是如此深愛著面前的男生。
吹奏聲停下,歐文起身向女生靠近。他想他是不是認識這個女生,他想她是不是暗戀自己,他想或許他被她眼中濃烈的愛意影響了。然而出乎眾人意料的是,就在歐文的手快撫上安夏的臉時,安夏突然退后。
“你……”歐文的話還沒說完,安夏黑色的眼眸瞬間恢復同臉上一樣的清冷。
“對不起,打斷了你的演奏?!睖貪櫟穆曇簦浑y想象女生平易近人的性格。安夏微微一笑,看了看四周用怪異的目光盯著她的女生,點了點頭表示歉意,然后把長發(fā)捋到耳后,疾步離開。
“搞什么啊……”有人小聲說道。
“不知道啊,我還以為要來場青梅竹馬相認的場景,或者深情告白什么的?!?/p>
“你小說看多了吧!”
“不是啊,你剛才沒看見安夏看歐少的眼神,簡直能融化整個銀河系!”
是嗎?能融化整個銀河系?
這樣夸張的形容讓歐文不由得勾起嘴角,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強,或者說是失落。
“你看歐少的表情,是不是有些失落?。俊?/p>
“好像是有那么一點兒,難道他們是老情人?”
說到后面,女生又是驚訝又是害怕地降低音量,生怕自己的猜測招來歐文的不滿。
要知道,雖然歐文對女生很紳士,但不喜歡別人過多地探究他。就像帶刺的玫瑰,看似美麗誘人,它享受人們的目光和癡迷,也愿意展露自己的芬芳。然而,一旦有人在未經過它允許的情況下將其摘下,便會被毫不留情地刺傷。
聽到別人說自己的表情有些失落,歐文回過頭咧嘴一笑。潔白的牙配上小麥色的肌膚,立即電到一大片女生,失落或者多余的猜測也就此帶過。
在海大誰不知道,歐文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還有不少從其他學校跑來告白的?;壟?,也都被歐文婉轉地拒絕了。說起歐文拒絕人的方式,也是十分貼心的,因此一度引發(fā)“歐文,求拒絕”的熱潮。就算不能跟偶像在一起,能借此機會說上幾句話,也是讓人欣喜的。
回到社團,歐文坐在窗邊擦拭著手中的黑管。
老情人?他可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招惹過這樣一位讓人難以拒絕的老情人。
如果那個女生當時跟他告白的話,他到底會不會答應呢……
他側身望向窗外,一片翠綠圍成圈,葉子層層疊疊,密得幾乎沒有一點兒縫隙。在圓圈的中心有個花形的噴泉,噴泉的水剛好四灑開來,像一簇煙花。金黃的陽光灑在澄澈的水面上,反射出碎鉆般的光芒。
剛才就是在那里,那個叫安夏的女生注視他時的深情目光讓他差點兒亂了心跳,慌了神,結果對方卻決絕地離開了。
“不過是欲擒故縱的把戲罷了……”歐文收回視線,喃喃地說道,可腦海中那雙如黑瑪瑙般的眸子始終揮之不去。
安夏,法學院法律系大一的安夏。
接下來的幾天,歐文再也沒見過那個有著海藻般長發(fā)的女生。他甚至有幾次特意在法學院四周轉悠,而關于當時的事,圍觀的人也謹記歐文的喜惡,一字沒漏出去。
真叫人失望,至少鬧個緋聞,兩人見面的幾率也大一些吧!
