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彼岸
逍遙自在的山中生活
文/何婉玲

過清涼峰鎮(zhèn)，山間公路開始變得彎曲，風(fēng)景也開始不一樣。

山峰峻峭，空氣中飄來那種古老森林才會有的松木氣息，山道邊是從安徽績溪流淌而來的昌化溪。一路上，空氣清甜，路邊河床裸露著巨大巖石，時而又遇一潭深水如玉，一條瀑布從山頂傾瀉而下，在山腰突出的巖石上，濺起銀白色水花，如一條撕裂的綢緞掛在山壁。飛散在空中的水珠，將瀑布邊棕綠色的草葉，擦得碧綠發(fā)亮。

我們上山來到彼岸。導(dǎo)航提示，再往前一步就是安徽地界。

程日山穿一件黑色無袖背心，站在院中銀杏樹下。

他停下手中的工作，帶我們走進(jìn)茶亭。這間山中茶亭，垂著半面竹簾，風(fēng)從山谷吹上來，四下里寂靜，偶有一兩聲鳥鳴。

總覺得這山中藏著俠氣。

風(fēng)清揚(yáng)？逍遙子？兩個名字在腦中蹦來蹦去。

一張厚重的木桌橫在我們中間。

他泡茶的速度緩慢，說話也是緩慢的。似乎并沒有什么著急的事要做，又似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民宿并非書上寫的那樣好，不過是為了生活，或者逃避生活。”他說得輕描淡寫。

逃避，也需要勇氣。

他原在臨安市區(qū)經(jīng)營快捷酒店。大約是喜歡自由人生，就跑到山里開起了民宿。今日想要營業(yè)，就開著，想要休息，就關(guān)上門。

自由，不是捆綁。

山風(fēng)又起，嗚嗚吹著院子里的銀杏和山核桃樹，將這個夏末最后一點(diǎn)余熱一掃而空。

“整個夏季都是如此清涼?！彼f。

一棵古老的銀杏，與他們共度四季

還未到中午十二點(diǎn)，已有客人提前來住。

我躺在陽光下的躺椅上，透過在風(fēng)中蓊蓊抖動的銀杏樹葉縫隙，看到對面山中有條如蛇般細(xì)小的道路，延綿至山頂青灰色峭壁。

程日山的合伙人王麗娜和客人在茶亭里聊天。

她踮起腳尖，昂著頭，尖著腳來回走?！拔以瓉砻刻於际沁@樣，”她說，“天天穿高跟鞋。”

她的兩個白色防曬袖套被山風(fēng)兜得鼓鼓的。

她說：“以前呢，辦公室坐坐，吹吹空調(diào)聊聊天，要來談業(yè)務(wù)，可以，先在外面等著；現(xiàn)在呢，每天都在彎腰干活。”

民宿七八間，卻要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客人笑著安慰，現(xiàn)在是鍛煉身體。

“鍛煉身體才不是這樣，”她站起身，“鍛煉身體是，小區(qū)附近的游泳館里游泳兩小時，晚上和朋友在農(nóng)林大學(xué)操場上慢跑5公里?，F(xiàn)在就是干活?！?/p>

她心直口快。

不談情懷，不談理想，民宿的喜怒哀樂，坦誠相見。

民宿也是一門生計(jì)，沒什么高深莫測，沒什么高山仰止，也沒什么值得羨慕向往。

不過是圍城內(nèi)外。

正如彼岸，不過是你站在這岸，他們站在另一岸。

山風(fēng)又起，嗚嗚吹著院子里的銀杏和山核桃樹

至于哪一岸更逍遙自在，各人自有體會。

客人的笑聲不斷傳來，總是被她逗樂。

這樣的日子，還是被客人們羨慕了。

山上石壁閃著陽光影子，山中一團(tuán)團(tuán)樹，發(fā)出各種奇妙的聲音。

住一晚，和他們聊聊天，也是不錯。

他們傳授不了什么武功秘籍，但聽聽他們的故事，心中總能釋然。

生活嘛，就是要是非分明，直來直去，不虛情假意，也不必委曲求全。

一棵古老的銀杏，與他們共度四季。春天綠了新葉，夏日遮了陽光，秋季染了林霜，冬天落了清凈。

彼岸過去就是徽杭古道入口。這條古道，走過胡雪巖和胡適。

南天門、藍(lán)天凹、鯉魚躍龍門、擋風(fēng)巖、下雪堂，過往多年，我仍憶起藍(lán)天凹的山谷，天空深深陷進(jìn)青山間，風(fēng)吹蘆葦，手可摘云。

和朋友們在杭州西客運(yùn)站一路坐中巴到昌化，又轉(zhuǎn)車來到銀龍塢。那時的銀龍塢可沒什么民宿，農(nóng)家樂也不多，農(nóng)家樂里燒的面條寡淡又無味，我們就這樣草草開始了徒步。

一群小年輕，一路自嗨，邊歌邊走，這可好了，從中間站逍遙人家開始，就走岔了路，路途遇不到可問路之人，也沒有智能手機(jī)，只能一股腦沿著前方不停走。

走了有多久啊，比正常行程多了不止一倍。

這一路，除了路，還是路，走過一個又一個拐彎，看過一片又一片山，路過一塊又一塊稻田，聞過一堆又一堆牛糞，經(jīng)過一座又一座橋，來到最后一座橋，上了去績溪縣城的小巴車。

不談情懷，不談理想，民宿的喜怒哀樂，坦誠相見

哐當(dāng)哐當(dāng)，慢吞吞開了一個多小時，到達(dá)績溪車站，上了去屯溪的小巴車，哐當(dāng)哐當(dāng)，又慢吞吞開了一個多小時，到了黃山車站，結(jié)果竟然沒有回程汽車。

只能打出租，一路奔波回府。

后來又走了一次古道，跟著戶外旅行團(tuán)，大巴停在古道兩端入口，方便是方便，但少了一路舟車尋路的難忘體驗(yàn)。

以及那一晚的月亮初上，月華皎皎。

好在有了民宿，讓熱愛自助游的“驢友”，讓想要過一日山間生活的人們，有了彼岸的落腳點(diǎn)。

中午，阿姨給我們燒了幾碗雪菜肉絲面。

程日山說：“山中用餐，要把精力集中用在晚餐上，中餐做得簡單。”

就這簡單一碗面，已顯露阿姨手藝不凡。

裹了油里翻炒過的雪菜肉絲和西紅柿，湯汁又暖又鮮美，每人都吃了個底朝天。

我們在嘆白駒過隙，他們卻嫌山中日月長。