歐文不知道安夏的班級,這樣的“路過”也只能算碰運氣,可惜的是從來沒碰到過。雖然他很會哄女生開心,但由于自身優(yōu)勢,從來不需要主動?!按蚵牎边@個念頭剛冒出來,便被他強大的自尊心掐滅了。在接下來的日子,那莫名其妙、帶著眷戀的眼神時不時刺激著他的神經,就在快把他逼瘋的時候,在某個下著小雨的日子,他終于如愿以償了。
那時,歐文正背對門口,手上拿著練習的曲子,望著窗外的花壇發(fā)呆,突然心跳一頓。
“你好,我想加入黑管樂器社?!?/p>
白玉般的手指輕輕敲響敞開的門,像璞玉般溫潤的嗓音令人難忘。
黑管社有自己的規(guī)矩,并不是想加入就可以加入,不然光憑社長是歐文,就足以撐爆教室,引來不少女生。
想起高中時歐文風靡全校的場景,作為其好友且常遭人無視的鄭英承,一臉羨慕嫉妒恨。幸虧在大學里花樣品種多,大家的愛好、口味也呈多元化,他也有自己的后援團了。
“嗨,美女!我是黑管社副社長鄭英承?!?/p>
梳著花輪頭的男生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盡力展現自己最完美的一面。眼前這個大美女要是喜歡他,他保證立馬結束單身生活。
“你好!”安夏笑著回應,看清來人獨特的發(fā)型后,嘴角的笑容越發(fā)深了。
在《唐伯虎點秋香》里,唐伯虎就曾因為秋香“三笑”而誤以為“留情”。此刻,鄭英承也被這笑容迷得七葷八素,就差沒說“我愿意”了。
“我們社團可是有規(guī)章制度的哦。我可不會因為私人感情而破例,不過,要是……”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我就同意讓你直接進社團。
后面的話還沒說出口,女生便揚起手中長方形的盒子。
“我?guī)Я藰菲鱽??!?/p>
“嘩啦”一聲,鄭英承似乎聽到了自己美夢破碎的聲音。
窗外細雨蒙蒙,雨中的景物都被籠罩上一層煙霧,如夢似幻,讓人難以自拔,就跟耳邊的樂曲一樣。而花壇里郁金香的顏色卻在一片朦朧中顯得極其亮眼,就跟吹奏的少女一樣。松石綠的裙子襯得少女薔薇色的肌膚晶瑩剔透,對比之下,濃密的睫毛顯得格外黑。
歐文瞬間想到吹奏之人那天望著自己的眼神,當時他吹的也是這首曲子——The Blower’s Daughter。
社團里的人并不多,加上安夏也只有十幾個。然而此刻,所有人都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注視著吹奏的女生。
雨絲細潤無聲,女生進門前撐的傘放在門口,地上已濕了一小圈,黑色的傘像無法開口述說的秘密……
大家都沉浸在女生演繹的情境中時,對方卻渾然不知,似乎墜入了更深的地方。至于是哪里,歐文不知道,他所知道的只是女生吹奏出的思念是那么刺耳,眉間的憂傷看起來是那么刺眼。這一刻,他的靈魂仿佛被牽引,直直地走向吹奏之人,就和那天她看自己的眼神一樣。
I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最后一個音符落下,安夏抬頭,一眼就望進歐文的眼中,淺棕的眸子里有她讀不懂的情緒。
“那天……對不起,是我太魯莽了?!?/p>
明明是真心誠意地道歉,歐文卻從心底感到厭惡。他想,或許是她認錯人了??稍绞沁@樣安慰自己,越讓他難以說出“沒關系”。
“抱歉?!卑蚕脑俅伍_口,伸手把滑落的頭發(fā)捋到耳后。
這個動作也和那天一樣。
當天所發(fā)生的一切,歐文都記得無比清晰,他甚至記得清晨升起的第一縷陽光是從哪個角度照射到女孩臉上的。
“沒關系?!?/p>
或許還沒弄明白自己莫名的情緒,歐文像往常一樣,帥氣地咧嘴一笑,渾身散發(fā)著說不出的自信和紳士風度。
陽光般的少年似乎照亮了周圍,怪不得那么多女生為之瘋狂。
安夏想著,露出更加燦爛的笑容。
“那么歐社長,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加入社團呢?”
“那還得問問其他社員?!?/p>
這是黑管社的規(guī)矩——社團是大家的,大家說了算。
“社長,這么優(yōu)秀的社員怎么能不收?”穿著花襯衣的男生第一個回答,語氣急切,生怕歐社長因為私人恩怨而拒絕。他剛才可是聽見那個女生向社長道歉了,而且社長好像還有些不滿的樣子。
“社長,這可是大一法律系的安夏哦?!币粋€扎著馬尾的女生話中略帶戲謔,但安夏聽得出她并沒有惡意。其他不知安夏身份的人,聽后立馬躁動了,尤其是男生。
原來這個女生就是法學院紅人,人稱“一枝花”的安夏!對此美名,安夏也是哭笑不得。怪只怪法學院女生太少,又不擅打扮。
其實在安夏還沒吹奏前,林蕾,也就是那個扎馬尾的女生,本以為安夏是那種被男生寵壞的小公主,直到后來被她的演奏打動。
“這里可不是法學院。”
歐文用手指梳了梳和雙眸一樣的淺棕色頭發(fā),一手插兜,帶著他獨有的自信和優(yōu)雅。
他高大的身材超過安夏一個頭。歐文想,要是他一伸手,應該就能把面前的女生圈進懷中,牢牢地包裹住吧,就和她當初包裹自己的眼神一樣。
“大二金融系國際經濟學1班,歐文。”
“大一法律系4班,安夏。”
一大一小兩只手,一只像白蓮般白皙且柔軟,一只閃著小麥色的光澤且寬厚。兩只手相握的那一刻,社團里又開始活躍起來,氣氛非常熱鬧。
她的手比想象中溫暖多了。
次日,太陽放射出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像偉大的神明一樣,把恩澤灑在虔誠的信徒身上。一切都是那么安逸美好,然而總有人樂于打破常規(guī)。
轟隆隆的引擎聲傳來,散發(fā)著黑色光澤的摩托車飛速駛過校道,引起一陣騷亂——不是抱怨,而是尖叫。
“歐少!是歐少!”
“對??!對??!我也看見了,簡直酷斃了!”
“我以后要是生個兒子,我也要給他買好多皮衣!這簡直就像末日劇里拯救世界的男主角!”
“歐少雖然很迷人,但我還是比較喜歡黎暮森那種類型。”
“你也喜歡黎暮森啊,我是他后援團的成員哦!森的個性愛恨分明,雖然經常出口傷人,但偶爾呆萌的模樣根本讓人討厭不起來啊!”
“兩人我都喜歡!要是能和他們同時交往一天,我死而無憾!”
“我們都這樣想!”
每天,這樣的討論層出不窮,只是話題中的兩位主角從未碰過面,因為金融系和美院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因此也有“南文北森”的說法。而法學院則處在這兩個院系之間,構成三角形。巧妙的是,滿園的梨花剛好阻擋了彼此的視野。
“歐社長,早??!”
剛摘下頭盔,歐文便看見滿臉笑容的安夏。
對于這個新稱呼,歐文有一瞬間恍惚。也許是被對方折磨得太久,現在她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反而有些不適應。臨出門前,他還在想,今天法律系是不是有課。
“早,你來停車嗎?”
說完,歐文邊整理頭發(fā),邊伸長脖子往一排自行車望去,看看哪輛比較符合安夏的氣質。嗯,那個紫羅蘭色的還不錯,松石綠的也挺好,這兩個顏色她都穿過,特別好看,不知道是顏色的原因,還是人的原因。
“我是走來的?!?/p>
“嗯?”安夏的回答出乎歐文的意料,他甚至想過安夏會回答“是別人送我來的”。
“你走來的?”歐文還是不相信地反問一遍,見安夏點頭,才接著說道,“你走來的話,并不用經過停車場……”
難道是為了等我?
有些想法一旦埋進土壤,便會迅速生根發(fā)芽。這樣的猜測讓歐文喉頭有些發(fā)癢。
“你為什么把摩托車停在這里,而沒有停在機動車區(qū)域?”
安夏今天穿的是白色襯衣和牛仔褲,整個人顯得更加青春活潑,海藻般微卷的長發(fā)一如往常披在身后。
“這里離社團比較近,再說,我開車的技術可是……”說著,歐文豎起了大拇指,“而且我會很小心行人的,我可是遵紀守法的好少年!”
歐文的話逗笑了安夏,金黃色的陽光驅走了少年黑色皮衣上的霧氣。
安夏的睫毛顫動著,有些失神,一些東西在腦海中飛快地閃過……
五官模糊的少年站在歪歪扭扭的小樹枝旁,靦腆地沖她笑,扯起嘴角時,整張臉瞬間皺在一起。少年抬手擦了擦嘴角,然后繼續(xù)傻笑。她伸手掩住笑意,最終還是笑彎了腰。她說:“傻瓜?!?/p>
“安夏?安夏?”連叫幾聲都不見面前的人有反應,歐文有些著急地伸手抓住安夏的肩膀,輕輕地晃了晃。
手下的觸感很柔軟,和男生硬邦邦的肌肉不一樣。歐文以前從未注意過的細節(jié),此時正不斷刺激著神經末端,他甚至感覺到手心微微發(fā)燙。
“歐文……”在黑瑪瑙般的眼眸重新聚焦時,安夏無意識地呢喃,像只貓,精準地撓在了歐文的心上。
“嗯……我在。”歐文的聲音比平時更加溫柔,安夏眼中揪心的疼痛讓他的心也跟著輕顫起來。
那種鋪天蓋地的厚重再度襲來,只是歐文并不覺得沉重,反而有種踏實感,就像騰空的腳終于踩在了地上。
她丟了魂,他晃了神。一切的情緒變化都發(fā)生在電光石火之間,不過一秒。當安夏看清歐文的眸子后,陡然驚醒,腦海中快速回想之前發(fā)生的事。
“我,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走神了而已?!?/p>
看著手下不著痕跡地移開的肩,歐文的眼眸暗淡下來,自然地收回手插進褲兜,笑著說道:“我叫了你幾聲都沒回應?!?/p>
“我想我是被小鬼勾去了魂,看來得去寺廟壓壓驚了!”安夏輕快的語氣讓略微尷尬的氣氛有所緩和。
“想不到法學院的大才女還相信這些東西。”
“對所有事情都要抱著懷疑的態(tài)度,才是學習的動力哦,歐社長!”安夏笑著把頭發(fā)捋到耳后。
歐文還想說些什么,一個帶著戲謔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這一大早的,歐社長就在停車棚調戲起新社員了?”
“我好歹也是你的社長……”歐文側過身子,望向身后扎著馬尾的女生,“林蕾?!?/p>
林蕾和歐文同屆同系。上次在社團,安夏就跟她接觸過了,聽“花襯衣”說,林蕾是他見過的唯一一個沒有被歐社長的外貌打動的女生。他甚至懷疑這丫頭是不是喜歡女的,結果話剛出口,就被林蕾一腳踢飛。
“像安夏這么好的女孩子,我可不能讓她被歐社長的花言巧語騙走了。”停好自行車,林蕾哥倆兒好地攬著安夏的肩膀,姿勢極其爺們兒。
“你能不詆毀我的名聲嗎?”歐文笑得有些無奈。
“安夏,你要睜大雙眼看清楚哦,被歐社長揉碎芳心的女孩那可是一片一片的。最恐怖的是,越是被拒絕,那些女生就越瘋狂,真不知道是吃錯什么藥了?!?/p>
林蕾一臉痛心疾首,帶著玩笑的口吻說著詆毀的話,歐文也全然不當回事??粗鴥扇说幕?,安夏發(fā)現歐文比她想象中的要謙遜和善。
“歐社長這種國寶級的男神,還是留著給大家吧,我可不敢獨享?!卑蚕牡脑捵屃掷儇Q起了大拇指,不住地點頭??蓺W文心里有些難受,他不知道這是安夏的真實想法,還是為了掩蓋自己感情所編造的借口。那聲呢喃的“歐文”,和一口一個“歐社長”,相差是如此巨大。之前她眼中讓人無法呼吸的眷戀,此刻也只剩一片清明。
心里似一團亂麻,如何整理也沒有頭緒,陌生而新鮮的騷動似乎超出了歐文的預料,最后只好把自己弄不懂的東西丟在一邊。
對于安夏,他連懷疑都沒有方向。
窗外的香樟樹高大而茂盛,地上斑駁的光影像波光粼粼的湖面,又像不曾完整過的夢。教室里,發(fā)鬢斑白的老師重復著不知講過多少次的內容,連頭都沒抬一下。
安夏趴在桌子上,手中的黑色水筆在筆記本上細細描繪,期間,她的嘴角微微勾起,連眉眼都帶著笑意。
直到下課鈴響,同學們開始收拾書本,往下一間教室趕去,而回過神來的安夏滿眼震驚。
劍眉星眸,深邃的眼窩,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薄唇向右側勾起,略顯凌亂的頭發(fā)……這分明就是歐文!
她最近是怎么了?自從那個早晨后,一切都開始變得讓人難以捉摸,尤其是她自己。早上,她竟然特意等在停車棚,為的就是見歐文一面。
放在筆記本上的手頓了許久,“嘩”的一聲,畫著人物肖像的那頁紙被撕了下來。
結束了上午的課程,由于下午沒課,安夏吃過午餐便到了社團。她到的時候,社團里一個人也沒有。
她看了一眼歐文平常坐的地方,他似乎常常望著窗外,真不知道能從那里看到什么。
安夏心中好奇,雙腳也一步步向窗邊挪去。
如碎鉆般的噴泉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黃色和紅色的郁金香相互輝映,圍成一圈的灌木叢在光亮的地方是翠綠,在陰暗的地方便呈墨綠。啊,是那個花壇,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他吹著她最愛的曲子。
“你什么時候來的?”歐文從洗手間回來,就看見安夏站在窗邊發(fā)呆。
那個位置基本是他的固定位置,也是因為那天從窗邊看見花壇的景色很好,便突發(fā)奇想去外面吹奏,沒想到命運的齒輪就此轉變。后來回想起的時候,對于當天的決定感到非常慶幸。
“剛剛?!卑蚕幕剡^頭飛快地看了歐文一眼,然后低下頭走開。
一室寂靜,只有風不時翻動樂譜的聲音,紙張摩擦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沙沙……沙沙……”這種像蚊蟲般嚶嚶的聲響讓安夏的太陽穴突突跳了起來,在無數個失眠的夜晚,就是這種聲音反復折磨著她。
“對了,你好像也很喜歡The Blower’s Daughter?!庇煤诠軌鹤〔焕蠈嵉臉纷V后,歐文笑著開口。
鉆心蝕骨的疼痛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啊,很喜歡……不,是超喜歡!”安夏的表情變得安詳,語氣就像媽媽給孩子說睡前故事一樣。
“說謊者的女兒。”
The Blower’s Daughter有多個譯名,但大家都譯成“黑管老師的女兒”,而安夏直譯的名字讓歐文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似乎這句話將他們分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這樣的安夏讓歐文覺得有些遙遠,那種雙腳飄在空中,踩不著地的感覺又來了。他討厭這種感覺,所以他知道自己得說點兒什么。
“對了,今晚有個狂歡派對,你也一起參加吧!”
“呃?什么樣的派對?”
“大概……”歐文撓了撓頭,糾結在一起的眉毛看起來十分可愛,“就是無聊的狂歡吧!”他想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一臉“求求你別問我了”的表情,讓安夏忍不住笑出聲。
“大學嘛,就是該享受享受!”
“那到時候我去接你吧!你的寢室在哪棟樓?”
“女生寢室樓下接人?想不到歐社長如此浪漫高調呢!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我沒有女朋友,別聽林蕾瞎說?!?/p>
“她可沒說哦!歐少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隨便問一個女生都知道。”安夏笑的時候眼中帶著狡黠的光,歐文覺得耳根有些發(fā)燙,還好他的膚色是小麥色,看不出來。
“那是因為沒有找到喜歡的女生,我可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歐文不再說什么,只是望著安夏,而安夏也看著他。這一刻,似乎回到了那個早晨,他當時想開口問“你是誰”。
突然,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鄭英承”。
“歐文,我的護身符不見了,你趕緊幫我找找,看是不是掉在社團教室了!那可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啊!”
“行了,別鬼叫了,我先幫你找找,待會兒給你電話?!?/p>
“不!人家不依!人家不依!你現在就幫我找嘛!求求你了,我的好哥哥!”
在鄭英承肉麻的稱呼和沒命的催促下,歐文指了指手機,用口型說出來電人的姓名,抱歉地笑了笑。安夏比畫出一個“請”的手勢,接著,歐文邊問鄭英承到過哪些地方,邊移動桌子和凳子。終于在擺放樂器的鐵柜旁,發(fā)現了一個紅色的小香囊。
紅色的香囊上繡著一對戲水鴛鴦,原本放在里面的紙條露出了小半截,歐文彎腰拾起后展開。
“找到了嗎?找到了嗎?”鄭英承的聲音十分焦灼,那可是他特意去求的和安夏的姻緣符,那個大師說,只要天天帶在身邊,七七四十九天后,安夏就會慢慢喜歡上自己。
“歐文?歐文?你還在聽嗎?是不是找到了?”
電話那頭陷入沉默,半晌,歐文低沉的聲音傳來:“沒有?!?/p>
掛了電話后,歐文回過頭看著空蕩蕩的教室,安夏不知什么時候離開了,只留下一張寫著“6點30分梨園”的字條。鎖上門后,歐文走到洗手間,借了一個男生的打火機,“啪嗒”一聲,繡著戲水鴛鴦的紅色香囊被吐著紅信子的烈火吞噬殆盡。
人嘛,難免會自私。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看見安夏的名字出現在畫著符咒的黃紙上,更離譜的是旁邊還用小字標明“七七四十九天后方可”,這難道不是太上老君用來對付孫猴子的方式?
一陣沖水聲后,歐文打開隔間的門,遞還了打火機,決定先回家換輛車。
色彩各異的鵝卵石鋪成特定的圖案,繪出花的形狀,點綴著古香古色的園林。枝頭繁花勝雪,淡白色的小花包裹著鵝黃的花蕊,映襯著嫩綠的樹葉。只是在夜色中,嫩綠染上了一層墨色,而白色則越發(fā)顯眼。
歐文提前來到梨園,只見安夏已站在園中等候。梨樹下,少女那頭如海藻般的長發(fā)高高束起,優(yōu)美如天鵝般的脖頸一覽無遺,白色的長裙拖曳垂地,形成海浪般的弧度。周圍來來往往的人會情不自禁地投去目光,而她卻毫不知情,只是注視著枝頭的小花,不知在想些什么,叫人不忍打擾。
“嗨!”歐文明明動作很輕,不知怎的還是被安夏發(fā)現了,她回過頭笑著打招呼,清秀的臉上化著淡淡的妝容,讓人忍不住心動。
“我沒想打擾你賞花。”
一貫的皮衣皮褲,像黑騎士一般的少年在春風中踱步而來,嘴角向右側揚起,配合梨園的景色,安夏的腦海中不自覺地冒出“一枝梨花壓海棠”這句話。
“我只是隨便看看而已?!卑蚕牡兔紲\笑,伸手去捋耳邊的頭發(fā),才想起一頭長發(fā)早被高高盤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久久才放下。
眼前的人明明那么光彩照人,也興高采烈地來參加派對,可歐文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心不在了。他想起她開玩笑說“我想我是被小鬼勾去了魂”。
“我們走吧?!睔W文手臂彎曲,紳士地遞到安夏的面前。
“好?!卑蚕奶鹛鹨恍Γ焓州p輕搭上。
在路過的學生們的猜疑聲中,兩人漸行漸遠。
或許是由于夜色偏暗,或許是由于安夏太過隆重的打扮,沒有人認出這位法學院的女神,也導致很多同學在學校論壇上對這個神秘人表示不相信。
那可是歐大少,他還沒對哪位女生動過心。
嘈雜的音樂,香甜的雞尾酒,彩色的球形射燈瘋狂旋轉,舞池中扭動的身體,空氣里充斥著各種曖昧的味道。
“嘿,兄弟!”從人群中興奮走來的鄭英承看到歐文,和他熱情相擁,打完招呼還扭了幾下小腰。
靜靜觀賞了十幾秒,歐文才出言打斷好友的舞蹈:“我跟安夏一起來的。”
“什么!安……安夏?”仿佛一顆石子激起了驚天巨浪,“天啊!你不早說,我的紳士形象全毀了!”
鄭英承說完,根本沒勇氣看安夏在哪里,捂著臉就竄進人群,只希望安夏不知道剛才那個亂扭的人是他,而歐文只想吐槽:你什么時候紳士了?
歐文進來時很低調,加上屋里燈光較暗,所以沒引起注意。托鄭英承的福,金融系的男生開始三三兩兩聚過來。
“歐文,你來了也不說一聲!”
“就是,太不夠哥們兒了!”
“我好懷念被女生包圍的感覺!”
一個男生說著,像只八爪魚似的往歐文身上靠。
“英承說你還帶了個女生來?!薄鞍俗︳~”放開歐文,開始四處張望,突然雙眼發(fā)光地看著某處。
“你好,我是歐文的同班同學!”
“你好,我是歐社長社團的新成員安夏?!?/p>
“安夏?法學院的安夏?我知道你!你可是法學院眾多男生的女神!”
歐文原本不打算供出安夏,可無奈損友眼力好,安夏也毫不避諱回答是跟自己一起來的。
歐文是開心的,要是安夏的自我介紹不是“歐社長社團的新成員”,他會更開心??墒且幌氲桨蚕暮妥约簯撌鞘裁礃拥年P系,他心里的亂麻又開始出來作怪了。
看著安夏和別的男生有說有笑、應付自如,歐文突然覺得胸口有些悶,好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呼吸困難。就在歐文不明所以之時,安夏側身靠近他的耳邊。
“想不到你在男生中也這么受歡迎?!?/p>
由于周圍太過吵鬧,使得兩人的距離過近,帶著笑意的聲音像一片羽毛輕輕地拂過耳邊,歐文能感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抱歉,去一下洗手間?!睕]等周圍人看清她是否和歐文說了話,安夏便離開了。
不同于大廳的嘈雜,洗手間安靜得能讓人聽見自己的耳鳴聲。安夏在隔間里,看到四周打掃得一塵不染,心想著清潔員工作一定十分認真。她一只手提著長裙,一只手撐在沖水器上,胃里的灼熱感似乎要將整個內臟全部燒成灰。
是從什么時候起,她開始暴飲暴食,最后弄得一身毛病——失眠、厭食、患上胃病。她到底是如何循序漸進地折磨著自己?
她的嘴角揚起一抹苦笑,還來不及按下沖水的按鈕,便聽到門外傳來一個尖銳的女聲。
“你怎么會邀請那個鄉(xiāng)巴佬來?看她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真是丟死人了!”
安夏無意偷聽,只是“鄉(xiāng)巴佬”“沒見過世面”“丟死人了”這幾個字讓她的心微微抽搐,似乎觸動了某根神經。
“冷靜點兒,我只是想教訓一下她而已。”
“教訓?怎么教訓?”
“我把那條粉色抹胸短裙借給她了?!迸匾鈴娬{了“抹胸”二字。
“天??!你是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幫她換衣服嗎?你太壞了!”另一個女生嬌笑著,看似責備,語氣中卻透著興奮。
“說實話,我還挺喜歡那條裙子的,真是便宜她了?!?/p>
女生的嬉笑聲刺痛了安夏的耳膜,那種像蚊蟲一樣的沙沙聲又在耳邊如雷鳴般響起,正如每個失眠的夜晚折磨她的聲響。
安夏深呼吸一下,盡量平復起伏的心情。等女生們走后,她才打開隔間的門,走到洗手臺旁,細心地補上一層唇彩,然后離開洗手間。
回到大廳時,安夏正好看見一個身穿粉色抹胸短裙的女生被兩個女生挽著往舞池走去,其中一個女生還貼心地給“抹胸短裙”找了位男伴?!澳ㄐ囟倘埂笔冀K低著頭,在帥氣的男生把手放到她的腰上時,她的臉紅得像個熟透的蘋果,扭扭捏捏,又不敢把男生的手拿下去,全然不知那只手正試圖把她的裙子拉鏈拉下。
“李靜,你來了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溫潤的女聲帶著一絲驚奇。
看見安夏后,男生原本不滿的表情一瞬間和善起來。
“你好,我是李靜的朋友。”
“你是安夏?”男生的臉上透著一抹興奮之色。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能跟我朋友聊聊嗎?”
“抹胸短裙”,也就是李靜,看到眼前突然出現的漂亮女生,她大吃一驚。黑色鏡框和耳邊的辮子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呆呆的。
“你們是朋友?”
“我們同院?!?/p>
男生有些驚訝,顯然才知道自己要整蠱的女生也是法學院的。
“她可是我今晚的舞伴,想帶走她,除非你陪我跳完這支舞?!?/p>
男生自信的表情看起來很刺眼,安夏突然想到歐文,與生俱來的氣質和風度僅靠打扮是學不來的。
“同學,你是在跟我搶女伴嗎?”說曹操,曹操就到。
黑騎士壞笑的表情有難以抗拒的魅力,淺棕色的頭發(fā)和眸子,在昏暗的燈光下變成深棕色,也越發(fā)迷人,周圍頓時驚呼聲一片。
“歐……歐文,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女伴。”男生在看見歐文的那一刻,所有的自信轟然坍塌,說起話來也結結巴巴的。
來參加聚會的人,誰不知道這是大二金融系那一黨子人舉辦的,其中以歐文為首。
“不知道”三個字讓歐文嘴角的笑意越發(fā)深了,他的笑容像一朵火紅的玫瑰,叫人移不開視線。
歐文略微低沉的嗓音透著說不出的性感,一字一句道:“除了我,誰有資格當她的男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